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有生之年,我謹保證永遠不會嫌棄溫錦年,她負責笨,我負責聰明——紙張相當隨意,看上去是作業本后隨手撕的,但字寫的認真,精致的蠅頭小楷,飄逸的意大利斜體,中英雙文,年月日俱全,一式兩份。 安瑞看著上頭那自個兒殷紅的手印。感覺特像烈士的鮮血。 有點悲壯。 “你昨晚答應我了的!”錦年嘟起可愛的紅唇,認真的盯著他愣愣的雙眼,“口說無憑,這樣才算數?!?/br> 安瑞扶額,“我以為我們拉過勾了?” “那不行的?!彼尤缓車烂C的反駁,“太幼稚了!” 安瑞:“……” “你不覺得么?”她居然如此理直氣壯的反問他? 安瑞抿唇輕笑,沖她揚揚手里的紙張,“那你覺著這很成熟?” 似乎是聽出了他言辭間的輕慢,錦年有點不開心了,跳著奪回他手中的其中一張,吹了吹番茄醬,妥帖收好,一邊嘟噥著,“反正你摁了手印,就不準反悔,不然,不然……”想了好半天,她似乎自己也想不著有什么威懾力的說法,只好干巴巴的來了句,“我就去告你?!?/br> 安瑞已經放棄繼續追問她準備找誰去告他,看了眼表,隨手將契約放到了一邊,起身朝盥洗室走去,“給你十分鐘時間收拾準備,我洗個手,該送你去學校了?!?/br> …… “到了?!卞\年指指眼前的教學樓。 安瑞卻不知在想些什么,車速并沒有慢下來,眼看著學校被甩在身后,錦年不解拉拉他的衣角,出聲提醒,“叔叔,怎么了?” “嗯……呃沒注意?!彼袷遣呕剡^神,這才踩下剎車,“快去吧?!?/br> 錦年下車跑了幾步,又忽然轉過頭,“叔叔你沒事吧?” 安瑞沒有回答,朝她擺擺手,示意她快走,她卻又一蹦一跳地跑回來,拍拍他拉到一半的車窗,“你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沒有?!彼麩o奈輕笑,“剛剛在想事情。別惦記了,好好考試?!?/br> 錦年還想再作詢問,可上課鈴聲在這時響起,他在同時搖上車窗,只丟給她一句話,“難道獲批出來一趟,我去集團處理點事,快走了,考完我來接你?!?/br> “錦年!” 梁唯剛好也到了校門口,看見她,沖她招著手,“這里!今天這么早???” 錦年疑惑的回頭看了幾眼,最終無奈的聳肩,朝小唯跑去。葉姨也說了沒事的,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她確實是想多了。 安瑞身體倒真的沒什么問題,他剛剛的確在想一件事情。準確來說,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要考慮下這個事情,只是今年他給疏忽了錦年在車上,以致于開過了距離。 車子沒有再開多久,便在一間花店前停下,安瑞下車,徑直走了進去。 還是清晨時分,店里并沒有什么生意,只有小老板娘一個正在忙碌著花花草草的擺放,一抬眼看見了他,倒并無什么訝異,而是十分熟稔自然的招呼,“您來了?先等等啊,我已經幫您包好了,去幫您拿?!?/br> 安瑞輕輕“嗯”了聲,罕見的溫和耐心,“不用急,時間還早?!?/br> 旋即,他倒也真是一副不著急的閑適,在不大的花店里緩緩踱步,對著有些空曠的花架心生疑問,“怎么,一大早的生意就已經這么好了?” 小老板娘抱著一大捧白玫瑰回了來,有些抱歉的一笑,“不是,剛想和您說這件說這件事情。我就要搬走了,所以這家店也不開了。您下回再有需要就別白跑我這兒來了,提前換一家吧?!?/br> “怎么了?”安瑞結過花束的手一僵,表情亦是為之一滯,關切問道,“為什么不開?生意不好做?” “這倒不是。生意到還好的,您又那么關照……”她輕輕一笑,有些靦腆的垂頭,“只是懷孕了,我先生不想我太累?!?/br> “懷……你先生?!卑踩鸬皖^想了會兒,唇畔弧度驟然放松,那是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啊,有點印象,他挺不錯一個人。你們速度倒是挺快。恭喜?!?/br> 小老板娘似乎很容易就害羞,通紅了臉,也不好接話。 二人又閑話了會兒,安瑞告辭。最后望了一眼她的小腹,她的眉眼。 那是一種長輩看晚輩的縱容,亦是種……說不出的,疼惜的溫柔,他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那就好好兒的,保養自己保養孩子??倸w還在上海,說不住還是有機會能碰見呢,就不多說別的了。我還有事,先走了?!?/br> 小老板娘起身送他,二人邊走邊說到了門口,安瑞想了會兒,還是啟唇,“有機會還是要多回家看看……你mama,雖然說女孩子在大城市挺辛苦不容易,但是她一個人……也很辛苦?!?/br> “我知道的?!彼ζ饋眍a邊有個淺淺的窩,“以前是時間緊,現在閑下來,可不得少回去煩她呢?!?/br> 安瑞頷首,沒再多說,最后擺擺手,“行了,別送了,新婚快樂?!?/br> 從花店出來,安瑞心情很微妙,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淡淡的喜悅,畢竟么,這么些年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了落定,怎么著也是值得松一口氣的,雖然還有點擔心,但是總體上心情不算差。 這份好情致,一直到他轉過彎看見車旁的小錦年。 “錦年?”他有些驚訝,“你怎么在這里?” “我落了東西在車里?!卞\年看著他手中花束,表情有點落寞,“你不是去上班了么?” 安瑞看著她,“這就去?!?/br> 錦年咬了下唇瓣,“我猜,這個不是送給我的對不對?” 安瑞,“嗯?!?/br> 錦年抬頭,“我也不可以問是送給誰,是不是?” 安瑞避開她灼人的視線,“是,你不可以問?!?/br> 錦年想了很長時間,再開口時,聲線開始有些發顫,“今天到底是誰的生日?” ☆、第24章 chapter24壞學生好家長 然而小錦年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失望也好,傷心也罷,總算是有了著落,可是偏偏的,他吝嗇的只肯允她長久的沉默。 “是女孩子么?”錦年又問。 “不是?!彼@回倒是回答的干脆,“她不能算是孩子了?!?/br> 錦年沒再吭聲。二人間再度陷入讓人難以忍受的靜默。 安瑞如此凝望她許久,搖頭,“誰的生日也不是?!?/br> 且不論這句話的真實性究竟如何,觀之錦年的表情,大抵是并不相信。半晌,她再度開口,難得的乖巧和小心,“我能買下它么?”捕捉到他轉瞬即逝的驚愕,她輕咬唇瓣,怯怯補充道,“不要把它送給別人?!?/br> 安瑞有些頭痛,以手撐額,嘆息,“錦年,別鬧了?!?/br> 錦年沒有再鬧。眼圈漸漸有些泛紅。 那個溫暖寬闊的懷抱,那個抱著玫瑰花束的雙手,明明昨夜還溫柔的護著她,撫摸著她的腦袋,哄她入夢,和她晚安——她低下腦袋,小聲,“我去考試了?!?/br> 轉過身,她拉開門拾起落下的筆袋,就往校門口跑去,清晨的日光灑落,映亮了街道上她遺落了一路的淚痕。 ……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 第三回切斷無人接聽的電話。安瑞將手機丟到一邊,煩的要命。 因為今早那個突兀發生的事情,他一整天的心情都有些糟糕。這份煩悶來的有些突兀而莫名其妙。理不清什么頭緒。想要和她談一下可對方卻像是來了勁兒般的放他冷場,開始是不接,后來干脆關機。 這小熊孩子是想造反的意思? 這原本就是他的私人問題,他有一萬個理由可以不告訴錦年原因且問心無愧。 他為什么要如此縱著她鬧小情緒?這件事情本來自己也就沒有做錯什么。他真的是寵壞了她,不能再這樣無原則的放任下去了。 “安董?”林曉蔓敲了下門,打斷他漫無目的的亂想,“和尚豪合作的計劃案整理好了,您過下目?!?/br> 安瑞“嗯”了聲,接過文件夾翻看著,一邊問道,“花你什么時候寄的?往年這時候都該簽收了,可今天到現在一點兒消息沒有?!?/br> 曉蔓愣了下,“上午就寄出去了,大概是雪天路滑,物流走得慢吧,可能會到的遲一些,但路程總共就這么遠,應該就快了?!?/br> 安瑞想了一下,微微頷首,旋即提起另一件事,“吩咐你另外那件呢,辦好沒有?” “辦好了?,F在就堆在外面?!睍月c頭,同時又忍不住心中困惑,“就是不知道……安董您要那么多花做什么?” 安瑞翻看文件的手僵了下,很快又恢復正常,但再開口時卻是答非所問,“是以你的名義買的吧?” “公司的名義?!睍月f,“一次性要這么多,把人家花店都搬空了,小老板娘也挺驚訝的,問是怎么回事,我說是公司慶典要用,她就沒說什么了,放心,沒把您交代出去?!?/br> 安瑞點頭,“行了,辦妥了就好?;ň湍萌シ至税?,每人幾朵,看著喜歡的拿,別堆在那兒可惜了?!?/br> 因為上司一直的輕描淡寫甚至顧左右而言他,曉蔓心頭的疑惑仍然沒有解除,作為下屬卻也不該多問,只是出于女人的好奇心,她還是旁敲側擊來了句,“這算是……年終福利?” “就算是了吧?!卑踩鸾K于肯抬頭看她一眼,覷見她那副模樣,不禁輕笑道,“做什么那副表情,又不從你們年終獎里頭扣?!?/br> 二人正說笑著,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安瑞看著閃爍著的來電顯示,有點驚訝,接過放在耳邊,收斂了笑意,“周老師?嗯,是我……什么?她怎么會……好的,我知道了,這就過去?!?/br> 曉蔓看著掛斷電話后突然間委頓的安瑞,驚的一怔,急急忙忙的走到門口準備從他大衣中翻找心臟病藥,卻又被他自身后叫住。 “不用?!卑踩鹨贿呎f著,一邊起了身朝門邊兒走著,“就是突然間沒太能接受,頭有點暈,沒事兒?!?/br> 曉蔓駐足原地,看著他將大衣從手中拿了去,滿臉的行色匆匆,不免脫口就問了句,“怎么了,您上哪兒去?” 安瑞沒有回答,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怎得。只是重重關上門,看上去心情似乎有點糟糕。 …… “溫錦年,溫錦年同學!” 那個暴躁的女聲又開始在頭頂盤旋,錦年慢吞吞的抬起頭,果然看見了教導主任那張苦大仇深的臉,“做什么?”她問。 “做什么?”張主任做出夸張的表情,“這是你該問我的問題么?一張檢討書,半個小時了,一個字沒有動,你究竟有沒有在反思你的錯誤?” 錦年撇撇嘴,理直氣壯的反問,“我沒有錯,為什么要寫這種奇怪的東西?” “你還說你沒有錯?”張主任將一張皺巴巴的紙片拍在她面前,“那你倒是說說,這小紙條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在看?” 錦年看見那張紙,更委屈了,“我不知道,它突然飛到我桌子上,我就打開看了?!?/br> “那難道還能是季澤同學主動扔給你的嗎?”張主任的聲音又提高了差不多八度,“你覺得你的結論站的住腳么?合不合邏輯?” 錦年嘴巴原本就笨,被她這咄咄逼人的一連串問題更是唬的一愣一愣的,情急之下干脆不再理會,“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反正我沒錯,我也沒讓他給我抄?!?/br> 錦年沒有撒謊,她是真的不知道。自今早和安瑞在花店外不歡而散之后,她心情一直處在郁郁的低谷。因為惦記著某個人,某件事,小小的腦袋根本再容不下其他的東西,連答卷都是心不在焉,又哪里會有心思再去作弊? 因為狀態不佳,上午兩門功課都在神思恍惚當中差不多交了白卷,沒有心情答題,好容易熬到了最后一場,錦年干脆放棄答題,只趴在桌面上,愣愣的等待著下課??删驮谶@個時候,從她的側前方扔過來一個紙團,不偏不倚的直接砸她腦門上了。 她看見季澤回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示意她什么,以為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說,于是沒多想的就打開了手里的紙團,沒想到是填的滿滿的……答案? 她這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兒呢,只感覺到前方突然出現一片陰影,教導主任就已經面色鐵青的站在她的面前…… “溫錦年同學,我已經讓你的班主任通知了你的家長,希望你可以在你叔叔過來之前把問題交代清楚了,到時候……” “你告訴了我叔叔?”一直軟軟愣愣的小錦年忽然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像是貓咪被踩了尾巴般直接炸毛,“你,你憑什么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