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水
叁四日后榮王府仍沒有動靜,李持盈便知這個足鏈是被當日試圖引她上鉤的人拾走了,思來想去,她只在離席更衣時走了點點路,其余時候都緊跟在朱顏身旁。 倒不是心疼那個破鏈子,上午課間時李君悶悶地趴在桌子上,就是有種‘被抓到了把柄’的焦躁感,哪怕它根本無法證明什么,落去別人手上就是叫她不能心安。 “你今天怎么了,是早上的課沒有聽懂么?”江小少爺這陣子也是忙得腳不沾地,聽說他父親病了,幾番求醫無果,要趁天還沒徹底熱起來往浙江老家靜養。大哥二哥不約而同地從外地趕了回來,很有點趁老父沒咽氣,提前爭家產的火藥味。 她想起他是江維的第叁任妻子所出,上面至少有十一個兄姊,這種鬧劇大概跟他沒什么關系?不過心里不好受是一定的。 自從在長泰郡主的生日宴上亮了相,關于她身份的傳言漸漸也在學塾里傳開,許是怕惹麻煩,很多舊日關系不錯的同學悄無聲息地與她拉開了距離,雖也有牛皮糖般新黏上來的,她心里并不因此高興。 說起來很像是往自己臉上貼金,時至今日李持盈多少有點明白了朱顏與暉哥兒的處境,如果說尋常人交友是普通模式,端看投不投緣、性格如何,有時再酌情加上一條家境是否相當,他們這樣的人交友便是實打實的復雜模式,里面摻雜了太多考量和顧慮,哪怕是在伊甸園一般的學校里,純粹簡單的友誼也像古董一樣打著燈籠難尋。 “沒,我就是……”這樣一想,江寄水已經很不錯了,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沒有做出疏遠或刻意親近她的樣子來。李姑娘慢吞吞地直起身,又抬手理了理衣裳,“就是有點提不起勁兒?!?/br> “許是春困吧,哈哈?!?/br> 端午都過了,還春困?最近運河上死了不少人,病倒一大片沿岸的漁家,朝廷怕有瘟疫,每天天不亮便令人往主干道上撒生石灰,內城外城的水井也都仔細檢查過。江維畢竟是跑船出身,深知這種傳染病的厲害,早幾日府里就開始戒嚴,一向人來人往的章臺館更是重中之重。他忙昏了頭,一聽她說身上乏力,下意識地伸手試她的額頭:“還好,沒起燒?!?/br> 完了兩人一起愣住。 平心而論,李家的這位姑娘生的很有迷惑性,看著乖乖巧巧的,其實一肚子小心思。他承認起初他動過一點借勢的念頭,不論前程如何,與她分在一個班級就是運道,斡旋得當未必不能從中獲利。只可惜她太警覺,他還什么都沒做,她就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架勢,鬧得他挫敗無比,回家問大哥‘難道我長得很像壞人嗎?’大哥幾乎沒笑岔了氣,拍著大腿道這不能怪你,怪只怪人家是兔子成了精。 與其說是兔子……他覺得她長得更像狐貍,會被俄國商人捏住后頸皮的那種雪白雪白的銀狐崽,不仔細看還察覺不了,她的眼尾是微微向上揚起的。 “我,你,這只是……” 江寄水難得結巴,收回手后好半天才順平氣:“近來許多人生病,我只是擔心李君也中了招?!?/br> 青幫突遭巨變,上下幾百口人一個活口都沒留,造成的另一個后果便是西洋藥品被迫滯銷。 絕大多數北地的百姓還是吃煎藥更多,有鴉片作前車之鑒,誰還敢輕易嘗試洋人的東西?老話說‘是藥叁分毒’,誰知道那東西對身體有沒有害呢?傳教士事件前朝廷對西藥的管控就極其嚴苛了,奈不住貿易往來愈多,又兼留學熱、出洋熱興起,西藥到底是漸漸起來了,其中尤以經濟發達的江南地區為最。 這也是他贊成爹爹回浙的理由。 白蓮教還在時,那些東西常被當作入教的見面禮施散給窮人,大家不知道是什么,實在疼痛難忍的時候和著水吞下去就算完,誰知十個人里竟有六個能病愈,一傳十十傳百,名聲悄悄傳開。后來白蓮教覆滅,傳教士事件爆發,姑蘇、杭州等地甚至開始流傳洋大夫開顱治病的傳奇故事,不過說歸說,至今沒有人見過實例。 江寄水自己是吃過西藥的,身為江維的兒子,打小就跟洋人打交道,他甚至知道他們從不用自己的船隊運輸藥物——“一見是洋人的船隊,別管是英吉利還是法蘭西,想順利通關就困難得很?!?/br> 爹死咬著沒吐露半個字,他卻能猜到青幫之屠恐怕與朝廷有關,再是叁流幫派,一夜之間將之滅門也不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有這個能耐的唯有官家。不知是不是錦衣衛故意放出的風聲,外頭甚至開始傳說青幫是因為倒賣鴉片才叫連根拔起的,別說西藥了,如今沾個洋字就沒人敢碰—— iyushuwu.xyz (po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