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橫豎自己人都在,曹嚴華也就沒有之前那么膽顫了,反而先奔過去,耳朵往臺子上一貼。 涼,粗糙,厚重,硬實,所有的水泥臺子都是這樣。 覷著空檔,木代低聲問羅韌:“剛回去拿什么?” “熱成像儀?!?/br> 說話間,他從懷里取出,像個單筒的攝像機,端到眼前,選定一個方向為基準,然后向右側,扇形,逐幀,逐格,逐度。 成像儀偏向一個角度時,木代注意到,羅韌的呼吸明顯變重。 他垂手,把成像儀遞給木代,低聲說:“往那看,別怕?!?/br> ☆、125|第29章 木代有點緊張,端著熱成像儀時,覺得手上有一根筋抽了一下,像是什么東西倏忽游走。 曹嚴華還在孜孜不倦地測試“心跳”,一萬三被他忽悠的好奇,也把耳朵貼上了聽。 鏡頭轉到了羅韌說的那個角度。 熱成像的原理,簡單來說是熱圖像,也有人說是溫度圖像,不同顏色代表被測物體的不同溫度。 某些恐怖電影會利用這一點來做文章,比如異形怪獸可以探測人體熱溫度,不管人是藏身床底還是掩身石后,那雙曈曈巨眼一掃過來,人的輪廓喘息一覽無余,讓臺下的觀眾憑白一聲驚呼揪心。 木代看到,在緊貼地面的地方,有個人形趴著,周身不同的顏色分布,綠瑩瑩的、鮮紅色的、發黑發暗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體內血液流動的關系,那些顏色也像是在喘息和流動,赤紅色的頭部輪廓揚起,像蓄勢待發的獸。 木代倒吸一口涼氣,羅韌從她身后環過手臂,穩住她顫抖的胳膊。 說:“你別怕,仔細去看?!?/br> 木代急促的呼吸,目光幾度想移開,但還是努力定在那一處。 羅韌說:“以前,我們夜間作戰,雙方僵持的時候,會利用熱成像,去觀察對方狀態?!?/br> “如果對方是恐懼的,他們的胸腔溫度會升高,但四肢溫度很低。如果對方憤怒,這是所有情緒中最強烈的一種,上下半身溫度會形成鮮明對比,上半身體溫明顯升高,尤其是頭部,是赤紅的——被怒火沖昏了頭這話,不是沒有根據亂說的?!?/br> “而如果對方悲傷或者沮喪,那么溫度幾乎接近冷感的藍色?!?/br> 輕聲問她:“她是哪一種?” 她是羅韌說的,已經做好了戰斗狀態的那一種,上半身赤紅,下半身偏黑,溫度尤其高的是胸腔,亮的幾乎發黃,像熾熱燃燒的火焰。 木代的聲音都不自覺放低了:“這種的,是不是最可怕?” 羅韌反而搖頭:“不是,最可怕的,是近似全身呈黑色,冷靜到幾乎沒有體溫波動?!?/br> 木代輕聲問:“那現在怎么辦?” “敵不動我不動,先盯著她,看她想做什么?!?/br> 木代嗯了一聲,腦子里怪異的閃過一個念頭。 那個趴伏著的女人,會是她的母親項思蘭嗎? 曹嚴華和一萬三鬧騰夠了,終于注意到木代和羅韌的動靜。 “小師父,你看什么?黑燈瞎火的也看不見啊,怎么不打閃光燈?” 他還以為她端的是照相機。 羅韌笑了笑,招呼曹嚴華他們過來,近前才低聲說:“那人還在,稻禾地里,趴著?!?/br> 曹嚴華張大了嘴巴,反應過來之后,渾身雞皮疙瘩亂竄,一萬三倒沒那么緊張,問羅韌:“那現在怎么辦?” 羅韌說:“坐下,等,讓她搞不清咱們想干什么?!?/br> 于是在距離騰馬雕臺不遠的空地上坐下,手電也都關了,四個人,四個沉默的,讓人搞不清楚動向的身影。 曹嚴華低聲嘀咕,這叫故布疑陣呢。 羅韌看他,說:“曹胖胖,有時候聽你說話,引經據典,說的一串一串的?!?/br> 曹嚴華得意起來,說:“那當然,在解放碑,誰不知道我是熱愛讀書的曹爺?!?/br> “就拿我的名字來說吧,讀書人一聽,就知道是有典故的,‘孔曹嚴華,金魏陶姜’,百家姓里面的呢?!?/br> 羅韌說:“你父母給你起名字,還挺講究的?!?/br> 曹嚴華更得意了:“我父母都不識字,哪會給我起名字,這是我自己起的,藝名,畢竟行走江湖,要有個拿得出手的名字?!?/br> 一萬三插了一句:“那你以前叫什么?” 曹嚴華瞬間就不吭聲了,過了會,他轉移話題似的擰開手電,上下照著騰馬雕臺:“上頭好多人留言呢?!?/br> 一萬三不吃這一套:“曹胖胖,你原名是什么?” 一邊說,一邊拽曹嚴華的衣角,曹嚴華跳腳,三兩下撇開他,飛快的竄到騰馬雕臺邊上,裝模作樣的看上頭的涂畫。 木代眼睛要盯著那個女人,分心還是可以的,聽著耳邊這一出戲,總覺得想笑。 那一頭,曹嚴華忽然咦了一聲,說:“這個孫……海林,名字好熟啊?!?/br> 羅韌也覺得熟,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曹嚴華一拍大腿:“這不就是我偷的……啊不,撿的那個錢包的其中一個嗎?” 想起來了,孫海林,一萬三車禍推人的“目擊者”之一,曹嚴華曾經拿血試過他。 曹嚴華嘀咕:“一把年紀了,也學小年輕跑來玩兒這個?!?/br> 羅韌心頭咯噔一聲,覺得似乎有什么提示在飄。 手電的光弱下去,曹嚴華撅著屁股,一路晃到了圓臺的另一面,手電給那個騰馬的塑像鍍光,黑暗中,憑添幾分神秘異樣。 一萬三看著騰馬雕臺的輪廓喃喃:“這要在古代,可真像個祭臺?!?/br> 他指向大片迎風彎腰的稻禾:“像不像在祭拜?臺子上再站一個祭司,嘴里念叨兩句天靈靈地靈靈……” 羅韌渾身一震,下意識喝了句:“曹嚴華!” 曹嚴華一愣,半拉腦袋從圓臺面上冒出來:“???” 羅韌說:“你仔細看上頭的留名,有沒有宋鐵、馬超、還有武玉萍?!?/br> 木代怔了一下,但也知道盡忠職守,眼睛還是貼著熱成像儀,但心口已然砰砰跳個不停。 隱隱覺得,有一些松散的版塊,似乎就要拼接到一起了。 頓了頓,她聽到曹嚴華說話。 ——宋鐵有……還看到張通的……馬超還沒看到,但肯定有他的,他是小頭頭啊。 ——武玉萍……沒看到…… 一萬三也過去幫他找。 再找一圈,頭也發昏,那么多字,密密麻麻像螞蟻,不夸張的說,那么姓氏,足以湊一部百家姓了。 確實也沒有武玉萍。 曹嚴華抬頭看羅韌:“小羅哥,武玉萍那種年紀的……大媽,應該也不會被忽悠著來玩這種吧?!?/br> 羅韌還沒來得及回答,一直負責觀望的木代忽然霍的一下長身站起。 羅韌心念微動,顧不上細問:“離誰最近?” “曹嚴華!” 其實也用不著她回答了,曹嚴華身后的稻禾地里,有一道沙沙快速低伏,像海面上忽然沖出的一道折浪。 曹嚴華茫然的同時忽感驚懼:“我?” 羅韌不及細想,兩步上了圓臺,長臂一伸,抓住曹嚴華的肩膀往近前拎,風過,邊緣處的稻禾側彎,露出一道隱約的僵立身影。 曹嚴華大叫著伸手往后回撲。 一萬三緊張大叫:“人!那有個人!” 頭頂上空有黑影掠過,那是木代。 事情發生的太快,羅韌幾乎有點理不清先后順序,只知道把曹嚴華整個兒拉過來的時候,木代撲著那個人滾倒在稻禾地里。 然后一聲駭叫。 這一聲把他的心跳都叫停了幾秒。 下一秒,他沖到稻禾地邊,看到跟剛剛一樣,一道遠去的快速低伏的稻痕。 他沒心思去追:“木代?” 其實也只幾秒鐘,但感覺上比一日一夜還久,終于聽到她低聲的回應。 羅韌吁了口氣,覺得后背都是津津冷汗,又往前緊走幾步,看到木代正從地上爬起來。 曹嚴華這時才回過神來,在后頭高聲喊著:“小師父,你沒事吧?” 這也是羅韌想問的。 木代站起來,好久才搖頭說:“沒事?!?/br> 羅韌過去,輕輕摟了她一下,她喘的厲害,身子有些發顫,過了會忽然掙脫他,咦了一聲說:“熱成像儀呢?” 她居然是帶著熱成像儀撲過來的。 羅韌接了,先不看,問她:“你知不知道,那種時候,不應該撲過來的?”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可以靜觀其變,可以暗地觀察,但是不應該直撲。 木代低聲說:“我知道?!?/br> 掠上半空的時候就知道了,可是她總有這個毛病,不知道是不是練武的關系,有時候,身體動作比意識來的快。 羅韌語氣有點重:“知道了就改?!?/br> 他用熱成像儀看了一圈周邊,那個女人已經沒影了,或者出了有效距離吧——至少,身邊是平靜而安全的了,風聲只是風聲,稻禾只是稻禾。 木代低著頭站了會,頓了頓,自己往外走。 曹嚴華驚魂未定的,但說來也諷刺,他是當事人,被拎來救去一番,偏偏連個人影兒都沒看到,茫然地問完一萬三問木代:“剛剛怎么了???” 羅韌過來,問他:“你怎么了,那時候,你伸手往后撲什么?” 曹嚴華訥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