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說罷,也沒再給女兒多問的機會,轉個身走了開,只心心念著,那兩位……可最好別在這時候敘上了舊。 再說錦年。 這熊孩子此時滿心眼的都是梁唯家院子里那只憨態可掬的大雪人,又惦記著安瑞半天前給自個兒的承諾,愈發恨不得腳底生風立時就能給奔回去。奈何隊友不給力,身后好好的一雪橇犬由于伙食太棒硬生生給養成了拖油瓶,跑起來實在是礙事,拖一下才動一下,只管在那兒裝死。 另一方面,哈哈也十分幽怨的望著錦年,只覺得這小主人實在是不如上一任好,跟著上一任的時候,自個兒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沒事還有纖纖玉手給自己撓撓肚皮順順毛,而跟著這熊孩子……三天兩頭兒累成狗。 因著一人一狗這般僵持,原本不長的一段路也耽擱了不久時間,待錦年終于趕回自家小院的時候,太陽已經升的老高,她著急的望著被陽光鍍的金燦燦的庭中白雪,生怕它化了,趕緊的就推門而入,可—— 客廳中空無一人。 桌上的姜茶還冒著裊裊青煙,但是方才三人談天時倚靠的沙發上已經空蕩蕩了。徒留下沙發墊子上一道道凌亂的痕跡,還有幾塊抱枕被丟在了地上。 錦年待在原地愣了會兒,還在思考人都去哪兒了這個問題,身邊的哈哈已經按捺不住,異常精神抖擻的嗷嗷叫了幾聲,一竄身就朝樓梯口奔去,錦年差點抓不住繩子。 “慢,慢點,你慢點……” 哈哈驀然回首,非常鄙夷的給了她一眼哈士奇家族特有的輕蔑及犀利,跑的更歡了,像是急于追尋什么。 錦年用盡全力,總算是在安瑞房門口扯住了它的步子,還沒等她訓斥些什么,只聽見里頭有細細簌簌的響動,伴隨著交談聲陣陣: “……不要告訴錦年?!?/br> 是小阿姨的聲音。 只是,什么……什么不要告訴她?錦年一頭霧水,粗暴制住不安分的哈哈,側耳屏息。 “這樣真的好么?”安瑞反問。 “瞞著她,是怕她難過?!闭橄в值?,伴隨著輕微的咳嗽,“不然之前做了那么多,還不盡數前功盡棄?” “……”又是一陣讓人煎熬的沉默,接著,是他沉沉的妥協,“你說怎樣就怎樣吧?!?/br> 一聲極其悱惻的嘆息,臻惜又軟軟開了口,“還有那件……” “我心里有數?!彼蝗淮驍嗨?,似乎有些煩惱,“你不要再提?!?/br> 臻惜亦是沉默了下,許久,“我等你的答案……啊?!?/br>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屋內只一陣悉簌作響,臻惜一聲驚呼,之后是他低低的聲音,沙啞,一字一頓,“你太狠心?!?/br> 從來沒有哪一刻,心中充斥著如此強烈的*,想要推開眼前這扇門,錦年將手放在門把上,腦中混亂一片,但最終……還是忍住了。良久的靜默,只聽得臻惜徐徐道,“你早該看清?!?/br> 他沒有再發出聲響,短暫的空場之后,是臻惜的聲音再度響起,“我走了,就在那兒處,你知道的。你會給我明確的答復,對吧?” 他深深吸氣,“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 “給我留些體面吧?!边@回換做她來打斷他,溫柔的,不容他人置喙分毫的語氣,“讓我一個人呆著,好么?” 再之后,是腳步踢踢踏踏的聲響逼近,錦年腦中一片空白,米需 米 小 說 言侖 土云還來不及思索對策,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狗隊友已經開始砸場子,居然發揮出了它作為一只哈士奇一生可能都難以企及的才智,掙脫開來,半直起身子前爪子搭上門把,硬生生推開了門…… ☆、第52章 chapter52驚疑(內贈番外) 與此同時,臻惜亦是從里頭將門拉開,還沒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只感覺到面上一熱,好大一只笨狗整個的扒在她身上,倆爪子搭在她肩頭,親熱的搖頭擺尾以示親好。 “哈,哈哈?” 因著有安瑞在身后扶了一把,臻惜才勉強站穩腳跟,沒給這貨一激動給直接撲地上,可即使這樣,也還是驚的夠嗆,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你怎么來……” 話未說完,她已徐徐收了口,只發怔的看著大狗后面愣愣站著的那個女孩兒,一時語塞。 錦年站在那里,半倚著欄桿,手中抱著一個紙袋,正一聲不吭的看著他們,唇瓣被咬得有些發白,臉色不大好看。 “錦年,你……” 你在這里待了多久? 錦年想,她大約就是想要問這個問題吧。于是,也不等臻惜將話說完,自顧自的,急慌慌開了口,“呃,這個,那個,我剛剛,剛剛從葉姨家回來,這狗,哈哈它不聽話,一下子就竄上來了,我拉都拉不住,也追不上,這……有沒有嚇著您?” 臻惜沒有回答,安瑞也沒有。而通過他們的表情,也難以猜出他們究竟相信了多少。 滿屋子靜悄悄空寂寂的,除了哈哈哼唧撒嬌的聲響,就只有錦年過分熱情高亢的嗓音——那語調,假的連她自己臉上都過不去。 面頰漸漸開始*guntang,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她只覺得,覺得自己似乎把原本好好的一份微妙給打破了,看著眼前長身玉立的一對兒,突然十分懊惱,只感覺自己特別多余。這種古怪念頭冒出來的時候,連她自個兒都嚇了一跳。 天……她在胡思亂想什么。 為了規避這種不安的情緒,錦年什么也顧不得了,只將懷中紙袋朝臻惜手里一塞,快速嘟噥,“這個,紉玉做的餡餅,可好吃了,你們,你們嘗嘗?” 臻惜只靜靜接過,半晌才輕道一聲“謝謝”,并沒有動,欲言又止。 做完方才那件事,似乎就用盡了錦年全部的勇氣,此時,臻惜不言,她亦不語,只低低垂著頭,上至她腦后兩只辮子,下至她裙角的一絲皺褶,都在微微發抖。 最終,還是安瑞輕嘆著開口,“你小阿姨著了涼,上來找點藥……” “你不必和我解釋?!毕乱庾R地,錦年捂住雙耳一臉戒備地看著他,尖聲脫口而出仿佛他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裹著鋼針一樣。 為著這份蠻橫和尖銳,連她自個兒都嚇壞了,向后退了兩步,只怔在原地,目光,在他上身半敞的,明顯剛換上的簇新的銀灰襯衫游走而過,她抬手捂住哆嗦不斷的嘴,驚慌失措的扭身背過去,不敢再去看他,去看他們。 早晨,早晨分明是白色的,還是她踮起腳尖,替他扣上倒數第二個紐扣。 視線的轉移,并不能夠完全淡去方才所見,更不能輕易忘卻方才所聞。 他到底想說什么?他們剛剛又在說什么,做什么?他們要瞞著她什么?為何她的心里這樣的慌亂,害怕? 直覺告訴她,他沒有說真話,就像方才她聯合和紉玉哄騙小唯一樣。他,知道她在門口待了很久。兩害相衡取其輕,那么,重的那端是什么? 她想起剛剛哈哈驟然撲上小阿姨的時候,他近乎于本能的,上前邁的一步,還有他至今還沒有放下的,搭在她腰間的手…… “你太狠心?!?/br> “你早該看清?!?/br> “我在那處兒等著你,你知道的?!?/br> 極其悱惻的一嘆…… 壞錦年! 一個朦朧的念頭自腦海中升起時,她惡狠狠的罵了自己一聲。 更加用力捂住耳朵,護住腦袋,憤怒的直發顫,你是個壞孩子,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壞孩子!不準這樣想!不準! “小錦年……” 臻惜終于開口喚她,可搭上她肩頭的手卻被她觸電一樣瞬時甩開。力道之大,險些將她從樓梯口掀下去。 她愣住了。久久都沒反應過來。錦年也是。 呆呆的看著被猛力撥開的那只素白小手,還有臻惜朝后踉蹌著的身子,三人都呆住。 “小阿姨?!卞\年怯怯開口喚道,整個人懵了一樣。 穩住身形之后,臻惜只淡淡一笑,不甚在意般的將手攏進袖口,并不曾苛責,“是我突然了,錦年……嚇到沒有?” “我……”錦年愧疚的垂頭,笨嘴拙舌的說不出話,心頭酸脹,堵得發慌,“小阿姨,我……” “走吧?!卑踩鹜蝗怀雎暣叽?,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般,轉過身,也不再看她,極為煩躁的擺擺手,“走?!?/br> 臻惜動了動唇,終究沒有說什么,最后又深深看了眼一邊兒發呆的錦年,離去。 安瑞像是鐵了心了,只定定站在房內,連身子也沒有回轉。 錦年看著那抹白色裙裾越來越遠,忽覺心中寥落,頓頓足,憋回眼角發酸的液體,噔噔跑回房里,抱著件羽絨服又跑了出來,直追著跟了上去。 “汪汪!” 哈哈也要跟過去湊熱鬧,卻被一邊兒沉寂許久的安瑞一把拉住繩子,面無表情的給揪了回來,利落捆隔壁屋陽臺柱子上,關小黑屋。再回到屋子里,眼見著,方才還鬧騰不休的地兒,此刻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他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點了根煙。 淡色的床單上是她方才蜷縮過的痕跡,有點凌亂,觸手間,余溫未熄,淡香尚存。他抬手從枕頭邊兒上勾起一根烏黑的長發,柔韌卻不柔軟,即使失去了根基,發尾依舊倔強的卷曲…… 安瑞突然覺得心里亂糟糟的煩,說不出的怪異的感覺,像是某個地方缺失了一小塊,空蕩蕩的。不知道為什么,久久思索不出一個結果,他心下愈發煩躁,泄憤一樣的,他扯著那根頭發,死命繞了幾圈,想要扯斷它,似乎斷了心下也就踏實了。 最終,在給他手指留下幾道深刻的,隱隱帶著血的印痕過后,那根倔強的頭發絲才不甘心就范,碎裂。 真是……同它的主人一般難對付, 非得魚死網破。 他將頭發絲丟掉,起身,開始拾掇屋子,帶血的被衾床單,丟的七零八落的藥瓶藥罐,一樁樁一件件——她就總有那個本事,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苦心經營許久的任何物事都弄的亂七八糟。 最后,他從地毯上拾起剛剛換下的那件白色襯衫,掂在手心,卻是遲疑了。 他怔怔凝視心口那處紅的泛黑的血跡出神,無論怎得,都很難移開視線,很難……忽略不計心中陣陣絞痛。 這個險些要了他的命的女人,如今,終究也快要以命相抵了。 “我希望你能再見他一面?!?/br> “如果她想要嫁給你,我希望……你不要拒絕?!?/br> “無論是親情,亦或者愛情,太可惜。是我毀了你的這兩段感情,所以,我想,是否能夠盡力彌補你?!?/br> 不久前她淚流滿面在耳邊哀求的這段話,現下還盤旋不去,他卻只覺得一陣陣的心涼。 “口口聲聲的,說是為了我,彌補我。呵……”安瑞輕笑著,溫柔摩挲著手中布料,那塊心頭血,失神喃喃,“可是一別七年,今朝相逢,自始至終的,你可曾問過哪怕一句……我好不好?” 記掛著梁珹,放心不下錦年。她當之無愧的,是一個好妻子,一個好母親,臨終之前,惦記著的還是將自己最親之人安置照料好??墒?,她的這份良善,對不是“最親之人”的另一人而言,卻是那樣狠毒。 “臻惜……”他將臉埋入那灘血跡,只恨不得當下隨著這灘血一并化了去,“你太狠心?!?/br> “安瑞?!庇痔ь^,他對著鏡中自己的倒影,嗤笑,“你沒用?!?/br> …… “小阿姨!” 最終總算是在庭院口追上了她,錦年氣喘吁吁的遞上羽絨服,“外邊兒,外邊兒冷的很,你身子剛剛大好,別再凍著了。生病多難受?!币坏皖^,看見她還赤著足,想也沒想的,將自己毛茸茸的雪地靴也踢給她,“還有,穿上鞋子?!?/br> 臻惜頓足,回頭,看著眼角鼻尖皆是紅紅的小錦年,不出聲的一嘆,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依言接過。 但也沒有急著離開,她知道,她有話說。 果然,錦年低頭踢了會兒小石子,片刻后,支吾道,“小阿姨,不要生錦年的氣……” 倒是沒料到會是這句,臻惜也是愣住了,她還以為,這孩子是想要問一問方才之事,滿腹準備妥帖的言辭一時用不上,倒不知說什么是好。 “傻孩子?!彼锨皟刹?,輕輕擁她在懷,哄小孩兒一樣給她順著氣,摸著頭,“小阿姨永遠不會同錦年生氣?!?/br> 錦年紅著眼睛點點頭,看起來似乎好受了些,可沒一會,似乎又更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