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如她意料之中,聽到說她和蕭方舟分家了,那家工廠的老板很吃驚,在他們印象里,蕭方舟和許慕晴一向感情不錯,夫唱婦隨,配合也很默契。 那家老板姓孫,也是夫妻倆一起開的廠子,男主外女主內,結婚二十多年了,感情一直都很好。 孫太太更是直接,說:“哎呀,怎么就到離婚那一步了?”被自家老公捅了一下,又立即改口,“不過也沒關系,我一向覺得你也很有本事,離了男人,咱照樣活得好好的?!?/br> 許慕晴就笑著跟她哈啦了兩句。 談妥之后時間還早,許慕晴才從工廠出來就接到貓貓的電話,問她:“我這有張別人送的餐廳的券,請你吃飯好不好?” 貓貓一般無事不會發出這樣的邀請,如果說了,那就肯定不是放松那么簡單。 果然的,她過去以后,貓貓就頗是羞澀地和她說:“我相親?!?/br> 許慕晴轉身就走:“你相親還拉我來做電燈泡干什么呀?” “哎呀,”貓貓一把拉住她,“你也幫我做個參謀,我媽老說我挑剔,那這回你也幫我看看這個男人怎么樣?!?/br> 許慕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覺得我眼光很好?” 貓貓“呃”了一聲,胡攪蠻纏道:“反正我不管,你陪陪我吧,萬一相親失敗,我還需要你的安慰呢?!?/br> 許慕晴想想也對,貓貓年紀比她還大,都已經三十多歲了,相親相到麻木,曾有好長一段時間抗拒這個事兒,這會兒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來一回,怎么的,她也要在精神上鼓勵鼓勵她。 就找了個旁邊的位置坐下來陪她一起等著。 然后只在見到那男的第一眼,許慕晴就曉得,這次相親,估計是又黃了。 貓貓做的貿易生意,這生意做得她都快成死宅了,輕易不太會動窩,所以長久下來,有些微胖。 那男的比她還要胖很多,粗胳膊粗大腿的,身材也不怎么高,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拉長了的大氣球。 貓貓很客氣地和他吃了一餐飯,吃到最后連一點敷衍的勇氣都沒有,就把人送走了。 送走了人貓貓就癱在桌上,不說話。 許慕晴過去安慰她,貓貓揮揮手說:“別,讓我靜一靜?!蹦┝诉€是忍不住埋怨說,“難道年紀大就成過錯了?還真就只能配這樣的歪瓜劣棗了么?” 許慕晴很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背,提議說:“要不我請你喝酒去?” 貓貓很驚悚地看著她。 許慕晴失笑:“別那么看我,我還沒跟你道歉呢,上次的事把你嚇到了吧?放心,以后我肯定有分寸的?!?/br> “那也不跟你喝?!必堌埧匆谎鬯哪?,瘦得真是都快脫形了,忍不住勸道,“你也多吃一點飯,每次看到你這樣,我都覺得自己快成肥婆了!明明我也不算挺胖的,是吧?” 許慕晴點頭說:“是啊?!?/br> 貓貓不由得泄氣:“算了,反正在你們眼里我哪哪都好?!崩退丶?,路上才發現她今日穿得挺正式的,不由得問,“你這是從哪里過來???” 許慕晴就說:“去工廠里看了看?!?/br> 貓貓點點頭:“挺好的?!眳s又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 許慕晴說:“想說什么就說吧?!?/br> 貓貓說:“那個,那你和蕭方舟是個什么打算?就這么下去么?如果你還是打算離婚的話,我勸你還是早些,不然的話,等到以后萬一你公司做起來了,這都算是雙方共同財產的?!?/br> 貓貓當然不是就盼著許慕晴離婚,她是太了解許慕晴是絕不可能再和蕭方舟過下去了,所以才真心這么為她打算。 許慕晴自也曉得,沉默了一會就自嘲地笑了笑說:“不會等到那個時候的。蕭方舟趁前段時間我家里出事,把所有的財產都轉移了,連房子都抵押給了銀行,我現在也不過是等一等,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施一施美人計、攻心計,把他手上的錢財再搶回來,你覺得怎么樣?” 貓貓忍不住跳起來,罵了句臟話說:“他還真做得出?” 許慕晴笑,或許是短短時間生離死別什么的經歷得太多,在她冷血地把田婷婷弄進精神病院去關著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心硬了很多很多,所以她倒不覺得蕭方舟做得很過份,因為她也并不差,她也很做得出,拋去他們之間的感情,他也不過是做了很多人都會做的事罷了。 而她對他所做的,如若成功,蕭方舟到時候的結局,不會比她今日更好。 只不過是時不我與,老天爺不打算幫她。 才這么想著,許慕晴包里的電話響了。 還真是說曹cao曹cao到,竟然是蕭方舟給她打電話來了。 她把手機亮給貓貓看了一下,按了接聽。 蕭方舟在電話里很平靜地通知她:“我們談一談離婚的事?!?/br> 這是蕭方舟第一次主動打電話來和她談離婚的事,以往都是她找他,他才被迫回應的。 不由自主地,許慕晴又想起那天見到的那個女孩子。是她的計劃成功了,紅姐在最后到底還是幫了她一把,還是,那人真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讓蕭方舟這么迫不及待地跟她劃清關系,表明立場?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對許慕晴來說,這都是好消息。 貓貓知道蕭方舟的意圖后,硬要跟著一起去,不過讓許慕晴拒絕了。 這是他們夫妻兩個的事,外人不好插手太多。 蕭方舟也是一個人去的,他約的地方,就是他公司寫字樓不遠的一處茶座。她到的時候他已經在了,半倚在壁上微閉著眼睛,神情倦倦,看著像是有種說不出來的疲憊。 茶室里霧氣升騰,茶香裊裊,蕭方舟那樣一個爛人,在這樣的環境下,愣還是給襯托出了一點溫文爾雅清潤如玉的君子模樣。 聽到推門聲,他睜開眼,朝他對面的位置上伸了伸手。 許慕晴面無表情地坐下來。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只是默然品了一會茶,最后還是蕭方舟先說:“慕晴,我們兩個很小就認識了,小時候經常一起放牛一起砍柴,便是寫作業,也是經常在一起的,我最記得的場景,是六月天里,知了在外面嘰嘰哇哇地叫,我們爬在我家那個大竹床上寫字,還偷偷喝你從家里帶來的酒,日子真是說不出來的快活和愜意。就是跟你結婚的時候,我也以為,我們在一起,必將是一輩子,沒想到……”說到這里,他沉默了一下,或許是沒有在許慕晴臉上看到跟他一樣的動容,他沒有再接著憶舊下去,而是轉了話題,問她,“關于離婚,你還有什么要要求的么?” 許慕晴這才抬起頭看著他,目光閃了閃,問:“你同意了?”又說,“所有財產評估后平分,然后把孩子給我?” 蕭方舟說:“孩子不可能,他姓蕭,他永遠都是我的兒子!當然,和你說的一樣,你也永遠都是她的mama,這一點,絕不會改變。除了這個,其他我都答應你。財產也不需要評估,我們手上最值錢的也就是公司了,我把公司給你,你是和我一起把公司做起來的,交到你手里,其實和在我手里沒什么兩樣,憑你的能力,要讓它繼續賺錢,是很輕而易舉的事情……不管怎么樣,我們總是夫妻一場,我不想讓你太吃虧?!?/br> 聽到這里,許慕晴忍不住笑。 如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聽到,會覺得他還真是情深意重啊,是不是?怕她吃虧,所以把最賺錢的資產交給她,然后他忍辱負重,帶著孩子離開,重新再打拼再努力。 “有句話怎么說的?”她笑看著他,細聲但清楚地說著,“‘當了□□還要立牌坊’,你說,這句話是不是為你量身定做的,蕭方舟?” ☆、第27章 離婚 “許慕晴,你……” “很難聽么?”許慕晴微笑著打斷他,“你做得出,就不許我講得出嗎?那個公司,現在賬上可還有一分錢?錯了,我應該問,那個公司,現在到底欠了多少錢?” 蕭方舟不防她已經知道,臉上的神情有一絲絲的愕然,但他很快就僵著臉說:“你想太多了!” “是不是想太多,你我心里都有數得很。你說不需要做什么財產評估,好,可以。你說不想讓我吃太多虧,這一點我謝謝你。但我對你的公司不感興趣!我不管你對它甚至對我做了什么,我現在都不計較了,我只要房子、車子,還有孩子。蕭方舟,我不想再就離婚的事和你扯來扯去,所以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說這個事,你要么就答應,要么,不離也可以,我們就這么拖著過著,以后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或者拿刀逼著我,我也絕對不會跟你離婚的!除非我死,否則,我將一輩子占著你蕭方舟法律上妻子的名義,我會盡可能用這個名義去做一些讓你‘高興’的事情,比如說,沒事抓抓你的jian,讓你們這些狗男女更出名一些;比如說,多干點‘好’事,給你們老蕭家‘增光添彩’;再比如說,讓你蕭老板的頭上更亮眼一些,放兩頂綠帽子讓你戴一戴……別以為我做不出,也別以為除了你真就沒別的男人看得上我了,那個蔣開,還記得嗎?他就曾不止一次和我說過,他在君誠那長期開了一間房,就等我過去。你猜,如果你不離婚,我會不會去,嗯,會不會?” 許慕晴越說,蕭方舟的臉就越加黑了一分,到最后聽到那個蔣開的名字的時候,更是黑如鍋底。 許慕晴說的這個人,蕭方舟自然很清楚,他是他公司最大的競爭對手,中年男人,成熟、有魅力,好色是業內出了名的,但這人能力相當不錯,從他手上搶了不少單子過去,且經常以挖蕭方舟公司的墻角為榮,說他勾引許慕晴,還好幾次,蕭方舟是絕對會相信的。 他盯著許慕晴,目光冷幽幽的,像是想要把她看穿看透。 許慕晴便也任他看著,不急不除地喝著手中的茶,一副任君考慮,任君選擇的模樣。 蕭方舟見她這樣,不由得痛心疾首:“你怎么……怎么變成了這樣?” “變成了哪樣?”許慕晴笑,“變得刻薄了?還是變得放肆了?蕭方舟,我都家破人亡了,你還指望我能變成什么好人不成?我不殺人放火滅你全家就已經算是很好很好了。所以,你也別逼我,我還是那句話,咱們好聚也好散。往后路歸路,橋歸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便是陌路相逢,也只當作沒有看見才是最好?!鳖D了頓,她又略緩了緩口氣,“當然,孩子我會帶好的。我這一生,從你這兒吃夠了苦頭,大約是再不會結婚的了,我會好好帶著雋東,帶著許可,盡心盡力地培養他們。倒是你,你會嗎?別跟我說你會好好帶著他,就是你想,你也不可能做到。你要忙公司,還要忙著跟新女朋友們約會,忙著應付你那個極品的娘,雋東那么小,交給你,無非也就是交給家里的保姆罷了,你覺得這樣,對他的成長會有好處嗎?我也跟你保證,一定不會讓雋東疏遠你,不會在他面前說你丁點的不是,只要你愿意,你永遠都會是他的好爸爸,隨時隨地,只要你想,你都可以去看他,甚至長大了,他要是覺得你那邊條件比我好,想要再過去跟著你,我也絕對不攔著他?!?/br> 越講到最后,她的語氣越是和緩平靜,甚至還帶了一點微不可察的感傷,“還有那個房子,你當我是為我自己要的么?無非也是給雋東留一點后路。萬一將來我養活不了他,你也不愿意管他了,好歹,還有一套房子,是留給他的?!?/br> 蕭方舟這回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些,聽到后來也頗是動容,又沉默了一會后,他說:“你讓我考慮考慮,過后我再答復你?!?/br> 許慕晴很知道松弛有度的道理,便神色淡淡地點頭說:“好?!?/br> 蕭方舟走了以后,許慕晴留下來又坐了一會兒。 她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慢慢慢慢地喝著,將和蕭方舟之間的對話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最后她覺得,這一次,應該是可以離成了。 出事以后,他們見面多是針尖對麥芒,她這樣子掏心置腹一般的示弱,應該還是多少可以觸動他的。 果然,三天以后,又是同樣的地方,蕭方舟帶去了律師,還有事先擬好的法律文書。 離婚協議基本上是按照許慕晴之前說的寫的,孩子給許慕晴,房子和車子也給她,但是,必須全部都轉到雋東名下。 許慕晴都同意了。 雙方簽字,律師公證,給房子過戶,車子倒還是留在了許慕晴名頭上,因為小孩子未成年,上不到。 然后約了日子,一起回老家的民政局將結婚證換成了離婚證。 民政局意料之外的忙碌,他們還排了好一陣子的隊,各自坐在椅子的另一端,默然無語。 許慕晴甚至都記不太起她和蕭方舟當初來辦結婚證時的情景,并沒有太激動,也沒有很欣喜,唯一的記憶就是匆忙,做賊似的偷偷摸摸著,以至于□□的工作人員都不得不問他們:“是自愿的嗎?” 所有的手續都辦妥以后,兩人又接著趕了回去,進城以后,蕭方舟問她:“帶著雋東我們再一起吃餐飯怎么樣?” 他以為她會拒絕,就像過年他邀她一起團年時那樣,沒想到,許慕晴卻點了點頭,說:“好?!?/br> 帶上許可,四個人一起去吃這餐散伙飯。雋東還不太會說話,自然也不懂得什么是思念,但分開得再久,他還是記得蕭方舟,還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離開她的身邊,笑眉笑眼地咧著嘴沖他張開手臂,清清脆脆地喊他“爸爸”。 血緣的承繼是很神奇的東西,沒有人可以將它們生生阻隔。許慕晴也不想做這樣的阻隔,她是個女人,再怎么樣也替代不了父親在兒子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她會幫著他好好保存著,爸爸這個名詞該有的感情和意義。 因此她任雋東和蕭方舟親昵地玩鬧,只是帶著許可默默地在一邊看著,當蕭方舟把雋東放在肩膀上騎著飛走的時候,她有注意到許可眼里的羨慕和失落,就將她抱到自己膝上,和她說:“可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身有殘疾的人,但是他們照樣偉大,他們可以成為科學家,也可以成為運動家,還能成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相反,也有一些身體正常但心有殘疾的人,這些人,他們總覺得這個世界虧欠了他們,他們做了任何錯事,就把責任歸咎于生活的不圓滿,說自己沒有得到足夠多的愛和關懷,可其實,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是完美和圓滿的,誰都會有感到遺憾和失落的時候,但只要你懂得珍惜,知道感恩,沒有喪失愛的能力,哪怕沒有爸爸mama,你也照樣可以活得無所畏懼,活得頂天立地?!?/br> 許可就問她:“姑姑,什么叫無所畏懼?” 許慕晴答:“無所畏懼就是,不管你失去了多少,你都不會覺得害怕。就像別人都有爸爸mama,你沒有,那也沒關系,當沒有更多的人來愛我們的時候,那我們,就好好地自己愛惜自己,保護自己,珍重自己?!?/br> 許可還太小,對這樣的話似懂非懂的,但是她也知道姑姑說的是對她好的,便很鄭重地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姑姑,好好地愛自己,就是要好好吃飯,乖乖上學,努力讀書?!?/br> 許慕晴笑,很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頭。 不料許可話鋒一轉,又說道:“那姑姑你也要好好愛自己啊,多多地吃飯,姑奶奶說,你吃飯不乖,所以瘦得風都可以刮跑了呢?!?/br> 許慕晴忍不住失笑,她自己的姑姑倒是cao心,還曉得用這種迂回戰術了,便道:“好,姑姑以后一定好好吃飯?!?/br> “拉鉤?!?/br>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br> 兩人很認真地互許了好好吃飯的承諾,倒把在另一邊和蕭方舟玩得開心的雋東給勾了過來,不管不顧地往兩人中間撲,小手兒伸過來歡快地說著:“拉鉤、拉鉤!” 許慕晴就笑著也鉤了鉤他的手指。 這餐飯直吃得華燈初上,雋東和許可才意猶未盡地跟著回家,許慕晴沒有讓蕭方舟送,自己開著車帶著兩個孩子走了。從后視鏡里,她看到蕭方舟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遠去,然后最后,他的影子慢慢被城里的燈光和車海人流所掩沒。 她收回了視線,很平靜地望著前路。離婚是她期望已久的事情,可她并沒有太過欣喜,當然,經歷了那么多事,她也不可能再為此感到失落和難過。 她很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坦然得近于冷漠,仿佛是在經歷別人經歷的事情,看別人的悲喜和歡樂。 從此以后,父母、兄長、還有丈夫,都離她遠去,她將獨自努力活著,但是沒有關系,她還有孩子,她的人生,還有很長很長,她還可以創造新的,屬于她的更精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