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請你們想一下,一個對自己的父母,親友,愛人,甚至不相干的人都至真至誠的人,一個一直心懷懺悔努力贖罪的人,他是否真的想你們所設想的那樣十惡不赦?” “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他臨行前給我留過話,他說,年輕時,他曾經做錯過一件事,而人在任何時候做錯了任何事,總會受到懲罰的,他一直都知道,并且打算坦然面對?!?/br>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事情,是不是和毒品相關,還有這些照片從何而來,是誰又是為了什么在背后要這樣蓄意中傷他。但這背后顯然另有千秋。而安瑞他絕不是臨陣脫逃的人,也一定會在合適的時候回來,給公眾一個答復。我堅信,也敢向全世界保證,他永遠值得信任?!?/br>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F在,我就站在這里,在事實真相沒有弄清楚之前,”下腹絞痛陣陣,錦年扶著桌沿,背脊筆直,聲音輕緩,一字一頓,“我不允許任何一人再肆意詆毀他?!?/br> 不知誰第一個鼓起了掌,之后,整個大廳內都響起了掌聲。 嘈雜,響亮。 亮的晃眼的閃光燈前,錦年終于低下頭,眼淚和冷汗混了滿面。 “溫……錦年,錦年!”曉蔓捂住嘴,失聲尖叫,指著她的裙擺,“血,血??!” ☆、第111章 chapter107舊債終嘗 “各位好,我是溫錦年,溫莎國際總經理,是安瑞安先生在北愛地區最大的合作伙伴之一。不過,我今天出現在這里,卻是因為另一個身份。那就是他的妻子,以及……他孩子的母親?!?/br> “我問你,你究竟有什么資格,什么證據,就這樣輕易往他身上潑臟水,空口白牙的肆意踐踏他人的善心?” “你又有什么權力決定去代表公眾寬恕誰?!” “在我眼里,他一個有能力有責任感的好男人,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好親人,也是一個情深意重的好愛人。是他拉著我的手,帶著我一步步走到陽光下,懂得積極向上,是他教會我如何笑,如何快樂,如何義無反顧的愛一個人,他教會我太多太多美好的特征,而這些,都是他富有的。也正是因為他,我才學會擔當和自信,才有勇氣站在這里面對全世界?!?/br> 畫面中的那個女孩兒,不,應該說是他的小女人。舉手投足,神態柔媚,說起話卻鏗鏘有力,據理力爭。 不是都說懷孕會變胖的么,怎么,怎么她反而瘦成這樣。 畫面中的錦年,她的側影那樣單薄,背后如此空曠,而面前,人山人海。 他唇瓣緊抿,眼眶泛紅,失控的微微顫抖。 “啪?!币宦曃⒉豢陕劦谋崖?,屏幕頓陷一片漆黑。 “oh,*!”沙弗里爾低低罵了句,“壞在這種時候……真是。哦,你知道,這里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總是容易出點毛病,等會兒就好了?!?/br> 安瑞只是瞧向一旁,胸膛起伏,許久才說。 “原來還真的……真是意想不到,安,看你表情,是不是自己也沒想到會有人為你如此奮不顧身呢?你娶了個勇敢好女孩兒?!彼麌@息,給彼此杯中添滿酒,“還是要恭喜你啊,要當爸爸了。就是不知道你還有沒有機會看見它?!?/br> 安瑞深深吸了口氣,握緊雙拳,依舊沉默,殊不知心中千濤萬壑。 孩子,他的孩子,屬于他的,和錦年的孩子。 “說吧,”終于還是抑不住心亂如麻,他抬首緩緩,“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換做是你,又會如何做?” “我不想和你繞彎子了,沙弗里爾?!卑踩饐问址鲱~,抵不住洶涌襲來的陣陣銳痛,“有什么要求,提出來。你讓我來這里,不會是為了敘舊吧?” 他笑笑,酒杯擱置,轉而開始修剪一只雪茄,“也不能這樣說,我當然是很想和你好好聊聊,當然,還有,”他說,“你們中國有句話,叫做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是不是?” 安瑞看了他一眼,淡然出聲,“的確?!?/br> “我是這樣想的,其實,你也沒殺我,所以這命我也不讓你償了,本來我打算問問看你愿不愿娶我女兒,不過既然你有了妻子孩子,我也不難為你,只有一點……”他扔掉手里的雪茄刀,換了柄,驟然加重語氣,“當年因為你背叛,我損失的東西,統統還給我?!崩淝袛嘌┣讯?。 安瑞沒什么多余的反應,只是慢條斯理道,“那筆毒源,已經交給加沙官方,現在快二十年過去,要么被銷毀,要么早就內部處理,你叫我還什么給你?” “在我面前,你就不要偽裝了吧,安?!彼托?,搖頭,“你有多大能耐,我太清楚。一句話,我只要同當初那筆等量的貨,你怎么去弄我不關心。另外,在買賣結束之前,你保證我絕對的安全,你知道,我現在被通緝,很多時候相當不方便。當然,從今以后,你可以和你的小女孩兒好好生活,愿你我干戈無犯,后會無期。為表誠心,你只要答應,現在就可以走,好好陪著你妻子,等你的孩子降生我們再聯系?!?/br> 這一回,安瑞倒真是沉默了很久。 “可我覺得這法子糟糕透了?!苯K于,他放下一直把玩著的酒杯,靜靜道,“我不接受,沙弗里爾,不如我還是換一種方式了結吧?!?/br> 他一怔,“什么?” 安瑞笑笑,目光穿過眼前人,透過風沙,投向很遠很遠的地方,許久,才說,“當年,你在炮火下救了我和臻惜,自此,我欠你兩條命。其中一條,我已經還了?!彼乱庾R的撫摸著胸口,淡然出聲,“還記得么,我追隨你的第二年,在敘利亞,我替你擋過流彈,也救了你一命。事后,你說,之前所有恩怨一筆勾銷,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還贈我一串符石以作紀念?” 沙弗里爾望著他,表情有明顯的凝滯,良久,眸光微動,“我從未忘記?!?/br> 安瑞頷首,“那就好?!彼f,“現在朋友是做不成了,帳自然也就無法一筆勾銷,得好好算一算?!闭Z氣輕描淡寫的。 目光,在他的臉上一掃而過。平靜,只有平靜。近乎于詭異的平靜。 然而,這種表情卻讓沙弗里爾莫名警覺,心中一跳,沒有說話,而是暗暗的握緊手中刃。 “當年那次,就算我替臻惜還的。而現在,”他站起身,聲音輕緩,字字清晰,“輪到我自己?!?/br> 電光火石之間,沙弗里爾只感覺握住刀刃的右手被猛地一代,無可控制的,尖銳的刀口瞬間沒入眼前的血rou。 “你——!”他仿佛雷擊,滿臉震驚,甚至忘記了松開握刀的手,站在原地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你,你瘋了?” 安瑞只是低頭看著胸前迅速蔓延的血紅,臉色以極快的速度變得蒼白,唇邊卻緩緩溢出一絲微笑,像是釋然像是解脫,“從今以后,我再不欠你?!?/br> “當啷——”一聲脆響。 有一個極細極小的尖銳銅片被安瑞從空余的那只手扔掉,落在地上,沙弗里爾一眼看見,認出那是那串符石上的裝飾,也在霎時間明白了他的意圖。 “你從一開始……就是想殺我?!?/br> “本來是這樣?!卑踩鸬穆曇粢呀涀兊煤茌p很輕,“我來赴約,是有三個目的,救綿綿,還了債,殺了你。但是現在不了?!笨匆妼Ψ降谋砬?,他居然還有力氣笑一笑,“既為人父,總得為下一代積福?!?/br> 他這一生過的一塌糊涂,做為孩子,做為弟弟,做為愛人,總是在傷害所有人,最終也被所有人厭棄,讓所有人心灰意懶。 起碼,他的孩子,他希望起碼它可以不要再鄙夷,看輕他這個父親。 雖然自己可能做不成它心目了中的英雄,但至少,他希望自己迎接它的那雙手,可以是干干凈凈,沒有一滴罪惡。 雖然……他可能再沒有那個機會看見它。 如果,如果他知道錦年是懷了孕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就這樣離開。只是,沒有如果。事到如今,只有這樣走下去。 “你走吧,沙弗里爾?!彼粗f日友人,視線漸漸模糊,“我也讓你捅上了一刀,你的仇報了?,F在,我就要死了,也再無法被你利用。而我不幫你,這世界你無處容身,還是好好思量今后去處。你是越獄出來的,如果再不走,你只會被加沙官方發現,如今你千金散盡,勢力盡失,這一回,可就不只是終身監禁那么容易了……” 沙弗里爾沒有動,只是瞪著他,不知道是震驚于他血流不止的胸口,還是他勸他離開的話。而他已無力支撐,緩沉的合上眼瞼。 “媽,我……還可以被原諒么?” “可以的?!庇洃浝餃厝岬穆暰€徐徐傳來,是母親摸著他的發,替他擦去眼淚,“一定可以的。瑞瑞是好孩子。我們都知道?!?/br> “真的嗎?” “當然,”母親拍著他的背,極縱容,極認真,“瑞瑞已經知道錯了。而且,他會改正的。是不是?” 是的,他會改正,從今以后,舊債終償,不再怨恨,而是好好愛著這個一直以來溫柔愛著他的世界,那些人。 雖然,他可能即將就此告別。 “瑞瑞!” 天光乍現,刺目的光亮打在眼皮上,有誰驚慌失措的喊他的小名,在很遠的地方。 這個聲音很熟悉,一如三十余載之前,某場暴雨過后,那人蹲在他面前,溫柔的撫摸他的腦袋: “你叫……瑞瑞?好可愛。我一直都想要一個弟弟?!?/br> 那個時候,自己好像咬了他一口?因為他一點也不喜歡他。盡管他是那時這世上除了母親之外唯一愛他,對他好的人。 “哥……?” 闊別多載,再開口喊出這個稱呼,居然一點也不困難。 “你堅持住?!彼鲎∷?,逼著他往一個地方看,“現在,你不能夠無牽無掛……” 安瑞強撐著,泛紅的眸望著哥哥指引的方向。 電視不是何時又被打開了。 他看見了她,他的小錦年。被人群簇擁著,抬向救護車。 為什么,為什么她也倒在了血泊里?流了那么多的血……就和他一樣,為什么呀,剛剛她還那樣意氣風發,瀟灑堅強。 他的錦年,還有他的孩子……這究竟,究竟…… “錦年!” **** “還好,被……擋了一下,沒有傷得太深……” “不是因為刺傷,是他本身心臟病發作……被什么東西嚇到了……” “伯母,不用擔心……沒事的” 耳邊,低低壓抑著的議論聲,還是很嘈雜,擾的人心煩意亂。 “拜托你是怎么想的,為什么要在那種時候還給他看她被送去急救的畫面?” “……我不知道那孩子會突然暈倒,我在車上的時候她明明還在演講,我明明是想……” 這些人到底是誰,在說些什么,這是哪兒,他在哪兒,發生了什么。想要睜眼,卻又一片昏沉。 “吵死了!”他終于爆發。 終于清凈了。 安瑞想翻身蒙住頭,卻突然有尖銳的痛感從心口傳來,一陣暈眩,再度暈厥。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身邊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輕而脆地,一下,又一下,還有人的呼吸聲,平穩而綿長。 意識漸漸回籠,吃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明亮的光芒刺目。 是初生的太陽。 深秋的天氣,已有了微微的涼意,窗戶漏了一條縫,有清新的晨風徐徐吹來。 第一次,他覺得清晨如此燦爛。 恍若新生。心里端端冒出這四個字,直覺無比貼切。 還好,一切還來得及。 “倒是比她先醒?!?/br> 耳邊傳來一聲自語,他這才想起回頭,恰逢一雙碧色眼睛。 空蕩蕩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人。 calvin合上書本,起身走向他,“醒了?感覺怎么樣?”語氣輕描淡寫的。 安瑞搖搖頭,沒有說話,其實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