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羅韌猶豫了一下,又撥通了神棍的電話。 那頭很吵,他聽見神棍中氣十足的大叫:“每次來,都讓我干活兒!信不信我下次不來了!” 神棍也會被人欺負嗎?聽來匪夷所思,但不知為什么,他說話的語氣,總讓人有種“言若慍怒,心實喜之”的感覺。 羅韌問:“你不在麗江了?” “不在,我看朋友來了?!彼袷窍肫鹗裁?,“那個火,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怎么樣?找不到又怎么樣?” 神棍的聲音壓的低低,又有隱隱的得意:“如果找到了,我大概能知道,怎么救聘婷?!?/br> 羅韌渾身的血一下子激到了頭頂:“怎么救聘婷?” “你聽好了,兇簡跟鳳凰鸞扣,是一定水火不相容的。如果說你們真是鳳凰鸞扣選定的人,那相當于金木水火土五種力量,被引渡到你們身上。我想了個比較粗暴的法子,但是應該可行……” “把你們五個人混合的血,注射到聘婷的體內,很可能,會逼出那根兇簡?!?/br> 五個人混合的血,注射到聘婷體內…… “這種,血型不合,可以嗎?” “哎呀小蘿卜,你腦子里裝著的,都是蘿卜嗎?”神棍不滿地嚷嚷,“這種時候,你還想著血型,你思維發散一點好不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嚴格依照科學的,而且,聘婷已經那樣了,你就當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羅韌腦海中,好像閃爍出細小的火花。 五個人混合的血,注射到聘婷體內…… 他突然問神棍:“如果五個人分具金木水火土的屬性,是不是說明,兇簡不會附身?” 剛一萬三不是說了嗎,骨灰盒里原本有張猙獰的人臉,但是扔回水里之后,盒面瞬間就平展了,水是五行之一,木也是啊,木代能從木質里看到鳳凰鸞扣的訊息,如果木的力量被引渡到她身上,理論上,兇簡也會忌憚她的…… 神棍倒沒想過這個,有些不確定:“好像……也有這個可能?!?/br> 羅韌長長吁了口氣。 ********** 船艙里,忽然傳來炎紅砂的尖叫聲。 羅韌渾身一震,快步沖了進去,順手撳著了壁上的燈,所有的人都起來了,木代正揮手幫炎紅砂打扇,抱歉似的看羅韌他們,用口型說了句話。 她做噩夢了。 還以為是出事了,羅韌松了口氣,看向一萬三,一萬三搖搖頭,把手里的畫本遞給他,說:“只畫了一半?!?/br> 羅韌接過來看。 那一頭,曹嚴華在床墊子上爬了幾下,爬進木代她們的床,問說:“紅砂meimei,你做了什么噩夢???” 炎紅砂小聲說了句:“我夢見把叔叔火化了?!?/br> **********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白天的時候,她決定就近把叔叔炎九霄火化,晚上,就做了個跟火葬場有關的夢。 夢見她把叔叔炎九霄送去火化了。 火葬場里,空蕩蕩的,她一個人,推著載有叔叔遺體的小推車,到了焚化爐邊。 那個焚化工長的怪形怪狀,頭上還蒙了黑色的布罩,甕聲甕氣跟她說:“你回一號監控室去等?!?/br> 那里有一排房子,都是監控室,監控室里裝有閉路電視,方便遺屬觀看焚化的過程。 一號監控室,在那一排房子的第一間。 于是她回到監控室里,監控室里有三排座椅,她坐第一排,正中。 她一直盯著電視屏幕看,終于有影像了,她看到叔叔裹著白布的尸體慢慢進了爐口,再然后,幾乎是瞬間,火起,爐口一片火紅。 按照老一輩的習慣,這個時候要喊一句“躲火啊”,提醒那個正要離開的魂魄不要被人間的炙火燒傷。 炎紅砂低下頭去,擦掉眼角的眼淚,再抬頭時,忽然如遭雷噬。 她看到,爐口出現了一個女人,披頭散發的女人,正在尖叫,閉路電視是沒聲音的,但正因為沒有聲音,視覺的沖擊尤為恐怖,那個女人痛苦而扭曲的臉,幾乎要掙出屏幕。 ☆、第3?章 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燒的是叔叔的遺體,卻出現了這樣一個女人? 閉路電視是即時播放的,難道說此時、此刻,有個女人,正在活活被燒死? 炎紅砂覺得全身的血一下子guntang,像是也被烈火炙烤地沸騰了,她沖出監控室,向著焚化爐直奔過去,大吼著:“有人,里面有人啊……” 那個焚化工還在焚化爐外站著,炎紅砂沖過去,結結巴巴:“那個……那個……” 說著說著,她忽然覺得不對勁。 炎紅砂低頭去看。 那個焚化工的褲子里,尾椎的位置,鼓囊囊的一團,好像在動,像是…… 像是有條尾巴。 再然后,他緩緩的,伸出帶黑色手套的手去拉布罩,先看到他的脖子,毛茸茸,再然后是嘴…… 炎紅砂尖叫一聲,就是這一聲,讓她最終醒了過來。 夢里的那個人,長了一個狗頭。 ********** 曹嚴華被這個噩夢瘆得出了一身冷汗,原本想安慰她的,現在只余自己心悸了。 羅韌低頭去看手里的畫,的確只畫了一半,畫上有幢起火的房子,大火中現出一個女人痛苦而猙獰的臉,而右下角,只開了寥寥幾筆,似乎還蹲著什么。 他把畫本還給一萬三。 羅韌有一種感覺,炎紅砂所做的夢跟一萬三所畫的畫,其實是一個場景,只不過畫面直白,夢境卻蕪雜,摻雜了炎紅砂自己的所思所想,整個場境復雜化了。 得知自己的夢跟一萬三的畫可能是同一場景之后,炎紅砂驚訝極了,問說:“為什么我也能看到呢?不是只有你們才能看到嗎?” 木代說:“雖然是夢,但你是從火里看到的呢?!?/br> 說到這里,忽然想到,金木水火土,五個人,五種秉性,總好像有什么寓意。 羅韌沒吭聲,一萬三眉頭緊皺,顯然跟她有一樣的困惑,至于曹嚴華,幾步跑回自己的鋪蓋邊,把塑料兜里的那攤泥沙顛顛抖抖,看得目不轉睛。 他有一種沒道理的緊迫感,覺得連炎紅砂這種新加入的都看到了,自己資歷這么老,居然什么都沒看到,真是…… 豈有此理! ********** 第二天一早,大家傳看一萬三的畫,這一幅是他在已經畫出水影的情況下根據畫面里的位置、遠近、筆畫等重新調整了再畫的,經過修飾,一目了然。 畫面上是個院子,房間都已經吞噬于大火之中了,女人的臉隱隱自火中顯露出,表情痛苦,目光憎恨。 畫面的右下角是一叢長勢恰好的芭蕉葉,旁邊蹲了只狗。 當然,或許是狼,狼狗不分家。 那是只狗的背影,自然看不到表情,但不知為什么,看得人后背發涼,總覺得那狗坐的氣定神閑,像是安然欣賞那女人被燒時的慘狀。 炎紅砂抖抖索索地說:“這不是家養的狗吧?我家里要是養這樣一條狗,還不如打死算了?!?/br> 她看多了忠犬護主的故事,覺得主人家遭遇大難,豢養的狗不說拼死上前營救也就算了,反而安坐如山,實在天理難容。 又忽然突發奇想:“羅韌,那個夢會不會是個預兆?原先我就打算就近找個火葬場把叔叔先火葬了的,會不會是,火葬場里,會發生什么事?” 羅韌搖頭,指著畫示意他們看。 那個女人,雖然幾乎被湮沒在大火之中,但是脖子以下,還是能看到些的。 “看到她的衣服式樣了吧,右衽,這至少得是民國乃至之前的衣服式樣了,還有這里……” 他又指了指畫面的邊角,火焰中顯露出的一截弧形門洞:“如果把這個門洞復原,應該類似我們看到的園林里的邊門。還有院子里種植這樣的芭蕉,都不像現在的住宅風格?!?/br> 他沉吟了一下:“保守的說,距今八十到一百年是有的?!?/br> 這么久嗎?那想查也無從查起了吧。 木代問一萬三:“只有一幅水影嗎?我記得上次,應該是兩幅啊?!?/br> 上次,一萬三畫出了兩幅,隱瞞了其中一幅,但后來大家分別、各自都接收到了訊息。 一萬三趕緊撇清自己,他這次可沒什么隱瞞的,水影里,他的確只畫出這一幅。 羅韌沒說話,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圖下那只似狗似狼的畜生身上,他記得,在小商河畫出的水影,上頭也有一只類似的畜生。 當時,曹胖胖的理解里,看圖不能只看表面,得看深層的意思,那個似狼似狗的畜生,代表了一種邪惡勢力。 果然,曹嚴華又急吼吼地發言了:“我覺得吧,這只狗,其實不是狗,是一種藝術的夸張。我紅砂meimei看到的,不就是一個長著狗頭的人嗎?這就說明了,這是一個狼心狗肺的衣冠禽獸!” “看見這女的眼神沒?那種憎恨,火八成就是這個禽獸放的。啊,我知道了!” 曹嚴華像是忽然頓悟了什么,激動的雙眼放光:“這兩幅圖可能得連在一起看,記不記得第一幅圖是這只狗蹲在兇簡邊上,八成是被兇簡附身了,然后就來放火害人了!就像老蚌被附身了,然后害人一樣!” 雖然道理聽起來夠歪,但是似乎又確實是那么回事。 暫時似乎只有這些訊息了,羅韌把畫紙卷好了收起,猶豫了一下:“我想跟你們……商量件事?!?/br> 他把神棍關于注血幫聘婷逼出兇簡的想法提了一下。 沒人反對,畢竟只是抽一點血,又不是要命,曹嚴華還擼起袖子,拍打手臂上的血管,好像在看是不是方便下針。 羅韌說:“那五珠村這里,暫時就告一段落了。你們看看這頭還有什么事要做的,沒有的話,我們就回去了?!?/br> 有短暫的沉默。 頓了頓,一萬三說了句:“我想回村里一趟,這趟回來,都沒能在村里好好走走?!?/br> 炎紅砂也小聲說了句:“我要幫我叔叔遺體火化,火化的話,是不是手續還挺復雜,不是有錢就行吧?” ********** 炎紅砂要留,木代就得留,畢竟她是“保鏢”,而既然木代要留,曹嚴華也就順理成章的留,因為他是徒弟。 無論從哪方面看,羅韌都沒道理先走,索性也就都再留兩天。 退了船結清租金之后,一萬三自己回五珠村,其它人在附近的尋了旅館,要了個里外多人的套間住下,料理炎九霄后事的同時等一萬三過來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