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詩
白衣教的其余教眾分別潛入了附近各個州縣,現在南昌城中只剩他們二人,外加一個教名‘黃仙’的中年女子,大清早聽見男人的聲音,嚴璋只當是進了賊,提著雞毛撣子就沖了過來—— 雙方頭一次見面,彼此都在心里震了一聲:好奪目的皮相。哪怕拎著個雞毛撣子,嚴君也不見任何狼狽邋遢之感,仿若九天仙君下凡塵。他穿一件蟹殼青色的直裰,束著一頭烏油油、似錦如緞的好頭發,為了拉攏本地讀書人,這幾天還破天荒戴了冠。 嚴璋看白休怨就更是百感交集了,雖然沒有切實的憑證,他猜測眼前這個人就是李持盈腹中骨rou之生父,臭丫頭從小喝金咽玉,果然眼高于頂,見到他的瞬間腦子里依次閃過八個大字:顏如舜華,雌雄莫辨。一直以來嚴璋都對自己的長相頗有自信,五官比他端正的不如他氣質出塵,風姿出眾可以與他比肩的多半長得不如他,冷不丁見到一個全方位壓過自己的,臉色不禁有些難看。 兩個男人一坐一站,都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李九只得站起來互相介紹:“這是我表哥嚴璋,這是……寶寶的爹爹,白休怨?!?/br> 話沒說完,兩邊都伸出手試圖扶她坐下,一瞬間氣氛尷尬到了極點。嚴君將雞毛撣子隨手擱下,微微一笑道:“原來是白君,久仰白君大名?!?/br> 白休怨看了她一眼,純屬給面子般也牽了一下嘴角:“這幾日多謝表兄照拂?!?/br> ‘表兄’二字好懸沒把嚴璋的槽牙酸倒,兩個人差不多年紀,誰是兄誰是弟還不好說呢,再說嚴氏官宦人家,什么時候跑出來一個泥腿子親戚?李持盈敏銳地感覺到他們倆不太對付,搶先一步開口送客:“我這里正少一個雞毛撣子,多謝嚴君送來。這幾日天氣不好,沒的吹了風,風寒一場就是我的罪過了,快回去吧?!?/br> 嚴璋走出兩步,回頭看著她:“……白君就住這里?” 這回不等她說話,白休怨淡淡插了一句:“孕期種種不便,住在這里也方便照顧?!?/br> 人前腳離開,后腳白某人挾著李澤扎馬步去了(……)。從前他或許會和她拉一拉臉,算是變相的吃醋,如今她雙著身子,他不想也舍不得她再為這點雞毛蒜皮擔憂為難。 漂亮是漂亮,比他還差著些,她喜歡容貌出色的人,他一直做她身邊最出色的那個不就完了?拾掇自己有什么難的?不過略費些功夫。 畢竟人小,站了沒一會兒李澤就腿軟了,他喜歡耍劍,對扎馬步可沒什么熱情,偏生爹爹mama都壓著他,只好不情不愿的跟著爹爹站樁練功。白休怨沒有刻意在他面前展示過武力,歲數擺在這里,也不可能刻意對個小娃娃要求什么,他不肯松口放他休息是因為亂世兇年,強健的體魄是人能給自己上的最后一道保險。 “哪怕練不成當世高手,鍛煉鍛煉身體總是好的?!?/br> “爹爹見過高手嗎?”李澤額頭上掛著幾顆黃豆大的汗珠,不忘咬牙和他八卦,“多高???和他們……打過架?” 他蹲下把他的手臂拉直:“自然見過?!表樀烙止膭钜痪?,“只剩一會兒了,堅持下來就給你買糖吃?!?/br> 不遠處的李持盈默默腹誹,豈止見過,死在你‘爹爹’手上的高手不知凡幾,也就是他縱著你,否則只練這么一小會兒功還給你糖吃。轉念想到白休怨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么過來的呢?萬一生的是兒子,他會不會變身嚴父,揪著兒子叁歲開始練童子功? 晚間滾在床上嘀嘀咕咕著和他這么說了,白某人表示十分無語:“如果像你,更喜歡從文,那我當然不會逼他啊?!?/br> 一接到信就急匆匆趕來,她有點驚喜、有點得意,還有點安心和放松,聞言半支起身體說:“如果我想要寶寶跟我姓,你會答應嗎?” 倘若她還是李鄉君,這根本是毫無疑問的事,他的姓哪里有她的值錢?只不過如今禮樂崩壞,什么鄉君郡君都做不得數了,方有此一問。白君的心一軟,他知道她不是在乎宗族或爵位,李持盈和他一樣,只想要一個沒有隔閡的、血脈相連的親人。 本來也不是很喜歡白這個姓,白休怨思忖片刻,摸著她的頭發道:“可以是可以,但寶寶的名字里也得有我?!?/br> “李白?”話剛出口她就忍不住笑出了聲,蹭名人福氣蹭上癮了不成?若是沒有作詩作賦的天分,到了上私塾的年紀非被同學們笑話死不可??墒抢畎撞恍械脑挕诖竽X里檢索半晌,忽然靈光一閃,此時李白已經被稱頌為詩仙,而提起詩仙李太白—— “李劍詩?” 入秋后雨水漸漸少了,脆如紙殼的南昌城在經歷了于將軍之死、民兵第叁次攻城后終于徹底崩潰,憤怒的民眾將莊王的皇后、皇子和公主從雕梁畫棟中拖將出來,有的砸死、有的燒死,至于莊王本人,雖然僥幸在侍衛的護送下逃出生天,不出半日就被抓了回來,斬首于菜市。 接下來的主要工作便是救災,天都源源不斷地運來糧食、種子、藥材及重建屋舍用的木材、石料,大災過后易有大瘟,每個人忙得腳打后腦勺,恨不能一個人掰成兩個人用。年前的某一天,青龍宗的樁子忽然遞了信來,要她速回天都一趟。 人都知道孕婦身子笨重,再說年關將近,不是十萬火急的事不會這樣急吼吼的催她回去,面對白君陰冷如冰的眼神,對方硬著頭皮吐出一句:“上頭的事我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仿佛、仿佛是有什么人指名要見龍姑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