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這趟湖州之行原本只是一趟隨了昭昭心思,同她走一趟,他對此之外的一切,完全不感興趣。只是如今為了幫助趙成義調查湖州玉礦一事,繼續扮作這謝昀。扮演這個似乎完全和他不同的人,他卻仿佛信手拈來,扮演的嚴絲合縫,絲毫沒讓蘇玉年引起懷疑,著實讓他自己都覺著意外。 戴上了這張薄薄的□□,他便是謝昀,是打冀州而來,為了振興家中生意,這湖州的奪玉大賽掙出名聲,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他有妻,有弟,有一家尚未打出名氣的玉行。 謝昀,是一張白紙上突然勾勒出的畫像,用他的血rou拼湊,忽然就成了活生生的一個真人。 他心情忽而就不錯,勾了淺薄的,唇露出些許恣意的笑。 繞是玉琳為他做了變裝,在他臉上覆了一層薄薄的□□,他的面容同原本樣貌相差甚遠。 飛廉卻在此刻發覺,他主子好像一瞬間變得和從前不同。 不,不是和從前不同。 仿佛是喚醒了壓在心底許久的性情,突然就在此刻爆發,讓他整個人都散發著和從前不一樣的光芒。 飛廉跟在顧淮身邊多年,對顧淮的細微改變,自是能極快的察覺。 他能感受到此刻顧淮心情十分不錯,他不免有些困惑,主子向來悲歡喜樂看的極淡,怎么此刻會這般高興? 就因為他們這才第一回 與蘇玉年打交道,就成功的進入了胡府? 可也不對啊。 主子怎么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心情起伏這般大呢? 他冥思苦想了片刻,忽而眼睛一亮,“對了主子,屬下已經讓賀嵐回去告訴郡主和四殿下,今夜我們會宿在胡府,明日再說?!?/br> 顧淮繼續摩挲著手中玉佩,只漫不經心道:“你又錯了,如今你該稱我什么,該稱他們二人什么。若是被人聽見你如此稱呼,該如何是好?” 飛廉砸吧砸吧了嘴,想說這兒不就是他們二人嗎?外頭也沒有別人的動靜,哪里會有人聽見他說什么呢。 不過他向來對顧淮說的話言聽計從,忙道:“爺,我這不是忘了嗎?” 他又重新說了一回,“賀嵐已經回去,將咱們今夜宿在胡府的事情,告訴了夫人和二少爺,讓他們別擔心,有什么話明日再說?!?/br> 顧淮輕輕應了一聲,他神色微微變換,一瞬間就好像又變成了冀州來的謝昀。 外頭忽而響起了腳步聲,是胡家巡邏的護院,又再一次走到此處客院。 不多時,屋中又恢復了平靜。 夜已深,明月高懸時,胡家除了巡邏的護院,所有人都已經陷入了睡夢之中,萬籟俱寂時,有道窗戶發出了輕響,有一道模糊的影子闖進了黑夜,又沒入了黑夜。 * 第二日,天色已亮,胡家從來都很熱鬧,每日人來人往,如今這奪玉大賽開始,上門拜山頭的人,更是快要踏破了胡家的門檻。 胡家在湖州已傳承了五百多年,親戚遍布大余各地。 這代胡家家主一妻三妾,給他生了十多個兒女,女兒遠嫁的也不少,胡三娘就嫁去了江南的蘇家,做了少夫人。 胡三娘在胡家排行第三,上有長姐長兄,下有弟妹無數,她自小就是個性子軟弱的女子,在家時聽從父親的話,出嫁后更是聽從夫君的話,夫君說什么,她便照實做。 昨夜夫君認識了一位年輕小友,留下人在她娘家暫住,說與這年輕人投緣的很。 今日這年輕人的媳婦兒上門來拜訪,她便也不疑,熱情的接待了來客。 “昨夜外子蒙貴府照顧,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您同蘇掌柜?!?/br> 年輕媳婦兒說的誠惶誠恐,還帶了她親手做的兩碟子糕點,糕點做的極合胡三娘的口味,胡三娘嘗了一小塊,對眼前這位新媳婦兒便愈發熱情,間她惶恐,還安慰她,“這不是什么大事,我家老爺同謝老板一見如故,謝夫人不必如此客氣?!?/br> 來見胡三娘的新媳婦兒,自然就是昭昭。 昨夜顧淮讓賀嵐給她傳話,說他醉了酒要在胡家夜宿,她第二日便帶著謝禮,登門前來拜訪胡三娘。 胡三娘許是在江南住久了,身上氣質也偏向江南的溫婉似水。 昭昭同她說著家常,話題便不由得朝江南一帶的見聞引,胡三娘不由得同她說了許多,二人關系都親近了不少。 胡三娘甚至還讓昭昭同她直接以姐妹相稱。 過了不多時,外頭有人來報,說謝老板此刻已經醒了。 昭昭急切地起身,又像是覺著自己此刻的舉動太過失禮,又慌忙停下來,羞紅了臉看向胡三娘,蘇夫人嫁人多年,哪兒能瞧不出這位新婦心思早就飛去了她夫君身上,不免捂嘴輕笑,“既然謝兄弟醒了,我帶你過去見他,走吧?!?/br> 說完這話,她便迫不及待的同胡三娘前往顧淮如今暫住的地方。 顧淮已經醒了,正在喝醒酒湯,見著她來,有一瞬間的失神,卻在她口中喊著夫君迎面走上來時,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雙手交握的一瞬間,昭昭微微愣神,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如今蘇夫人就在他們二人跟前,顧淮這是在做戲給蘇夫人看呢。 她自己剛剛獨自在蘇夫人面前做了一場戲。 此時此刻她又怎么能表現出異常,給顧淮拖了后腿。 她忙收斂了心神,輕輕回握住了顧淮的手。 顧淮低頭看向她,歉意道:“昨日我貪杯多喝了幾杯,胡大哥留我宿在此處,害你擔心了?!?/br> 昭昭略松了一口氣,放輕了語氣道:“只要夫君沒事就好?!?/br> 二人說著體己話,在蘇夫人眼中,這二人看上去就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 蘇夫人一邊抿嘴輕笑,一邊又想著謝家在這湖州無親無故,還告訴昭昭,若她無事可常來她這里坐坐,男人們忙著奪玉大賽的事情,她們這些婦道人家也無事可做,便在一起說說笑笑也好。 昭昭抿了抿唇,露出個羞怯的笑來,“好,我記著了,我定常上門來叨擾jiejie,只要jiejie莫嫌meimei呱噪才是?!?/br> 不多時,二人就攜手同蘇夫人辭行,準備回去。 蘇玉年一早就有事要忙,這會兒卻還是讓親隨趕了馬車送他們二人回去,送到了他們如今賃下的一處小院前才停下。 顧淮同那親隨道別,“昨夜叨擾,等蘇少掌柜有空時,我必定攜內子登門道謝?!?/br> 等那親隨趕著馬車走遠,他們方才入了小院。 昭昭松了一口氣,同顧淮說起了這處小院,“你都不知,當下,湖州的房子可不好賃了,我們這處院子也是找了許久才找到這么一處?!?/br> “夫人辛苦了?!鳖櫥摧p笑道,像又帶著點兒新奇將院子打量了一番。 昭昭下意識地就接過話茬,“不辛苦不辛苦,只是這住處難找,院子小,能住人的房間就勉強收拾了幾間?!?/br> “對了,你住在東廂房可以嗎?那間房采光不錯,窗戶正對著太陽呢?!?/br> “都聽你的?!?/br> 等他們走到了敞開大門的正房外,昭昭忽然反應過來,他們這會兒可不在胡家了,眼前也沒有胡三娘和胡家下人。 有的只是看著他們二人,驚得說不出話來的趙成義,賀嵐等人。 昭昭看了看旁人,又看了顧淮好幾眼,然后看向了她同顧淮一直交握的手,他們二人為了在胡三娘還有那些下人面前扮作恩愛夫妻,二人動作就難免親近了些。 顧淮自打下馬車時牽住了她的手,就未曾放開過。 而她自打一開始不自在,后面一路牽著,從胡府客院一直到回了他們如今暫住的小院,他們只要在有胡家人的地方,便一直牽著手。 也許還是因為顧淮太過自然,自然到連她都覺著這樣的舉動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所以她也就忘記了。 她忍不住用余光去瞄顧淮,見顧淮還是坦然面對眾人,她抿了抿唇,裝作不經意地掙開了顧淮的手,坦然道:“好了,如今外人不在,我們兩不用做戲了?!?/br> 這話一出,就讓他們此刻的親密舉動,定性成了二人還在做戲。 趙成義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們倆人,要笑不笑。 顧淮垂眸看著昭昭,眼中還藏著溫柔情意。 從他們在胡府相見時,顧淮便是這般眼神。 昭昭心一顫,有什么東西從她心頭快速滑過,可她卻沒能抓住,讓它飛快溜走。 只是轉息,他斂了目光,輕輕應了一聲,“嗯?!?/br> 趙成義冷眼看了他們半晌,見他們各自坐在一邊端了茶喝,他方才開口,“大哥昨日住在胡家,可查出了些什么?!钡降讜r沒有開口就刺上兩句,直接就說起了正事 第40章 玉佩來歷 同我阿兄周歲時的生辰禮(修…… 飛廉昨夜探過胡家, 效果卻并不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順利。 北鎮撫司留在湖州的暗哨,在昨日胡宅分布圖,飛廉默記于心, 他昨夜根據此圖探查胡宅,卻受阻頗多。 胡宅突然就增加了護院,連布防都重新更換,胡宅每處院落忽而多增加了一倍人手, 書房重地更是嚴防死守,仿佛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飛廉不想打草驚蛇,是以連書房的門都沒摸著。 這回夜探胡宅, 算是一無所獲。 趙成義這邊,進展也極緩慢,玉礦如今沒有官府和胡霍幾家的信物,外人根本進去不得。其中玉礦中,路形復雜,若是沒有玉礦的路線圖,外人進去,難逃生天。 北鎮撫司的暗探都已經折在了其中, 而他們如今本就是趙成義為了私下前來湖州調查此事, 選擇了低調行事,自是要小心又小心。 如今他們已經順利的同蘇玉年夫婦有了來往,能在胡家走動, 總能尋得機會摸清胡家的動向,取得趙成義要的玉礦地形圖。 一時還急不得。 昭昭心中卻已經有了主意,說道:“我今日見了胡三娘,依她的性子,我想我可能會比你們更容易在胡宅走動, 下午我去準備明日上門拜訪的禮物,明日再去探探胡家?!?/br> 她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女子的身份,也更容易讓她行事,不容易引起旁人懷疑。 夜探胡宅的法子暫時不行,她可以白天同胡三娘走動的時候,探查胡家的家宅。 這也不失一個好辦法。 昨日奪玉大賽最后一日報名,而今日便是初選開始。 奪玉大賽,一共有六場比賽。 從天南地北而來的玉石商們,第一場需要經歷的比賽便是辨石。 這湖州四大宗族提供的上千塊未曾打磨的玉石之中挑選出玉料。 而今日午時過后,比賽就要開始。 “如今,我們既已經接近胡家,能不能入選比賽便也不算重要?!闭颜验_口道。 本來參加奪玉大賽,也不過是他們接近胡家的一個借口罷了。 如今顧淮順利的與蘇玉年有了來往,她也同胡三娘有了來往,比賽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畢竟這奪玉大賽中的參賽者,可都是玉石行當里的佼佼者。 但她才說了一句,便有一道淺淺的聲音響起,“放心,下午的比賽,我不會落選?!?/br> 眾人皆向顧淮看去,顧淮笑了笑,他臉上覆著的那張輕薄□□,還未取下,模樣是有些陌生的清秀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