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羅韌注意看了一下武玉萍的地址,緩緩開動車子:“就先去這里吧?!?/br> 他注意看了一下木代,果然,她有些許的緊張,兩只手絞在一起。 *** 武玉萍家在南田下轄鄉的集市口,二層小樓,一樓開雜貨門市,門口停了輛電動車。 羅韌下車去看,電瓶拆了,車身上不少擦痕。 他吁了口氣,回身朝車上打了個手勢,看來是找對主兒了,其它幾個地址不用去了。 依著計劃,羅韌出面,其它人在車里等。 但是木代也想下,羅韌有點猶豫:“她認識你的?!?/br> 木代倔起來:“我換了身衣服了,又帶著帽子口罩……我想聽她說什么?!?/br> 哪怕是壞消息,親耳聽到,才能最終死心。 羅韌沒再攔她。 一樓看門市的是武玉萍老公,腿腳不大方便,聽說來找武玉萍,也不挪身子,扯著嗓子往樓上喊,兩嗓子就把武玉萍喊下來了。 武玉萍46歲,可能因為長期cao勞和經常夜班的緣故,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很多,匆匆從樓上下來,手上還絞著沒來得及放下的衣服:“找我?” 羅韌指了指外面的電動車:“前兩天,你這車是不是摔過?” 武玉萍反應居然出奇的快:“是為大橋上的案子來的?” 南田縣很小,頭天的事,第二天已經傳了個沸沸揚揚,武玉萍也第一時間聽到了,還跟老公感慨說:“那天晚上我就在橋上呢,還跟個不長眼的撞了,好險啊?!?/br> 逢人就說,鄰居知道了,服裝廠的姐妹也知道,還開玩笑打趣她說:“那你應該向公安局反應一下情況啊?!?/br> 武玉萍不干,這不自己給自己找事嗎。 她看羅韌:“你們是公安局的?也不像啊?!?/br> 羅韌說:“我們是死者的……朋友?!?/br> 武玉萍的臉上露出同情的神色來:“可憐,聽說還是個學生呢。我聽說兇手抓到了,塊頭可大可大,三個人才摁住的他?!?/br> 羅韌失笑,這謠言真是起的活靈活現,怕是抓捕的過程都惟妙惟肖。 武玉萍說著說著又納悶:“那找我干嘛呢?” 她把兩個人讓到客廳坐下。 羅韌說:“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看能不能多一點線索,你當時在橋上,是不是差點撞到一個人?” “可不!慌慌張張的,趕著投胎一樣,就往我車頭上撞!要不是我趕緊剎車,肯定摔了?!?/br> 羅韌不動聲色:“但是到了另一頭,還是摔了?” 武玉萍說:“還不是被那死小子嚇的腿軟手軟,一個沒留神就又摔了?!?/br> 表情恨恨,余怒未消。 “那當時,你在橋上,有沒有看見一個姑娘?” 這一句,羅韌問的慢,木代的呼吸慢慢屏住,只盯著武玉萍的嘴,覺得時間都走慢了。 “姑娘啊,看見了?!?/br> “我從地上爬起來,扶車的時候,看見她在橋上,也不說幫個忙,那車老沉的?!?/br> 車沉嗎?能有多沉?比自己這個時候的心情還要沉重嗎? 木代呼吸有點急促,口罩貼在臉上,像是把她的氧氣都奪走了。 羅韌伸手過來,握住了她的手,還是對著武玉萍:“那,你還能記得她的臉嗎?” 武玉萍皺眉:“離的有點遠,應該能吧,有點印象?!?/br> 羅韌從懷里掏出三張照片,一字排在桌面上:“那麻煩你給認認?!?/br> 三張照片一樣的尺寸,一張是木代的,另兩張只是從網上搜了下的。 羅韌承認,自己其實有私心和偏袒,那兩張照片,他找的都是跟木代形似的,長發,清瘦,秀氣的鼻子,大眼睛,連笑都是類似的。 那時候,小口袋笑的可真好看,無憂無慮的,不像現在,要么不笑,要么是讓人心疼的笑。 武玉萍撿出一張,說:“這個?!?/br> 木代覺得,羅韌握住自己的手,就在武玉萍撿出照片的這一瞬間,緊了一下。 大概是怕她承受不了吧。 木代轉頭看羅韌,慢慢把手從他手里抽出來,說:“我在外面等你?!?/br> 她起身出去,每一步都是虛的,到了門口,看到羅韌的車車窗開著,炎紅砂焦急地向她揮手,好像在問:打聽的怎么樣了啊。 木代移開目光,也沒有上車,直直地向著來路走,身后,炎紅砂的揮手僵在半空,臉上一片錯愕,一萬三和曹嚴華開車下來,看她的背影,想喊又沒作聲。 曹嚴華說:“壞了壞了,一定是壞了……” 羅韌也出來了,他臉色很不好看,拉開車門上駕駛坐,問:“木代呢?” 曹嚴華和一萬三沒敢吭聲,炎紅砂指了指來的方向。 羅韌發動車子,前開,掉頭,然后慢慢追上去。 土路上,風一吹就揚好多沙土,兩邊都是稻禾,起伏著,像斷不了的浪,看不到頭的絕望。 木代真瘦,她大概這一陣子瘦了好多吧,一個人,孤獨的背影,孱弱的肩膀,他只伸一只手,大概就可以摟的過來。 聽到車聲,木代停下腳步。 車子在她身邊停下,羅韌撳下車窗,車玻璃慢慢搖下,露出她的臉,像幀幀的顯像。 她說:“我不回旅館了,你把我送到公安局吧。他們一定在到處找我,找來找去,也怪累的?!?/br> “請紅姨,找何醫生,給我開個證明吧。我不想殺人的,我大概真的有病吧?!?/br> 羅韌沒吭聲,他有點受不了,把頭別向一邊。 曹嚴華也低頭,他吸著鼻子,覺得自己要哭了,一萬三嘆了口氣,頭倚在車枕上,呆呆看車頂。 只有炎紅砂開口,她說:“你們倒是說話啊?!?/br> 沒人說話,倒是木代沖她微笑了一下。 這一笑,剎那間就把炎紅砂的眼淚給逼出來了。 她帶著哭音大叫:“我不同意!” 她幾乎是踹開車門下來的,下來就拽木代。 “木代,你現在心情不好。我爺爺……我爺爺教我,他說,人在特別難過、沮喪、失望,還有憤怒的時候,千萬別做決定,別做任何決定?!?/br> “你現在太難過了,你就想著算了,就這樣吧,這是你一時的想法,但是你一旦進去了,不管是關在牢里,還是精神病院里,那就是一輩子了,一輩子啊?!?/br> 她使勁拍車子:“羅韌你說話啊,曹胖胖,一萬三,你們都啞巴了啊,說話啊?!?/br> 沒人說話,孤立無援,炎紅砂的眼淚水一樣流下來,她撇開木代,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 她爬到羅韌的車前蓋上,一屁股坐下來,坐了還嫌不夠,又躺下來,四仰八叉,腦袋正倚在前檔玻璃上,長發亂糟糟貼在玻璃上,真心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場景。 木代過來,說:“紅砂,你真是沒什么形象……” 忽然頓住,兩個人幾乎同時想起,去四寨的時候,炎紅砂拿鐵锨當扁擔時,木代也這么說過她。 炎紅砂哽咽著,像是跟誰較勁:“能不能不要這樣,我叔叔死了,我爺爺也死了,你又要去坐牢,我是掃把星嗎,把你們一個個都克沒了?” “我就不相信了,你從小到大,就算精神分裂,你也沒做過一件壞事。我那天在旅館跟你睡一張床,你整晚都老老實實,也沒見你出去。怎么偏偏就那一晚,跑哪不好,跑個破橋上,推了人下水,你怎么就這么背,到的時候他正好在橋上撒尿,一推就下去了,他當時要是沒在撒尿,你難道要把他抱起來扔下去嗎?我就不信了,這是出了鬼嗎?這是出了鬼吧?” 有什么念頭忽然在腦際閃過,羅韌心頭一震。 ☆、114|第1章 羅韌示意木代上車,然后伸手敲前檔玻璃,讓炎紅砂也進來。 炎紅砂怕不是以為這是要開車送木代自首,抽抽噎噎的愈發執拗。 羅韌也不勸:“好,那你就繼續躺著,我們談事情,你也不要聽?!?/br> 說完了,車門全關,車窗也都封閉,對木代說:“我想到一點……” 嘴硬是一回事,真的被孤立是另一回事,炎紅砂從車前蓋上爬起來了,腦袋貼著前擋玻璃往里看。 羅韌只當沒看到。 木代等著羅韌說下文,曹嚴華看外頭:“真不放我紅砂meimei進來???” 羅韌說:“讓她著著急?!?/br> 炎紅砂是真著急,透過玻璃看到大家似乎是在說事,生怕是做什么投票決定,漏了她關鍵性的一票——盡管有點抹不開面子,還是負氣去拍門:“羅韌!羅韌!放我進去?!?/br> 羅韌開車門:“不是不進來嗎?” 炎紅砂翻著白眼,誰也不理。 羅韌說:“我剛剛,忽然想到一件事,說起來,要謝謝紅砂提醒?!?/br> 陡然被夸,炎紅砂的氣生不起來了,但也不懂自己剛剛情緒激越的一番話哪句戳到他了:“我說什么了?” “你說,木代從小到大,就算精神分裂,也沒真的做過一件壞事?!?/br> 他看向木代:“對何醫生的論斷,我仍然持保留態度。但如果我們假設他說的是真的,你的三個人格,其實有共同目的,那就是保護你這個人本身?!?/br> “小口袋性格柔軟可愛,讓你討人喜歡,2號或許生硬,但幾次都是在你最危急的時候出現,保護你的性命。最終,何醫生覺得,主人格回歸,是因為前兩個人格之間失衡,所以它終于來主持大局——三個人格,勿論好壞,對你是忠心耿耿,都在維護?!?/br> “如果真有這第四個人格,它做了什么?這么多年一點端倪都沒有,唯獨在那個晚上出現,做了件把你往死路上推的事。根本不通,完全立不住腳?!?/br> 炎紅砂聽的合不攏嘴,不住點頭:“是的是的,我就是要表達這個意思?!?/br> 一萬三說:“那你表達的還真含蓄?!?/br> 木代覺得心里好像有個小火花爆了一下,這個時候,任何立得住腳的懷疑對她來說都是希望,即便只有一線,也想拼死抓住。 羅韌說:“你提過,那天得知你mama感染艾滋的消息,心情極其低落,回去的也很晚?!?/br> 木代不明白他為什么忽然提起這個,但還是點頭:“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