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于是,在這一晚上,楊天賜的三個兄弟很有默契地決定以后緊粘著楊天賜。 楊天河一家四口比楊天賜先一天回到楊家村,受到的熱情歡迎那是嚇了他們四人一跳,幾乎是剛到村口就被村民所包圍,接下來擺酒,祭祖什么的自然是少不了的。 無論是楊雙吉家還是楊天河家,等到消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個月以后了。 唐家灣已經不是村長的唐強家,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楊天美笑容里的得意怎么都掩飾不住,原本在小寶中秀才的時候,他們就動了心思,只是在打算去楊天河家的第二天,剛打開院門,就被官差給堵住了。 “我是小寶的外祖父,你們是他的舅舅,如今小寶中舉的事情已經是事實了,我們到底要不要去看看?!碧茝婇_口問道。 “當然要去?!碧萍宜男值芡瑫r說道,他們心里想著,小寶即使已經中舉,到底也只是八歲的孩子的,他們作為他的娘舅,只要耐心地哄著,那孩子總會偏向他們的,只要有他的支持,很快他們就又能過上在唐家灣稱王稱霸的快活日子。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在唐家人都做了一晚的美夢,第二日一個個換上新衣服,手里拎著相對于農家人來說算是很厚的禮物,精神抖擻地打開院門,然后,他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四哥官差威風凜凜地站在他們面前。 “要去哪里???”領頭的帶著兇狠的笑容問道。 父子五人打了個冷顫,唐強到底是當了好些年的村長,腦子轉得就是快,聯想著去年的事情,哪里還不明白,這縣令大人估計是不想他們去打擾小寶,于是,腆著笑容,“走親戚?!?/br> “什么親戚,別告訴我是在楊家村?!惫俨铍m然依舊笑著,可在唐家人眼里,那表情是越發的猙獰了。 “不是,不是,”唐強立刻搖頭,“是去我丈母娘家?!彼M@樣說,能免去像去年那樣的牢獄之災。 “好了,不跟你們廢話了,無論你們是去楊家村,還是去你丈母娘家,現在都去不成了,跟我們去衙門吧?!惫俨顜缀跏橇⒖叹褪掌鹆诵θ?,“帶走?!?/br> “是?!焙竺嫒?,整齊而兇殘的聲音響起。 唐強和他的四個兒子欲哭無淚,紛紛抬頭望天,怎么會這樣?又要坐牢啊。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就在蔡博文都以為王雪君不會去找司月的時候,十月底的一天上午,王雪君又床上土得不行的衣服,一邊放著另一套,對他說道:“今天小寶和西西放假,你跟我去一趟楊家村吧?!?/br> 蔡博文看了一眼王雪君,并沒有多說,認命地拿起一邊的衣服,進了換衣間,在王雪君看不見的地方,臉色沉了下來,終于還是要走出這一步了嗎?想著司月一家四口在楊家村幸福的生活,他都不知道這一步是對是錯。 “師傅,師兄,你們怎么來了?”在眾人眼中的舉人老爺楊興寶回到家后,還是在繼續上學,而這一天休假,兄弟兩個一個上午都在院子里和黑圈圈小毛驢玩,看到走進來的王雪君和蔡博文,眼里明顯是驚訝。 “怎么,我們就不能來嗎?”王雪君笑著說道,抬眼,就看見楊天河和司月從堂屋走出來,“走吧,進去說吧?!?/br> 四方桌,王雪君和蔡博文一人一方,西西和小寶坐一起,楊天河和司月坐一起,六人面前都擺著一杯茶,許是一向笑著的王雪君今天的笑容格外少,使得楊天河一家人都不得不認真對待。 “我還有半個月就要回京城了?!蓖跹┚攘艘豢诓?,潤了潤嗓子,才開口說道。 楊興寶有些反應不過來,倒是楊天河和司月不覺得意外,畢竟王大人的身份不一樣,能在這么偏遠的地方待上三年已經很是不容易了,“那師傅還回來嗎?”清涼的聲音帶著難過與不舍,大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王雪君,仿佛他一搖頭,就會哭出來一般。 “沒有意外的話,三五年應該不會在來這里了?!蓖跹┚睦锊蝗?,卻還是硬著心腸開口說道。 楊興寶撇嘴,三年的相處,他是真的像楊天河所說的那樣,將王雪君當成第二個父親了,再加上這是小孩懂事以來的第一次和重要的人分別,心里有多難受,從他啪啪往下掉的眼淚就可以看出來。 “師傅,你不能不走嗎?”用胖乎乎的手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開口問道。 “小寶,我已經告訴過你,不要動不動就掉眼淚,你是男孩子,不是小姑娘?!蓖跹┚χf道:“再說,你就算是要哭,能不能等我將話說完之后再哭?!?/br> “哦,”楊興寶委屈地看了一眼王雪君,隨后將眼淚憋了回去,擺出一副,你快說,我認真聽著的模樣,經過眼淚沖洗更加清涼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王雪君。 王雪君側頭,看著司月和楊天河,“小寶雖然中了舉,并且考得還不錯,不過,這其中到底有我這三年針對性教他有關,有取巧的原因在里面,根基并不扎實,所以,明年的會試我并不打算讓他參加?!?/br> 楊天河點頭,對于這一點他并沒有意見,小寶的年齡擺在那里,即使中了舉人就可以當官了,他也不認為朝廷真的會讓小小年紀的小寶去當官,再說,他也不放心的。 看著王大人的樣子,知道他還有話說,“那王大人的意思是?”楊天河開口問道。 “我想讓小寶跟著我會京城?!蓖跹┚χf道:“這樣我就能夠繼續教導小寶,還有一點,學以致用,京城那里才是最鍛煉人的地方?!?/br> 最后一句話讓司月皺眉,“王大人,小寶才八歲,你所說的鍛煉會不會太早了?” “不是讓他一開始就投入那個圈子之中的,但小寶要做官的話,遲早是要適應的,以我親傳弟子的身份,在下一次會試之前,我都會護著他的,陪著他,”王雪君對于司月會說出這樣的話并不覺得意外,“等到他下一次真正的金榜題名之時,才是真正鍛煉的時候?!?/br> 司月聽得明白,用三年的過渡期來融入京城的生活,“小寶可以跟王大人你去京城,不過,我們一家人都要去,還是像在這里一樣,我們在京城買或者租一個小院子,小寶白天上學,晚上回家?!背了剂嗽S久,司月開口說道。 王雪君想了想,點頭,“這樣也好?!?/br> 楊興寶看了看師傅,又看了看他爹娘,笑了,這樣是不是既不用跟師傅分開,又能和爹娘在一起,“那師兄恩?”側頭問著蔡博文:“跟我們一起去京城嗎?” 蔡博文嚴肅的臉上擠出一絲柔和的笑容,心想,果然是沒白疼這孩子,“小寶不用擔心我,我的家就在京城,過不了多長時間我就會去京城找你的?!?/br> “恩,那師兄,你要快些來哦?!睏钆d寶點頭說道,瞧他所說的話,仿佛他現在就已經在京城了一般。 “既然這么決定了,那下個月中旬就是出發的日子,你們將東西收拾好?!蓖跹┚χf道。 司月點頭。 這事算是這么定下來了,王雪君收起笑容,“小寶,西西,你們出去玩吧,我有事情要跟你們爹娘說?!边@話一落,蔡博文握著杯子的手一抖。 “是,師傅(王大人)?!眱扇送瑫r說道,歡快地跑了出去。 王雪君看了一眼楊天河,最后將視線停留在司月身上,“他,你信任嗎?” 莫名其妙的一個問題讓司月和楊天河一愣,司月皺眉,看著一旁的楊天河,見他在碰到自己的目光后眼里帶著緊張,渾身也緊繃僵硬,“事情很重要?”眼里閃過一絲狡黠,說完這話,便看見楊天河眼里的黯然,嘴角微微勾起。 “很重要?!蓖跹┚龑扇酥g的互動看在眼里,認真地說道。 “那,”司月將這個聲音拖得老長,最后才笑瞇瞇地開口,“可以信任的,是吧?” 楊天河的心就隨著司月的話而起起伏伏,好在,結果沒讓他失望,回應司月的是用力地點頭還有滿是白牙的笑容。 王雪君再一次喝了一杯茶,既然這丫頭說楊天河能信任,他也愿意相信她的眼光,緊接著,一臉嚴肅地開口,低沉而緩慢的聲音讓在場的人都將臉沉了下來。 “十八年前,春夏之交,京城一大戶人家發生一件奇事,因為生產而昏睡醒來后的當家夫人,當下人將她剛生出的小千金抱到她面前時,那當家夫人臉色大變,硬說那嬰兒不是她所生?!?/br> 聽到這里,司月皺眉。 “然而,這么認為的只有當家夫人,她的貼身奴仆都說,這就是她的親生孩子,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因為受不了一年前娘家全族被滅的事實,得了失心瘋?!?/br> 不知為何,聽到這里,司月覺得她的心猛地一疼,那種疼痛,像是利刃刺心一般,臉色也跟著蒼白起來。 “好些大夫都看過,得出的是同樣的結論,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就在孩子滿月的那一天早晨,她在自己的房間上吊而死?!?/br> 司月的心疼并沒有得到緩解,反而是越來越痛,額頭上冷汗都冒了出來,咬牙忍著,她明白王大人不會無的放矢,那位上吊的夫人恐怕與這個身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很有可能是。 “那位夫人活著的前一個月,一口咬定她的女兒右耳后面有一顆紅痣,而不是那些仆人所說的在右肩膀上?!蓖跹┚酪运驹碌穆斆?,肯定已經猜到了他說這些的原因,所以,也沒有在故作神秘,直接將答案說了出來。 楊天河最初還沒反應過來王大人所說的事情跟他們有什么關系,可聽到右耳后的紅痣時,他很清楚,司月的右耳就有一顆紅痣。 果然是那樣的嗎?聽見這個一句話,心疼倒是輕了不少,呡嘴,仿佛想要抹平上面的壓印,“王大人,耳后有紅痣的人并不在少數,你是怎么確認當年的女嬰就是我?” “因為你的長相,京城里也有一個跟你長得是一模一樣的人?!蓖跹┚_口說道。 “親人?”司月挑眉,這個世界上還有跟他血脈相連的親人,哪怕只是這個身體,感覺奇異的同時意外的發現她竟然一點也不排斥。 “恩,”王雪君點頭,“準確地說,你是他唯一的親人,而你的親人卻不止他一個?!?/br> 司月沉默,回想著剛才王雪君的話,“我父親還活著?” “恩,”王雪君點頭。 “那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是我父親?”這話雖然是問出來的,可司月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恩,”王雪君再次點頭。 “王大人告訴我這些,是想我做什么?那人對王大人很重要?”司月臉色雖白,腦子轉得卻越發的快了,她并不懷疑王雪君的話,因為沒有騙她的必要。 她不知道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還是得罪了哪路的神仙,前世今生,三個娘都是自殺死的,前世,她爹娘感情很好,所以,明明藥就在手邊,母親心臟病發卻沒有吃,說實在的,即使到了現在,司月都還是不能體會那種生死相許的感情,對生母的選擇依舊存在這一絲埋怨。 可這一世 ,無論是見識淺薄得很的陳氏,還是王大人口中的當家夫人,可以說都是為了她才死的, “那人的爹曾經救過我一命,”王雪君開口說道:“至于你,只是想著提前告訴你這件事情,免得到了京城,你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算計了,當然,你若是選擇一直待在楊家村,我也會想辦法幫你隱瞞的?!?/br> “多謝王大人,”司月沉默了好久,王雪君和蔡博文也不催,只是楊天河擔心地看著她,等到再次抬頭時,“原本為了小寶就要進京城的,如今就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了,生養之恩,我都是要報的,總不能讓生母一直這么的死不瞑目下去?!?/br> “果然是好氣魄,”王雪君贊嘆地說道:“不過,你最好有心里準備,明日我會將這三年的時間所調查到的事情都給你送來?!?/br> “多謝王大人,無論是你這三年對我們家的照顧,還是將這件事情告之于我,”司月說得很是真心,她并不眼瞎,看得出來王大人的用心良苦。 “這些都是我該做的?!蓖跹┚酒鹕韥?,“你們盡快收拾好,將村子里的事情都處理好,估計,這一去,也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還能回來,快馬加鞭的話,一個月應該能趕到京城,他過得并不好,若是看見你,我想他會開心很多?!?/br> 送走王雪君和蔡博文之后,楊天河和司月在堂屋里默默地坐了好久,“司月,你沒事吧?” 司月搖頭,笑容燦爛地說道:“雖然生母的不幸讓我難過,氣憤,可想到這個世上還有親人在,心里又覺得高興?!?/br> “那就好?!睏钐旌铀闪艘豢跉?,說實在的,生母養母都是上吊死的,他的心里都很替司月難過。 “楊天河,你真的要去京城嗎?”司月雖然心里知道楊天河的答案,可還是想要開口一下,“要知道,去了那里,想要再過村子里這樣清凈的日子是絕不可能的,你也聽到了,我親娘娘家全族都被滅了,我想,丟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br> “我當然要去的?!睏钐旌邮挚隙ǖ卣f道,“我只是擔心可能會幫不上你什么忙?!?/br> 司月站起身來,“那就去收拾吧?!?/br> 這一天晚上,一張陌生的身軀在她面前不停地晃啊晃,那身子穿著素白小花的錦衣,地上倒著精致的紅木圓凳,一雙腳離著地面好遠,不斷地往上,司月總算看清了那人的臉,即使是脖子上掛著白綾,都能看出那張討喜的臉,“救我!”突然,她瞪大圓圓的眼睛,聲音沙啞地對著她喊道。 司月猛地睜開眼睛,心撲通撲通狂跳著,伸手一抹,額頭上全是冰冷的汗水。 “什么,你要去京城!”楊雙吉一聽楊天河這話,一驚,“你去那里做什么?!?/br> “王大人要回京,他想帶著小寶一起走,我想著小寶還這么小,也不放心,索性跟著一起去?!睏钐旌娱_口說道,回想著出門前司月的黑眼圈,想必昨晚沒睡好吧,也是,雖然王大人只說了寥寥幾句,可他心里卻明白,事情恐怕很是不簡單。 “四哥,你是帶著小寶去參加會試吧?”楊天賜開口問道。 楊天河搖頭,“小寶年齡還太小 ,準備在跟著王大人再學習幾年,參加下一次的會試?!?/br> “真的嗎?”楊天賜面色帶著懷疑。 “你愛信不信?!睏钐旌訉χ鴹钐熨n說完,拿出一個荷包,“爹,這是七十兩銀子,我也不知道這一次去要多久才能回來,這些銀子就算是給你和娘三年的孝敬銀?!?/br> 楊雙吉看著楊天河遞過來的荷包 ,并沒有立刻接過去,“你這就是不管你爹娘,也不管你這些兄弟了?” 就知道事情并沒有那么容易,“爹,你想我怎么管你們?”楊天河將荷包放在一邊的茶幾上,問道。 這些輪到楊雙吉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是啊,怎么管,他最想的便是讓楊天河帶著他們這一大家子跟著王大人去京城,可這事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天賜是要參加明年的會試?!?/br> “他跟我沒有關系?!睏钐旌涌戳艘谎蹢钐熨n,接著說道。 “老四,你怎么說話的?!睏铍p吉皺起眉頭,黑著臉開口。 “爹,”楊天賜對著楊雙吉搖頭。 楊天河站起身來,“爹,娘,你們放心,等到我在京城安頓了下來,會給你們寫信的,你們若是有什么大事,到時候也可以給我來信的?!毕氲娇赡芤眯┠瓴拍茉僖?,楊天河補充道。 “哼,”周氏冷哼。 不過,楊雙吉倒是點頭,“去吧?!?/br> 楊天河看了這些親人一眼,轉身離開。 “老五,你怎么打算的?”等到楊天河離開后,楊雙吉問著楊天賜,“如是要參加明年的會試,恐怕要早些去,京城離這里的距離可不近?!?/br> “我知道,”楊天賜看著這一屋子人,“我自然是要去的,原本是打算過了年就出發的,可現在看來,應該再提前一些?!?/br> “你心里有數就好?!睏铍p吉點頭,“會試盡力就行,考完以后也別急著回家,我聽說京城是大地方,你可以多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什么路子,當官的事情你上著點心啊?!?/br> “我知道,”楊天賜笑著說道:“若真是能夠在京城順利的安頓下來,到時候我就接你們都去京城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