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夏末被逗笑了,“哈哈,那事啊,我就是開句玩笑,你別當回事?!毕哪]細想就說出了口,那本來是早上他跟小孩撒嬌的話,想不到小孩這么老實,真當一回事了竟然這么煩難,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舟卻吃了一驚,猛然醒悟過來臉色都紅透了,尷尬地轉開臉匆忙掩飾。心里止不住地埋怨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腦子短路,竟然想都不想地就把人家的玩笑話當真。兩個大男人,怎么可能會真想要一整天一刻不停地纏在一起。他還神經病地一天都很自豪,自得于夏末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想要跟他粘在一起。 “那我……”他吞咽了一下,尷尬地把砰砰跳的心塞回肚子里,“那我就搭地鐵過去了。你……你回家去嗎?” “我送你去吧?!毕哪┱f道,小舟在他面前低著頭,他就有些受冷落的感覺,殷勤的更起勁,“我送你過去,在附近等你,反正你們不會耽擱很久?!?/br> “不用。搞不好還要一起去買點水果禮品,那幾個女生很啰嗦?!毙≈鄣椭^說。 “那我送你去地鐵站,回頭在車站口等你吧?”夏末還是不死心。 小舟猛地抬起頭,說話聲也大了,“不用!我又不是你女朋友!難道我還要男人接送嗎?” 夏末嚇了一跳,“好好,好好好。天哪,兔子咬人了?!?/br> 小舟被氣笑了,抬起眼睛上上下下地仔細看了夏末一圈,心里很堵,也自認了倒霉。倒霉的是,他才是不想跟夏末分開,恨不得24個小時都挨在夏末身上的人。他抬起手,想放在夏末身上,看了一圈也不知道該放在哪里最合適,冬天都穿的很多,他總不能在大街上摸夏末的臉,又不好意思碰夏末的手,最后草草地在夏末的袖子上握了一把?!澳阆然丶野?,今天很冷,你穿的太少了?!?/br> “那我跟你去地鐵站吧,我也要搭地鐵的?!毕哪┬呛堑卣f。 小舟點了一下頭,邁開腳步就走,夏末跟了上去,多少也瞧出他不樂意,說了幾個笑話逗他。只不過小舟一下都沒再笑,冷著一張小臉像是罩了三尺寒冰。夏末也摸不太準他到底為什么生氣,想來想去大概是開不起玩笑。但是夏末也不敢這么揭發出來,雖然有點悶,可又不能也跟著生氣,否則的話別看小舟現在敢給他一張冷臉,要是嗅出一點他不高興了,立刻又能嚇個半死。他不想看見小舟那副可憐模樣. 想來想去,都是自己想要小舟真性情的,小舟給他臉色看總歸要比他在別人面前裝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要好。想了想他只好笑了,伸手拉住小舟的手腕,輕輕地摸了摸,“你玩法師的吧?有冰盾呢?” 結果小舟只是橫了他一眼。 真是沒趣。眼看著小舟上了地鐵,夏末終于敢嘆了口氣。心里想想自己也是真孫子,有點窩火。 本來當著別人的面,說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反而不好說出口的話,也是在試探?;蛟S小舟很高興呢,那事就成了,他也知道小舟到底怎么想的??上≈鄄]有高興,雖然也不是生氣。他只好退一步,小舟明顯松了一口氣,他心里只是覺得失望。 他只好又告訴自己一遍,小舟很需要他,可惜除此之外,他并不能完全摸透小舟的意思。有時候覺得小舟感情很細膩,美好的讓人沉醉,可有時候又發現他很冷漠,他站在你面前,真身卻像是漂浮在另外一個時空。 每到這種時候他的理智又會穿上圣人的禮服,冠冕堂皇地踱著步過來安慰他:本來也不合適,年歲又不相當,也不合世態人情,別那么臭不要臉好么?相遇固然是緣分,可是緣盡的時候各安天命不也是很好嗎?那孩子一生漂泊如不系之舟,當然要有個穩固的錨來鎖他更好。比如說,一生依靠他的妻子,一兩個有他血緣的孩子。 至于夏末自己,這個年紀了,好好地做點事才是應該的,再不干點什么,真就要晚了。這功夫他已經走出了地鐵站,一邊想得出神,一邊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摸了半天才想到自己是在找煙。他愣了一會,有點不敢相信自己。 不至于吧? 他又不是毛頭小子。難不成他真的很鬧心?他呆楞了一會,想起從前抽煙的日子。不留神又想起少年往事,他從來沒有這么小心地猜測別人的心思,也不曾這么謹慎地說話賠笑臉。那個人倒是曾經在太陽底下追著他坐的公交車跑,因為他為了屁大點的事鬧氣。 他強迫自己掐斷了那些回憶,猜測自己是不是在拿小舟跟那人比較。他后來有過幾個男朋友和女朋友,卻從來沒拿誰跟他比過,因為他已經不是很在意那些事了,人家對他好不好,他也不是太在乎。那他是希望小舟能稍微對自己好一些嗎? 冷風吹來,他站著不動有些冷了,手插進衣兜,他沿著人行道走了起來。 他想起當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愛人是什么打算時的寒冷,憤怒,還有難以置信。就算他有許多的不好,他想的也只有天長地久忠誠無欺,他從來沒想過要對誰說謊,也沒想過要跟另外的人過一輩子。他不屑說謊,不屑隱瞞,最不屑的是讓自己變得不坦蕩。 那個時候他做過無數個夢,夢見愛的人回來對他說,他是唯一,是永生永世的唯一,如果有婚姻那也是他們兩個人,沒有什么女人,沒有什么別人的家庭。一直到夢徹底醒了,心也冷透了。如果這個世界就該是那個道理,他也將會按照自己的意思孤獨地生活下去,他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不是偷哪個女人老公的蠢逼。哦,也許他應該反過來說,他寧可獨自生活下去,也不想跟一個偷女人zigong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他不擔心小舟這個,不要說占別人的便宜,小舟從來都是連多吃一口都不敢,生怕錯吃了別人的??蓱z又可愛的小孩,比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美好,卻一直被這個世界虧欠著。如果有一天,若干年后,小舟有另外一種生活安排,大概會老老實實地說明這一場混亂的關系是結束的時候了,就像他跟那個小姑娘分手那樣干脆。 他希望沒有那一天,他不是什么圣人,他更希望小舟愛他,誰會不希望別人愛自己呢?搞不好……搞不好有一天小舟會很愛他呢,不只是需要他。不然他也實在是太寂寞了。 他攔了一輛出租車,他本來就打算找機會躲開小舟給何唯打個電話問問他知不知道到底是誰在酒吧sao擾小舟,現在正好空出這個時間,正好可以當面去問。這樣他也就可以先察言觀色看看何唯是不是知道這事,如果他當時也不在還不清楚這事,他就最好也別提了。小舟很忌諱這件丟臉的事情,要是都不知道也就算了,他也別說的人都知道,讓小舟知道自己又要倒了大霉,本來小舟就已經嫌他夠欠的了。 第68章 酒吧在一條并不太熱鬧的小街里,門口還是一條單行線。夏末就在附近下了車,步行走過來。他先給何唯打了電話,何唯沒接電話,他想想以他幾次三番對待何唯的態度,何唯不接他電話也很正常。不過他也不在乎,算著這個時間何唯肯定在酒吧里,他直接就殺上門去了,反正就算他們再交惡,為著小舟的事還是能站在一條線上。 平心而論,他不喜歡何唯。 小小年紀,不想讀書,也不認真做事。想要學人家做生意,家里就幾百萬地拿給他兌了鋪子。這也不是不可以,你倒是出個人來教教他啊,家里就是任事不管給錢拉倒,這種家庭出不了什么好人。小舟跟他是朋友,他本性當然也不壞,但要說是一個怎么負責任有器量的人,那也絕對談不上。家里或富或貴,又各種嬌寵,養出好些色厲內荏喜怒無常自卑自負的性子掛在身上,簡直是一目了然。 就說他搞出這個酒吧,費了小舟多少事,從點貨盤貨到工商局登記,再到聯系供應商,哪個不是小舟在干?小舟是個極度認真的人,做事細到不行,凡事不做到極致不罷手,為了他這個破事,學校酒吧兩頭跑,晚上回去經常要學到后半夜。有時候他得強行奪書搶筆拖人上床,小舟才能睡覺。小舟跟他兩個人說是發小,看起來好像何唯處處落下風,事事遷就小舟,好像自己如果真是小舟家長還應該高興自己家孩子能有那樣好家世好背景的朋友捧著。其實只要往細處看,就看得出來但凡那何唯有個什么心血來潮,小舟都一聲不吭跑前跑后極力周全。他看著就不順眼,那種不管不顧的小崽子會把小舟拖到泥潭沼澤里。 即便是做人不該盯著那點吃虧占便宜的事,這些都算了,他也受不了何唯看著小舟的眼神。 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他已經走到了酒吧門口,忽然意識到酒吧門臉的燈都沒有開,門口也沒平常熱鬧,看起來竟然好像沒開門。 這倒挺奇怪的,何唯一般停業休息的時間是周一,今天應該是正常營業的。夏末踏上了門口的三階臺階,工藝玻璃門上有兩個英國衛兵的形象,透過這模模糊糊的玻璃他只能看見里面有點亮光。他試探地拉了一把黃銅的門把手,沉甸甸的門被拉開了。 看來還是有人。 他打了聲招呼走進去,里面沒人應他。大燈和氣氛燈都關著,確實是沒在營業中,屋里唯一的光源是吧臺上面的幾束光。 夏末往前走了幾步才看見有人像一灘軟泥怪一樣趴在吧臺上,懷里還抱著酒。他心里一動,突然有些犯了狐疑。 雖然看不到臉,但店不營業還能趴在吧臺上的人應該也只有何唯,他瞥到抓著酒瓶的手指頭上套著的寶格麗黑色陶瓷戒指,果然是他。 “醒醒?!毕哪┩屏送扑?,就想在旁邊的高腳凳上坐下,何唯就在茫然地抬起頭,已經彎腰的夏末猛地怔住,手一扶吧臺的沿,就著那個姿勢僵硬住了。 何唯已經爛醉了,卻比夏末的反應還嚴重,他看見夏末簡直像見了鬼,忽地從凳子上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后退。 夏末呆楞地打量著他,他的一只眼睛被狠狠地揍過,青腫的鵝蛋一樣大,只能睜開一條縫,嘴唇也綻開好幾條血口,嘴角也青了。比起這張明顯被人打過的臉,他看著夏末時的驚恐尷尬更讓人懷疑。幾條線索幾個懷疑咔嚓一聲拼在了一起,夏末的胸口翻騰了一下,幾乎吐出來。 他慢慢地站直了腰,何唯驚恐慌亂地左顧右看,看他的身后是不是還有個人。沒有人。 何唯囁嚅了幾下,像是想要辯解,又像是抓不到要說的話。 “你?”夏末說,他的聲音不大,何唯卻瑟瑟發抖,胡亂地扔掉酒瓶,酒瓶子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夏末的手攥成了拳頭,他也在發抖,怒火和悲傷的情緒燒得他的嘴唇都哆嗦,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的狂亂,“他,他看你是最好的朋友,你掐他的脖子……你……你是不是人?”他抽了一口仿佛低氧了的空氣,猛地閉上嘴。 他猛地沖過去,一拳揍在何唯的肚子上,把何唯打得弓起身子嚎叫。他聽不見,不停地揍他,把他摔倒在地上,又狠狠地踢上去,“他那么可憐,你怎么下的了手?你想碰他?你想碰他他不肯你就要掐死他嗎?” 何唯抱著肚子在地上嚎叫著翻滾,“我松手了……我松手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也……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夏末頓了一下,把何唯從地上揪起來,盯著他的眼睛,可是何唯像是早就已經垮了,虛弱無力地躲避著他的視線?!拔也恢牢以趺戳?,我不知道,我……” “廢物?!毕哪┟偷厮ら_他,“垃圾,你說不知道,他當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就他媽的這樣作賤他!你這是要把他往絕境里逼!你居然還哭?你是不是個男人?” “你懂個屁!你他媽懂個屁?我容易嗎?我就是喜歡他,我他媽容易嗎?你這個傻逼突然就出現了,小舟只知道討好你,只有你……”何唯突然被激得發起瘋來,掙扎著還手,被夏末一胳膊肘壓在喉嚨上狠狠勒得臉色發紫。 “你覺得委屈?你他媽跟小舟比還覺得生活不公平?你跟他下手這么狠是不是覺得他好下手?”他狠狠壓著何唯的脖子,看著他拼命掙扎,卻根本沒有他那樣的力量,看著眼里閃過一絲驚恐的慌亂,他狠狠吐了一口惡氣。眼看著何唯掙扎不動了,猶豫了一下,才恨恨地撤開了力氣。 何唯猛地翻過身來,拼命地咳嗽抽氣,抓著自己的脖子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往后門走。 “你給我站住?!毕哪┖鹆艘宦?,眼看著何唯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突然撞開后門撒腿就跑。 夏末追了出去,酒吧后門是吵著一條小胡同開的,胡同里很是昏暗,何唯拼命地往胡同深處跑。 他追了幾步就在空蕩蕩的胡同里站住,何唯跑的沒了影,他也沒有真的要去追。外頭起了風,呼嘯著穿過小巷,他本來氣的渾身發抖,被冷風浸了一下,怒火稍微退了,心里也明白去追何唯并沒有什么意義,就算何唯現在死了都沒有什么意義??墒桥鹨菦]了,心里反而空落落的。找一個人恨是件簡單的事,但要是恨的東西太多,就沒有真正出得了氣的地方了。 他回想小舟昨晚的模樣,心就很慌。 小舟什么都沒跟他說,本來都崩潰了,可是說挺起來也就挺起來了,到了第二天甚至好像前一天遭遇過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他想起來,小舟這么執著地找尋著自己,是不是因為找著了就可以依靠著他,能略微地松一口氣?可是,不像。小舟并沒有真的拋錨靠岸,也并沒有松那一口氣。小舟誰都不相信。這是一個冰冷的世界,幸運的是每個人都有自己溫暖的角落,可惜小舟破殼而出的時候就孤零零地站在了冰天雪地里,孤寂就像酷寒,恐懼就像黑暗的影子。他知道小舟總能原諒他的各種不好,但他仔細想想,那可能只是因為小舟比任何人都能理解這個世界的陰暗,那許多軟弱的不得已。在小舟的世界里,并沒有什么溫情的意外,意料之外的驚喜。聰明的小孩或許在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像一個成年人一樣理解了這個世界,理解了也就接受了。 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開始急急忙忙地往回趕。一路上他的憤怒又時不時地竄上來,怨天怨地的不平,他就想問問老天憑什么,怎么要搞成這樣?眼前卻又時不時地閃過小舟那平和的臉,清清淡淡的神情。其實那也不是不知道疼痛,只是在懸崖邊上艱難保持著平衡的模樣。他越來越害怕,不知道哪邊再加重一點力量,小舟就要沿著深淵一路墜落下去。 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小舟回家的時間,雖然大概還有四十分鐘,他還是到家附近的地鐵口等著小舟。果不其然,只等了十幾分鐘他就在涌出地鐵口的人群中看到了小舟。小舟永遠都會打個提前量,話不可能說滿,時間也往多里說,在自己的周圍編織一個盡可能安全的殼。 他嘆了口氣,遠遠地看著小舟,忙忙碌碌的城市人,臉色或高冷或焦慮,小舟卻一臉的清淡疏離,夾雜著略微的迷茫,仿佛游離在世界之外,迷失在人群之中。格外顯眼,格外的格格不入。 小舟是抬著頭目視前方走路的,可是竟然沒看見他,從他面前徑直走了過去。夏末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但也知道按小舟這個走路方法,眼睛說不定什么都沒看。他緊走幾步,跟上小舟,伸手拉住小舟的手腕。 搞不好小舟會翻臉,說好了不用他多事來接的。他在心里嘆了口氣,決定小舟不管說什么他都要笑,今天的事也不提,一定要對小舟好一點。 小舟的身子僵了一下,一把抽出手去,驚恐地轉過臉來。完了,還嚇了小舟一跳。 在看清他是誰的瞬間,小舟的眼睛亮了,他吃了一驚,就仿佛那雙眼睛里之前全是空白,但突然之間就變的黑漆漆的,有山有水有世界藏在里面。 “哥哥?”小舟驚訝地低叫了一聲,唇角揚了起來,眼里閃過一絲狂喜。夏末也沒弄明白怎么小舟又出爾反爾地變高興,小舟高興到轉身就撲到他身上緊緊抱著他?!澳銇斫游伊??” 夏末被搞得又驚又喜,還以為不按他意思辦,至少要被嫌棄個十分鐘。摟著小舟抱了一會,小舟還貼在他懷里,完全是一副樹袋熊的模樣。他實在忍不住,這會地鐵口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低頭在小舟的額頭上吻了吻,小舟的回應是在他的頸窩里蹭了蹭。 “是不是想我了?”夏末終于有點反應過來了,又一波人從地鐵站里鉆出來,夏末摟著小舟的肩頭帶他一起走?!袄洳焕浒??” 小舟不說話,始終纏著夏末,胳膊摟在夏末的腰上。 夏末只好猜,心情也跟著他不錯,“餓了吧?吃飯去吧,我想想,晚上要不要吃西餐?” “不要?!毙≈鄹纱嗬涞鼐芙^了,夏末被拒得很爽,心里覺得這實在比說我吃什么都可以的小舟更可愛。小舟突然又是一笑,轉頭瞄了夏末一眼,“我不喜歡對坐,坐得太遠?!?/br> 夏末的心臟一下跳得快了起來,覺得寒風吹來都甚是清爽,轉頭就在小舟的臉上親下去,不想看似沒留心的小舟突然扭頭過來,結結實實來了一個接吻。 吻得他像是遭了電擊,霎時回過神來,忍不住大笑。 第69章 他們在一家烤rou店吃晚飯,離家不是太遠,在步行可達的范圍內。冬夜里溫度雖然不算特別低,可是北風吹在臉上卻寒冷難忍,夏末和小舟剛一踏進烤rou店就被炭火烘出來的溫暖包圍住,格外舒服。 店不算太吵,他們挑了個角落坐下,服務員一邊遞菜單,一邊已經招呼著先把炭火點上了。小舟搓了搓手,伸出手去火上烘著,看著夏末點了店里的招牌菜,他從一旁看著菜單又給補上了幾個。夏末就笑哈哈地問店里能不能給烤個整土豆,小舟有點不好意思,沒想到小店格外好說話,問了幾句就應下來。 “我不是一定要吃土豆的?!狈諉T剛離開,他立刻嘟囔了一句。 夏末只是笑了一下,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視線一碰又各自跳開。小舟不知道自己的嘴角為什么要自動彎起來,他就好像一個看見夏末就要傻笑的傻土豆??墒恰?/br> “哈哈?!彼艞壙刂谱约荷敌Τ隽寺?,然后把臉埋在手里,身子一歪靠在夏末的胳膊上。 夏末暖烘烘地跟他湊在一起,推過服務員又返回來遞上來的酒杯和啤酒,給兩只酒杯滿上了啤酒,倒得急了一點,啤酒泡泡快活地冒出來,順著透明的玻璃杯流出來。 “你怎么了?”夏末微笑著,咬了咬嘴唇,突然又笑了出來,“想要我去接你,你就不能坦率一點嗎?” “誰想要?”小舟憋了一下,坐直了一點,“女生才會在乎這個?!?/br> 夏末沒跟他爭辯,轉頭細細地打量他,他皮膚白得有些地方能看清很細的血管,很容易留下瘀青,他的眼眶下也有些黑眼圈,或許是昨晚并沒睡好。他的睫毛很長,脖頸纖細柔美,就那樣撲扇幾下睫毛,希翼和絕望就同時在眸光里閃爍著,看起來奇異的脆弱和天真。他差一點就吻了上去,只好低下眼睛。心臟在胸膛里跳得快了一點,空氣是從嘴里吸進去的,帶著炭火炙烤的溫度。 他換了口氣抬起眼睛,發現小舟一直在看他,帶著一點好奇和思索的表情就像一個孩子。他一笑,有點懷疑自己是在占一個孩子的便宜,心里頗有點自嘲。小舟抬起一只手,在桌子底下輕輕地試探地用手指跟他的手指交纏著,他情不自禁地微微用了一點力,十指緊緊地交叉到底,拇指在小舟的手心輕輕地撫摸。 他很想說話,傾吐他內心那些溫柔的情感,那些滿脹在胸口的喜愛,可又不是太會說。語言沒有合適的表達方式,有的人只要聽一句我愛你就足夠了,多說都是廢話??蓪τ械娜藖碚f一句我愛你不具備太強的表現力,反而顯得很俗艷。他說不出口,也不知道真正要說的是什么。 小舟突然趴在了桌子上,他嚇了一跳,但小舟也只是臉朝下地趴在那,右肩挨在他的胳膊上,左手在下面拉著他的手。他松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用右手夾著rou去烤網上烤,就這樣不說話只是默默地陪伴著,聽著烤rou在火上發出滋滋的聲音,彼此的心境都是溫暖而安靜。 小舟拉了他的手一下,他的注意力還在翻動烤rou上,突然他的手被抬高,小舟在他的手背上親吻了一下。 夏末怔了一下,落在手背上溫柔的親吻像火炭灼燒了上去,又像吻在心里。轉頭看著小舟的頭頂,他還是在那趴著不動,仿佛親吻的人不是他。許久他側著臉抬起頭來看了夏末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心翼翼的孩子似的,眼圈卻是紅紅的。 夏末的胸口酸軟起來,知道自己是被人愛著,掂一掂心口的淤塞,卻還有好些心酸疼惜。小舟自己笑了起來,松開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要哭是沒道理的事,是喜歡夏末喜歡的哭了,還是喜愛的感動了自己?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知道總得有句交代,卻不知道怎么說,想了半天也抓不住那種感覺。 他突然說道,“你知道浮士德嗎?” “我只知道浮世繪?!毕哪┟艚莸卣f,帶著點笑又去翻烤網上的rou。 “瞎說,你一定知道?!?/br> “知道也沒讀過啊,你竟然讀這套書?”夏末說道。 “我也沒讀過?!毙≈壑匦屡吭谧约旱母觳采?,這次臉卻是朝著夏末的,看著夏末俊美的側顏,“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課外老師講過一次,前面的故事我不記得了,里面的道理大概就是現在也不能完全明白,甚至也不知道當年是不是聽岔了。記憶中那個故事似乎是說,浮士德是個不大痛快的老頭子,一直想結束生命,上帝和魔鬼閑著沒事用他來打了個賭。魔鬼就去引誘他,說好了可以滿足他無窮的愿望,但是他如果真正得到了滿足,他就要把靈魂獻給魔鬼。我當時覺得這件事很簡單啊,如果是我也會跟魔鬼打這個賭,我做夢都希望有這樣一個魔鬼來找我,到時候只要我不肯承認我很滿足就好了嘛。不過后來聽老師說魔鬼給了浮士德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可是不管是怎樣的美好開頭,都有一個孤獨痛苦的結局,人生很是無聊痛苦。但最后他還是覺得滿足了,因為滿足才會想要停留,所以就脫口而出了那句話。其實故事我記不清晰了,那句話卻記得很清楚,`你真美啊,請停留一下`,說完這句話魔鬼就收割了他的靈魂,一切又結束了?!?/br> “歷史書文史部分上說,故事的結局是上帝救走了他的靈魂?!毕哪┯X得小舟說這話有些悲傷,就插了一句。突然他心里一動,“這個故事你忘不了,是嗎?隱喻得太揪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