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七月的長安,發生了太多事,多的以至于長安的老百姓,都快忘了九泉之下的先人們,每日都聚在一處熱烈討論著。 “真是沒想到,夏宮里出了那樣大的事情,咱們的天,險些就要變了?!?/br> “可不是,聽從夏宮回來的宮人講起,他險些就真的以為自己要死在那兒,不得超生了?!?/br> “你哪里有人脈,竟認識了宮中人?” “害,這位公公常來咱們樓里吃烤鴨,我連飯錢都不收他的,這回從夏宮回來,這不,昨個兒專門來我店里大吃了一頓,說是壓壓驚。他可知道的比我你們都詳細,你們不想聽聽看嗎?” “你快說,還賣什么關子啊?!?/br> “是這么一回事,那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信王,居然是諸位皇子里頭,最野心勃勃之人,前朝后宮里,竟然都被他安插了人手,你們還記得宋尚書嗎?就是北鎮撫司一直沒能抓到兇手的殺人案,竟是信王的手筆……” “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我還以為會是五爺謀反呢,畢竟五爺當初可是被抱養給了禹王,沒了皇字身份?!?/br> 另一處,又有人聚在一起,多數是女子,神情哀傷,也在熱烈的討論著一件事。 信王謀反這樣的大事,她們也絲毫不關心。 “顧家就這樣被燒了,誰都被救了出來,怎么就只有顧世子死在了火海里……” 說話的女子,說著說著,就落下了淚來。 另一位女子立刻就反駁,“我不相信,救援的官兵都說了,如今還沒有見著顧世子的尸首,你如何就斷定,顧世子已經命喪火海了呢?” “就是,就是我不信……” 七月的長安注定是日日都不得讓人安寧。 第57章 倒計時 (修文)新年之前,她就能回家…… 陰濕的地牢之中, 關押著數人,唯獨一間牢房之中,獨自關押著一人, 他依舊穿著那身象征著親王品階的蟠龍紫袍。 他閉著眼,端坐在茅草鋪墊的地上,已經被關了三日了,他滴水未進, 粒米未用,身形清瘦。 三日前,他已經只離皇位一步之遙, 馬上就要成為大余的第一人。 可誰又能想到,他會從高高在上的王爺,淪落為待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的階下囚。 獄卒拿著棍棒敲響了鐵欄桿,發出一陣陣刺耳的敲擊聲,“信王,有人來看你了?!?/br> 獄卒問他一遍,卻也沒有等他的回答,畢竟如今他是階下囚, 生死皆不由命, 哪里還能決定見或者不見旁人呢。 他只閉著眼,沉默的聽著腳步聲愈發的離他愈近。 來人的腳步聲很輕快,聽著像是女子。 待這女子提著燈籠從黑暗中, 走到牢房前,露出了一張明艷的小臉,正是昭昭。 昭昭將燈籠掛在墻壁上,屏退左右獄卒,讓他們退后兩步, 方才看向牢房角落的人。 她略有尷尬,其實來給信王傳話這事兒,怎么也輪不著她來。 可皇上不欲再見信王,長安又出了件大事,趙成珩竟搶先她一步回了長安,幾位公主也不頂事,來傳話的事情竟然就落到了她身上。 她略有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畢竟宣帝布下的這場大戲,她也參與其中,開口問道:“二表兄在這里可還住得習慣,若缺什么,告訴我,我叫人送來?!?/br> 信王睜開了眼睛,目光像往日一般溫和。 他在諸位皇子里,從來都不起眼,性子一向何氣,若非是這次按捺不住動了手,終于露出了馬腳,還不知何時才會顯露于人前。 他淡然開了口,“本王住的很習慣,不勞表妹擔心?!?/br> 昭昭點了頭,將宣帝的旨意傳達了一回。信王謀逆,這樣的大罪,自是活不了了,只有信王妃懷有身孕,如今貶為庶人,禁足于信王府,永不能外出。 信王一派的黨羽,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 信王謀逆一事,已經震驚朝野,給所有人都敲了警鐘。 在朝堂又被清洗了一回,至此幾方黨羽之爭,勢頭終于消沉下去。 宣帝強打著精神,就在眾人都還在震驚于信王謀逆一事中未能回過神來時,終于立下儲君。 立皇長孫為儲,宣帝親自撫養。 宣帝已經做好了準備,強撐著身體,也要將年幼的皇長孫撫養成人再死。 朝堂之中,嚴相在宣帝下詔的第二日,便向宣帝遞上了致仕的折子,他做了表率,朝中老臣逐漸開始上書致仕…… 信王靜默了片刻,方道:“父皇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老大和我們幾個當儲君?” 昭昭點了頭,此刻她也沒什么不能說的了,反正宣帝讓她來傳話,也是為了給信王一個痛快。 “是?!?/br> “諸位王爺如今長成,朝堂之上的黨羽日益豐滿,整日爭斗不止,殃及多少無辜?!?/br> “并州匪患、湖州災荒……哪一件事,不是被朝中各方拿來爭權奪利,可有半點兒為江山社稷考慮?!?/br> “明明如今,周邊列國逐漸勢大,而中原逐漸勢微,諸位王爺怕是沒想過吧?!?/br> 信王冷笑了一回,“自古皇位之爭,皆是踏著血rou而上,難道父皇手中就沒有無辜之人的性命嗎?” 昭昭沉默了片刻,她自然是知曉,那個位子本身就是血rou堆砌而成的。 良久之后,她才開口,“我雖見識淺薄,卻也懂‘百年累之,一朝毀之’的道理?!?/br> “總是要不破不立才是?!?/br> 話已至此,信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宣帝只是設了局,無論是誰入局,都在推動著他的計劃前行。 在宣帝眼中,他們只是一顆棋子。 無論那顆棋子落下,都是一步好棋。 信王大笑了起來,笑聲凄慘刺耳,“原來,我竟然是跳梁小丑,所有的一切算計都被人看在眼里,哈哈,哈哈哈……” 昭昭見他癡狂模樣,知道沒法再同他說下去。 大余開國百年之久,歷經興盛之時,勢必就有衰弱之時。 當年宣帝繼位之時,不得不依仗朝中諸位老臣,前朝后宮息息相連。這些年,宣帝一直不肯立儲,朝臣們卻是自發的就站了隊,日復一日,在宣帝想要開始拔出朝中毒瘤時,已經是來不及。 宣帝已經力不從心很久,不然也不會朝涼州求助,讓她來長安,叫人以為宣帝是要同涼州聯姻。 調一批涼州的精兵順理成章的來到中原,才是宣帝真正的目的。 畢竟朝野間有多少人會相信,宣帝會肯將命懸一線的時機,交給涼州兵馬呢? 畢竟在這些人眼中,涼州兵馬才是禍患,會找了機會就謀反,顛覆朝綱。 昭昭想,用她阿爹的話說就是,他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做了嗎?好不容易過上了安穩的日子,跑去造反就是腦子有問題,那皇位就是那般好坐的嗎? 難不成坐上了皇位,就真的能萬古長存不成? 焉不知多少皇帝老兒,皇位剛坐上去,就沒了性命。 所以就算阿羅怙,兵權在握,這么多年來,守著涼州,守著邊境,宣帝百般猜忌,他也從來 她心情沉重的往牢房外走去。 這趟長安之行,可讓她學了太多。 她想起來,她來長安之前,高義公主摟著她許久,方才說:“這些年,我是不肯原諒他,卻也知道,或許他是為了江山社稷,才不得不讓我死?!?/br> “后來,我沒死成,他也默許了讓我繼續活著,這么多年,也一直和涼州相安無事?!?/br> “我恨他,我也不恨他?!?/br> 地牢里面陰陰沉沉的,終于快要走出大牢,得見一絲光亮,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長安的事情,可算是要了了大半。 新年之前,她就能回家了。 在那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 時間回溯至中元節,七月半鬼月還未到來的前兩日。 鬼節至,先靈回魂之時。 長安城的上空都好像是香燭紙錢的味道,這味道帶著一絲幽靜的香氣,像是經久懷念的味道。 顧家早就置辦好了用來祭祖的香燭紙錢,今年顧家的祭祖辦的很是隆重。 一是顧老侯爺,冥壽的大日子,二是顧家近來發生了太多不同尋常的事情,顧府人人惶恐不安,巴不得這回能好好祭祀一回,好將府中的冤魂亡靈都給請走,還一個清凈。 特別是三少爺顧凌還嚷嚷著“大哥回來了!”的話,可不叫更叫人害怕了嗎? 這樣的日子,顧淮本是會在提前祭過先祖,便去往供奉著他母親,還有他同胞兄弟的廟中住上一段日子。 只顧侯不準,讓他必須留在府中,待中元節過后才能離開。 顧二老爺在中勸說了許久,顧淮總算是應允了這回。 顧家人人都知道,顧淮只同顧二老爺這叔父關系比較好,同親爹顧侯爺,那可算得上是仇人了。 顧淮抱病在家抄經文,一抄便是數日。 飛廉收了刀,練完了一整日的功,入了房中,便見顧淮坐在窗邊的書桌旁發呆。 飛廉正待要倒杯茶給自己。 顧淮終于轉身同他說話,“你今日收拾行李,搬去草舍清齋幾日,等中元節過后,我便會去草舍住幾日?!?/br> 飛廉隱隱覺著不對勁,“主子,這怎么可以,屬下是您的侍衛,是要與您生死相隨的?!?/br> 他胡亂的用詞,讓顧淮忍不住失笑。 “我何時教過你,生死相隨四個字這般用?” 顧淮教他用刀,教他習字,將他當弟弟看待。 “不,屬下不走?!憋w廉往地上一坐,將刀往身邊一放,大有他就要坐死在這兒的架勢。 顧淮起了身,走到他身旁去,用手中握著的書卷輕輕敲了他腦袋,“聽話,你自去,你忘了嗎?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也能逃生?!?/br> 飛廉想起了在玉礦里,他們二人要掉入陷阱的時候,他都沒反應過來,是他主子將他們兩個給救下,身手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