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炎紅砂偏頭看她。 安慰一個難過的人,最好的說辭是什么?不是“振作起來”、“總會好起來的”,而是沒關系,看,我比你還慘呢。 非關好壞,人性使然,她半身在泥潭里,你頭都要沒頂了,她會好受些的。 木代看著她的眼睛:“回去之后,你別在昆明住了,那么大的屋子,一個人住,空空蕩蕩的。你把那頭的債啊事啊結了,到麗江來吧,我們都在,還有曹胖胖,一萬三,人多熱鬧?!?/br> 說到這,自己心頭先一沉,曹嚴華和一萬三還不知道在哪呢。 她打起精神:“找不到房子可以先跟我住啊?;蛘呓枇_韌的房子住,他住的地方房間多。還有啊,回去的時候,說不定鳳凰樓就要開張了,到時候我們都去鄭伯那幫忙,嗯?” 炎紅砂笑笑,說:“我想睡覺?!?/br> 木代趕緊起身給她挪地方,看著她躺下,把背包里唯一的一張羅韌帶來的絲被給她蓋上。 炎紅砂很快就睡著了,臉上的淚痕都沒干。 木代愣愣看她,小時候,紅姨給她講童話故事,有一個專門送美夢的仙子,會選那些漂亮的乖女孩,在安靜的夜里,到她們枕邊,取出一個美麗的夢,對著耳朵吹啊吹的,就吹進去了。 她也希望,自己能有這個本事,給紅砂送個好夢。 木代輕手輕腳地退出去,悄悄關上門。 羅韌一直站在外頭,撐著扶手,似乎在想什么,聽到聲音,回頭看她。 木代也看他,看著看著,心里忽然泛出難過來,向前走了兩步,停在面前。 羅韌伸手,摩挲幾下她的頭發:“小口袋求安慰嗎?” “求安慰?!?/br> 羅韌笑起來,頓了頓兩手張開:“來?!?/br> 很多時候,不需要說太多話,擁抱是最好的慰藉。 木代伏在他懷里,靜靜聽他心跳,喃喃地說:“曹胖胖和一萬三還沒找到呢?!?/br> “他們兩個,不在那個女人的山洞。三個可能:死了,在山里沒頭蒼蠅樣亂晃,或者在那個女野人的住處?!?/br> “死了”兩個字,讓木代身子瑟縮了一下。 羅韌察覺到了:“這個可能性最小,如果是因為馬蜂攻擊,尸體應該在附近,但周圍我們都找過了,沒有?!?/br> 又說:“木代,你還真別瞧不起他們兩個,他們功夫是不行,但是你要知道,一萬三,十多歲就被趕出村子,跌爬滾打,怎么活下來的?曹嚴華,也算是‘稱霸’過解放碑的,三教九流,什么場合沒見過?他們未必應付的不如你,甚至還可能比你強?!?/br> 木代輕聲說:“比我強最好了,我希望他們都是強人?!?/br> 羅韌的懷抱像是有魔力,她眼皮沉重著,張也張不開,腦袋在他胸口噌啊挪的,去找最舒服的姿勢。 羅韌察覺到她的身體有往下墜的趨勢:“木代,你要睡著了?!?/br> “那你別讓我掉下去啊?!?/br> 羅韌身子微微后側,讓她靠的傾斜些,胳膊在她腰上收緊,說:“怎么會啊?!?/br> 又問:“要進去嗎?” 她搖頭:“咱們說會話吧?!?/br> “說什么?” 說什么呢,木代腦子里忽然閃出一幀畫面來。 她說:“我前兩天做了一個噩夢?!?/br> 羅韌笑,他低頭看木代,伸出手指,輕輕摩挲她的嘴唇,她覺得癢,閉著眼睛,眉頭極輕微地抽了一下。 這樣的山,一連串發生的事,真是想不做噩夢都難,羅韌問:“夢到野人嗎?” 木代搖頭,意識昏昏的,像在夢里。 她嘆氣:“被車撞了啊?!?/br> 羅韌有一段時間沒說話,她鼻息淺淺的,覺得夢境像巨大綿軟黑色的云,就要頭朝下一頭栽進去時,羅韌忽然問她:“還有呢,只夢見車嗎?” “有人拖我啊,拖著拖著,扔到路上……車就來了?!?/br> “那個人長什么樣?” “看不清啊,胭脂的,琥珀的顏色……” 想再問,她有點惱了,負氣似的,腦袋在他胸口蹭來蹭去,像在說:別煩我睡覺。 拖著她,扔到路上,睜開眼睛,看不清,只能看到胭脂的、琥珀的顏色。 所以那個人,一定是彎腰的,從肩膀的位置,去拖拽她。 她看到的,是那個人的……脖子。 羅韌眸底掠過一絲陰霾,他低下頭,輕輕吻在木代唇上。 星火可以燎原,在火燒起來之前,就該把草除掉。 *** 與此同時,兩位山頂洞人……呃,山頂洞里的強人,正趕在女野人歸來之前,梳理最后的對策。 ——“友好,必須友好!” ——“什么招兒都上,三三兄,為了活命,不丟人。白貓黑貓,抓到耗子才是好貓!” ——“從野人畫畫來看,三三兄,她的基因里可能有藝術因子,藝術家的心都是相通的,你不如抓緊時間,在墻上作畫一幅,用你的才華碾壓她!全方位的……碾壓!” ——“我擦我擦我擦,回來了回來了,快,各就各位……” ☆、第22章 女野人進洞的時候,看到的是這么一副場景。 曹嚴華面對著她,雙手垂在身側,笑的溫柔親切,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一萬三則完全背對,手里拿著石塊,在石壁上作畫。 畫的是她。 確切地說,畫的是她正在遞蘋果,雖然筆畫不多,但寥寥幾筆,逼真傳神,她雖然沒有照過鏡子,但曾經在水面看過自己的樣子,沒錯,就是這樣的。 感覺好新鮮。 女野人盯著石壁上的畫看,眼睛發亮。 一萬三雖然努力表現出超然物外氣定神閑的樣子,但是實則手抖腳抖腿肚子也抖。 他低聲,顫抖:“曹兄,什么狀況?” “嗐!”曹嚴華保持著微笑,盡量不引人注目,嘴里小聲嘟嚷,“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繼續?!?/br> 又忽然咦了一聲,似乎發現了什么,遞給他一個重要情報:“她走不穩,腿上有血跡,八成是我小羅哥干的!” 聲音里透著興奮。 一萬三心說,這有什么可興奮的,那兩槍雖然是羅韌打的,但是野人還是回來了——誰知道羅韌到底有沒有出事? 雖然擔心,但是顧不上那許多了,只能繼續,畫完了野人,又畫曹嚴華和自己。 野人走過來了,沉重的腳步聲,曹嚴華唯唯諾諾般讓路,不動聲色地挪到了野人的背后。 野人去抓一萬三的手。 媽呀!這是嫌他糟蹋了畫板,要把他的手拗斷的節奏嗎? 一萬三頭皮發炸,抖抖索索,眼睛閉的死緊。 幾秒鐘過去的,預想中的劇痛沒有來臨,一萬三瞇縫著睜開眼睛。 野人在看他的手,翻來覆去的,有時候還用毛茸茸的大手捏他的指尖,像是好奇這樣的手是怎么畫出畫來的。 野人的身后,曹嚴華向他擠眉弄眼的狂使眼色,用口型告訴他:很好,就這樣,繼續保持。 似乎誘敵成功了,那就下一步吧。 一萬三從地上撿了另一塊石頭,遞給女野人,女野人沒接,一萬三拿石頭敲敲石壁,做了個畫畫的姿勢,又遞給她。 這一次,她接住了。 接住了之后,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想要畫什么好,頓了頓,盤腿坐下來,動靜很大地開始畫畫。 畫的粗劣,但是一萬三一眼就看出來她畫的什么了。 因為她畫的是兩個人,一個人身材高大,超出常人很多,披著幾根頭發,明顯是她自己,另一個人雖然畫的奇形怪狀,但是手里端了一橫,像根樹枝。 那應該是長桿獵*槍。 一萬三和曹嚴華對視了一眼,曹嚴華有些不知所措,明顯緊張,一萬三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他強迫自己鎮定,又畫了一幅。 畫的很快,手有點抖,石頭和石壁相磨的石屑簌簌落下。 他畫的是,羅韌躺在地上,女野人正一拳狠狠砸在他頭上,殲滅敵人大獲全勝的模樣。 女野人看了半天,遲疑地又開始畫。 一萬三的心砰砰直跳,他看到,那幅畫上,女野人喪氣地坐在地上,羅韌則一溜煙的跑向……遠方。 漂亮!一萬三激動極了,和曹嚴華對視一眼,交換了個會意的眼神:羅韌跑了! 曹嚴華興奮之余,心里感慨萬千:我三三兄真是個天生的諜報人員,一下子就套出這么重要的情報了。 當然,還得感謝這女野人是個二愣子、一根筋,不曉得繞腦子…… 不對! 曹嚴華忽然想到什么,這樣一個智商欠奉的角色,居然能想到在樹上刻痕讓他們迷路,又用馬蜂窩襲擊他們? 女野人居然沒有停下來,那幅畫上,自己身邊,她又加了一個女人,身材矮小,披頭散發。 擦!什么情況? 曹嚴華湊近一萬三:“想個辦法套一下,這是我meimei小師父還是紅砂???” 一萬三覺得是炎紅砂:“小老板娘怎么說也是他女朋友,扔下她自己逃命有點不地道吧,不過那個富婆……要我就把她扔了?!?/br> 嘴上這么說,還是必須得確認一下。 一萬三用手指點點那個女人,做出一副疑惑的神色來,野人居然看懂了,目光在石壁上溜了又溜,忽然伸手指向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