第97節
過不多時,姜長煥也覺得不對了,瞅著元和帝口干舌燥端起黃磁茶盞的時候,麻溜上前告退。 嗑藥太多容易口渴,準備喝點茶潤潤喉繼續聊的元和帝:……md!朕不是那個意思! ☆、第111章 皇帝的新寵 元和帝的異樣表現得并不明顯,悲催的是作為一個皇帝,關注他、研究他的人真是太多了。他一輩子躲躲閃閃、遮遮掩掩,就是不喜歡被人看破——你只能了解我讓你了解的,不許越界——成功地瞞過了許多人,最終還是被一部人給破解了。 孫才人才摸到個邊兒,這里已經有兩個長年累月鉆研的人了。被她認為是什么都沒看出來的葉皇后,其實早就看出來了。以為毫無知覺的瑤芳,心里冷笑冷得都能把人凍死。前太妃上輩子足有十五年就是靠研究元和帝來生活的,答不兩三句就覺出味兒來了。然而兩世身份截然不同,上輩子打斷的一些技巧就完全不能用,便只管裝不懂,生疏而有禮,正是外命婦見駕該有的樣子。 葉皇后心里透亮,若是王庶人所言屬實,無論瑤芳是否是重生而來的,她都必是極合元和帝味口的。元和帝有這樣的表現,一點也不奇怪。有趣的是,在她眼里,瑤芳似乎也是明白的——這小娘子表現得太正常了,一點瑕疵都沒有。正因為太完美,才顯得不正常。像這樣年紀的小姑娘,不是不能樣樣合格,而是難得有樣樣合格,卻又樣樣都不會出人意表、讓人覺得新奇突兀。 這是幾乎不可能完全的任務。 但是葉皇后并沒有戳破這件事情,萬一就真的湊巧了不是呢?豈不令人尷尬?哪怕是,戳破了又能怎么樣呢?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并且從葉皇后的角度來看,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難得的不惑于外物,也瞧不上元和帝,真真知己。不過,她又有那么一絲的不確定,那就是姜長煥的態度。姜長煥是個好孩子,這是確鑿無疑的,對妻子也應該是愛護的。問題是,如果知道了這媳婦兒本來應該是族中長輩的…… 姜長煥的態度就有些奇葩了。 她卻不知道,姜家兄弟一對熊孩子,本來就是奇葩。姜長煥看起來比他哥正常許多,只是普通熊,內里的毛病并不少。 無論是什么,葉皇后都不想去深究。沒必要。知道沒有惡意就可以了。不是么? 她也不忍心看姜長煥坐立不安,見姜長煥請辭,趁著元和帝喝茶沒嘴說話的功夫,含笑道:“時候是不早了,你回去后可要用心當差,以報圣恩——還沒見著圣上對哪個晚輩能說這么長時間的話呢?!?/br> 元和帝強忍下噴茶的沖動,卻將自己嗆著了,一陣猛咳!姜長煥與瑤芳對望一眼,都十分地體貼,一齊說:“不敢再勞累您了,趕緊宣御醫來看看吧,我們告退了?!?/br> 元和帝:…… 真是事事不順利! 他越急,咳嗽得就越厲害。本想說幾句和藹的場面話,比如“常來坐坐”之類的,越急越說不出來。佳嬪、孫才人、張才人在葉皇后的默許之下摩拳擦掌,準備著姜長煥一走就撲上去噓寒問暖,此時已經起身圍在他周圍了。 元和帝恨得捶了好幾下扶手,還是沒能止咳,葉皇后匆匆地道:“喝點水壓一壓,興許能好些?!?/br> 姜長煥跟瑤芳手拉手,溜了。 等元和帝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氣得要命,將三美人揮開,恨恨跺了幾腳,止了咳,人早沒影兒了。惱得元和帝罵道:“小沒良心的!看我這樣,居然跑了?!?/br> 葉皇后道:“這才是他明白道理的地方。他又不是大夫,也幫不上忙。嬌生慣養的,哪會伺候人?上來也是給你添亂。能知道自己什么會、什么不會,就是好孩子了??偙饶鞘置κ帜_,為了表現自己忠孝,過來幫倒忙的強百倍?!?/br> 元和帝心情不大美妙地道:“我就說一句,招你這一大篇子,你倒是護著他?!?/br> 葉皇后笑笑,也不爭辯,只說:“你這咳嗽看似是嗆的,可口唇有些干裂,還是用些仁丹吧?!?/br> 這樣的事情上,元和帝是不會拂了妻子的面子的——葉皇后總是細致周到的。哼唧了兩聲,服了孫才人遞上來的仁丹,也許是心理作用,倒覺得好了些。目光四下一掃,又覺得索然無味了,離開前還要給自己找點理由:“得啦,你這里人也見過了,慢慢說話玩兒吧?!憋@得他好像是“專門來看皇后養過幾年的少年娶妻,給皇后面子”似的。 葉皇后含笑送他離開,轉身回來就讓三美人各自散去。 孫才人先隨佳嬪、張才人一道出去,到了自己的住處,繞了一個圈兒,又來求見葉皇后。 ———————————————————————————————— 葉皇后眉頭微皺,心道,這是有什么隱秘的話要講么? 孫才人捏著兩把汗,也是來搏個后路的。她知道,今天她說的話,葉皇后應該不會傳出去。再差,不過是葉皇后也不喜歡她罷了。但是葉皇后是個寬慈的人,輕易不動怒。比起莫名其妙就讓佳嬪失了寵的元和帝,葉皇后顯然是一個可以溝通的正常人。 葉皇后和氣地讓她進來坐下了,問道:“這么快就回來了,是落了什么東西在我這里?” 孫才人道:“妾并不曾忘了什么東西,只是忘了些話,要對娘娘講?!眡in 鮮 中 文 網 論~壇。整。理 葉皇后偏頭打量著她。這是一個鮮妍明媚的女子,面相上有些像吳庶人,卻比吳庶人聰明些。但是,元和帝正不喜歡這種看得出的聰明。 很快,葉皇后也發現,她也不太喜歡這種聰明。 在應孫才人的要求,摒退了聽眾之后,葉皇后聽到了孫才人的觀察結果:“圣上似對新婦,十分在意?!?/br> “哦?” 孫才人試探地道:“似乎比看佳嬪還要熱切些?!?/br> 如果說第一句還是正常的詢問的話,第二句話的內涵就豐富了起來,其中深意,不容錯辯。 葉皇后沉下了臉:“慎言!” 孫才人一噎,心中怕極了,卻又騎虎難下,只有堅持自己的觀點:“并非是妾信口開河!實在是,圣上的目光,令人害怕。妾也是擔心,鬧出丑事來……”說著,便再也坐不住了,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跪在了葉皇后腳邊。 葉皇后垂下眼瞼,孫才人滿面淚痕仰望著她,淚眼朦朧之中,才發現,一向和氣的皇后,居然能夠有這么可怕的目光,會給人這樣大的壓力。葉皇后摩挲著扶手上雕刻的花紋輕聲問道:“你以為,圣上是無道昏君,會做非禮之事?” 孫才人嚇了一跳,這跟她想的不一樣!皇后真的是傻子么?一點都沒察覺得到?! 不不不,葉皇后比你聰明得多,她會收笨拙但只會聽話辦事的人,會收聰明卻坦蕩的人,獨不會讓有小聰明卻莽撞的人進入自己的陣營。一時頭腦發熱,感于其赤誠,或許能夠收到一份特殊的饋贈,更多的情況下,是會把自己也給坑泥潭里爬不出來。一會兒就能確定元和帝的心思了?這么大的事情,又不是特別了解皇帝,就能下了定論,過來跟皇后講? “所以,你說這個是想要做什么呢?” 孫才人吃力地辯解道:“只是,只是妾發現了,跟娘娘說一聲……罷了?!?/br> 葉皇后想笑,她寧愿跟吳庶人合作,也不想要這么個糟心的投誠者。她剛才對元和帝說姜長煥,也是真心話,別幫倒忙,就是最大的貢獻了。韓太后的眼光,一如既往地不大好。 “好了,這件事情爛在肚子里!我只當沒有聽到!找死,也不是你這么個找法的!這是大陳的宮廷,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更不是你老家鄉間那些個鄉野雜談能夠類比的地方!” “可是……” “就憑你一雙眼睛,平白陷君于不義?這是什么罪名?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從今天開始,給我閉門思過!” “妾只是為娘娘著想……” “哦?那我知道了,就算是真的,于我何益?我能做什么?嗯?” “……”對不起,沒想到。只想著要投誠,然后背靠皇后安心度日。至于皇后怎么用這個消息,不好意思,那是皇后的事情,與她無關了就。 葉皇后嘆道:“在這宮里吶,要不就沒心沒肺到底,也不失天真爛漫,沒人與你計較。要不就什么都別說,別給自己惹禍。你以為,圣上傻么?” “圣上,自然是……英明神武的……” “嗤——”葉皇后不厚道地笑了,“至少比你聰明,你覺得你這點小心思,在他眼前能保得???滾回去,閉門思過!” 孫才人偷雞不成蝕了一把米,灰溜溜地被押了回去。對外公開的理由是:說宗室的不是,犯了口舌。 放到元和帝有閑心的時候,搞不好要跟葉皇后打個擂臺?,F在元和帝一門心思磕藥去了,哪有時間管這些?韓太后也知道這個罪名不大好求情,也犯不著為這事兒跟葉皇后硬掰——孫才人也不得元和帝青眼,何必呢? 孫才人便一氣被葉皇后關到了最后,也算是衣食無憂得了個壽終正寢——這是后話了。 葉皇后越想孫才人越是搞笑,對元和帝更生出一種無奈來:這人吶,越來越不如前了!就說了,藥不能亂吃!可是明明張靈遠已經不伺候他煉丹了,還勾搭著他去種豆芽,又獻了仁丹的方子,應該是漸漸調理好身體,情緒沒這么暴躁外露的。為何今日還能叫孫才人看出破綻來,并且,元和帝的面色,也不像個健康的人。 葉皇后放心不下,命人去尋板子過來。她是皇后,關心一下皇帝的身體,十分正常。板子又是跟在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不問他,問誰? 板子小心地道:“那是……安國公向陛下又悄悄地薦了個林道人……” 行了什么看上侄媳婦,什么說侄子小沒良心的,都可扔一邊兒去了:“這個林道人又是哪里來的?我怎么不知道?他是煉丹的?” “是?!?/br> 葉皇后細問林道人的來歷,又問丹方給張靈遠看過了沒有。板子道:“是安國公說的極靈的一個人,獻了張丹方,并不曾給小張真人瞧過,圣上看了,覺得甚好。林道人又有一手推拿的絕活兒,給圣上通筋活絡,通體舒泰,故而……” 真是糟心! ———————————————————————————————— 出得宮來的小兩口也覺得鬧心! 兩人都知道,這死皇帝就是眼饞他也下不了口,只是平白添點惡心罷了。他們覺得鬧心的另有一其事—— “他的臉色不大對,”姜長煥出了宮就冷靜了下來,客觀地指出了自己的觀察所得,“隱隱像是中了毒,不是說已經停了金丹了么?萬一吃出個好歹來……” 瑤芳早練就了轉臉就把元和帝那張蠢臉忘掉的技能,也是一臉的憂慮:“師兄是這么說的,還是他跟我訴苦,跟我討主義,要怎么從中脫身的呢。要不,過兩天,尋個由頭,去老君觀一趟?” 姜長煥動動手指:“也好,我陪你去。唔,我再尋人打聽打聽,看能不能探聽些什么消息來?!?/br> “好。唔,你的那些朋友,過兩天你要不要請他們吃酒呢?” 姜長煥笑道:“這是自然的,興許,他們會知道些什么?!?/br> 雖然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好像也沒什么需要辯解的,瑤芳默默地住了口。 兩人回到家里,見過簡氏與姜正清,只說宮里娘娘和圣上留著多說了幾句話,興致很好,絕口不提元和帝的面色。姜長煥趁機說了想到老君觀去的事情:“自打成了親,她還沒去山上給張老神仙燒過香呢?!币驗閺埨险嫒耸恰帮w仙”的,去了也不能說是去燒紙。 簡氏人到中年,逐漸迷信了起來,張老真人是離她最近的,據說成了仙的有道之人。對于去老君觀,她是不反對的,甚至有意全家一同過去:“那就一塊兒去吧!求個家宅平安!”還有早生貴子。然而簡氏算是個通情達理的婆婆,沒有將這四個字說出來,以示不給兒媳婦們壓力。 瑤芳忙說:“那叫多福送個信兒給師兄去,安排兩間清凈的屋子,免得與人擁擠?!?/br> 簡氏笑瞇瞇地道:“還是你想得周到?!?/br> 張靈遠很快回信:只管過來,我都給你準備好了,連老善人的素齋都有。觀里的新鮮豆芽管夠,我們還開發了豆芽新品種——綠豆芽,炒個糖醋味兒的,爽口!好吃! 一家六口,浩浩蕩蕩,往老君觀而去。 老君觀里,張靈遠正得意得緊,絮絮叨叨,對著他師傅的牌位說心事:“可算是熬過這一關了。哪怕比先前過得緊巴點兒,不如陪圣上煉丹風光,讓圣上不大痛快了,可命保住了,基業保住了呀!咱現在還正正經經賣點藥,”小聲嘀咕,“我沒說賣的啊,就是……過來添香油錢的,送正品仁丹一瓶……還有咱們觀里有些旁人的秘藥,也都慢慢地賣,盡夠啦。弟子終于明白了,想要錢、要勢,也不一定非得靠煉丹么……趕明兒求圣上一筆字兒,嘿嘿,也是保命符啦……還是師傅您老看得明白,師妹的主意很不錯的。您放心,她如今過得也不錯,還要過來看您呢?!?/br> 然后師妹就帶回來了一個壞消息! 瑤芳與葉襄寧一左一右攙著簡氏往上走,瑤芳底子好些,又是走慣了的,腳步很穩,葉襄寧便有些踉蹌。簡氏也是好意,便往瑤芳那里挪一挪,說一句:“生受你了?!爆幏嘉⑿Ρ硎静⒉辉谝?,詢問是否需要歇息。 簡氏不肯讓張靈遠久等,便說:“一口氣走上去就好了,不能停,一停就再也走不動了?!比~襄寧只得咬牙跟上,心里已經愁得快要哭了。她也來過老君觀,有時候跟著祖母、母親過來,還能走個后門兒乘小轎上去。像今天這樣,因為婆母虔誠而步行的時候,極少。還是丫頭婆子扶她,哪用她來扶人呢? 再看丈夫。 姜長煬弟兄倆跟姜正清父子三人一路輕輕松松往上走,還不時指點一點周遭景物,如履平地。真是要氣死了!這會兒再招呼了丫頭過來扶著,倒顯得嬌氣了。葉襄寧一向對瑤芳印象不錯,此時也有些郁悶了。畢竟是嬌養了十幾年的千金小姐,在家里也沒吃過這樣的苦頭,此時腰膝酸軟,還得硬撐著,身子累,心便苦。 更要命的是,她那弟妹跟婆家極熟,雖是頗照顧她的情緒,過門兒來從不與她相爭。然而日常生活的一舉一動,都給了她很大的壓力。比如,她永遠比自己更明白簡氏的喜好,知道婆婆喜歡什么樣的食物、穿什么樣的衣服、戴什么樣的首飾。婆婆抬左手,是渴了還是餓了…… 這些都是長年累月的熟識之后才能明白的事情,就像在她在娘家的時候,養在祖母跟前,永遠比別人更熟悉祖母的喜好一樣。這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學會的,縱然不藏私,也無法在極短的時間內將生活中的種種細節一一摸透。 明知道這不怪弟妹,她還是忍不住覺得辛苦。 簡氏已經是個不錯的婆婆了,沒折騰著兒媳婦立威立規矩,有好東西還會均分給兩房兒子。小兒媳婦更討她喜歡些,也沒折了大兒媳婦的臉面,反而放手許多家務交給她。葉襄寧也不敢道辛苦,她是長媳,是該做的。如此抱怨,才會被說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心里的苦,又有誰知道呢? 那邊兒,瑤芳正在揚聲叫:“二郎?!焙傲私L煥過來背簡氏,還嗔他只顧看風景,明明是個皮猴兒,根本與父兄風格不搭。姜長煥也不惱,乖乖過來蹲下來:“來了來了,知道知道,不要說下一句啦,知道不能叫娘白養了兒子一回?!?/br> 瞧,這就是打小一同長大的好處了,換了她,就做不出這樣自然地喊丈夫過來背婆婆的事兒。姜長煬待她不壞,也給她體面,也沒有姬妾,家里的事兒,她說了算,外面的事情,偶爾也會漏幾句給她知道,并沒有以“婦道人家,不要管外面的事情”來搪塞??伤w慕著二房里的氛圍。 人不怕苦,就怕比。 姜長煬與姜正清也來了,姜正清還說了簡氏一句:“這下美了吧?”姜長煬伸手扶了妻子一把:“累不累?”這一聲兒,險些把葉襄寧的眼淚給問了出來。 有了姜長煥背著母親,一路走得快了不少,到了老君觀,張靈遠已經跟師傅嘮完了,又一副高人樣子出來接待師妹一行人。檀香早便準備好了,張靈遠還特意為他們準備了一篇禱文。禮畢,請他們去歇息,又大方地對簡氏說:“與師妹許久未見,還要問她些符箓上的事情,向老善人借他們伉儷一會兒?!?/br> 簡氏大方地答應了,還不忘讓長子跟長媳也四處蹓蹓,培養培養感情。十分明理。葉襄寧更憋屈了。 姜長煥與瑤芳兩人不客氣地跟張靈遠到了他的靜室,賓主坐定,瑤芳便問:“師兄真個沒再為圣上煉丹了?” “這是自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