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how howi’w ’w 薄暮之時,回到了上海,獨身在馬路上飛馳,大千世界在窗外不停息的呼嘯而過,低吟淺唱,自音響中傳出,一遍遍地往心頭繞,像是鳩毒,入骨綿深。 終于回到了家,鎖上車子。 獨行于夕陽的余暉之中,身后陪伴他的只有更寂寥的影子。遠處的鐘聲響起,驚起清池邊的一群白鴿。一雙雙白羽遮掩住殘陽之時,一絲似是而非的畫面自眼前重疊,還有斷斷續續虛弱的笑聲…… “哥哥,你看,我沒有騙你吧,總有一天可以走出來的,我們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看日出日落,喂一群鴿子……不,這個不是用來吃的,和平鴿?!?/br> 那個單薄的小身子,在漫天黃沙里,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但她始終沒有,驀然回首,笑靨如花,長長的發絲纏繞雙眸,滿身沙塵,卻無比干凈。 “哥哥,我們活過來了?!?/br> 可是那句話音剛落,便…… 安瑞又開始覺得心臟有些異樣,難以抑制的急促跳動,和剛剛一晃而過的回憶無干,是他最近越來越頻繁的心頭絞痛,又來了,不知道為什么。 和之前每一次不一樣,這次的疼痛持續了太久,腦海中嗡嗡作響,安瑞扶著額頭,努力的平復著自己的呼吸,希望可以盡快清醒起來。 “叔叔!” 正在這時,他聽見一聲響亮的呼喚,抬眼。 錦年正在不遠處沖他興奮的揮著手,一身火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紅艷艷暖澄澄的像是初生的太陽。 她的方向,家的方向。 夕陽斑駁在她的臉上,身上,白鴿在頭頂盤旋,飛過。 如斯明艷,如斯燦爛。冬日殘陽渾濁,那一抹嬌俏的影子,明晃晃的,竟是灼的他雙目微微發痛,泛紅,微潮。 視野間被逐漸一層薄薄水霧氤氳。 那副風景太過美好,他不忍打破分毫,一時有些癡了,就那般長長久久的駐足,有些恍惚,只覺得要是能將此刻多留一會兒,哪怕一會兒,那該多好??上?,那只小太陽卻沒他這份情致,她站不住了,蹦蹦跳跳朝他奔來,大約是以為他沒聽見,所以更加賣力的大喊了聲,“叔叔!” 近視真可怕,一直到她跑到了近前安瑞才發現她穿的有多單薄,渾身上下,居然只著了一件羊絨裙,還有一雙室內拖鞋,一點兒能擋風御寒的衣物都沒有。 “胡鬧?!眽阂肿⌒呐K的絞痛,他低聲訓斥,一邊兒將自己的大衣給她裹住,只是聲音有點虛弱,“怎么穿成這樣就出來了?!?/br> “我在陽臺做作業,看見你,就出來啦?!彼∧樇t紅的,鼻尖亦是被凍得通紅,配上毫無掩飾的爛漫笑臉,分外喜慶,“我想你了?!?/br> 胸臆間有暖潮涌進,溫溫的,很舒服,可是,這阻止不了心臟一陣陣的抽痛。 “叔叔,我從西塘給你帶了禮……咦?叔叔你怎么了?” 他試圖撫上她小臉的左手一僵,又是一波疼痛襲來,再控制不住的,整個人朝著她倒去…… ☆、第13章 chapter13萌動 視線開始模糊,難以忍受的寒冷,麻木,逐然侵襲全身,他看見眼前那張笑臉漸漸僵硬,瞳仁緊縮,驚恐無數倍的放大。 他有些不滿她太過激烈的反應,有點無奈又有點心疼,很想抱住她,揉揉她的腦袋,哄哄她,傻孩子,不用擔心,不用怕。 可是漸漸的,他發現不但連抬手都變得吃力,更是半個字也難以吐露,很不情愿的,他合上雙眼。 意識渙散那刻,他感覺到有冰冷的日光灑在臉上,耳邊傳來兩種截然不同的喧鬧。 一種是繁華夜都奔流不息的人潮車流。還有,炮火連天,沙塵,生命在在周身爆裂死去的蒼涼。兩種聲響在耳邊交疊,很吵。且無論是哪一種都很難聽的真切。唯有一段話始終不息的反復回響: “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br> 他生命中不同階段,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在說完這句話之后,都永遠離開了他。 第一次,三歲,他被整個世界所遺棄。 第二次,十三歲,他遺棄了整個世界。 能夠感覺的到,呼吸正在慢慢稀薄。錦年惶恐的尖叫好像也越來越遠,難道自己就這樣結束了?有點荒唐,不過也好。就這樣走下去,沉下去吧。 只是有點遺憾。都說人在臨死之前,傾其一生的重要回憶都會快速重演,而他的意識就快徹底消散了,卻還沒有看見一件值得喜悅的事情,他這一輩子,真是一團亂麻。 啊,好像也不是。 在最后一瞬??偹闶怯辛艘唤z微微的暖光,盡管很稀薄,停留的時間很短,但是他記得,那是一張燦爛的笑臉,無比清澈,很可愛。很想嘗試著輕輕觸碰,或許可以分到少許其中的熱度呢?這樣,會不會就不那么冷了? “叔叔……”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一聲呢喃,很小,很柔。無邊的黑暗中,讓他地停下腳步,拒絕繼續沉淪,惶恐不安地回首? 他是否丟下了誰?或是,遺失了什么? 片刻的錯愕,將他自過往的夢靨中一點點拉了回來。 吃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光芒刺目。 “終于醒了?!敝蛋嗟淖o士一聲慶幸,“你昏迷了十個小時?!比缓蟠掖颐﹄x去,應該是去通知主治醫生。 拾起床邊的眼鏡,眺目窗外,他竟從未發覺,月光也可以這樣溫暖。只是片刻,他便發現這份溫暖的來源似乎有點問題,它的方位好像不是來自窗外而是…… 低下頭,一個小腦袋正枕他的臂彎間,安穩的很。 錦年小貓似的蜷縮著,睡得很沉,溫熱的呼吸規律的噴灑在他胸口,左邊,心臟的地方。 正是他夢中的模樣。 看著床邊的小椅子,安瑞想著,她應當又是想效仿她看過的小說里那樣,趴在床邊瞪著大眼等著他醒來,可惜自己不爭氣,到了時間又困倦的不行,索性窩到他懷里跟他一起睡。這種事情,發生了也不止一次了。 光是這樣便罷,可是偏偏的,這孩子睡相又差,半床被子被她給裹的嚴實,她倒是舒舒服服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可他……他懷疑自己就是硬生生凍醒的。 病中多思,說穿了就是矯情,安瑞很矯情的回想,她很小的時候,就喜歡這樣粘著自己。那個時候,可真是小,短短粗粗的小胳膊小腿,連爬上他的床都是個問題,雖然客觀條件不可逆,但是她聰明啊,從小就知道使用“美人計”。 設想一下,小小一蘿莉,每晚抱著個布娃娃,站在你床頭,可憐巴巴的仰著頭看著你,要哭不哭的樣子,想想都可造孽了。 誰讓他蠢,不知道栽在她這招上多少回。 每次他替她吹完頭發,她總愛大刺刺的躺在他胸口,纏著他講故事。 他問,今晚該講什么了?白雪公主?灰姑娘。 她答,那是四五歲小孩子聽的。我才不聽呢。 他笑罵,你也不過剛滿六歲而已。 她不理他,倔強的嘟噥,我要聽一千零一夜。就要。 他問,為什么? 她答,因為很長,可以聽你說一千零一個晚上。 只是,一語成讖,他同她之間,最溫暖最美好的回憶,竟也只存在了這一千零一個夜晚,故事說完了,人亦是散了。再重逢,物是人非。 “唔……我愿意?!?/br> 她嬌忽然在耳邊一聲嚶嚀,他從回憶中醒轉,嘆息,替她將被角攏的更加嚴實。 小小一張臉上,半是月色,半是燈光,唇畔不經意間牽起的笑,依舊是那樣純凈的沒有一絲雜質,連皎潔的月光都只能認輸退讓。 “你倒是愿意什么了?”即便是知道她只是夢中囈語,卻還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忍不住湊到她耳邊嘮叨,“別讓人騙了,知不知道?” 她卻像是真的聽見了一般,頰邊笑容愈發甜蜜,居然無意識的開始回答,“我答應嫁給你了?!?/br> 什么? 他突然想起前一陣子,那個已經快被自己淡忘了的桃色事件,胸口“騰”的竄起一股無名火,“胡鬧!你這能隨便答應人家嗎,溫錦年,你給我起……” 然而這個來字尚未來得及的脫口而出,就永遠的被他咽了下去,因為她做了一件事。 她親了他一下。 錦年神智尚不清楚,不知道好好瞄準把握良機,只覺著舒服方便,胡亂尋了個地方落下便了事,翻了個身繼續睡。 說巧不巧的,剛剛好落在他唇邊半寸之地,那個溫軟的觸感輕柔短促,不細細體會甚至感覺不到,可對于安瑞而言,個中震撼,并無異于給人迎面砸了一榔頭。 過了很久,他腦子還暈暈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呢。以至于連有人站在門前看了他好久的熱鬧也沒有發現。 “咳?!比~臻終于還是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敲門示意,“我是不是要說……打擾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安瑞的反應明顯有點過度了,就像是做賊給人當場逮住一樣的心虛,話說出口,他明顯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于是放緩口氣,“我是說……” “拜托……”葉臻無奈嘆氣,朝他揮舞了下手中的病歷,還有一個寫字板,“這是我工作的地方,我今天值夜班?!?/br> 安瑞這才想起來,葉臻工作的地方是個醫科大學,教書是副業,醫生才是正經職業的來著。一時有些尷尬,聯想起方才情形,更是無話可說。倒是葉臻看得開,反而開解他道,“干嘛做出那副表情,你又沒掉rou?!?/br> 這難道又比掉rou好到哪里去? 葉臻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微妙的沒有再提,“你醒了正好,我有事情要和你說。你看錦年……” 安瑞看見她的眼神所向,頷首應允,準備起身給錦年挪個位兒,可卻又覺著一陣頭暈目眩,原本躺著不覺得,可猛地一起身,還真是有些受不住。葉臻趕忙叫停,“你現在不要動,沒恢復透呢?!闭f著吩咐兩個小護士幫忙給錦年換房,可不巧的,她迷迷糊糊的就在這刻醒了來,首先一眼看見的便是他,有些驚喜的軟聲道,“叔叔,你沒事兒了?” 安瑞小聲說了句“沒事”,不敢回頭看她,因為心里頭還沒過去剛剛那坎兒。錦年卻顯然什么也不記得了,只顧著拉著他的衣袖關切的詢問個不停,“叔叔你突然倒下來好嚇人的,醫生不是說只要注意以后不會再犯的嗎,而且好久都沒有再犯過,為什么這次會突然……” “好了錦年,你叔叔真的沒事兒了,這次是因為集團里公事太多,他累著了,你看,這不是好了么?”葉臻走到她身邊,溫聲寬慰著,錦年好像有些信了,卻還是看向他求證,“是嗎?” 安瑞僵硬的點頭,輕輕“嗯”了聲。 錦年好像終于放心了,可又一個疑問冒了出來,她忽然爬到床的另一邊,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他的眼前,“叔叔,你為什么總不看我?” 他被她這樣一驚,險些又給嚇的心臟病猝發,只是看著她無辜的有些委屈的表情,腦子里面盡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在動蕩,以致于卻口舌僵硬,說不出話。 葉臻看著他那副模樣,只覺得有點好笑,又擔心會穿幫,所以硬是忍住,拍了下錦年的肩膀,提議,“好了,還有一會兒就天亮了,你到隔壁再睡會兒吧,回頭還得上學呢。你叔叔剛醒,還需要檢查一下?!?/br> 錦年勉強接受這個答案,雖不情愿,卻還是乖乖跟著那兩個小護士出了去,房中終于只剩下他二人。 “差不多矯情下行了啊?!比~臻在他床前的那個椅子上坐下,拉回他的注意力,“年輕也不輕了,又不是沒給小姑娘親過?!?/br> 安瑞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葉臻消化了一下那一眼中所蘊含的信息,忽然問道,“不會真給我說中了吧?” 安瑞轉過頭,心情似乎有點糟糕,“閉嘴?!?/br> 葉臻繃著臉,繃的很難受,這種想笑不能笑的感覺真是不能更糟了,過了很久才緩過來,她機智的繞過這個雷區,“咳,說正經的?!?/br> 安瑞這才不情不愿的轉過臉,沉默。 葉臻看著他,問道,“錦年都看出來這次不同尋常了,你察覺到了么?” “什么?”他眉心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