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看到她那么緊張,劉宏笑:“許小姐是頭一回走這樣的路吧?” 許慕晴說:“是,看著挺可怕的?!?/br> 劉宏說:“習慣了就好了?!?/br> 兩人很隨便地聊著,走到半路的時候,劉宏突然說:“煙癮來了,我下車抽支煙行吧?” 許慕晴看了看天色,雖然還是陰沉沉的,但雨已明顯小了下來,就說:“您隨意?!?/br> 劉宏就在路邊停了車,拿了煙站在邊上吞云吐霧起來。 許慕晴頭抵在車窗上望著外面,這一片都是山,籠在雨后的云霧深處,看起來,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空曠感。 但她并沒興趣多看,她是農村出來的,幾乎看著山長大,雖說她家鄉的山沒有這么大這么險,風景卻總是相似的。 她只覺得累,應付這些人很累,跟著他們跑來跑去很累,她也很想孩子,她還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這么久,因為一直有事,她都沒來得及打電話,也不知道他們哭了沒有。 掏出手機,她看著屏幕上雋東和許可的小臉,忍不住輕輕撫了撫,微微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也許是太累,就是發這么一會感慨的時候,她竟然睡覺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她仍然在車上,周圍依舊是厚重而沉寂的大山。 路上很安靜,幾乎沒有看到什么人車來往,入耳聽到的,只有雨刮器唰唰的響聲。 劉宏抽煙已經回來了,就坐在她的旁邊,離她很近很近,她的風衣外套已經被解開了,而他的手,就那么大喇喇地放在她的胸口上。 并沒有伸進去,只是就那么放著,他的樣子也說不上有多猥瑣,但是眼睛里有光,那樣的光許慕晴在很多男人臉上看到過,當他們對某個女人感興趣的時候,就會冒出那樣的光,有一個很通俗的形容的詞,就叫作“勾引”。 老實說,這還是許慕晴第一次被蕭方舟以外的男人這樣對待,以前蔣開勾引她,那都是言語上的,他很直接地和她說:“許慕晴,我挺欣賞你的,好女人嘛,多個男人也不算多,要不咱倆試一試?” 許慕晴覺得蔣開很搞笑也很無聊,就沒搭理他,她沒有回應,蔣開過后也沒再怎么sao擾她。 那什么所謂的在“君誠”長期開好房等著她,也只是她用來刺激蕭方舟的借口罷了。 職場女性,尤其是一個人單搶匹馬出來跑業務,許慕晴早就做好了會遇到這種事的準備。 她并沒有太吃驚,她唯一意外的是,劉宏居然下手這么快,而且這么大膽。 她瞟了胸前一眼,沒有動,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說:“劉總這是在干什么?” “你說呢?”劉宏的手甚至還在她上面捏了捏。 許慕晴就坐直了些,捏住他的衣袖,將他的手從自己身上移開去:“劉總自重,男女終究有別,我很小的時候我mama就告訴我,女人有幾個地方,男人是不能隨便去碰的?!?/br> “那你mama有沒有告訴你,女人也可以不用拼得那么辛苦?許小姐條件這么好,要想公司生意紅火,隨隨便便就可以達到了,你說是吧?” 許慕晴沉默。 雖然說這一年里因為各種變故讓她變得蒼老了許多,但許慕晴知道,她其實長得還算不錯的,也許還稱不上絕色美女,可中人之姿到底還是當得上。以前在鄉下老家,村里的阿姨老婆婆們都喜歡逗她,還和她mama說:“你們家丫頭很不錯,長得漂亮,又活潑,以后指不定是有大出息的?!?/br> 這就是她的大出息,至今為了生存,跑到這么偏僻的地方來跟人談生意,被個色狼一樣的老板問到面門上來說:“你的條件很好,就看許小姐會不會用,敢不敢用了?!?/br> 許慕晴笑,把自己的包抓過來,轉過臉問劉宏:“劉總會打算用強嗎?” 劉宏很自豪地表示:“我從不對女人用強!像這樣的事,我比較喜歡大家都心甘情愿?!?/br> “那就好?!痹S慕晴吁出一口氣,拉開包,取出楊阿姨為她準備的防狼棒,放在手里掂了掂,細聲細氣地說,“劉總有品格那是最好的了,不然的話,我還真怕難以收場?!?/br> 劉宏:…… 劉宏臉都黑了,盯著她。 許慕晴瞟了他一眼,甚至還給了他一個嫵媚的眼風,溫柔但是堅定地說:“回去吧?!?/br> 劉宏就扔了她一句話:“許小姐別后悔就行了?!?/br> 許慕晴的確不后悔,她只是很懊喪,也很氣餒。 創業的路比她想象的要難,創業路上遇到的人渣,也比她想象的要多。 到了龍城后,劉宏把她扔到賓館門口就走了,雖然他沒有再說一句話,但許慕晴也知道,自己這筆生意,很懸。 人家不是沒有替代品,也并非就要非她不可,只是她沒想到,這世道,一個女人出來做生意,除了要產品不錯外,還得拿身體做本錢。 她很想掉頭回去,卻到底沒有。晚上覷到高店長已經回來了,就開著車在商場出口不遠處等著他。 等到了人行稀少處,她把車子攔到他面前,放下車窗,淡淡地喊了他一聲:“高店長?!?/br> 高店長上了車,說:“那什么,很對不起哦,我們老板說因為價格問題,他沒有看上你……” “我不想和高店長說這個?!痹S慕晴揚聲打斷,轉過身來望住他,“高店長知道我找你來究竟是為了什么?!彼f著拉下自己外套的拉鏈,露出鎖骨處一處緋紅的新鮮傷疤,“我不追究您和劉宏到底給我設了什么陷阱,我現在只想問您一句,除了劉宏,商場里還有誰可以越過他做得了主?” 合上衣,她神色淡淡地又補充,“你可以不幫我,但是我跑這么遠,不是白白要受這種侮辱的。高店長還年輕,職業生涯還長著呢,您不想毀在流氓罪這一項上吧?當然,您幫了我我也不虧待您,只要這筆單子能做成,五個點的提成,我不會少了給您的?!?/br> 這個世界上,有劉宏那樣能力一般但運氣暴棚智商也低到沒有下限只曉得用下半身思考的蠢人,自然也有高店長這種,雖然算不上絕頂聰明但很懂得審時度勢的能干人。 許慕晴和他說話時的氣勢擺在那里,尤其是,他太了解自家老板了,昨天他也只是跟他稍微提了句,說這次過來談疏果架的女業務員長得挺漂亮的,劉宏就心癢癢地要跟上來了,還設計了外地一游那么一出。 回程的路上盡是荒山野嶺,就他們兩人同行,要說劉宏對許慕晴做了什么,高店長是絕對相信的。 只不過劉宏估計是沒吃成,反倒讓許慕晴威脅了,所以下午他回來時,他才那么惱羞成怒。 而許慕晴也做得出,居然敢拿這個來威脅他,一邊威脅他,一邊還拿高額提成來賄賂他! 他跑出來打工是為了什么呢?討好老板是為了賺錢,那幫一幫許慕晴也不過是為了錢罷了,成了,兩人一起發財,沒成,他也沒損失,許慕晴也再不好難為他。 所以高店長雖然被威脅了不高興,但他也并沒有考慮多久,很快就做了決定,告訴許慕晴說:“除了劉宏,你還可以找劉家的小公子,劉維銘。他是老板的獨子,年紀不大但做事比他老子要磊落能干很多,一般他決定了的事,就連老板都不會反駁他。他現在就在你們市里,負責商場采購中心的運作,你回去找他談,只要他點頭,就完全可以的?!?/br> 轉了一個圈,許慕晴又得回到原點。 不過,能拿到這個情報,也算是很難得的了。 從高店長那兒拿到劉維銘的地址和電話,許慕晴請王叔吃夜宵和他說了自己準備回家的事。 王叔以為她差不多談成了,還很真心地恭喜了她。 許慕晴半個字也沒提自己過來后的遭遇,只和他道謝,第二日天還沒亮,就退了房踏上了返程的路。 天空依然還飄著毛毛細雨,一場秋雨一場寒,連著下了兩日的雨,這秋日早上山區的寒意,幾可浸骨。 因為路不熟,天氣也不好,許慕晴車開得并不快,也所幸她開得并不快,所以車子暴胎以后,才只是打了個旋轉,然后橫立在路邊。 許慕晴直到車子停下來心跳都是靜止的,暴胎時那一聲暴響幾乎將她嚇傻,她感覺到停下來的車子搖搖欲墜的,便也不敢大動,屏著呼吸拿起旁邊的手機,幾乎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下了車。 下車以后她才發現真正的驚險,車子的后輪幾乎有一半已經滑落正道,就那么驚悚地掛在懸崖邊的公路上,而拼命抵擋它后退的腳步的,就是輪子底下那顆已經被生生軋斷了的細幼的松樹。 ☆、第30章 小成 等到救援車趕過來的時候,天都已經大亮了,雨水還有山里面入骨的寒氣,將許慕晴幾乎凍得半死。 路上不時會有經過的車輛,也有人停下來問她需不需要幫忙,許慕晴倒是想讓他們幫,但她一來不可能拋下車就這么走掉,二來,沒有工具,一般人也拖不動這車子,也不敢就那么給車子換胎。 許慕晴就那么傻傻地蹲在秋雨綿綿的山路上等著,除了一開始還有點劫后余生的慶幸之外,她再沒有了別的更多的情緒,如果硬說要有,那也是無奈,很濃很濃的,對人生、對命運的無可奈何。 到目前為止她的一生,似乎就是衰神附體的一生,從來沒有什么心想事成,別人路途坦蕩,而她總是走得這么坎坷崎嶇,磕磕絆絆。 時不與我,天瞎狗眼! 開著救援車過來的是一老一少兩個男人,老的不善言詞,只是埋頭干活,年輕的倒是挺活躍的,他下車后圍著許慕晴的車子轉了兩圈,和她說:“哎,我都不知道該說你是走運還是不走運了,這天氣在這種路上暴了前胎,居然沒弄個側翻也沒有沖出路面,就這樣有驚無險地掛在這里……”他越看越是覺得許慕晴走運,嘴里嘖嘖有聲,“還真的是命大啊命大?!?/br> 許慕晴本來是對這天氣還有這運道感到絕望了,聽他這么一說倒是笑了,有時候真不知道這是命運巧妙的安排還是生活對人入骨的諷刺,在她自己感到特別背時特別倒運的時候,居然還有人和她說,看,你真是幸運到無敵! 他們有工具,有技術,把車子拖上正道以后,換個胎也就是二十來分鐘的事情。 許慕晴很誠心地跟他們道謝。 年輕的男人本來要走了,看她坐進駕駛座里半天都沒有動,和老人說了一句什么后又回轉來,敲開她的車窗問:“哎,你沒事吧?” 許慕晴哆嗦著嘴唇:“還好?!?/br> 事實上并不好,她感到自己沒有一點力氣,腳踩在剎車上,都是綿軟的。 對方就試探著問她:“要不我幫你開一段?”又告訴她,“前面不遠有個小集鎮,你可以上那去休整一下?!?/br> 她看起來確實很狼狽,渾身都濕透了,臉色蒼白,嘴唇青紫,看上去好像隨時都要昏過去一樣。 許慕晴心下很想答應他的幫忙,卻到底還有些顧慮:“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看他們來時的方向,她很肯定自己跟他們并不同路。 男孩就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小眼也變得亮晶晶的,沖她眨了眨眼睛:“沒關系,正好我還可以回去看看我媳婦兒?!?/br> 許慕晴就退下來,讓男孩兒幫她開車。 他果然十分健談,也很單純,這一路沒多久就把他自己的信息給透了個底兒掉,許慕晴曉得他就住在前面的鎮上,才結了婚,跟著自己老爹在龍城開了家修理廠,媳婦兒原本是在一起幫忙做事的,不過因為懷孕,就回老家休養了。 才新婚的孩子,對著未來還有很大的憧憬和期望,談及新婚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時,臉上的笑容明媚燦爛。 許慕晴都不記得有沒有過這樣的時候,應該是有的吧,那會兒也才結婚,和蕭方舟商量著出來自己做,有時候想到一個生意場上的點子,會徹夜徹夜興奮得睡不著。 但現在再想想,似乎已經是上半輩子的事情了,或者是,那是另一個女人的生活,她只是有幸目睹,而并未全程參與。 她在男孩子的故事里昏昏欲睡,到得鎮上時也不過是人家才吃早飯的時間,男孩很熱情,堅持把她帶去了自己家里,讓自己老媽還有媳婦張羅著給她重新準備熱飯熱菜,讓她在他家里洗澡換衣。 于是許慕晴在經歷了一連串倒霉事在生死路上徘徊了一圈之后,又感受到了這個世界上來自陌生人的關懷和善意。 她很痛快地在人家簡陋的小浴室里洗了個澡,感覺自己多少活過來了一點。 飯菜并不太合口味,太過辛辣重口,但她還是吃了很多,末了又喝過老太太給她煮的姜湯,這才告辭上路。 她很鄭重地謝過了他們,雖然有些褻瀆,但她還是堅持給他們留了一點錢,算作是給“將出生的小寶寶的一點見面禮”。 她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來這里,但是如果來,她想她一定會回來看看,會更鄭重地謝過他們。 一人再次獨自前行,但卻并沒有走出太遠,因為很不幸,她果然就病倒了。 所幸只是她生病,車子倒是沒有問題,速度慢一些,好歹還是到了另一個縣城。 她不得不停下來先去看病,檢查的時候,竟然還昏倒在了急診室里,醫生等她醒過來,問她:“沒有人陪你一起來嗎?” 許慕晴很淡然地答:“沒有?!?/br> 她在醫院里住了一夜,輸液、打針、自己照顧自己,晚上楊阿姨和姑姑都打電話過來,問她怎么還沒到家,許慕晴很淡定地答:“一個人開車太累,在路上休息一晚?!?/br> 姑姑她們就說:“你做得對,不需要太趕,慢慢的啊?!?/br> 其實她是不能慢的,做生意很講究時機,時機沒把握好,也許就再沒有機會了。王叔把她喊過來的時候,劉維銘正好趕去她所在的城市,臨走時高店長就和她說過,那位劉小公子在那邊已經接觸了蕭方舟的公司,如果她不能早些去和他談,只怕會沒戲。 她自然也懂得時間就是金錢,但是,她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換錢。 好在打過針,再休息一晚上,第二日她多少還是感到好一點了,雖然說鼻子仍然塞得厲害,可是頭至少不痛了,勉強趕路也不是太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