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他鎮定地拿過邊上的杯子喝水:“說吧,給我起了個什么諢號?!?/br> “小……蘿卜?!?/br> 羅韌的頭皮有輕微的發炸,不過還好,不算太過分。 壞就壞在木代這個cao碎了心的又過來畫蛇添足了:“其實蘿卜……營養豐富,是個好東西,民間有俗語‘冬吃蘿卜夏吃姜,不要醫生開藥方’,有些地方把蘿卜叫土人參,所以其實他是變著法兒夸你是人參呢羅韌……” 羅韌一個忍不住,一口茶全噴了。 木代正對著羅韌說的聲情并茂的,哪料到他會突然發難?饒是身形敏捷迅速避開,有半邊臉還是濺到了點。 木代素來是愛干凈的,急的啊呀跳起來,滿屋子找抽紙,羅韌從兜里拿出紙巾,正準備遞過去,木代氣咻咻地嗖一下搶過來,一邊擦臉一邊瞪他。 羅韌真誠給她道歉:“對不起啊木代,把人參水噴你臉上了?!?/br> *** 通話終于正式開始。 羅韌主講,他條理清晰,敘事分明,神棍一開始以為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聽的有些心不在焉,到后來漸漸被吸引住,間或會問羅韌一些問題,而他的問題也很是打在點上,比如:究竟是什么原因,第一和第二樁兇案之間,相隔了那么久呢? 而對于木代來說,無異于是把整個兇案又理了一遍,落馬湖、二連浩特、小商河、張光華、劉樹海、羅文淼,還有……聘婷。 末了,羅韌說:“找出事情的真相固然重要,但是對我來說,現在最緊要的,是救聘婷?!?/br> 短暫的沉默之后,神棍說了句:“就我目前見過的案子中,沒有類似的,但是我直覺應該有,只是還差點什么,如果再多點線索就好了?!?/br> 呵呵,如果不是一籌莫展,也不會走投無路向你求助,還差點什么?差真相嗎?如果真相都找出來了,找你干什么? 羅韌笑了一下,礙于木代的面子,沒把這些話說出來。 但是神棍顯然不是只是說說而已:“我晚點時候再給你們打電話,我要理一下?!?/br> *** 等的時間并不長,但是感覺上很漫長,羅韌帶著木代去看了一趟聘婷。 隔著柵欄,看到聘婷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出神地盯著地毯看,腳下意識地向后縮,像是忌憚著想象中的血弄臟了她的腳。 “羅韌,你跟聘婷之間,其實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吧?” 羅韌轉頭看她:“為什么?” “就是感覺?!蹦敬疽饬艘幌滤弊永锏哪菞l掛鏈,“像是掛情人的照片,我感覺很準的?!?/br> 羅韌笑起來:“不止聘婷,我跟羅文淼也沒有血緣關系,只是恰好都姓羅。小時候,因為家里的關系,我跟著羅文淼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在我心里,他們是比親人還要親的?!?/br> “可是鄭伯說,聘婷出事之后,你從來不回來看她?!?/br> 羅韌的眼神黯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笑起來。 “不回來,因為沒臉回來唄?!?/br> “叔叔跟我說,不要讓他殺人,我沒辦到。離開聘婷的時候,我跟她說,別怕,有我呢。結果呢,她瘋了。我說的話就像放屁,沒一件做到的,這輩子,我都不會再給別人承諾了?!?/br> 木代怔怔地看著羅韌,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遠遠的鈴聲傳來,神棍來電話了。 *** 神棍說:“我把整件事情從頭到尾理了一下,接下來我說的,都只是推測。但是推測不一定是錯的,任何科學的理論未經實驗或者事實證明之前,都是以推測或者假說的形式存在的?!?/br> 羅韌覺得喉嚨發干:“所以呢,你的推測是什么?” “聘婷的身體里,有個什么東西。目前還不清楚是哪里來的,但是這個東西,跟張光華、劉樹海,還有羅文淼身體里的,是同一個?!?/br> “這個東西,不像病毒,像是活的。它的傳播也不像傳染,而像是就近的自由選擇。我姑且假設它的形狀就是長方形,如果你們能看到,可能就是人皮的樣子,長方形的人皮?!?/br> 好像也有道理,畢竟死去的劉樹海和羅文淼背部,都缺失了這樣一塊皮。 木代插嘴:“那腳呢?每個人都被砍了左腳呢?!?/br> “小口袋,你沉得住氣嘛,我待會會講到的?!?/br> 好吧,木代知趣的閉嘴了。 “劉樹海和羅文淼都是尸檢的時候才發現少了一塊皮,而同時衣服上沒有對應的破口,這是我覺得這塊皮是活的的主要原因。我猜測,當事人死亡的時候,現場亂作一團,這塊皮悄悄的,從死者的領口處爬出來,自己藏起來了?!?/br> 真是讓人毛骨悚然的想象力,但是前思后想,竟然無法提出什么異議。 “我們現在,只有劉樹海和羅文淼兩個案例做參考,岑春嬌在劉樹海死亡當時跑出去了,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帶了個看門的老頭一起,也可能驚動了其它的看熱鬧的人。而聘婷,據你說,羅文淼死亡之后,現場只有聘婷一個人,鄭伯是隔了一段時間才發現的?!?/br> 羅韌心頭一震:“你的意思是,這塊人皮的附身,有意識地避開了眾多的耳目,趨于選擇落單的人?” 神棍說:“是啊,這就好像犯罪,很少大庭廣眾下進行,大都是選擇沒人的巷子、單身的路人?!?/br> “你提到過,濟南的那家小旅館靠近客運站,你叔叔的車又因為路上出故障,半夜才到達。當時兇案發生不久,如果你叔叔恰好是一個人從小旅館后面經過,而那塊人皮從劉樹海房間的窗戶來到了外面……這就是我剛剛說的,就近選擇,但是有一定的自由性?!?/br> 木代后背直冒涼氣,她盯著墻上的案例看,不錯,是就近選擇,張光華淹死在大同附近的河里,劉樹海大同車禍落水后出現異樣;劉樹海死在濟南客運站附近的小旅館,而羅文淼半夜時恰好在附近經過;羅文淼自殺死在自己的房間,而當時,沖進房間里的只有聘婷。 羅韌問了句:“那塊人皮,是不是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可以逼迫的人心性大變,做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來?” 神棍遲疑了一下:“我覺得應該是這樣,但是因人的閱歷、學識、自控力等等而異。比如你的叔叔,我覺得他屬于自控力較強,可能也進行了某些反抗,因為你曾經問過聘婷他到底哪里不對勁,聘婷說不出來,說明羅文淼控制的很好,只有親人才有第六感的察覺,而且他還曾經對你說出‘別讓我殺人’這樣的話?!?/br> “與之恰相反的是聘婷,因為她已經瘋了,意識很容易被控制,所以她的異狀表現的極其明顯?!?/br> 好像的確是這樣,叔叔當年,也許也有想唱歌起舞的沖動,但只是意識里的恍惚一瞬,很快就控制住了。但是聘婷不同,她百無禁忌,想哼唱就哼唱,想起舞就起舞,不在乎合不合適,也不在乎有沒有人旁觀。 屋子里安靜的有些可怕,神棍清了清嗓子:“現在我們把這個問題放一放,說另一個?!?/br> “《彈歌》是上古時候的民謠,刖足是差不多同時代的一種刑罰,之前你們受制于一種想法,那就是‘刖足’和‘剜皮’都是可怕的死狀??墒?,是否可以把它們分開看待呢?” 木代又忍不住了:“怎么分開呢?” “剜皮是這塊人皮的自行離開,因為它需要尋找下一個附身的對象。但是刖足是另一種力量對兇犯的懲處,也許他所犯的罪責,在當時對應的就是刖足的責罰?!?/br> 說完這話,神棍停頓了好一會:“聽懂了嗎?” 木代點頭:“聽懂了?!?/br> “小蘿卜呢,聽懂了嗎?” 明明是這么緊張瘆人的場景,但是聽到神棍叫“小蘿卜”,木代還是想笑。 羅韌有些無奈地看了木代一眼:“聽懂了?!?/br> “聽懂了就好辦了,下面,我就要說出我最為重要的推論了,即,如何救聘婷?!?/br> 羅韌的眸光驀地收緊,身子不覺坐直,木代也緊張地屏住呼吸。 神棍接下來的話讓兩人無語凝噎。 “你們不鼓掌嗎?說重要的事情的時候不該鼓一下掌嗎?” 羅韌這種心情,還怎么讓他鼓掌啊,但是神棍分析了這么久,好像確實也值得表揚,木代只好自己啪啪啪地鼓掌,羅韌看了她一眼,她的拍掌聲立刻輕了下去,心里憋屈的不行:我這是何苦來?為了誰? 但是那一線小小的委屈,很快就被神棍接下來的話驚的須彌不剩。 “如果推測的不錯,聘婷跟羅文淼一樣,會很快殺人犯案,你們當然可以防,但百密一疏,未必防得住,聘婷會很快迎來跟之前三個人同樣的命運,死亡,刖足,剜皮?!?/br> 羅韌的臉色漸漸煞白。 木代不忍心,趕緊問神棍:“那怎么救聘婷呢?” “刖足是因為死者殺了人,剜皮是因為這個人已經死了,沒有利用價值,要尋找新的宿主。我的想法是,趁著聘婷還沒來得及殺人之前,讓她假死,等人皮離身之后,再讓她活過來?!?/br> “假死?” 神棍呵呵笑起來:“當然不能是裝死的那種假死,那種應該騙不過的,我指的是,真正的停止呼吸,利用這幾分鐘的時間讓人皮離身,然后再……搶救回來?!?/br> “不過……”他話鋒一轉,“這個終究也不是良策?!?/br> 木代聽懂了。 誰也不知道那塊所謂的活的“人皮”,到底是怎樣一種邪惡力量,離身之后,能夠被束縛、困住、制住嗎?如果不能,即便救下聘婷,也總會有下一個被附身者的。 ☆、第27章 送木代出來時,已經很晚了,恍惚中,像是叔叔羅文淼出事的那個晚上,整個小商河,靜的如同無人入住。 木代安慰他:“你也別太擔心了,總會有辦法的?!?/br> 羅韌笑笑:“可是聘婷等不了太多時間了?!?/br> 神棍說的沒錯,聘婷現在沒有任何的自控力,如果那股毒蛇一般的惡念吐信,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羅韌突然有了一個大膽而又危險的念頭。 如果把聘婷身上的東西引渡到自己身上呢?被附身者不是突然發作的,從之前的案例來看,那塊“人皮”在宿主身上的潛伏時間至少超過一年。 的確不是治本良策,但是,眼前來講,是最好的法子了。 羅韌似乎很消沉的樣子,是啊,換了自己,心情只會更糟吧,木代心底深處,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那我先回去了?!?/br> 她兩手插*進兜里,低著頭往回走,又起風了,撲在臉上,干燥的沙子味道。 羅韌在后面叫她:“木代?!?/br> 木代停下腳步,不解地看羅韌。 羅韌看天,星斗都像是畏寒,在極遠的高處發出疏淡的冷光。 “天氣不錯,出去逛逛吧?!?/br> *** 車出小商河,一頭扎進茫茫黑暗之中,車里沒有開燈,木代額頭抵在車窗上,努力看周圍的景色,好像沒什么不同的,車燈過處,都是光禿禿的戈壁。 車速很快,但羅韌顯然對路很熟悉。 “我喜歡開夜車,沒有人的地方才好,安靜,也沒人管。隨便找個地方停,下來坐著,覺得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br> 他很快轉下公路進入戈壁,因為地面的不平整,車身持續顛簸,過了會又加大馬力一直爬高,坡度很陡,普通的車怕是也上不來的,而且這高度像是總也到不了頭。 木代有些緊張,下意識攥住了座位的邊緣。 羅韌忽然問了句:“木代,愿意跟我一起死嗎?” 木代目瞪口呆:“???” 羅韌沒說話,示意了一下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