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秦力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許慕晴也任他看,多數時候,她都是那個樣子,不以物喜,也不太以己悲,看起來平淡得就像是一汪水,沒有什么波紋,卻獨自承載了許多世人所能承受和不能承受的艱難,還有疼痛。 有時候,越處得久,了解得越深,他便越對她好奇,好奇她的底線在哪里,也好奇她的極限在哪里。 許慕晴直做得手指都快抽筋了,看看時間已不早,便打發孩子們去洗澡。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接到了劉維銘的電話,他說:“我在你家樓下,你下來一趟,現在?!?/br> 他的聲氣兒很有些不對,和平素他大大咧咧的口氣十分不一樣,鄭重得都有些過頭了。許慕晴便也沒多推辭,讓楊阿姨進來接手,自己隨便換了套衣服就出去了。 臨出門的時候,姑姑從許可房里出來,問她:“這么晚了還去哪里?” “有一點點事,就在樓下,就回來了?!痹S慕晴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得樓下,看到劉維銘就坐在她家小區里面的一間涼亭里抽煙,腳下都堆了一堆煙頭了,也不知道他已經過來了有多久。 許慕晴很有些詫異:她和劉維銘是有些合作以外的交情,但是,他郁悶的時候,卻從來沒有來找過她。 更何況,還是躲到她家附近來抽煙來了。 她心里一時閃過諸多猜測,卻都不愿意細想,慢慢走過去,只說:“怎么這時候到這找我來了?”到底還是不能無視他鐵青的臉色,問,“發生什么事了?” 生意給搶走了? 劉維銘應該也不是那種輸不起的人。 劉維銘沒搭話,仍舊表情陰郁地靠在那兒抽著煙,一直把那煙抽完了,狠狠捻熄了煙頭,才不答反問:“你恒信那單生意到什么程度了?” “怎么?” “你先說?!?/br> 許慕晴說:“后天正式交標書競標?!?/br> “你標書都做好了?”看許慕晴要說話,他忙打斷她,“是做好了吧?”在她說話之前,又補了一句,“那你做份假的給我,我有用?!?/br> 許慕晴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能置信:“……還有人找到你這兒來了?” “是啊?!眲⒕S銘重重地吁出一口氣,咬牙笑了笑,“還威脅了我!” 許慕晴:…… 能了解她和劉維銘的真實關系,能想到威脅他來鉆她的空子,除了蕭方舟和曲婉然那一對,她想不出還有比他們更了解自己的人。 “是蕭方舟還是曲婉然?” “你說呢,蕭方舟我會理他?” “曲婉然?!痹S慕晴不由得皺緊了眉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口氣很有些不善地問,“她拿什么威脅你?” 劉維銘瞪著她。 許慕晴也冷冷地看著他。 兩人目光較量良久,最后還是劉維銘敗下陣來,轉開了臉去,伸手在臉上狠狠搓了搓,說:“她拍了我裸照,行了吧?” 許慕晴聞言抽了一口氣,真是想打他!出口冰冷:“你這樣,”吐字實在艱難,她一字一句地問出來,“你這樣,對得起貓貓嗎?” 劉維銘不是傻子,怎么會平白給機會讓別的女人拍到他的裸照?別不是裸照,只怕是床照吧?!不過她很快又想到:“她怎么敢拿這個威脅你?她和蕭方舟也要結婚了的,和你攪和在一起,事情真鬧出來了,她能有臉?” 劉維銘臉色青白難看,扭過臉去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是別人……她中午約我一起吃飯,我沒防她,她竟然在我酒里放了東西,然后……” 然后,她把他帶去開了房,自然在他稀里糊涂發情的時候,也不知道從哪里喊了個小姐和他一起滾床單,曲婉然就負責拍照。 不光是許慕晴,就是劉維銘都沒有想到,曲婉然竟會玩這一手,竟懂得玩這一手! “嘿,這還真是那句話,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眲⒕S銘冷笑一聲,眼里透出了幾分難得一見的陰狠,“只不過她倒是看錯了我,她以為我在乎多玩了一個女人?在乎這點破事兒被曝光?這次老子不玩死她,我就不姓劉!” “你是可以不在乎,那貓貓呢?”許慕晴看著他問。 事情遠遠出乎了她的想象,她覺得心痛,也覺得憤怒,同時更覺得難過。 貓貓只是因為有她這樣一個朋友,所以就必須承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她的確可以接受劉維銘好花天酒地的性格,但是這樣的接受,不等于她可以無視別的女人把她男人的床照都奉到面前了還無動于衷! 他們已經要結婚了,兩家人都挑好了日子,貓貓更是興致勃勃地一心想要選一條漂亮的婚紗,做一個漂亮的新娘子! 只是因為她是她的朋友,所以他們連她也不放過? 許慕晴緊緊咬了咬牙齒,眼里滾過一層又一層的陰翳。 “那我還能怎么辦?就隨他們的意嗎?”劉維銘也是要瘋了,忍不住吼了起來,“我他媽的這輩子都還沒被人這么玩過!特么的都是些什么玩藝兒!” 他站起來,沖著墻壁重重地擂了一拳,顯見得,已是出離了憤怒。 “誰說要隨他們的意了?”許慕晴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語聲平淡,“就陪他們玩,好好陪他們玩一玩!……至于貓貓那兒……” “我自己會和她說!”劉維銘打斷了她。 許慕晴點頭。 她到底還是沒有看錯他,貓貓或許也沒有真的愛錯人,這個男人,或許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和缺點,但他終究還是個男人,是個能擔當的男人。 ☆、第48章 赴任 許慕晴心情沉重地回家,到家時,孩子們都已經睡著了,客廳里只有姑姑和楊阿姨還開著一盞小燈在看電視。 她臉上倒是還蠻平靜,走過去坐到姑姑身邊,將頭搭到她的肩上,陪著她們一起看。 姑姑很受用她的這種親近,嘴上卻說:“怎么了,還想尋姑姑撒撒嬌了?” 許慕晴只是笑,摟著她不說話。 電視里正在放那種很沒有營養還有些粗制爛造的電視劇,熱熱鬧鬧的婚禮上面,年輕漂亮的新娘撇下一眾親朋好友,還有茫然無知的新郎,走到屋后面,對另一個來賀喜的男人說:“看到我嫁給別人,你心痛嗎?你心痛嗎?” 她一連問了他好幾個“你心痛嗎”,哭得聲嘶力竭,問得肝腸寸斷,那個男人卻只是不吭聲。 姑姑和楊阿姨邊看邊吐槽:“真是賤得快沒邊了,哪有這樣作賤自己的,拿自己的終生幸福去刺激別人,傻死了!” 許慕晴卻只看到那些演員們拙劣的演技,畢竟不是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所以哪怕明明是痛哭著的,也讓旁觀者感覺不到一點傷心。 她微微笑了笑,附和著姑姑的話:“的確是傻透了,把這劇的名字記下來,明兒讓可可也看看?!?/br> “嗯,是要讓她看看,所有女孩子都得來看,多有教育意義啊,從小就得讓她學著自尊、自重、自愛?!?/br> 是啊,從小得讓著她學會自尊、自重、自愛,更重要的是,得培養出她的好眼光,不要一不小心看走了眼,如她許慕晴那般,因為挑錯了男人,所以害死了家人,害慘了自己,現在,又輪到來害她的朋友了。 她一直陪著姑姑她們看完了那一出狗血肥皂劇,洗過澡待得她們都睡了后,才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客廳中,疲憊又難過。 秦力出來的時候,客廳的燈是關著的,暗夜寂靜,只有外間的路燈隱隱約約照進沙發上那個模糊的人影。 她居然在這里睡著了? 他猶豫著要不要把房里的薄毯子拿出來給她蓋上,卻聽見輕輕一聲響,她頭上的那頂壁燈忽然亮了。 她竟然沒有睡著,眼睛亮亮的,就那么曲膝坐在那兒。 “你現在可以去了?!彼詾樗强床灰娐?。 “我眼神還沒那么不好使?!鼻亓槃葑剿龑γ?,沒有告訴她,他其實也睡不著,所以出來碰碰運氣的。 沒想到她還真就在。 只不過臉色不怎么好,不是那天受傷后的虛弱,而是貌似悲傷、難過還有憤怒絞織的那種不甘和陰郁。 她剛剛出去了一段時間,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秦力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卻并沒有問出口。許慕晴也沒再說話,她也沒有看他,似乎對于他無事蹭過來的行為見怪不怪,也或者是,根本就不在意,仍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手指輕輕摩挲著膝頭上放著的一個機器貓玩具。 那玩具看著已經有些年頭了,顏色隱隱泛黃,或許是常年給人摩挲,貓頭上的漆都被蹭掉了些許。 他看著她的手指,她的手指挺漂亮的,十指纖細白晳,并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樣將指甲修飾得五花八門,她的指甲干干凈凈,剪得短短的,帶著一點淡淡的rou粉。 她就用那漂亮的手指輕輕地在玩具貓上撫過,一如情人決絕時的撫慰,悲傷,卻不掩溫柔。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秦力為自己這天花亂墜一樣的想象而失笑,目光抬起,落在許慕晴的臉上。 恰好她也轉過臉來看他,她似乎并沒有察覺他片刻之前的走神,神情倒也平靜,語氣也是淡淡的:“秦先生打算在我家住到什么時候?” “怎么,你是想我走了嗎?” 許慕晴笑笑,并沒有否認。 秦力說:“我記得,我們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而許小姐的答案是,隨便?!鳖D了一頓,“還有,之前你把我介紹給別人的時候,貌似還給了我另一個身份,就是你公司的業務經理,嗯,我感覺我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正想和你說,我隨時都可以走馬上任?!?/br> 他說得并不是很認真,但也不能讓人認為他就是在開玩笑,許慕晴見此不由得啞然失笑:“一時權宜,秦先生是怪我了么?” 秦力一本正經:“哪有,我還仰仗你給我一口飯吃?!?/br> 許慕晴撫額,她今日興趣缺缺,明顯沒有和他斗嘴的興致,聽到他如此說,她也只是搖了搖頭:“您就別臊我了。我是認真的,如果您傷好得差不多了,那就準備準備回去吧?!彼酒饋?,把那個機器貓很珍而重之地鎖進旁邊壁柜最頂上的一格中,準備結束這次談話,回房睡覺去。 秦力在她身后問:“是有人找你來了?” 許慕晴詫然,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是誤會了,轉過身來很肯定地說:“不是的?!?/br> “那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彼坪踺p輕嘆息了一聲,聲音里有很濃很濃的疲憊,或許還有點歉然,但他可以肯定,那不是因為他,“我不知道秦先生為什么會選擇跟我回來,我也不想知道是為什么,在我看來,既然當初能遇見那樣一件事,就說明我和秦先生或許還有一點緣份的,所以我不介意多幫你一把——哪怕這樣的幫忙其實毫無必要,可是沒有關系,我也說過,我只希望,他年如果有幸我再落到您手里,希望您可以再次高抬貴手。如今您的傷也已經好得快差不多了,我想您也是時候離開了,畢竟留在我這兒,對您并沒有什么好處?!?/br> “你怎么知道對我沒什么好處?”秦力輕笑,微微調侃,似帶了無限的深意,“還有,你又怎么知道,我們兩個就只有那么一點緣份呢?” 秦力沒有等到許慕晴的回答,許慕晴也沒有回答他的那兩個問題。 她在微微驚詫之后,就轉身回房去了。 第二日她離家很早,那時候秦力都還沒有醒來。吃過早餐以后,他十分認真地騙兩個老太太說:“我昨天和許小姐談好了,今天就去她公司上班,她昨天和我說她公司是哪里來著……我一下記不起來了,姑姑你們曉得吧?” 許慕晴的姑姑對他的話居然沒有一點懷疑,老太太用那雙閱盡了世事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說:“我知道?!泵髦呛蜅畎⒁讨v話,暗地里卻是在告誡他,“慕晴也早該找個妥當人幫幫她了,一個人忙里又忙外的,你看她身上,硬都沒幾兩rou了?!蓖炅瞬艊诟狼亓?,“我給她熬了一點補湯,等下你過去,就帶給她,一定要看著她喝完。她那人,說懂事吧,是挺懂事的,可又跟個孩子似的,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讓她好好補一補她不聽,整天忙這忙那的,給她熬好了她都不見得記得喝……這不黃醫生那天就我說了,慕晴都有貧血,再不好好控制以后就嚴重了……” 眼看著越來越偏題了,秦力只好又再提醒一次:“呃,那她公司地址是在哪里???” 姑姑這才省起自己忘了告訴他,說:“來,我說,你拿筆寫下來?!?/br> 這是怕他又忘記了。 秦力欣然從命,從書房里取了紙筆記下了地址,然后等許慕晴姑姑的補湯一好,就提著湯悠哉游哉過去了。 許慕晴雖然租的是民居,但她也是掛了牌的,她公司的牌子做得不算有特色,混在一眾熱熱鬧鬧五花八門的招牌當中,秦力很是找了一會才找到地方。 他循著門牌過去敲門,看到他,許慕晴頗是意外。 秦力則是挑眉一笑,揚了揚手中的湯,說:“老板,我今天奉命報到來了,還有,喏,姑姑給你的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