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楚王世子趕忙問道:“父王,出了什么事?” 楚王對他道:“你跟我一起到書房來?!闭f著已經匆匆走了。 楚王世子急忙跟上。 書房前的仆從打開門,楚王和世子一腳踏進書房,然后便看到一個穿白布衣裳,濃眉大眼,闊面重頤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椅子上,此時半瞇著眼,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見到楚王和世子進來,那男子站起來,跟他們拱手行了個禮,道:“王爺,世子殿下?!?/br> 楚王亦是對他拱了個手,然后道:“原來是白先生,六王兄可還好,他指派了你來有什么指教?” 那位叫白先生的男子道:“蜀王殿下很好,只是中王殿下有些不好,腿上的傷一直不見好,上次受了感染,蜀王殿下不得已,只能吩咐人將中王殿下的腿鋸了,蜀王殿下一直十分憂心中王殿下?!敝型醣闶窃瓉淼氖裢跏雷又礻?,大湯唯一一個沒有藩地的親王。 楚王很適時的表達了一下同情,道:“暄侄兒原本文武雙全的一個好男兒,如今這樣實在是可惜了?!?/br> 白先生沒有繼續說起中王,轉而道:“蜀王殿下派下官來,是殿下從京里得了一些消息,十分不利于王爺,讓下官特來通知王爺一聲?!?/br> 楚王心里動了一下,急忙問道:“什么消息?!?/br> 白先生看著楚王,沒有急著說話。 白先生在書房里,跟楚王和世子說了有整整兩個時辰的話。等說完話后,天色已經晚了。楚王留了宿,讓人送他去外院的客房,而走到書房外面時,卻正好遇上往書房來的孫孺人,孺人的身后跟著南玉。 孫孺人停下腳步來,多看了他兩眼。而白先生則駐足看了一眼孫孺人身后的南玉,皺了皺眉,心有疑惑及懷疑,又覺得可能自己認錯了人。 白先生看出孫孺人是楚王府的內眷,于是對她拱了拱手,然后又多看了南玉一眼,這才跟著侍從離去。 南玉覺得這人看她的眼神真是奇怪,她確定她沒有見過這個人,但他看她的眼神卻好像是認識她一眼。她皺了皺眉,想不通,于是搖了搖頭,然后就又將這件事放下來了。 倒是孫孺人轉過身來,看著白先生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另外還讓她所有所思的,還有楚王書房門外把手的重兵,以及緊緊關閉起來的房門。 孫孺人走過去,對領頭的那個人問道:“王爺在里面嗎?通報一聲,我要進去?!?/br> 那人卻道:“孺人請回吧,王爺和世子在談事情,命令任何人不許打擾?!?/br> 她本就是聽到消息前來試探,倒是也不勉強,點了點頭便帶著南玉打道回府了。 而在書房里面,楚王世子此時還被剛才白先生帶來的消息震驚著,跟楚王道:“父王,那小皇帝真的已經調兵遣要對付我們?!?/br> 楚王卻是半點不驚訝,道:“皇帝看我們不順眼,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闭f完又像是教誨一般的看向楚王世子,道:“鎬兒,你記住,不是我們不忠不仁,是皇帝不義,我們不反抗,便永遠就只能人為刀俎我為魚rou?!边@天下是姓朱的,可不是只有皇帝一個人的,一個宮女生的賤種,憑什么坐在那個位置上。 楚王世子道:“兒子自然明白,只是兒子不明白蜀王叔將這件事告訴我們的目的,何況蜀王叔也是在封地,對洛京的事情未必知曉,兒子是怕他拿了假消息來糊弄我們?!?/br> 楚王道:“這件事八成是真的,戚家那邊也有消息傳來,皇帝最近的確有所異動。至于蜀王……”他說著哼了一聲,然后道:“他這人最愛假仁假義,他的目的不難猜,怕是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br> 楚王世子默了一下,又接著道:“皇帝看我們再不順眼,也不能無故攻打藩王的藩地,否則就先失了道義,對天下臣民無法交代?!彼f著驚了一下,道:“難道皇帝已經知道我們私下在招兵買馬?” 楚王沒有回答他的話,沉默了一下,然后開口道:“我們楚王府里,極可能有jian細?!?/br> 這的確不是個好的消息,楚王和世子的臉色都說不上好。過了一會,楚王世子又笑著安慰他道:“這畢竟只是我們的猜測,未必是就是真的。何況我們的招來的兵馬一直藏得隱蔽,就算有jian細,也未必能打探出來……“ 他話音剛落,外面突然有人通稟道:“王爺,世子,白先生求見?!?/br> 楚王和世子皆不明白為何他為何會去而復返。楚王對他道:“讓他進來?!?/br> 侍從道了一聲是,然后出去,隔了一會,白先生急匆匆的進來,臉上帶著異色,來不及跟楚王和楚王世子行禮,然后便道:“王爺,世子,你們王府有jian細?!?/br> 楚王和世子對視了一眼,而白先生再次說道:“楚王府里面有jian細?!闭Z氣堅定,沒有半絲可容懷疑的樣子。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白先生再次離去,而后楚王世子和楚王相視了一眼,心里驚起驚濤駭浪。 楚王世子問楚王道:“父王,您真的相信月奴是皇帝派來的細作?”想到月奴的樣子,那么楚楚可人的一個女子,楚王世子實在不愿意相信白先生說的話,相信她是一個細作。 楚王沒有說話,只是半瞇著眼沉思著。 楚王世子想了一下,則又繼續道:“兒子覺得,這似乎又說不過去。若月奴真的是皇帝寵愛的李美人,皇帝又怎么會讓自己的一個愛妃來做一個細作?”他說著又頓了一下,接著又道:“白先生也說,他只在重陽踏秋跟著蜀王叔一起在萬歲山伴駕的時候見過李美人一面。這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或許白先生認錯了也不一定?!?/br> 楚王世子對月奴有好感,人總是會下意思的會為自己喜歡的人說話的。何況若月奴是細作,確實有許多說不通之處。 楚王摸著自己拇指上的扳指,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才開口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世上相似的人不少,但也絕對不會多,更何況是這般的巧合?!?/br> 楚王世子嘆了一口氣,心情真是十分的微妙,還有一點點的酸楚。她怎么會是刺客呢,若真是刺客,難道要殺了她嗎?他想起月奴那張嬌艷的臉,不得不說,他還真是有些舍不得的。 楚王與楚王世子有著同樣的心情,但楚王則比楚王世子更加謹慎離職,以及自己的利益為上。他雖喜歡美人,但女人他可以寵可以愛,但絕對不能損害自己的利益。 他對楚王世子道:“重新去查一查月奴的底細,以及她進來王府后做的事,絕不能放過一絲蛛絲馬跡?!彼f著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另外,再著人去查一查孫孺人,她也是這本王從洛京帶回來的,這種時候,謹慎為上?!?/br> 楚王世子道了一聲是,然后便著手查探去了,除了南玉和孫孺人,楚王世子甚至將整個王府的人都查探了一遍。如果不是楚王世子的辦事能力太次,那就是細作隱藏得太好,及至年關,楚王世子也沒查出什么來。 南玉自然是發現了王府里最近的不尋常之處的,而孫孺人除了偶爾沉思,自己跟自己下下棋之外,并沒有什么其他的異狀,仿佛根本沒有嗅到王府里危險的氣息。 被禁足的楚王妃被楚王放了出來,楚王原本熱切抬董仙娘進王府的事情也不提了,原本在孫孺人管著的王府內宅事務重新交回給了楚王妃。 楚王妃禁足出來的那一天,大約以為孫孺人是失寵了,帶著人來攬芳院很是耀武揚威了一把,指著孫孺人罵是個下賤胚子,揚言等她生了孩子就要將她賣回教坊去。而孫孺人也不是好惹的,很多時候還有點潑婦的性質,兩邊打起來,最后楚王妃的衣服都讓她給燒了,楚王妃最后是披著下人的衣服回去的。 楚王想著孫孺人的肚子,沒有重罰,只是被關了禁閉。孫孺人現在雖也有細作的嫌疑,但畢竟找不到切實的證據,楚王對她還是有幾分舍不得的。他的兒子少,他還指望孫孺人這一胎能給他再生一個兒子。南玉是孫孺人的侍女,孫孺人被禁足,她自然也得在里面陪著。 而楚王和楚王世子這邊,心情也很復雜。他們一邊不愿意相信孫孺人和南玉是細作,但另外一邊,找不到她們是細作的證據,他們又很失望。 楚王世子想了一下,對楚王道:“父王,不如我們試探她們一番吧?” 楚王點頭同意。 于是孫孺人和南玉又被放了出來,又于是南玉某天晚上在“偶然”的情形下,竟然發現了楚王府的兵器庫。 大湯的高祖皇帝曾立下規定,藩王擁兵不能過五萬,不得私采鐵礦私制兵器,但以楚王府兵器庫里面的兵器數量,楚王府絕對很有造反的嫌疑??! 南玉面上還能保持平靜,但心里絕對早已是驚濤駭浪。她走路的時候都覺得脖子冷颼颼的,她已經在試想從王府里面逃出去的可能性了。 再就是到了第二天,楚王府便聲勢浩蕩的傳出昨晚有人私闖兵器庫,然后楚王府里進行了轟轟烈烈的搜查細作的運動,一時之間,整個楚王府都是人心惶惶的。而南玉還聽說,短短幾天,楚王府內已經有幾個疑似別府細作的人被處決了。 而在這種時候,南玉看著又在自己的左手跟自己的右手對弈的孫孺人,她依舊鎮定,該吃的時候吃,該喝的時候喝,該睡的時候睡,好似王府里面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南玉不能不佩服她的定力。 孫孺人最后落下一子,然后看著棋盤上的棋局,黑子贏了白子。 她是以黑子作楚王府,白子為自己,這樣的結果并不是一個好兆頭。 其實她的心里遠沒有面上表現得這么平靜,楚王很明顯是已經懷疑上了她和月奴。楚王這個時候還能有耐心來試探她們,但隨著時間推移,楚王府卻查不出細作,以楚王的性子,很可能會寧愿錯殺一百而不放過一個。 現在她們周圍,只怕到處都是王府的監視,她原本想的,讓月奴裝死然后安全送出王府去的打算也肯定是行不通了。 孫孺人問南玉道:“現在是臘月了吧?” 南玉回道:“是,過幾天就是元正(即古代的春節)了呢?!?/br> 王府里面到處都是張燈結彩,原本王府里面應該歡歡喜喜的準備過元正的,但如今因為細作之事,卻令整個王府蒙上了一層陰影,顯得有些暮靄沉沉,失了節日的喜氣。 孫孺人喃喃道:“是,時間過得可真夠快的?!?/br> 她繼續看著棋盤上的棋局,上面白子依舊是一片死局,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過了一會,她的眼睛突然望到某一個地方,默了一會,不動聲色的拿起一枚白子在上面落下。南玉雖對圍棋并不熟稔,可也看得出來,原本死路一條的白子在棋盤上又重新活了過來。 南玉不由顯得訝異,孫孺人卻突然開口道:“月奴,知道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嗎?” 南玉“???”了一聲,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而當天晚上,足足有七天沒有進過攬芳院的楚王被孫孺人請了過來。 楚王和楚王世子是一起來的,他們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南玉跪在地上,臉上一片死灰的模樣,而孫孺人見到他們,則連忙迎了上來,一邊焦急的對楚王道:“王爺,妾身今天晚上才發現一件了不得的事,所以才不得不將王爺請了過來?!?/br> 楚王和楚王世子對視了一眼,然后楚王看著孫孺人,問道:“是什么事?” 孫孺人道:“妾身剛剛才知道,原來月奴是宮里出來的人,她不僅是宮里出來的人,而且是圣上身邊深受寵愛的李美人?!彼f著轉頭看著南玉冷冷“哼”了一聲,又繼續道:“妾身沒想到,這兩個多月來,妾身竟讓堂堂的美人殿下伺候著,可真是令妾身消受不起?!彼f著又是一副心痛的模樣,仿佛是失望于南玉辜負了她的信任。 她說著,又望向楚王,道:“王爺,妾身知道最近王府出現了細作,妾身看這個丫頭就極可能是,您快點將她抓起來拷問吧?!?/br> 南玉道:“王爺,孺人,天地可鑒,婢子從前雖然是侍奉圣上的美人,但絕不是細作,請王爺和孺人明鑒?!?/br> 楚王的眼神突的一冷,剛想叫人將她抓起來拷問,結果又聽到孫孺人不屑的道:“王爺可不知道,這個細作可蠢得很,竟是主動跑來告訴妾身,她是宮里的人?!?/br> 孫孺人又轉頭看向楚王,解釋事情的經過:“王爺最近憂心細作的事,這是王爺外頭的事,妾身幫不上忙,能做的就只能不打擾王爺專心安胎,好給王爺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但今天晚上,這個月奴卻突然跑來跟妾身說,她原本是宮里的李美人。妾身一聽,這還得了,自然是馬上將王爺請了過來,請王爺決斷?!?/br> 南玉道:“王爺明鑒,我真不是細作。誠如孺人所說,若我真是細作,又怎么會主動告訴孺人我是從宮里出來,這世上哪有這么笨的細作。我正是怕王爺和孺人誤會,這才選擇了坦白身份?!?/br> 她說著,又望向楚王世子,投去一個哀求的眼神。楚王世子看著她,倒是心生不忍,于是對楚王道:“父王,我們不如先聽聽她怎么說?!?/br> 楚王不置可否,走到上首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眼神凌厲的看著南玉,道:“說,別想瞞騙本王,否則本王可以讓你看一看我楚王府的手段?!?/br> 南玉高興道:“我絕不敢隱瞞王爺?!闭f完急切的開口道:“我并非細作,其實我是從宮里逃出來的。我在宮里得罪了圣上,圣上要殺我,剛好那次圣上帶著我出宮遇上了刺客,我就趁著他們打起來的時候逃走了。原本我帶了一些銀兩,準備離開洛京找個地方躲起來,結果遇人不淑,碰上了一對騙子,不僅被騙去了錢財,還被這對騙子當成奴婢賣給人牙。我也實在沒想到,那人牙會將我賣進了楚王府。我會進楚王府,實在算得上是陰差陽錯?!?/br> 南玉真真假假的說了一通,但楚王卻怒拍了一下桌子道:“你當本王是傻瓜嗎?這錯漏百出的說法,你以為本王會相信?聽說李美人專寵宮闈,連戚貴妃都比不上,你說皇帝要殺你,你以為本王會相信。來人,將她抓起來仔細拷問?!?/br> 孫孺人也在旁邊附和道:“對,這個人絕對是細作,王爺你絕對不能相信她,一定要好好審問?!?/br> 南玉在心里將孫孺人罵了一句,能不能少說兩句別火上澆油,說好的通力合作呢? 侍從已經上來準備抓她,南玉連忙又道:“王爺,您自己想想,若圣上真的寵愛于我,又怎么會置我于危險之地,讓我來楚王府做細作。其實圣上根本不寵愛我,外面的人都被圣上給騙了。圣上其實愛的是薛賢妃,他是故意將我立起來,讓我去跟戚貴妃和戚太后打擂臺,讓我做薛賢妃的擋箭牌,好保護薛賢妃。王爺可以去打聽打聽,薛賢妃已經懷孕了,而且圣上還大力抬舉薛賢妃的娘家人,只等薛賢妃生出皇子,薛賢妃就要被立為皇后的?!?/br> 楚王倒是有幾分相信了,若她真是細作,說不通的地方實在太多。而且月奴進入楚王府才兩個月,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楚王府的秘密,就以現在的情形看來,真正的細作隱藏在王府絕對不止一年。 只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百,楚王也并不打算放過南玉。直至南玉突然嚷起來:“我有晉州和襄州的布防圖,我在甘露殿偷偷瞧見過晉州和襄州的布防圖?!?/br> 楚王心里一動,揮手讓抓著她的人松開,然后便目光深深的看著南玉。 南玉再次道:“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我能默畫出晉州和襄州兩地的布防圖?!?/br> 晉州、襄州與楚州接壤,朝廷若想攻打楚州,必繞不開晉州和襄州,朝廷最可能會調遣的,便是晉州和襄州兩地的兵馬。而楚王府若想造反,也同樣繞不開晉州和襄州。 南玉看著已經有所動搖的楚王,然后跪下來表忠道:“我愿意投靠王爺,奉王爺為主,替王爺畫出晉州和襄州的布防圖?!?/br> 楚王默默看了她一會,突然哈哈的笑起來,然后伸手親自將南玉扶了起來,道:“本王不過和姑娘開個玩笑,沒想到姑娘倒是當真了,讓姑娘受驚了?!?/br> 誰都不會以為楚王剛才是真的跟她開玩笑,但南玉此時卻是真的松了一口氣,至少暫時她逃過了一劫。 楚王又問道:“哦,對了,月奴該不是你的真名,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南玉道:“南玉?!?/br> 楚王道:“來人,給南玉姑娘另外安排個院落,將南玉姑娘奉為上賓?!闭f完又看向南玉,又道:“不知南玉姑娘的布防圖什么時候能畫好呢?” 南玉道:“另外安排院落就用不著了,這攬芳院我住著挺好。至于布防圖……”南玉挽了挽自己的鬢發,她知道,現在至少有一半的主動權已經握在自己的手里了,她可以慢慢的跟楚王講講條件了。 她道:“這就要看王爺的誠意了,畢竟我也怕被物盡其用而成了棄子,王爺,您會體諒我的心情吧?!?/br> 楚王面有微怒,但最終沒有發作。 直到楚王和楚王世子離開之后,孫孺人才相視了一眼,然后松了一口氣。 而就在同一時間的攬芳院外面,楚王則對楚王世子道:“令人好好監視孫孺人和李南玉,她們的話只能信一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