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烤梨的皮呈棕黃色,皺皺巴巴的,縮成很薄一層。周圍的梨湯清透,蜜色的汁水像醇厚的老酒。 把壓在上面的梨頭拿開,濃郁的甜香味兒更重,熱乎乎的,像剛出爐的棉花糖的甜,纏綿悠長。 “這算得上是我最喜歡的飲品之一了,生津養胃,清肺止咳?!彼忉尩?,“我沒有放糖,但是這梨很甜,不放糖也很甜,不愧是聞玨每年都……咳?!弊詈笠痪渲嶂o吞下了,可臉上的損樣兒壓也壓不住。 聞湛沒聽清楚,有些迷惑,但他向來不是會追問的人。 梨湯冒出的白煙裊裊,勾得人喉間干癢,聞湛用瓷勺碰了一下皺巴巴的梨皮,軟而不爛,一勾就破開,露出內里雪白的梨rou。 烤過的梨rou水汪汪,甜當當的,吸滿了甘草汁,既有水果的甜蜜,又有藥草的清苦,中和了膩感,有一種悠長的回甘。 果rou綿密,每一顆顆粒都吸飽了水分,一口咬下去,像是糖水在舌尖綻開,整個人都同這梨rou一般,被甜水滋潤浸透變得嘭嘭的,瞬間撫平了秋日的干燥,神清氣爽。 聞湛眼角眉梢都染上了這股水潤的甜蜜,慢條斯理地小口吃著,看來是很喜歡這種吃食。 他吃了幾口,突然想起什么,抬頭看陸云初。 “怎么了?” 他指指烤梨,略微歪頭,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想要遞給她又收回,不上不下的,十分尷尬。 “哎呀,你放心吃,廚房還烤著好幾個呢?!标懺瞥踝x懂他的想法后,不由得失笑,“這是梨,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的好東西,至于擔心我吃不著只給你嗎?”她可是從聞玨那里順來了一大筐呢。 而且聞玨作為一個霸氣外露的大男主肯定不會來討要,估計會差人再運一筐過來,等著下次跑劇情的時候,她再去薅一把。 她想著想著,突然意識到,或許是因為聞湛作為一個工具人npc,關于梨的記憶和他寥寥幾筆的人生一樣模糊,才會下意識覺得梨也很寶貴。 她不由得嘆氣。 即使是配角,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憑什么就要這么暗淡地無關緊要活著呢。 她看聞湛這么精細地品著烤梨,有些口渴,也跑廚房去給自己盛了一碗。 熱乎乎的烤梨吃起來和記憶中的無甚差別,她一邊喝一邊同聞湛閑聊道:“烤梨是中原北部地區的路邊小吃,好像南邊兒有些地方也有,做起來不難,以前晚自習下學路上,小攤周圍總圍滿了學生?!彼膊还苈務磕懿荒苈牰?,自顧自地回憶著,時隔兩世,記憶都快模糊不清了,但有些畫面總是忘不了。 “一般是老人家在賣,拖著一個車,車上放著鐵皮箱,箱子做成無數個小方格,方格外帶著門,方格里放著搪瓷杯,用于烤梨。越冷的天,甜味就越濃,整條街上都是甜香?!敝豢上М敃r拮據,很少買來吃,長大后換個心境,再去買就沒那種感覺了。 聞湛垂著眸,安安靜靜地聽她說,一點兒也沒有不耐煩的心思,反而在她的碎碎念中沉靜下來,周身透著柔和的氣息。 寒冷的夜晚,擁擠吵鬧的路上,嘰嘰喳喳的談話,飄的很遠的溫熱甜香……聽上去就很美好。 陸云初一口氣喝完甜滋滋的梨湯,很飽,曬著暖洋洋的日光,困了。 她軟綿綿地塌著腰,眼睛快要睜不開了:“聞湛,你困了嗎?” 不對,好像是她自己困了。 迷糊中,她好像聽到一聲輕笑,有人將她扶著躺下,一股清冷的藥香將她包圍,聞著十分心安。 她睡得很甜,睡了一半,忽然被一陣力道拽醒。 該死的劇情! 她煩躁地睜眼,一個大挺翻起來,看清自己所在之處,嚇了一大跳。 聞湛躺在她身側,墨發如瀑,安靜地合著眼,呼吸平穩。 床榻很大,他靠在最內側,就算陸云初睡這兒,兩人之間也能間隔很遠。 偏偏陸云初是個睡覺不老實的人,一路從床邊滾到了聞湛身邊。 難怪她睡夢中聞到了一股安穩的藥香,且香味越來越濃,原來睡著的自己在不自覺地朝那個方向不斷挪動??! 她看著自己不老實的腳,差一點就要貼著聞湛了,估計再睡一會就會壓在他身上。萬萬沒想到,缺了大德的劇情居然救了她一次,否則她真是要尷尬死。 她看著聞湛沉靜的睡顏,忍不住小聲感嘆道:“他可真好看啊?!?/br> 她伸手將他鬢側的碎發撥開,沒什么文化,說不來好詞,只能感嘆道:“真漂亮?!?/br> 本還想要再看一會兒,劇情一把子把她拽了起來。 陸云初心中埋怨,知道了知道了,這就去跑劇情。 她罵罵咧咧地出門,也不知道今天要干啥,萬一等太久趕不上晚飯,感覺劇情并不是很急迫,于是一個拐彎去小廚房揣上烤好的餅,又給聞湛留信后才終于出了門。 等她出了門,門內傳來壓抑的嗆咳聲,似是忍了很久,終于忍不住了。 第14章 夾rou餅 陸云初跟著劇情的指引走,走到兩院之間的假山處,一眼就看見了在亭中賞景的柳知許。 她不受控制地朝柳知許走過去。 柳知許看見陸云初過來,臉上的神色從深思變為驚訝。初入府時,她覺得這位陸夫人實在是奇怪,呆了幾日后,她發覺似乎聞府的主人聞玨比她還要奇怪……莫不是這地兒風水不太好? 她對陸云初行客氣行李:“二夫人?!?/br> 一踏入亭中,陸云初就感覺頭皮一麻,這是身體本能的恐懼反應。 她敏銳地感覺到有一個人正在注視著自己。 書里模糊的劇情從腦海閃過,沒猜錯的話,這個在暗中注視著自己的人正是女主的暗衛。 柳知許作為雙強文女主,看著柔弱,實則內里有一股韌勁在。 她此次出行明里只帶了幾個侍衛,偽裝成普通大家小姐,暗里還帶著一個武功高強、心狠手辣的暗衛。此人是奴隸堆里磨出來的惡人,關鍵時刻可以一敵百,女主謀劃的需要沾血的腌臜事通通經由他手。 每次他出場都是無聲無息的,對著女主點個頭,女主便知道他已經把人解決了。 這人武功高到一種變態的境界,便是男主光環加身的聞玨也望塵莫及。最后女主被人算計,他帶著女主從淪陷的城池中突圍,渾身浴血,而后又護著女主滾下山崖,女主只受了輕傷,而他渾身沒有一塊兒好rou,氣絕身亡,死前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也是最后一句—— “屬下無能?!?/br> 無能二字深深刺痛了女主。他的死讓女主失去臂膀,但讓女主痛定思痛,向算無遺策成長。 陸云初對柳知許回了個禮:“柳姑娘,可否一敘?” 柳知許拋開剛才的胡思亂想,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笑道:“當然?!?/br> 陸云初在她面前坐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誤柳姑娘的時間,直入主題了?!?/br> 柳知許想著兩次會面的經歷,有種不詳的預感:“陸姑娘請講?!?/br> 陸云初的手臂忽然動了起來,朝懷里探去。 電光火石間,她的腦海里閃過那天大雨撿到聞玨玉佩的畫面,明白了劇情是要干什么。 她控制著自己的手,努力不握住衣襟里的玉佩。 她的表情掙扎,讓柳知許有些茫然:“陸夫人?” 陸云初的動作看上去就像是在把手探到懷里一動不動,表情掙扎,確實是奇怪,然而實際上她正在把指尖一點一點從玉佩上挪開。 她以前面對劇情時完全不可控制自己,而現在已經可以控制一下動作幅度了。 她的指尖終于離開了玉佩,落到了玉佩旁邊那塊兒熱乎乎的餅子上。 “唰”地一下,她飛速拿出餅子,接上了劇情的動作:“柳姑娘,我有一物要給你?!?/br> 她都要笑出聲了。 哈哈哈!狗逼劇情線,沒想到我會在懷里隨身揣餅吧! 柳知許看著她手里的油紙包,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是的,正如你所想那般,此物……”陸云初嘴角勾起,“柳姑娘是聰明人,不用我多費口舌,想必已經知道我要說什么了?!?/br> 明明是一番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但謹慎如女主柳知許偏偏還品出味兒來了。 “我明白了?!彼c頭。 陸云初瞪大眼,在內心震驚地喊道,你明白啥了?我給你個餅你能明白啥?為啥我不明白?! 可惜她還要跟著劇情走,徐徐站起身來對柳知許道:“那便好,我先告辭了?!?/br> 說完后不受控制地走遠了,留下柳知許一人深深沉思。 她想了一會兒,指尖探上油紙包。 一道黑影閃過站在她面前。 她的動作被打斷,抬頭看向面前的暗衛。 他沒有名字,只有“影”這個稱呼,影的臉上有一道駭人的刀疤,但柳知許并不懼怕他。 “怎么突然出來了?”她問。 影并未答話,作為見不得光的奴隸,他不配和主人說話。 柳知許手指在石板桌上點了幾下,了然道:“我知道這個月的解藥還未給你,你再等等,那邊還沒送來?!弊鳛閺氖窖@锱莱鰜淼膭僬?,柳家自不會安心將暗衛放在身邊。柳家的每個暗衛都被下了毒,解藥只有柳家掌權人才有,每月給他們吃一次,以保證可以牢牢地控制他們。 影身形稍頓,但并不會開口反駁,利索抱拳,眨眼消失在光亮中。 柳知許站起身,走到扶手邊,遙望著蕭瑟的枯葉,喃喃道:“難道一切都是真的嗎,他們確實是有私情在?”她難過地垂下眸,“我應該相信他是坦蕩蕩的君子,可、可她給了我他的玉佩,玉佩乃私人……玉佩乃……玉佩……” 她就像被卡主的機器,不斷重復這一詞,最后眼里被nongnong的迷茫填滿。 “玉佩?”她痛苦地按著自己的太陽xue,“我為何要說玉佩?” 她轉身快步走向石桌,打開油紙包,露出里面的里脊rou餅。 似乎有一種桎梏從身上脫離,她短暫得以喘息,坐在石凳上,認真地看著里脊rou餅。 陸夫人剛才那么掙扎,就是因為……舍不得這一塊兒餅? 柳知許嘆了口氣,不知如何評判才好。 拆開油紙包,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燒餅外層烤得金黃,內里白軟蓬松,麥香明顯。里面夾著里脊rou,醬汁濃稠,里脊rou被染成紅棕醬色,軟白的燒餅餡兒也被浸潤,白白棕棕。 她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燒餅怎么聞著就這么香呢? 柳知許想到了兄長還在時,偷偷帶她到益州街上游玩,她見百姓們不舍地掏出幾個銅板,滿臉期待地買燒餅將其分食,一副極其美味的模樣,忍不住叫下人也給她買了一個。 結果吃到以后非常失望,燒餅的味道只能說平平,不像手中這個燒餅,看著粗糙,但僅僅是香氣就足夠誘人。 她將燒餅拿起,緩緩遞到嘴邊。 還未碰到,影突然現身,半跪在她身前,打斷了她的動作。 柳知許看他一眼,笑道:“她不至于這么傻,怎么會在燒餅里給我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