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錚的狀態很糟，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邋遢，頹廢，吃飯用手抓，整個就一流浪漢形象。

    這一回，他對我沒有多少抵觸，當然也談不上親近，就像是熟悉的陌生人，看得出他并不愿多說什么。

    直到，我說起他養父母的事。

    “陳錚，你爸媽從老家來了?！?/br>
    啪！

    飯盒被陳錚狠狠摔在地上，瘋了似得向我撲來！

    這一刻，我眼中的他就是一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狂徒，如果不是他的手腳被拷在椅子上，我想自己很可能被他撞出硬傷。

    急忙退后三五步，等待陳錚情緒稍微穩定點后，我才重新給他點了根煙送過去。

    他抽著煙，淡淡點頭以示謝意，帶著很凄慘的笑開口，給我講說了一段他少年往事，告訴我他是如何從一個人變成魔的。

    原本，這些我是不想聽的，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硬是沒有去阻攔。

    也許是陳錚的身世，與我有些相似之處，都是沒有爹媽的野孩子，最終讓我選擇去聆聽他的心生。

    黑暗的倉房內，他靠在椅子上對我說，他就是陳家的奴隸，任勞任怨的牲口。

    從記事以來，他沒有任何快樂的童年記憶，有的只是不停的干活，農活、家務活，洗洗涮涮，搬搬抬抬。

    他記得，從七歲開始，自己就已經下廚房了。

    別人家的小孩還能去鎮上的幼兒園，他只能在家里哄養父母的小meimei的，夜晚還要給家里的大三歲的哥哥做夜宵下面條。

    有的時候飯做的不好，大哥不喜歡，還會被養父母毒打一頓，不給飯，不讓睡覺，完全是典型的虐待，觸犯刑法的那種。

    后來村委會看不過去，家里的事不好管，就村里資助陳錚上學，這也是陳錚第一次感受到人間有溫情。

    但，陳錚也不能白拿錢，村里人頭分到的地，要暫時租還給村里，陳錚上學的錢就從這里出，只留少部分用于陳錚生活。

    對此，養父母的意見非常大，不能拿到土地使用，那養著陳錚做什么，還不如一條狗能看家門呢。

    可當時礙于村委會的壓力，陳家也不好將陳錚丟棄，飯還有的吃，只是不再供給他地方住。

    夏天里，白天陳錚要去十幾里外的鎮上讀書，晚上給陳家做完飯后，去給別人家看菜地，順便就住在草棚里。

    冬天給村里糧庫守大門，連帶喂十幾條狗，雖然很累不過倒也有個暖和地方睡覺。

    就這樣六年后，也就是陳錚小學六年的時候，比別人晚入學一年的陳錚，已經十四歲了。

    后來村委會老主任下仕，換上來的新主任不愛管私家事，人家要主抓農產品種植，才沒功夫搭理陳錚各人的死活。

    從前的租給村里的土地被陳家收回，明面上是代替陳錚掌管，實際跟他沒有任何關系，連最基本的生活費也沒有了。

    為此，陳錚去求過養父母，得到的答復是，下地干活有飯吃，想讀書也可以，費用自己承擔...

    他最后是被逼的沒辦法了，開始在村里小偷小摸，偷菜偷雞然后到鎮上賣，攢點錢想著還學費。

    可這世界上，哪還有不透風的墻？

    鄉村里的小孩子，一旦被人抓住手腳不干凈的把柄，這輩子都別想抬起頭。

    就在陳錚有一次偷瓜被抓后，他瞬間成了村內所有人的公敵，不再受大伙的憐憫，二而是大家口中的白眼狼。

    平日陳錚踩著星夜上學，借著夜色回村，放假都不敢去人多的地方，那非打即罵的日子，讓他膽戰心驚過了四年，尤其是有人在他背后吐痰罵娘的場景，簡直成了他的夢魘，永遠都揮之不去。

    直到他上了初中，得到學校和社會紅絲帶協會和關愛少兒協會的資助，他才有了搬出村里住校的機會。

    再然后就是他一邊上學，一邊和陳家扯皮土地的問題，可以說每一次租地簽約到期，陳錚的養父母都要去學校鬧一鬧，逼著陳錚把簽約權利交出來才能罷休。

    如此折磨人的日子，看起來陳錚是一天天熬過，卻沒人知曉在他的心里，一顆復仇種子正在慢慢生根發芽。

    他說自己恨所有人，尤其是我這種，明明和他一樣沒爹沒媽，卻能左擁右抱，竊玉偷香，還開著豪車，又有體面工作的幸運兒。

    說不清楚為什么，總之就是那種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不得好死，最后只留下他一個過活最好。

    可白日夢終究是要醒來的，隨著年齡的增大，陳錚慢慢退去青澀，逐漸走向成熟的他，開始塑造自己的情感觀。

    愛情是人生里最甜蜜的那一塊焦糖，哪怕毒性很強，男男女女們依然搶破頭也要去品嘗。

    陳錚常年缺乏溫暖和關懷，所以對愛情的憧憬會更高一點。

    可愛情不是加減法，你投入的越多，就能獲得越多。

    再加上與其他人相比，陳錚對愛情毒性的抵抗要低一些，所以愛情總是來了又走，他越珍惜越留不住，還很執拗的以為是自己被不專心。

    漸漸地，使他的想法開始偏激。

    他從不去想，為什么女人都要離他而去，只認準把自己當成奴才一樣，用盡心神去伺候，去對待，滿心期待收獲完美結局。

    然而，人的骨子里都是有賤性，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

    尤其是他根本不清楚，女人在對待感情問題上是多么矯情，男人越是低賤，她們會越看不起。

    相反男人壞一點、惡一點，反而會引起她們的興趣。

    陳錚和前幾任女友相處就存在這樣的問題，那個躺在醫院的杜小愛，更是一個鮮活的例子。

    半個小時的時間，我清楚機會難得，應該問些更有價值的東西，比如幕后指使是誰，他們還有沒有其他針對我的舉措。

    可鬼使神差的，我專心當起了聽眾，完全不去阻止陳錚的講述。

    甚至，我還會去思考一些人生問題。

    陳錚對杜小愛不好嗎？周峰給杜小愛很多嗎？

    不，在我的眼里兩者基本沒有可比性。

    那個周峰，就是撅屁股撿便宜的主兒，與杜小愛的相處根本就沒有什么情誼，完全是生理需要。

    可周峰還是贏了，花點小錢免災。

    陳錚作為受害者，反而要面臨法律制裁！

    這骯臟的社會啊，真是沒救了...

    時間到，我被人從倉房里叫出去，這次算是白忙活了。

    “兄弟，保重了...”

    臨走前我把身上的半包煙交給陳錚，他是個可憐人，我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也許是看在往日情分，也許是因為半包煙，陳錚終于開口了。

    “都是山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