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奇怪了。 陸云初將耳朵貼在門上,屋內一片寂靜,這份寂靜讓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前兩世男主追殺她都是因為男配被惡毒女配虐待一事被揭穿,她不清楚具體的情況,更不知道男配什么時候離世的。想著昨夜她看到的觸目驚心的傷口,她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前世她才行路沒多久就被男主派來的殺手追上了,難道男配就是這個時候去世的? 她用力推房門,房門紋絲不動,索性提起裙擺,一腳踹開房門。 “嘭”的一聲巨響,門栓斷開,木屑紛飛。 巨響聲襯得屋內更加死寂,陸云初擔憂地往里走。 “聞湛?” 喊完才意識到并不會有人回應她。 她提著一顆心往屋里走,走到最里面才看到在蜷縮在地上的聞湛。 他面色青白,額發被冷汗打濕,渾身顫抖,死死地按住胃部,用手肘撐著上身往遠處挪動。他聽見腳步聲,忍著劇痛回頭看,恍惚的神色在見到陸云初的那一剎換成驚懼。 四目相對,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關,側過頭。 “你怎么了?”陸云初想要過去扶起他,他卻立馬狼狽地往黑暗中爬去。 于是她停住了腳步。 可他實在是疼得厲害,快要顫抖到抽搐了,陸云初沒忍住,一把上前蹲在他身前扶起他,輕輕拍打他的背。 靠近以后陸云初才發現他應該是剛剛吐過,卻意外地沒有嫌棄,只是一邊幫他順氣,一邊溫聲道:“吐干凈了嗎?我煮了蔬菜粥,你要不要喝一碗?” 她的手很溫暖,力度輕柔,憐惜透過背部傳到心里,聞湛的痛楚漸漸緩和,身體恢復了一些力氣。 然后他痛苦地垂下頭,用盡全力,推開了她。 他抗拒的表現實在明顯,陸云初并沒驚訝,只覺得理所當然。以惡毒女配的性子來看,如果發現他犯病,一定會又嫌棄又痛快,在他痛楚的時候施加折磨。 她退開,嘆了口氣,正待轉身離去時,聞湛卻抬起頭,努力地將眼神聚焦看著她,手指顫抖,似乎想比劃些什么。 他的眼神焦急懇切,帶著狼狽的躲閃。 陸云初知道他想說什么了,搖頭道:“沒關系?!辈槐貫槟阃崎_我而道歉。 她為他倒了杯熱水放在桌面上,轉身離開。 等她將早飯端到廂房后,聞湛才從里間出來,看上去是重新洗漱換衣了。 陸云初對他招手:“過來吃點?!?/br>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桌面擺滿了小碗,熱氣裊裊,隔著白霧看熱食,讓他有點征楞。 陸云初對他的感覺有些復雜,一邊覺得自己不該靠近他,一邊又覺得他這么可憐,不靠近他的話怎么能伸手幫他呢? 她壓下心里面那些嘮叨的碎碎念,將瓷碗推到他面前。 熬粥的湯底是用筒子骨熬出來的,將湯水熬至淺白,使得骨頭的醇香味滲入每顆綻開的米花中。香菇、青菜心、胡蘿卜切丁,一起放入砂鍋中慢慢煲,到最后與米粒融為一體。 粥底稠滑,似白玉中點綴上清淺的紅綠色,勺子往粥面輕輕扣一扣,似乎碰到了軟膠,彈彈滑滑的。 “我想著你應當不能吃油膩葷腥的東西,便用筒子骨熬的粥,你嘗嘗?!?/br> 聞湛抬眸看她,清冽澄澈的眼底泛起皎月入湖面般的碎光。 陸云初沒顧得上注意他,自顧自地吃起來了。 他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模樣,忽然感受到了陌生的餓意。 他拾起勺子喝粥,再次忘了吹,燙到了嘴唇,匆忙地挪開。 綿滑清甜的蔬菜粥入口,暖意直入腹中,偏偏這份暖意將人的心拉扯著,酸脹一片。 “咖嚓咖嚓?!标懺瞥跻Я艘豢趧偘韬玫陌滋}卜條。白蘿卜和黃瓜條用鹽腌制了小半個時辰,濾水后加入調料涼拌,口感爽脆,咬起來發出好聽的清脆聲。 白蘿卜條形似白玉,幼嫩清脆,一口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炸開。因為沒有好生腌制,還留有生澀的苦味和辣味,不過調料汁水味重,吃起來倒別有一番風味。 黃瓜條清香味更重,甜美滋味與酸辣的佐料交融,就著醇厚的熱粥,咖嚓一口下去,清新微冷的口感瞬間從唇齒竄到腦袋,迷糊的早晨總算徹底清醒。 她吃得津津有味,清粥小菜也吃出了大魚大rou的滋味,比起聞湛慢而精細的姿態,她的動作就顯得有些粗魯了。 她吸溜完一碗粥后,抬頭一看聞湛還沒吃幾勺,終于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她一停下,聞湛立刻感覺到,放下勺子看她。 麻油香氣撩人,酸香味兒激得人口舌生津,陸云初不好意思地道:“你胃不好,不能吃這些?!?/br> 聞湛茫然了一瞬。 她垂頭一本正經地支吾道:“不是我吃獨食?!?/br> “咳?!睂γ鎮鱽硪宦曒p咳,陸云初下意識抬頭看他,聞湛側著頭,微微蹙眉,似乎是著了涼嗓子不舒服。 陸云初撓撓耳朵根,她差點以為聞湛是在笑她呢。 她把桌邊的大盆拖過來,很沒必要地解釋道:“雖然是大清早,但是骨頭已經煮出來了,得吃了,不能浪費?!?/br> 用清水慢熬的豬骨保留了食物的原滋原味,不需要任何佐料,只需要用筷子尖端蘸一點鹽就足夠美味。 嫩rou被熬得松散,軟乎乎地掛在骨頭上,牙齒一碰就下來了。 用筷子捅捅骨頭端,里面軟嫩如果凍的骨髓“滋”一下冒出來,陸云初連忙伸嘴接觸,狠狠一吸,“嘶呼”一聲,充滿脂肪香氣的骨髓鉆入舌尖,輕抿便化,醇厚香濃,絲毫不膩。 她吃完一根,口中全是濃厚的骨髓香氣,不由得舔舔嘴角,余光瞥到只能喝粥的聞湛,再一次補充道:“你身體不好……” 話沒說完,聞湛就試圖站起身,試圖往書桌那邊走。 陸云初往書桌方向看去,自己早上研磨好的墨汁和毛筆正四仰八叉躺在那兒。 “你要寫字?” 聞湛點頭。 她用手巾擦擦手指:“我去吧!”男配愿意和他交流,這真是一件好事,雖然她早已做好了剩下的時日和這個漂亮木偶面面相覷的準備,但總是害怕的,畢竟她孤零零地活了兩世,深知孤獨如鈍刀,最磨人。 她跑過去,將紙筆拿過來,放到聞湛面前。 聞湛提筆,手腕很穩,寫出來的字筆鋒銳利,蒼勁有力。 陸云初的眼光不由自主飄到他的手上。 大多數人的手即使好看,看上去也是應該用來勞作,用來生活的工具??伤氖謪s特別好看,像堆玉砌瓦誘人的占星臺,有股蠱惑人心的美。 只可惜手背上一道丑陋猙獰的鞭痕,毀了這雙似乎只應作撫琴題字的手。 她的眼神在他手指上游離幾息,終于拔了下來,落到字上。 “我不吃小菜?!?/br> 好吧,還不吃涼拌的素菜,挺挑食的。 聞湛繼續寫道:“我也不吃骨頭?!?/br> 陸云初忍不住癟嘴,挑食無所謂,這是不識貨。 他的筆鋒稍頓,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寫下:“我也不用喝粥?!?/br> 連粥也不喝,這也太難伺候了吧,陸云初心頭火起,正想說幾句,卻見他接著一字一句地寫道:“我隨便喝點湯便能吊著氣,你不用太麻煩?!?/br> 陸云初愣住,似乎空中有一只手陡然捏住她的心臟,讓她胸口一酸。 第6章 奇怪的兄弟 陸云初一把搶過他筆下的紙,狠狠揉成一團。 “說什么呢!”她心里無名窩火,滿腔酸意化作別扭的語氣,“我說你麻煩了嗎!” 聞湛手指縮了一下,垂下眸,顫動的長睫泄露了他的無措。 沒了紙筆,他連抱歉也無法表達,只能悶不吭聲地坐在這兒,徒惹人厭。 見他這幅模樣,陸云初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著自己還頂著惡毒女配的臉,語氣什么的要特別注意才好。她連忙放軟語氣:“以后你想吃什么都給我說,我找到好吃的,也都給你一份。你要好好吃飯,好好養傷?!?/br> 聞湛微微蹙起眉頭,伸出手想要寫點什么,似乎是想要拒絕這份無法承受的善意。 他伸手的時候,袖口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那圈深可見骨的傷口格外明顯。 傷口比昨日還要嚴重,陸云初愣了一下,蹲在他身前,著急道:“你的傷是怎么回事?” 她又著急了,聞湛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慌張地掩蓋住罪魁禍首。 他盡力露出溫和的笑意,搖搖頭,試圖用眼神告訴她無礙。 可是陸云初沒看見,她盯著他的傷,追根究底地問道:“你昨夜洗漱時,是怎么洗的?” 聞湛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有些猝不及防。 “是用帕子擦拭身體,還是脫光了進浴桶沐???” 她問的太直接,聞湛僵硬了一下,不合時宜地紅了耳根,半晌意識到不能不回答這個問題,硬著頭皮在桌面上寫下“后者”二字。 陸云初像一只炸毛的貓:“你知不知道你傷的多嚴重,還敢浸水,我以為你只是想擦擦身子,沒想到你這么不在乎自己!” 又惹她不快了,聞湛一筆一劃在桌面上寫道:“抱歉?!?/br> 他手上的傷口皮rou翻飛,若是尋常人早就痛得齜牙咧嘴,無法動彈,他還一副習慣到無所謂的模樣,穩穩地在桌面上寫字。 “你不疼嗎?”陸云初趕忙抓住他的袖口,把他的手從桌面輕輕拿開。 聞湛很無措,他口不能言,若是不寫字,連歉意也無法表達。 陸云初將他手拿開以后,并未放開,而是湊近看了一眼,臉皺成一團,重復問道:“這么嚴重,你不疼嗎?還敢泡水!” 這個問題難倒聞湛了,他垂眸,眉間凝起一團迷茫的霧氣,感受了一下,有問必答地點了點頭。 他點頭的動作稍顯猶豫,實在是未曾感知過“不疼”,所以難以判斷何為“疼”。 陸云初瞪眼:“那你還敢沐??!” 聞湛的袖口被她拎著,不敢動彈,可是又不想她生氣,只能換左手在桌面上比劃“身上太臟”。 想到他剛被放下來的時候,身上布滿了紅黑的血漬,陸云初就像一個被針扎了的氣球,一下子就泄氣了,想說什么都無從開口,最后只是又嘆又急地道:“那也不能碰水?!?/br> 他很聽話,點點頭。 “好好上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