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下頭是個圓的大水泥臺子,上頭是個馬形的雕塑,腦袋的形狀有點奇怪,剛剛的那個人,正打著手電,跪在水泥臺子下,抖抖索索寫著什么,聽到動靜,尖叫一聲,手電慌慌打過來:“誰?誰!” 燈光刺著眼睛,木代伸手去遮。 聽到那人“咦”了一聲,說:“你不是那個……服務員嗎?” 木代垂下手,走近了看他。 想起來了,是昨兒那個胖胖的男生,被平頭男摑著腦袋罵“是不是個男人”的那個。 他長吁一口氣:“哎瑪,你跟著我干嘛,嚇的我?!?/br> 話雖這么說,但語氣明顯舒坦,黑燈瞎火的,多了個臉熟的人,就像多了個同道。 他重新跪下身子,晃勻手上的涂改液,又往石臺上寫著什么。 木代湊過去看,這才發現石臺簡直像畫了一層又一層的布,無數涂鴉留書,胖男生正在一小塊很勉強的空檔地方寫字。 ——到此一游,張通。 原來他叫張通。 終究是來證明自己膽兒大,是個男人了。 木代說:“你可以白天抽個空來寫的啊?!?/br> 張通鼻子里嗤一聲:“你以為他們都傻的?在橋頭那兒,他們看著我走的,待會我回去了,會讓人來檢查的?!?/br> 木代嘆了口氣,她覺得同鄭梨一樣,她跟他們,大概是有代溝的,理解不了這種。 寫完了,張通歪著臉,耳朵貼到石臺上去聽。 他挺慶幸有木代在的,要真只自己一個人,指不定嚇成什么樣了。 木代奇怪:“聽什么?” 張通“噓”了一聲,說:“心跳?!?/br> 水泥臺子上,能聽到心跳? 木代啼笑皆非,她看出張通之前其實心里害怕,反正也要回去,不如帶他一起。 她有樣學樣,也側了耳朵去聽,耳廓壓在水泥面上,涼涼的。 怎么會有心跳呢? 忽然間,有奇怪的風,直沖后頸。 木代覺得莫名,其實也說不大清楚,但是下意識就覺得,風不是這樣刮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又像是身體警覺反應,她回轉身的同時,手臂狠狠一格擋。 然后順勢站起來。 不遠處就是稻禾,黑魆魆的上下浮動,有老鼠從禾根間竄出,唧唧啾啾。 木代覺得,自己好像真的碰到了什么,但是剛一碰到,就消弭于無形。 多心了?多想了? 身后,張通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過了會攥著涂改液站起來,說:“這風老邪門的?!?/br> 木代說:“你怕啦?” 盡管木代大他幾歲,但在異性面前,張通還是止不住要挽回面子:“誰怕了?” 木代說:“空氣流動吧?!?/br> 她帶著張通,穿過稻禾地,重新回到大路上,張通完成大任,心情好生愜意,甚至吹起了口哨,跟她說:“原來做起來,也簡單的很嘛,我前幾天愁的,都睡不著覺?!?/br> “我是超脫了,悟了,提升了?!?/br> 木代看了他一眼:這種小屁孩知道什么呢,一點小事就發愁,將來真的遇到堪愁的大事,才會覺得這些事連屁都不是吧。 當然,這感悟也不是她的,古人老早標注了。 那叫,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木代跟著張通回到靠城里的橋頭,那里自然就成了城鄉分界,一頭燈火通明,一頭黑咕隆咚。 橋邊的夜攤出的火爆,一伙人坐著小板凳吃燒烤,有昨兒見到過的的,也有生面孔。 一群人見到張通,烏拉拉的起哄,木代從邊上走過,隱隱聽到張通在后頭吹噓:“我說去就去了,有個美女走夜路害怕,我還帶她一起回來了呢,喏,就剛過去那個……” 平頭說:“不是后頭跟著的那個嗎?” 張通剎那間毛骨悚然:“啥?” 他回頭向著來路看,周圍人又是一通哄笑,有個穿花格子的搗了平頭男一拳,說:“超哥你別嚇他,你看他那慫樣……” 平頭男有點莫名,說:“我真看見……” 又是一陣哄笑,他的聲音就淹沒下去了。 *** 回到飯館,夜宵檔已經差不多結束了,鄭水玉臉色有點不好看,但沒說她什么。 臨睡前,鄭梨親親熱熱挨上來,說:“木木姐,你哪兒去了???” 木代下意識后縮,伸手把她擋開。 鄭梨愣了一下。 木代也有點尷尬,頓了頓說:“離我遠一點,我這兩天感冒?!?/br> 鄭梨哦了一下,退回到自己床邊,躺下的時候說:“姑媽那應該有感冒藥,明天我給你拿兩包?!?/br> 木代說:“我自己去醫院看看吧?!?/br> 滿腹心事,本該是輾轉反側的節奏,但奇怪,居然一覺黑沉,早上睜眼時,都已經十點多了。 她洗漱了下來,聽到鄭梨在下頭高聲說:“我木木姐是感冒了?!?/br> 可能是午飯檔還沒開,飯館里顯得清閑,鄭水玉和何強都在門外,和左近的鄰居們湊在一處說著什么。 鄭梨正在抹桌子,動作很慢,一直抬頭看向門外。 微妙的感覺,總覺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樣的。 看見木代下來,她趕緊迎過來,到近前時想起木代的吩咐,怕她不高興,又趕緊挪后些。 說:“木木姐,縣里出事了?!?/br> 她壓低聲音:“好像殺人了?!?/br> 南田縣地處渝、湘、貴交界,但治安一直很好,不是沒有過命案,不過那種自己尋死的酒后失足淹死的或者車禍撞死的,到底不算惡性。 殺人命案,好幾年都沒出過了。 發生在昨晚嗎? 鄭梨說:“一早上就傳開了,我們這種小地方,出了事能嚼好幾個月。聽說是個學生,高三的,從橋頭摔下去,摔死了?!?/br> “因為不會游泳嗎?” “不是掉進水里,摔在橋堤上,離水還有幾米遠?!编嵗嬉捕际锹爜淼?,但莫名興奮,似乎覺得平天淡日的出些事,很能提供談資,“也是運氣不好,說不定栽進水里,還不會死呢?!?/br> 木代說:“為什么說是人殺死的,也可能是自己掉下去的呢?!?/br> 鄭梨說:“因為有人看到了??!” 原來如此,這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鄭梨指外頭湊在一起議論的人:“說是個女人推的,有人看到了?!?/br> 木代笑了笑,順手也擰了塊抹布,從另一頭的桌子擦起。 前兩天在縣里閑逛時,她看到過縣醫院,但是,這樣的體檢,是不是應該去大點的地方,才更保險? 外頭有剎車的聲音,簇擁在一起熱議的人群散開,鄭梨有點緊張:“木木姐?” 木代抬頭,出乎意料的,那是一輛警車。 有兩個警察下來,一個穿了制服,另一個沒穿,身邊跟了個耷拉著腦袋的平頭男。 木代看到,那個穿制服的警察在跟鄭水玉說話,鄭水玉說了兩句之后,惶惑的回過臉來,指了指這個方向。 然后,幾乎是在外頭的所有人,都向著這里看過來。 目光復雜。 木代的頭皮有輕微的發炸,這不是好的預感。 那兩個警察帶著平頭男往這里走了。 鄭梨緊張地有點口吃:“木……木姐?” 木代沒說話,她站在桌邊,擦桌子的動作越來越慢,覺得呼吸都艱難好多。 吱呀一聲,玻璃門的門軸響,幾個人開門進來,店內店外的空氣開始流通。 那個穿制服的警察說:“馬超,你過來認一下?!?/br> 那個平頭男瑟縮著往前走了兩步,目光從鄭梨臉上掠過,在木代的臉上停留兩秒,像是受了驚,驀地低頭。 前兩次見,他耀武揚威的像個帶小弟的大哥,現在,跟在兩個警察后頭,原來也只是個剛成年的年輕人,肩膀都撐不起來。 木代聽到他囁嚅著說:“就是她?!?/br> ☆、108|第12章 陳向榮接到電話,趕緊整理了衣服出門,剛出樓門就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好大家伙,形狀也怪,頂上一排燈,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在南田縣這么久了,這樣的車還是第一次見到。 車門打開,羅韌向他招了招手,陳向榮小跑著過去,坐了副架,手腳局促的不知道怎么擺放。 羅韌看了他一眼,這陳向榮看起來老實巴交的,馬涂文那頭傳來的消息說,他大概四十上下,但是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大很多,面皮上溝壑都出來了,雙手粗糙,有一只手的指頭上纏著膠帶。 他問了句:“你在縣公安局工作?” 陳向榮老實回答:“不是的,公安局的編制進不去的,我跟保潔公司簽工作合同,外包在公安局大樓保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