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
“老先生,不是我舍不得手中的權勢,而是我等手中的權勢,才是蕭安最大的依仗!”魏氏擲地有聲道。 太子想娶蕭安,就得要蕭安失去最大的依仗,這里面會牽涉到太多人,魏氏就是再愛女兒,也不可能拿別人的前程來換自己女兒一個太子妃之位。 然而就算別人愿意,一個空頭的太子妃,武無兵權,文無依仗,如同空中樓閣,一吹就倒,這種事情但凡有半分愛女之心的長輩,都做不出來。 即便是,因此招了晚輩的恨。 魏氏的話說得太有道理,一般人也尋不到理由駁斥。 蕭安一是身有殘疾,二是子嗣有礙,若嫁給一般人家,許還能靠人家的良心活著,可皇室里哪來的良心? 景老先生也明白其中道理,卻是道:“將軍何以為太子能走到那一日?” 魏氏臉色一沉,“先生妄議過了!” 說太子不長命,誰腦袋不夠砍的。 景老先生半點不覺得自己說了不得了的話,又道:“還是將軍以為,蕭侯能等到那一日?” 說太子也就罷了,說自己女兒,魏氏看向景老先生的眼神如見死人,手中的茶杯咔擦一聲碎成了碎片,茶水順著茶桌緩緩流入地面。 院子一下子靜默下來,魏氏的手心淌著被瓷器劃破的流出的鮮血而不自知,只順著茶水的痕跡而去。 景老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不去看茶座上的殘跡。 “老夫于醫道上頗通一二,偶得見太子一面,也看得出太子面色蒼白不見血色,乃是心血不足之故,并非長壽之相。與蕭侯相處甚多,更看得出蕭侯沉疾過多,如今也不過強弩之末。既是如此,將軍為何不成全他們一番情義?還是將軍以為,就這樣的兩個人,陛下會借此奪了將軍與程侯爺及柳將軍等人的軍權?三關里,如今已經是唯諸位號令以尊,當今不只仁善,也不是糊涂的人,不會多此一舉?!本袄舷壬鷶R下茶杯,與魏氏微微一笑。 魏氏不動,“那不知,老先生又想從我兒身上得到什么?” 也難怪自己大女兒能把人請到京中來,不是用的手段高明,而是這人本就是有備而來,想要從蕭安的身上得到一些東西。 景老先生也沒有隱瞞的意思,道:“老夫獨此一生,無妻無兒,若說年邁有什么放不下,也不過只有那幾個不肖子弟罷了?!?/br> 世人都說景老先生的弟子滿朝野,其實也不過是夸張,許多人無非是得過景老先生的幾句點撥,多不過幾月教導,然后都打著景老先生弟子的名號了。 實際上,景老先生真正的弟子,不過四五,雖是仕途看著順暢,那也不過是因起點低才走得容易,但要真想要位極人臣,卻不是只要有本事就可成的。 在仕途上有利益相爭之時,這些“景老先生的子弟”誰又會因是同門而不cao戈? 魏氏起了身,道:“老先生想多了,蕭安不過一介武將,就如先生所言,也不過強弩之末,擔不起老先生這么多的野心?!?/br> 這世間之事,總有那么多的不如意,魏氏從未覺得有什么命運不公,無非是每一個人的選擇都不一樣,她和自己的女兒選的路格外辛苦一些罷了。 景老先生卻是看著魏氏的背影,再說了一句,“將軍若真有愛女之心,又為何將蕭侯推在了朝廷里來?無非將軍也有所圖,怕與某所圖并不一樣而已?!?/br> 魏氏回頭,景老先生又道:“女子從軍,自然是值得贊揚,然而女子想要立足朝廷,卻沒有那么容易。讀書人苦讀幾十年,每三年才取三百士人,又怎會容得下另一類人來搶奪自己的機會?” 魏氏又嗤了一聲,調回頭,毫不遲疑的出了景老先生的院子。 跟著魏氏一道回京的郎中極快就得知了魏氏手受傷的事情,一邊給魏氏包扎,一邊與魏氏道:“想那老匹夫是見不得女人比男人強的,將軍又何必與那般的人置氣?!?/br> 魏氏沒說話,只是想景老先生后面那一句話,說的是實話,其實也看得出他對女子出入朝廷并未有排斥。 只可惜,也如他所言,蕭安的確是沒有那個在朝廷上能呼風喚雨,插足局勢的天賦。 蕭安下朝得知魏氏受傷嚇了一跳,連忙跑來問魏氏,“娘你怎么那么想不開???” 魏氏橫了蕭安一眼,就是個不會說話的,“我哪想不開了?” 蕭安抓著魏氏的手看來看去,發現包扎得得好才放心了下來,道:“景老先生就那個德行了,有時候迂得不行,可別跟他計較。無非是說我是個笨蛋,沒救了這種話,娘何必氣惱?!?/br> 魏氏看了蕭安一眼,心想怎的就不多長幾個心眼,就道:“你以為景老先生如何?” 要說蕭安對景老先生有什么看法,看法就多了去,且從一開始到現在,看法都是在變的。 “還好吧?!笔挵蚕肓讼?,綜合起來得出這么一個結論。 魏氏就道:“好在哪?” 蕭安道:“唉,雖然嘴里罵得厲害,可好歹也盡心盡力教我了。也不嫌棄我是個姑娘,說什么姑娘讀那些沒用。就是后來在別院里,也教導了女兒許多??杀纫话愕睦戏蛉藦娎??!?/br> 一般老夫子遇見蕭安,要么覺得蕭安是個姑娘不愿意教,要么就嫌棄蕭安太笨不愿意教,要遇著景老先生這樣的,也的確是少。 魏氏都恨不得戳蕭安的腦門了,“你可知你這先生那幾個關門弟子?!?/br> 蕭安點頭,“知道啊,寒門出身,都挺不容易的?!?/br> 魏氏冷哼,“也是天上掉下來個大餡餅了,人家拿著聰明人不教,來教你這個笨蛋?!?/br> 蕭安一下子明白過來,“他想要什么?我能給他什么???” 不是蕭安不自信,而是作為一個武將,除了能在軍中塞人,她也干不了別的事兒了,對景老先生而言,就是他弟子也是讀書人,從她身上撈不著好處來。 魏氏嘆氣,道:“你沒用,可太子有用啊?!?/br> 蕭安頓時沉默了下來,許是沒想到這么一個人圖的也是別樣。 魏氏摸著蕭安的頭,“他說太子與你有聯姻之意,你可明白他的意思?” 蕭安擺頭道:“娘,我不傻?!?/br> 她不傻,所以才猶豫,明知道自己和太子的心意,也不肯給太子太多的回應,她若是嫁給太子,要失去的太多了。不只是她,還有旁人。 魏氏點頭,就笑著道:“嗯。你不傻。那你對太子可有那樣的心思?” 蕭安又沉默下來,魏氏繼續揉著她的頭,“喜歡不喜歡,也就一句話的事情,說出來有什么為難的?又不是對別人說?!?/br> 蕭安低著頭,突然冒出來一句,“可我還能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