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嫩美女在线啪视频观看,国产色精品VR一区二区,岛国三级在线观看,久99视频精品免

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劍來(1-7冊)出版精校版在線閱讀 - 第205章 溶溶月淡淡風

第205章 溶溶月淡淡風

    倒懸山原本只有一道大門通往劍氣長城,如今開辟出更大的一道門,舊門那邊就少了許多熱鬧。

    用那抱劍漢子的話說,就是喜新厭舊,傷透人心。

    輩分極高的小道童依舊坐在那邊,在讀一本失意文人撰寫的閑雜書,伸手隨意拘了一把皎潔月色,籠在人與書旁,如囊螢照書。

    上次被那個腦子被門板夾過,再被驢踢過的白衣少年惡心壞了,好好一本才子佳人、清湯寡水的《松間集》,硬是給那人說成了一部刪減版的艷情小說,害得他好幾天沒緩過勁來,看什么書都提不起精神,便只好舍了這個為數不多的樂趣,只能每天發呆。

    只是接連忍著個把月不看書,實在無聊透頂,所以重新看書之后,直接拿了一大摞書籍放在身邊,不分晝夜,看得十分癡迷。

    小道童雖是神仙中人,看書卻慢而細致,哪怕過目不忘,依舊喜歡經常翻到前面看幾眼。

    守著大門另外一邊的抱劍漢子,懷捧長劍,溜達到了小道童這邊,一想到這算怠工,便又跑回去,將長劍擱放在柱子邊上,這才拎了壺酒,回到小道童這邊蹲著蹭書看。小道童只愿意獨樂樂,又厭惡那些酒氣,轉過身,漢子便跟著挪窩。小道童與他當了好些年的鄰居,知道一個無聊的劍修能夠無聊到什么地步,便隨那漢子去了。

    漢子伸手指了指書頁上的一句話,道:“這書中書生有點能耐,‘山清水秀、天地靈氣盡付美人,我輩男子來此人間,不過是做些糟踐山川、辜負佳人的勾當’,這句話說得多好,圈畫起來,可以背誦?!?/br>
    小道童習慣了這漢子的碎嘴,只管自己看書翻頁。漢子也不管小道童看書翻頁,只管自己絮叨聒噪。

    看完了一本書,漢子嘆息道:“沒勁,半點葷腥滋味都沒有?!?/br>
    小道童放下手中書本,又拿起一本,是本講那月黑風高、飛檐走壁的江湖演義小說。漢子看到精彩處,便多飲酒,只不過眼睛始終死死盯住書頁,一個字都不會錯過就是了,嘖嘖稱奇道:“不愧是書外老天爺相中的書中小老天爺,其他武學奇才,一輩子都鉆研不透的絕世功法,給他上了手,一晚上就給學會了。真是羨慕,可惜這套功法口訣一筆帶過,寫得模糊了,不然我也可以試試看……”

    “看看,被我說中了吧,這種邋里邋遢,越是喜歡說瘋話怪話的糟老頭子,越是深藏不露的絕世高人。如何?被我說中了吧,老人果真對咱們這位小老天爺刮目相看。喲呵,大手筆!以畢生功力的一甲子內力灌頂,幫忙打通了任督二脈不說,還徹底洗髓伐骨了,好家伙,這要是重返江湖,還不得天下無敵?”

    書才翻了一半,小道童一板一眼道:“明顯暫時還算不得天下無敵,哪怕有了這天上掉來的一甲子內力,再加上他自己的二十年打熬,不過八十年內力,先前有那伏筆,通過書中路人提過一嘴,那個在江湖上掀起血海腥風的大魔頭,已經修煉出來了百年功力,內力精純,深不見底,打不過的?!?/br>
    漢子揉著下巴,覺得有道理,又道:“那還缺一把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不過應該不會得手太快,畢竟故事才講到一半?!?/br>
    小道童緩緩翻過一頁書,難得附和這個漢子:“急什么,肯定會有的,不然根本沒法打?!?/br>
    漢子狠狠灌了一口酒,道:“青梅竹馬的老相好,江湖偶遇的正派女俠,相愛相殺的魔道美人,一個都不能少!”

    估計那個不過是想著掙點柴米油鹽、紙張筆墨錢的寫書人,他自己都無法想象,書本刊印之后,會有這么兩個看書之人。

    而且雙方看書看得如此“粗淺”,偏偏還算有幾分真心的喜歡。

    須知一位是師尊名諱都是天下忌諱的道家天君,所求之事,是學那上古真人,提挈天地,把握陰陽,移山倒海,呼吸精氣,與天地同存。

    一位是劍氣長城的大劍仙,參加過那場十三之爭,他這輩子所交盡豪雄不說,亦有紅顏知己是那女子劍仙。

    只不過師承與家世都無比煊赫的小道童,離開家鄉的青冥天下,是來這邊歷練,磨礪道心。

    而這漢子,算是刑徒中的刑徒,只能年復一年守著兩人身后的這道大門。

    小道童合上書,漢子急眼了,問道:“干嗎?”

    小道童說道:“緩一緩,這本書不錯,看慢些?!?/br>
    書中有一幅場景,不寫山上不寫神仙,只寫江湖人,寥寥幾筆,便讓從未真正走過江湖的小道童,如見畫卷。

    雨后初晴,水上霧生,朦朧與天永,湖心一彩舟,有那豪杰立船頭,無篙破水,漸近亭前,沿途折葦動有聲,亭中白衣客,煮酒以待,相約醉后決生死。

    漢子哀嘆一聲,后仰躺去,隨口問道:“姜道君,青冥天下到底是怎么個地方?”

    小道童隨口答道:“習俗規矩也不少,跟這浩然天下差不多吧?!?/br>
    漢子問道:“道老二還沒找齊五百靈官?”

    小道童也不覺得這是什么不可泄露的天機,道:“估計還早。換個螺螄殼繼續做道場,并不輕松?!?/br>
    漢子雙手做枕頭,換了個舒服姿勢,蹺起二郎腿,道:“都很忙啊?!?/br>
    小道童笑道:“你我就不忙?!?/br>
    漢子望向那輪明月,道:“如我們這般熬夜也忙的?!?/br>
    阿良曾經給劍氣長城留下一番膾炙人口的言語,不會熬夜的修道之人,修不出什么大道。

    如何熬夜?

    苦兮兮地煉氣煉劍,為下。

    喝酒為中,哪怕喝到了囊中羞澀,再無錢買酒,月色入杯不花錢,酒杯永遠不空。

    至于何為上。

    酒鬼賭棍們,大家都是男人,會心一笑。

    小道童有些奇怪,轉頭望向那個漢子,問道:“張祿,你就這么沒勁?劍氣長城戰事吃緊,你真要執意返回城頭,陳清都也不會攔著你吧?”

    名為張祿的漢子開始閉目養神,說道:“心累?!?/br>
    小道童笑道:“你這心態,很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br>
    張祿輕聲道:“隨便?!?/br>
    小道童伸手打散那團如一盞書案燈火的皎皎月色,仰頭望向天幕,自語道:“天地間真滋味,唯靜者嘗得出?!?/br>
    “你師尊教的?”

    “雜書上看來的?!?/br>
    “姜云生,你說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可忘生死,好不好?”

    “不曉得,懶得想?!?/br>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以后我會想你的,有機會就去你家鄉找你玩?!?/br>
    “一個大老爺們對另外一個大老爺們說這話,你惡心誰呢?”

    “你只是孩子模樣啊,大不到哪里去吧?!?/br>
    “張祿,你找抽?”

    漢子轉了個身,竟是酣睡起來。

    若是在浩然天下的九大洲,一位大劍仙,混得再落魄,也不至于就只有這么丁點兒大的立身之地。

    小道童繼續看書。

    可憐了那位劍仙邵云巖。

    做生意,掙銀子,不分晝夜。

    每一枚神仙錢,都被譽為天底下最精粹的靈氣聚攏,但是天底下到底有沒有一枚干凈的神仙錢,難說。

    一艘巨大渡船卸貨,換了一大堆劍氣長城的丹坊物資后,便離開了倒懸山渡口。

    這是西南扶搖洲大宗門山水窟的跨洲渡船,渡船名字十分鄉土氣,瓦盆。

    據說山水窟的開山老祖,起于市井巷弄,只不過發跡之后,一輩子所做之事,就是與過往撇清關系,把山上日子過得宛如人間王侯,唯獨在給聚寶盆——跨洲渡船取名字一事上,現出了原形。

    一個渡船元嬰境管事站在渡船頂樓的觀景臺上,默默掐指算賬。這趟倒懸山往返,最少可以掙七十枚谷雨錢,加上如今扶搖洲山下幾大王朝,打得天昏地暗,若是運作得當,找對買家,翻上一番都不是沒有可能。

    山上也因為那幾件應運而生的仙家至寶,光是半仙兵就有三件之多,爭了個頭破血流,已經死了好些個地仙不說,許多上五境的老王八都逐漸浮出水面,如果不是礙于儒家書院的掣肘,這些老神仙只能站在幕后,不然就不只是利用牽線傀儡去較勁這么和和氣氣了。

    無論是山上山下,這么耗費家底打來打去,對于山水窟這些首屈一指的商家宗門而言,都是好事。

    瓊林宗有錢,是因為北俱蘆洲劍修如云,使得仙家門派更換極快,大勢一動,神仙錢自然而然就跟著滾動起來。

    打算盤打算盤,珠子滾動,就是錢了。

    至于皚皚洲劉氏,又是異類,與誰都能做買賣,許多樁買賣,根本已經不是錢財這個范疇了,掏了錢,掙來的是王朝更迭,是“宗”字頭仙家豪閥的換人。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皚皚洲劉氏與任何人做買賣,最大的宗旨,是先保證對方能掙錢,而且還真給皚皚洲劉氏做成了,并且成為一條雷打不動的家規,代代傳承下來。

    老修士這趟倒懸山之行,收獲頗豐。作為山水窟的跨洲渡船管事之人,得了老祖授意后,先前在那靈芝齋的上等房,約了好幾個扶搖洲、金甲洲的同道中人,打算互通有無,大家一起合伙掙錢??傆嫲怂铱缰薅纱?,要在利潤一事上下點苦功夫,不然就白白給了劍氣長城晏家、納蘭家族貨比三家、借機壓價的余地,所以大家得商量好,選一處距離倒懸山不遠不近的中轉渡口,先談好價格,各自分了貨物,每一艘渡船專賣幾種,再來倒懸山這邊與劍氣長城磨價格。

    這只是第一件事,眾人幾乎沒有任何異議,主要是山水窟財大氣粗,對于促成此事,志在必得,愿意保證下一場交易都賺錢,如果證明此舉可行,以后就按照這個規矩走倒懸山,但是只要虧了誰,山水窟就自己掏錢補償誰。

    第二件事,是如今劍氣長城那場仗,打得極其艱難,需要大量的補給,山水窟便帶頭,拋出了一個建議,除了合力打造幾艘新渡船,再出錢請那些老祖出山,幫忙開辟出一兩條更加順暢的新路線,打殺掉那些攔路障礙,幫著坐鎮渡船。以前是錢少,不為所動,現在形勢有變,谷雨錢夠多,這些老祖哪怕自己瞧不上,可終究人人都有那門派、嫡傳和家眷,只要各自宗主出面,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還是有希望說動這些老前輩沾染紅塵一二的。

    第三件事,比較棘手,晏溟和納蘭彩煥兩個元嬰境劍修,都去了城頭那邊,家族事務,暫時交予了家族晚輩,雖說遠遠不如兩位劍氣長城財神爺精明,但是麻煩之處在于這撥人咬定價格、死守規矩,不答應,雙方那就耗著,雖說誰都清楚劍氣長城肯定耗不過跨洲渡船,但是只要在倒懸山多待個十天半個月,交給倒懸山的那筆神仙錢,可不是小錢。所以不光是山水窟,事實上所有的跨洲渡船,都希望打破僵局。

    歷史上,納蘭家族在劍氣長城大戰期間,不是沒有過與要價要狠了的幾個大洲跨洲渡船撂狠話,愛賣不賣,不賣滾蛋。就在那幾個洲十多艘渡船管事個個變成熱鍋上的螞蟻,正打算低頭服軟之際,事情突然有了轉機,有一個在扶搖洲渡船上寂寂無名的年輕人,合縱連橫,竟然說服了七洲宗門渡船的所有管事,拼了不掙錢,所有渡船一夜之間,全部撤出倒懸山,好似游山玩水,去??吭诹擞挲堊诘姆獙賺u嶼渡口那邊,只留給劍氣長城一句話:我們不賺這錢就是了。

    而這個名聲鵲起、最終成功說服所有做慣了買賣的老狐貍,幫助所有渡船都大賺一筆的年輕人,正是山水窟的開山老祖,當時不過是觀海境的修士,在那之后短短三十年,年輕人就自己有了山頭,有了跨洲渡船。

    納蘭家族不是沒有想過專門針對后來山水窟的兩艘跨洲渡船,只是山水窟一次次都應對得十分輕松,久而久之,還能如何,買賣繼續。

    后來又有了個晏家,家主晏溟相對好說話些,與納蘭家族生意人的直腸子,更多還是劍修的臭脾氣相比,晏溟則更像是個名副其實的買賣人,此人兢兢業業,盡量幫著劍氣長城少花冤枉錢,也讓各大跨洲渡船都掙著錢,算是互利互惠。納蘭彩煥接任家族財權后,與各洲渡船的關系也不算差,而晏溟和納蘭彩煥兩個聰明人負責商貿之后,雙方關系一般,大體上屬于井水不犯河水,私底下,也會有些大大小小的利益沖突。

    此時一個老修士的嫡傳弟子來到觀景臺,欲言又止。

    這個渡船元嬰境老管家笑道:“有話就說?!?/br>
    年輕人問道:“師父,以往我們山水窟渡船,都答應劍氣長城那邊允許賒欠的,大戰落幕過后,按照說好的利息結賬便是,早還少給,晚還多給。為何此次老祖要我們山水窟聯手其余渡船,與劍氣長城否決此事?”

    老人輕聲道:“雖說劍氣長城那邊消息管得嚴,不許任何人靠近城頭,連我這種老熟人,以往次次能夠去劍仙宅邸住幾天的,這回進了劍氣長城,都去不了城中,只能在城池和那海市蜃樓之間的宅邸中,與那兩個家族的人談買賣,但越是如此遮掩,越是證明這一次妖族來勢洶洶,劍氣長城這場仗會打得極慘。你說晏家和納蘭家族,家底如何?”

    年輕人笑道:“晏溟與納蘭彩煥兩個劍仙都精于此道,積攢下來的家底,無論是自家的,還是幫著劍氣長城,肯定都不薄?!?/br>
    老人點頭微笑道:“所以這一次,我們可以幫著山水窟多掙很多。不但要將那晏家和納蘭家族的家底挖個底朝天不說,還要讓丹坊積蓄,蕩然一空。至于不賒欠一說,我們自然是當真的,千真萬確不是玩笑,但是事實上呢,又是可以不當真的,如何讓我們不當真,就得看晏溟和納蘭彩煥的誠意了嘛?!?/br>
    年輕人小心翼翼說道:“劍仙的脾氣可都不太好,千萬別惹得他們狗急跳墻?!?/br>
    老人譏笑道:“納蘭家族有那老祖納蘭燒葦,劍氣長城十大劍仙之一,若是在咱們扶搖洲,誰敢在這種老東西面前,喘個大氣兒?納蘭燒葦脾氣好?很不好。但是遇到了咱們,不好又能如何?劍仙殺力大,喜歡殺人?隨便你殺好了,他們敢嗎?接下來咱們還要說服其余渡船師門的老祖出山,所以說,神仙錢才是天底下最結實的拳頭?!?/br>
    年輕人其實真正想要問的問題,是為什么不能稍稍少掙錢,總是這樣往死里掙劍氣長城的錢,好像沒必要。

    老人似乎看穿嫡傳弟子的心思,笑道:“你啊,修行尚可,做買賣,真是愚不可及沒悟性!明明能掙錢,卻想著少掙錢的人,你以為這輩子真能掙著大錢?你只要這么想,一輩子就休想成為我們老祖那樣的人物了,想都別想,簡直就是給老祖他老人家提鞋都不配?!?/br>
    最后老人說道:“你小子少管閑事,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等你成了比師父更重要的山水窟祖師人物,你才有資格來談少掙錢一事。不過師父可以萬分肯定,真到了那么一天,你只會比師父更想著掙錢,那時再回想今天的念頭,你自己都覺得可笑!為何?”

    老人自問自答道:“因為你的屁股坐在那張山水窟祖師堂的座椅上了?!?/br>
    雨龍宗歷史上最年輕的金丹境地仙,傅恪,他今天離開了雨龍宗所在島嶼祖山,去了一座藩屬島嶼,會見好友。

    雨龍宗自己并無跨洲渡船,因為不需要。一座宗門,大大小小的藩屬島嶼二十多個,處處是渡口,上面全是依附雨龍宗的仙家門派,嫡傳、外門弟子加上雜役,有數萬人之多。

    絕大部分的北俱蘆洲跨洲渡船,以及一部分南婆娑洲渡船,都需要在此中途???。

    傅恪沒有攜美同行,獨自駕馭符舟,登上的這座島嶼名為碧玉島,島上有仙家樹木,質若碧玉,十分金貴,是許多靠岸跨洲渡船的重金購買之物,反正在倒懸山那邊掙了個缽滿盆盈,不缺這點開銷,何況回了家鄉,一樣有賺,還能錦上添花。

    碧玉島位于雨龍宗東北方位,所以早年經常能夠看到那些往返于蛟龍溝和南婆娑洲的布雨老龍,運氣好,還能看到奄奄一息的墜海疲龍。只是雨龍宗與蛟龍溝算是近鄰,歷來善待這些遵循本能行云布雨的龍屬之物,一旦有精疲力竭的蛟龍浮海,無法返回老巢,甚至專門會有大修士幫著運轉水流,讓蛟龍漂往蛟龍溝。

    但是近些年,瞧不太見了,因為蛟龍溝被一個劍術極高、脾氣極差的劍仙,為求名聲,出劍搗爛了大半巢xue。碧玉島一些見慣了風雨的老人,都說這種劍仙,光有境界,不懂做人,正是典型的德不配位。

    關于這樁傳聞,傅恪其實最有資格說上幾句真相言語,只是就不去掃半個自家人的興了。

    傅恪的符舟,沒有直接落在朋友的私宅那邊,而是規規矩矩地落在了碧玉島的岸邊山門,然后下地緩緩而行,一路上主動與人打招呼。與他傅恪說上話的,哪怕只是些客套話,無論男女,心中皆是受寵若驚,與有榮焉。

    對于傅恪而言,這是件小事,卻能一舉兩得。

    一個是幫自己加深那種平易近人的形象,二是幫著自己的朋友掙點面子。山上山下,其實差不多,面子都是能換錢的。

    傅恪的朋友,虞富景,是個在東寶瓶洲也無半點名聲的下五境修士,與傅恪就是舊識好友。早年雙方差不多的境界出身,不承想傅恪這個幾乎山窮水盡的窮酸漢,不過是想著這輩子一定要去看一眼倒懸山,便有了這么大的大道福緣落在頭上,倒懸山沒見著,反而留在了半路上的雨龍宗,更一步登天,成了一個“宗”字頭仙家的乘龍快婿,兩位仙子先后投懷送抱。

    機緣深厚,真是羨煞旁人。艷福不淺,更足可羨煞旁人。

    這個消息,很快隨著老龍城桂花島這艘渡船的返回,被渡船乘客們幫忙傳到了東寶瓶洲,傅恪立即成為讓許多野修佩服不已,連譜牒仙師都要眼紅的存在。

    所以虞富景就碰運氣來了,先前只是希望能夠從好朋友傅恪的指甲縫里,得到些神仙錢,類似幾枚小暑錢,便心滿意足。于是虞富景涉險離開渡船后,戰戰兢兢去往雨龍宗,不敢登島,只敢報上名號,說自己與那傅恪認識,當時甚至都沒臉說是傅恪的朋友。

    不承想傅恪還真講義氣,他雖然礙于宗門規矩,無法帶著虞富景登島,但馬上將虞富景安置在了這座碧玉島,讓虞富景只管放心住下,不著急返回東寶瓶洲。傅恪離開后,虞富景既慶幸,又遺憾,因為傅恪并未明言什么,不料一天過后,碧玉島祖師堂掌律修士就親自登門,詢問他是否愿意成為碧玉島內門修士,雖不是祖師堂嫡傳,卻已經讓虞富景感激涕零,要知道碧玉島雖是雨龍宗藩屬之一,卻有一位元嬰境老神仙坐鎮!擱在家鄉東寶瓶洲,是何等高不可攀的仙家府邸。

    而那位掌律修士,也是一位金丹境地仙,下五境野修的虞富景這輩子做夢都不敢奢望,一位金丹境地仙會對自己有個笑臉,客氣言語半句。

    在那之后,虞富景便以碧玉島譜牒修士的身份,安安穩穩修行起來。但是雖說得了仙家術法口訣,委實是資質平平,虞富景的修行,始終進展緩慢,連那碧玉島上根本不算個玩意兒的洞府境,這輩子都希望不大,但是沒關系,祖師堂修士依舊對他另眼相看。

    傅恪此次登上碧玉島,顯然是拜訪他虞富景。

    早已從師門得知消息的虞富景,急匆匆離開屋子,還修行煉氣個屁,除非是有那額外道緣,或是大把的神仙錢砸下去,就憑他虞富景這般枯坐,簡直就是等死。

    只是虞富景在大門那邊突然停步,磨蹭了許久,這才開了門,稍等片刻,就看到了那個正與碧玉島老祖道別的傅恪。

    虞富景連忙加快步伐,想著好歹與這位元嬰境神仙說上幾句話,那位島主老元嬰還真就停下了腳步。

    虞富景快步上前后,重重一巴掌拍在了傅恪肩頭,笑罵了一句“有了媳婦就忘了兄弟的貨色”,傅恪笑著不說話。

    虞富景立即與師門老祖畢恭畢敬行禮。

    老元嬰和顏悅色地對虞富景撂了幾句客套話,無非是勤勉修行、大道有望之類的,虞富景屏氣凝神,豎耳聆聽。老元嬰笑著離開后,虞富景拉著傅恪一起進入私宅,不大,但好歹是私宅,碧玉島等級森嚴,下五境修士有私宅的,除了祖師堂未來棟梁的年輕天才,就只有虞富景一人了。

    虞富景拉了傅恪喝酒。

    傅恪從咫尺物里取出三壺雨龍宗釀造的仙家酒水,與虞富景一人一壺,剩下一壺,傅恪笑道:“你師父好酒,回頭可以送他?!?/br>
    虞富景笑著伸出大拇指:“仗義?!?/br>
    傅恪笑道:“酒可以喝,記得別喝醉,這壺酒后勁大。喜歡喝的話,我哪怕自己不來,也會讓人送到碧玉島來?!?/br>
    虞富景打趣道:“架子這么大?傅恪,是不是成了地仙,便瞧不起我這下五境的朋友了?”

    傅恪無奈道:“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是因為到了一個小瓶頸,需要閉關一段時日,脫不開身?!?/br>
    虞富景喝了口酒,一腳踩在椅子上,望向屋外,感慨道:“打死都想不到,我會與傅恪坐在這里喝這死貴死貴的仙家酒釀?!?/br>
    傅恪笑道:“大道無常,不過如此。喝酒喝酒?!?/br>
    虞富景喝酒頗快,傅恪也攔不住。

    虞富景原本對傅恪充滿了感激之情,只是隨著傅恪的步步登天,給人的印象,幾近完人,于是他心中便有了些想法。

    有利可圖。

    傅恪拋棄糟糠妻,好似從來沒有這樁山下因果,登了山,抱得美人歸,成了雨龍宗的祖師堂嫡傳,便全然拋至腦后。

    虞富景當然不是威脅,他也不敢威脅一個既是朋友更是地仙的傅恪。

    所以在今天的酒桌上,虞富景看似漫不經心,說漏了嘴,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而已,夾雜在追憶往事當中。

    傅恪放下了酒壺。

    虞富景便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道:“看我這張破嘴!傅恪你別多想,這件事情,我打死不會在外人那邊多嘴?!?/br>
    傅恪笑了笑。

    然后虞富景便當場死絕了。

    傅恪拿起酒壺,繼續慢慢飲酒,望向大門那邊,自言自語道:“虞富景,你來找我,搏一搏富貴,我便離開雨龍宗,撐船見你,給了你一份做夢都不敢想的富貴,你要是安生一點,識趣些,說不定還有些許機會,未來成為我的左膀右臂,畢竟境界是境界,腦子是腦子,我從來都知道你是個聰明人,結果你自己不惜福,那就怨不得我不念兄弟情分了?!?/br>
    “你只是下五境修士,未曾領略過山巔的風景,我卻親眼見過,面子、名聲這些東西,可以的話,我當然都要。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讓我覺得你是個喂不飽的白眼狼了,那么與其養在身邊,遲早禍害自己,不如早點做個了斷。其實我留你在這邊,還有個理由,就是每次看到你,我就會警醒自己幾分,提醒自己到底是怎么個低賤出身,就可以讓自己越發珍惜當下擁有的每一枚神仙錢,每一張諂媚笑臉,每一句溜須拍馬?!?/br>
    傅恪神色落寞,繼續道:“你真以為你死了,是什么大事嗎?我什么都不做,出了門后,依舊什么都不用說,就這么返回雨龍宗,整個碧玉島,就會處理得天衣無縫,甚至還要由衷地感謝你,幫著碧玉島與我攀上了一份隱蔽的香火情。這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虞富景啊虞富景,你還是眼界不夠,怪不得你找死?!?/br>
    傅恪起身,擦了擦手,轉頭看了眼那個死人,最后說道:“早說了,好好喝酒,少說醉話,你偏不聽?!?/br>
    傅恪果真就這樣離開了碧玉島,去了山門那邊,才祭出符舟,去往雨龍宗。

    傅恪躺在符舟上,閉上眼睛,想了些將來事,比如先成為元嬰,再躋身上五境,又當了雨龍宗宗主,將那倒懸山四大私宅之一的雨龍宗水精宮,收入囊中,成為私人物,再衣錦還鄉一趟,去那偏居一隅的小小東寶瓶洲,將那些原本自己視為天上神女的仙子們,收幾個當那端茶送水的丫鬟。什么正陽山蘇稼,哦,不對,這位仙子已經從枝頭鳳凰淪為了渾身泥濘的走地雞,她就算了,長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天底下缺好看的女子嗎?不缺,缺的只是傅恪這種志在登頂的天命所歸之人。

    傅恪高高伸出一只手,輕輕攥拳,微笑道:“劍氣長城的女子劍仙,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被我金屋藏嬌幾個?聽說羅真意、司徒蔚然,都年紀不算大,長得很好看,又能打,是一等一的女子劍仙坯子,那么劍氣長城若是樹倒猢猻散,我是不是就有機可乘了?”

    至于萬一劍氣長城失陷,這么個爛攤子,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儒家圣人收拾殘局,哪里需要他傅恪和雨龍宗出力。

    不說中土神洲,只說近一些的,不就有那如今身在城頭上的醇儒陳淳安嗎?

    何況這就只是萬一。劍氣長城的那些劍修,也真是有趣,浩然天下的練氣士,人人怕死,劍氣長城那邊,反而個個好像怕活,做著求死之事。

    想到這里,傅恪睜開眼睛,心中默念道:“可惜蠻荒天下的畜生太廢物啊?!?/br>
    有飛鳥掠過符舟,傅恪瞥了一眼,大笑不已。

    詩家說那舟子水鳥兩同夢。

    我輩神仙客,御舟白云中,與飛鳥同夢才對。

    蘆花島能夠與那以行事強勢著稱于世的雨龍宗只是當鄰居,而不是成為藩屬附庸,沒點本事肯定不行。

    雨龍宗在最近千年以來,也就在那個劍仙手上吃了點虧,其余過路修士,哪怕是地仙,甚至是上五境神仙,一樣給雨龍宗收拾得沒脾氣,反正下場都不太好。而雨龍宗離著三洲陸地都太過遙遠,孤懸海外,天高皇帝遠,所以雨龍宗的規矩,很多時候,要比儒家書院的規矩更管用。

    蘆花島能夠不被雨龍宗吞并,其實與自家修士沒關系,只是蘆花島有一處上古遺址,被后世好事者命名為“造化窟”,據說有一個來歷不明的道家高人坐鎮其中,占盡了氣運,不容他人染指分毫。不過關于這本老黃歷,就連蘆花島輩分最高的修士,都已經無法確定真偽,因為實在是太過久遠。膽敢去一探究竟的外鄉大修士,一個個有去無回,也就漸漸斷了念想,仙家機緣再珍貴,總不能為此丟了性命。再者,蘆花島自己都沒半點非分之想,雨龍宗又不曾吞并此地,已經足夠說明很多事情。

    蘆花島只與雨龍宗最西南的一座藩屬島嶼勉強可算近鄰,與雨龍宗其實算是遠鄰。

    蘆花島修士不少,只是錢不多,這得怨那個不愛與別洲打交道的桐葉洲,一艘跨洲渡船都不樂意打造,雖說桐葉洲到倒懸山一線,相比老龍城那些渡船航線,確實更加危機四伏,只是桐葉宗和玉圭宗那么大的宗門,如果真的愿意掙這份辛苦錢,憑借兩座宗門的驚人底蘊,其實開辟路線,不算太難,也絕對不會虧本,可惜桐葉洲的仙家勢力,以龐然大物居多,在浩然天下是出了名的吃穿不愁,與別洲幾乎國國有仙府、州郡有仙師,大不相同。只說那玉圭宗,擁有一座云窟福地,根本不稀罕這類跨洲買賣。

    用那姜氏家主的話說,就是老子打個噴嚏、放個悶屁都能掙錢,有那閑工夫跑什么倒懸山掙什么錢?

    “你可以羞辱我姜尚真的境界低微,但是絕對不能侮辱姜尚真的掙錢本事,誰敢這么英雄好漢,我就用錢砸死他?!?/br>
    可如果桐葉洲真有了幾條跨洲渡船,挑選中轉渡口,蘆花島就是首選。

    蘆花島太過與世隔絕,修行一事,人人按部就班即可,掙錢一事,自有那出海的采珠客修士。所以這里的修士,反而更喜歡搜羅外面的奇人趣聞,拿來說道說道,不然修行來修行去,給誰看?蘆花島可比不上那雨龍宗,就沒出過什么驚才絕艷的修士。

    今天有了一場半點不讓人奇怪的爭執。

    兩幫修行資質很一般的少年少女,分成兩座陣營。

    原本是在爭吵那雨龍宗的一個天才劍修,到底能不能與劍氣長城的最拔尖天才媲美。所謂的天才,就是百歲之前,成為了金丹境劍修。

    有說不能比的,也有說肯定相差無幾的。

    后來不知不覺,吵架就吵偏了,吵到了劍氣長城到底是怎么個地方。

    有說那劍氣長城個個是英雄豪杰,是天底下劍仙最扎堆的地方,據說走路上,去買壺酒而已,就能隨處可見,這么個地方,這輩子不去走一趟、喝點酒,就是對不起自己的修士身份。

    自古以來的吵架精髓,就是對方說什么都是錯,對了也不認,于是很快就有人說那劍氣長城的劍修全是缺心眼,反正從來不會做生意,幾乎所有的跨洲渡船,人人都能掙大錢,比如那雨龍宗,為何如此財大氣粗,還不是間接從劍氣長城掙錢。更有少年冷笑不已,說等到自己長大了,也要去倒懸山掙劍氣長城的神仙錢,掙得什么狗屁劍仙的兜里,都不剩下一枚雪花錢。

    一個路過的老修士,笑罵了一句“一個個只剩下罵架的本事了,都趕緊滾去修行”。

    晚輩們非但沒有聽命行事,雙方反而一定要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修士幫著評評理。

    老人在蘆花島是出了名的故事多,加上沒架子,與誰都能聊,心情好的時候,還會送酒喝,管你是不是屁大孩子,一樣能喝上酒。

    老人是金丹境地仙,祖師堂那邊有張椅子,在島上有一座占地極廣的豪奢私宅,在倒懸山麋鹿崖山腳那條街上,更與山上朋友合伙開了一間鋪子,連那南婆娑洲、東寶瓶洲的老龍城,北俱蘆洲的骸骨灘,都去過,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是個什么風浪都見過的老神仙。

    所以蘆花島的晚輩都愛聽這位老神仙講笑話。

    一喝高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能說出口,光是浩然天下的各地鄉俗,就能說上幾百種,什么立春日買春困,什么青樓里邊花魁們會請那穿開襠褲的小崽子跳床驅邪,什么儒家書院不推崇燒紙錢一事,佛道兩家也都不認此風俗是自家流傳開來,然后就鬧哄哄吵了好多年,聽得蘆花島長大的孩子們,一個個憧憬不已。

    光是玉圭宗那個姜尚真的諸多傳奇事跡,老修士就能說上很久。

    老修士其實最愛講那姜尚真,因為老修士總說自己與那個大名鼎鼎的桐葉洲山巔人,都在同一張酒桌上喝過酒呢。

    沒人相信便是了。

    老修士今天被晚輩們拉著不讓離開,便搗糨糊了一通,說了些雨龍宗那位天才劍修的好話,也說了劍氣長城的好話,這才得以耳根子清凈幾分。

    老人沿著一條寬闊山道走下山,兩側古木參天,綠意蔥蘢。老人閑來無事,便按老習慣默默數著臺階,一直走到了蘆花島岸邊。波濤陣陣,一望無垠,老人心情不錯。這兩年麋鹿崖生意不壞,掙了不少小暑錢,關鍵是老人覺得自己這錢,掙得有良心,干凈。偶爾夜深人靜,良心一起,老修士甚至都想要給劍氣長城送些神仙錢。只是一想到這種笑話,就能讓老人笑得合不攏嘴,你宋遂算個什么東西,需要你去送這點錢給劍氣長城?認識劍仙嗎?

    老人撓撓頭,有些惆悵,一輩子無甚出息的自己,若是真能與那姜尚真喝過酒,倒也好了。以后與孩子們吹牛的時候,拍胸脯震天響也不心虛。

    老人回望山上,希望一直這樣安穩下去,只有小煩惱,無那大憂愁。

    老人回過神來,啞然失笑,搖了搖頭,重新登山,再數一遍登山臺階,腳步慢悠悠,半點不急。

    遙想當年,少年身邊跟著個臉蛋粉撲撲的少女,少年不英俊,少女其實也不漂亮,但是相互喜歡,修行中人,幾步路而已,走得自然不累,她偏偏次次都要歇腳,少年就會陪著她一起坐在半路臺階上,一起眺望遠處,看那海上生明月。

    老人停下腳步,轉頭望向那海上月。

    今人見過昔年月,今月曾經照故人,都曾見過她啊。

    老人突然撫著額頭,穩了穩心神,瞪大眼睛,凝神望向臺階上的月色,總覺得方才有一瞬間的古怪,只是環顧四周,天地寂靜,唯有偶爾松花簌簌落地的細微聲響。

    老人心細,雖說不曾與姜尚真真正喝過酒,可走過數洲之地,見過奇人異事,卻是千真萬確,不覺得這細微動靜是可有可無的小事,立即御風來到一棵古松之巔,依舊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護山大陣也沒有絲毫動靜。老人最后望向一座蘆花島上劃為禁地的孤峰,是那曾經名聲大噪又名聲漸無的造化窟。

    老人自嘲道:“若真是里面的老神仙出關,是好事才對?!?/br>
    大海茫茫,比那九洲之地更加廣袤,歷史上有極多的仙人悄然離開陸地,在海上選擇一處風水寶地,隱匿其中,潛心修行,要么悄然破境,要么悄然兵解,都不為人知。

    玉圭宗位于桐葉洲南端。

    峰巒疊翠,深邃幽奇,靈氣充沛,是一等一的修行寶地。

    其中那座神篆峰,有那峻極于天的美譽。

    加上玉圭宗英才輩出,且從無青黃不接的憂慮,憂慮的只有一代一代的天才太多,祖師堂應該如何避免出現厚此薄彼的事情。

    從老祖荀淵,再到稍稍年輕的姜尚真,最后是那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韋瀅。

    而與姜尚真、韋瀅差不多輩分的天才修士,被這兩人遮掩了太多光彩,其實換作其他宗門,在山上的名氣會大許多。

    一座名為九弈峰的山頭上,殿閣連綿,仙氣繚繞,仙禽盤旋,不是小洞天,勝似小洞天。而這座時時刻刻都會從玉圭宗祖山之外所有山脈峰頭、溪澗江河汲取靈氣的山頭,之所以如此特殊,就在于玉圭宗歷史上所有的宗主,都曾在此峰修道,宗主荀淵便是如此,成為宗主后才搬了出去。

    傳聞當年姜尚真正是躋身了金丹境,由于沒能順利入住九弈峰,便覺得唾手可得的一座九弈峰,竟然成了煮熟鴨子,鴨子沒飛,老子竟然沒筷子了,這才一氣之下,撂了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就大搖大擺離開了桐葉洲,直接去了北俱蘆洲鬧幺蛾子,遍地撒野,害得整個玉圭宗在北俱蘆洲那邊名聲爛大街。

    在荀淵搬出九弈峰之后,在韋瀅上山之前,因為姜尚真沒能成為峰主,所以九弈峰一直空懸無主。

    因為誰都清楚,誰能夠結丹,在此開峰,就意味著是下一任宗主的不二人選。

    韋瀅一生下來,還在襁褓中,就被抱到了玉圭宗,然后在十九歲那年,又在眾望所歸之中,合情合理地搬到了九弈峰。

    之后韋瀅就喜歡時不時站在九弈峰,抬頭望向那座神篆峰,并且從來不掩飾自己打量的視線。

    反正是自己的下一處修道之地,只要在這期間,別畫蛇添足,安心修行,遲早就是他韋瀅的,那還有什么好藏掖的。

    今天韋瀅站在一處樓頂的廊道上,又仰頭望向那處神篆峰某個地方,這與早些時候,是不太一樣的。

    韋瀅身邊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子,與他爹不一樣,年輕人相貌普通,眉毛很淡,并且有個略顯脂粉氣的名字,但是他有一雙極為狹長的眼眸,這才讓他與他父親總算有了點相似之處。

    姜蘅。

    但是玉圭宗祖師堂譜牒和姜氏家譜上邊,卻改成了姜北海。

    不過熟悉他的人,還是習慣稱呼為姜蘅。

    能不能稱呼姜北海為姜蘅,也算是玉圭宗年輕一輩修士當中,算不算有出息的一種證明。

    因為姜蘅也好,姜北海也罷,都是姜尚真的獨子。

    如果說韋瀅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玉圭宗宗主,那么姜蘅照理而言,比不上韋瀅,卻怎么也該是下一任云窟福地的主人。

    只是近些年,有些風言風語,說那藕花福地,化名周肥的姜尚真,又折騰出來了個兒子。

    這讓姜蘅這些年心情始終舒坦不起來,不舒坦也只能忍著,連那派人潛入藕花福地宰掉那個弟弟的念頭,都不敢流露出絲毫。

    理由很簡單,姜蘅最怕之人,正是父親姜尚真。

    姜尚真的那種可怕,桐葉宗山上山下,路人皆知。但是姜蘅對自己父親的畏懼,要更深。

    姜蘅的母親,也就是玉圭宗某個輩分極高老祖的嫡女,一輩子都知道姜尚真從未真正喜歡過她。但是她與年幼姜蘅獨處之時,依然會流露出幸福的誠摯神色,與尚且年幼的姜蘅說些心里話,對孩子說,能夠陪在你爹身邊,已經很知足很知足了。

    而她即將離世之際,姜尚真就坐在病榻旁邊,神色溫柔,輕輕握住枯槁女子的手,什么都沒有說。反而是姜蘅的母親,死死抓緊姜尚真的手,然后笑著說了些讓一旁姜蘅如墜冰窖的言語。

    “那女子,我偷偷去見過她一次,白發蒼蒼了,便是年輕時候,長得應該也不算好看。姜蘅姜蘅,取名‘蘅’字,我猜了你的心思,遂了你的心愿,你也不與我說聲謝謝,我這么些年,只與你生氣這一件事?!?/br>
    姜尚真伸出另外一只手,輕拍女子的手背,柔聲笑道:“那你知不知道,當時你偷偷看她的時候,我在偷偷看你?你當時好像什么都贏了的嬌憨模樣,傻乎乎的,好看極了?!?/br>
    女子點了點頭,笑著離開人世。

    姜蘅坐在床邊的一條椅子上,嗚咽不已。

    然后姜尚真轉過頭,笑道:“哭死了娘親,還要把你爹也哭死???這可不是孝子所為?!?/br>
    孩子嚇得噤若寒蟬,立即坐好,紋絲不動。

    姜尚真當時說了一句讓姜蘅只能死死記住卻根本不懂意思的話:“做不了自己,你就先學會騙自己。姜尚真的兒子,沒那么好當的?!?/br>
    不過撇開對父親那種刻骨銘心的畏懼,姜蘅在玉圭宗其實活得很好,甚至可以說是除了韋瀅在內兩三人之外,再無人可以與姜大少爺媲美。

    此時此刻,姜蘅順著韋瀅的視線,望向神篆峰那邊,笑問道:“就對那個隋右邊如此念念不忘?”

    韋瀅搖搖頭,道:“是,也不是,是至今仍然忘不掉,卻不是如何癡迷喜歡。她最讓我生氣的是寧肯死了,都不來九弈峰做客?!?/br>
    韋瀅斜靠欄桿,不再看那神篆峰,望向姜蘅,輕聲笑道:“這些女子心思,還是姜叔叔最知道?!?/br>
    姜蘅趴在欄桿上,不愿聊這個話題。

    他的名字一事,就是玉圭宗許多老祖師的樂子。

    再加上雪上加霜的藕花福地一事,玉圭宗有那祖師堂座椅的,斗心斗力都斗不過他爹,所以就喜歡拿他姜蘅撒氣。

    反正那些人看得更加真切,都清楚姜尚真對姜蘅這個兒子,從來不寄予希望,更別提“厚望”二字了。

    姜蘅轉移話題,道:“看神篆峰那邊的氣象,老宗主肯定能夠成為飛升境?!?/br>
    韋瀅笑著點頭,道:“所以我想要成為下任宗主,就越發遙遙無期了。還好,玉圭宗只能有一個宗主,但是桐葉洲卻能擁有兩到三個飛升境。不知道哪個幸運兒,能夠成為第三人。我看那太平山黃庭,以及那個離開扶乩宗去往書院的孩子,相對希望比較大些?!?/br>
    姜蘅由衷佩服韋瀅,什么話都能講,都敢講,不是進入九弈峰之后才如此,在修行之初,韋瀅就已經是這樣。

    姜尚真就從不掩飾對韋瀅的青眼相加,說親生兒子不像兒子,所幸還有個更像自己兒子的韋瀅,住在了九弈峰。

    如今玉圭宗形勢大好,而且不局限于一洲之地。

    除了老宗主荀淵會躋身飛升境,還有玉圭宗的下宗真境宗,已經在東寶瓶洲書簡湖徹底站穩腳跟。

    再就是桐葉宗、太平山和扶乩宗一個個傷筋動骨,如今宗門里都開始有了那個說法,只要我們玉圭宗自己想要北上,哪怕三宗結盟,也擋不住,一洲之地,山上山下皆是我之藩屬。而比那東寶瓶洲的大驪王朝,一洲之地皆是國土,這種說法更加驚世駭俗。

    玉圭宗當了好幾千年的桐葉洲老二,然后啥事沒做,就成了桐葉宗的執牛耳者,而且再往后看幾千年,好像玉圭宗繼續什么都不做,一樣能夠穩坐頭把交椅。

    估計玉圭宗老宗主荀淵,做夢都能笑開了花吧。

    委實是桐葉宗倒了八輩子血霉,怨不得別人幸災樂禍。

    先是飛升境老祖杜懋莫名其妙死了,不但死了,還牽連了一座小洞天。杜懋連那兵解離世的琉璃金身碎塊,都沒能全部遺留給自家宗門,加上那劍仙左右的出劍,太過縝密,影響深遠,傷了桐葉宗幾乎全部修士的道心,只有深淺不一的差別。

    后來便有了玉圭宗姜尚真在云海上的大擺宴席,就在桐葉宗地盤邊緣地帶,換成以往杜懋這位中興之祖還在世,根本無須杜懋親自出手,姜尚真就會被砍得狼狽逃竄了。

    然后是一個上五境老祖的叛逃,攜帶宗門至寶一起投靠了玉圭宗,最后陪著姜尚真去東寶瓶洲選址下宗,一起開疆拓土,只是最近這些年沒了此人的消息,據說是閉關去了。

    韋瀅突然說道:“先前說到了那個黃庭,其實在我看來,她的福緣比較惋惜,被拘押在了一洲之地,如果桐葉洲的劍修,少些井底之蛙的心態,愿意多走走劍氣長城,哪怕桐葉洲注定成為不了北俱蘆洲,也該早早攏起一兩位仙人境劍仙的氣運了。我若是說話管用,從今天起就會讓劍修去往倒懸山,山深露重,每一次下山,多少是可以沾露而歸的,螞蟻搬家,桐葉洲的劍道氣運,年復一年,積攢家底,自然而然就充沛起來。當然,這些游歷劍修,必須被蒙在鼓里,因為唯有心誠些,才能成事?!?/br>
    韋瀅無奈道:“她要是留在玉圭宗,我是愿意幫她與黃庭在劍道上爭上一爭的?!?/br>
    姜蘅不知道所謂的氣運一事,是韋瀅自己琢磨出來的,還是荀老宗主泄露天機。不過姜蘅自然不會詢問。知道了的事情,何必多問。

    至于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是如何到的玉圭宗,韋瀅又為何高看她一眼,姜蘅都不在意。

    韋瀅最后緩緩道:“否極泰來,月滿則虧,不可不察啊?!?/br>
    姜蘅望向遠處,懶洋洋笑道:“我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千秋大業,都交由瀅哥兒想去?!?/br>
    “邊頭老馬,解下韁繩便欲眠,絕無筋力可勝鞭?!表f瀅笑了笑,竭盡目力,舉目遠眺,“好一個暮氣沉沉,千墳萬塋?!?/br>
    姜蘅聽了這些奇怪言語,也就只是下意識記住而已。

    姜蘅思緒飄遠,早些年游歷倒懸山,桂花島桂夫人,來自老龍城的云上一劍,倒懸山的梅花園子……

    那一次遠游,姜蘅原本志在必得,想要擁有桐葉洲第一條跨洲渡船,算是為姜氏開辟出一條新的財源,錢不多,但是有噱頭,怎么也該讓那個好像永遠云遮霧繞的男人,稍微正眼看自己這個兒子一次。

    結果事事不順,非但這樁秘事沒成,到了倒懸山,返回玉圭宗沒多久,就有了那個惡心至極的傳言,他姜蘅不過是出趟遠門,才回了家,就莫名其妙多出了個弟弟?

    今天姜蘅御風離開九弈峰,回了自己宅邸,依舊是娘親住過的那棟老宅子。

    姜蘅坐在一間屋子的門檻上,轉頭望向空無一人的室內,哽咽道:“娘親,爹是騙你的啊,當時爹還在云窟福地,如何去看的你,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最后姜蘅仰起頭,喃喃道:“娘親,你那么聰慧內秀,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一輩子都是這樣,心里邊最緊著那個薄情寡義的混賬。娘親,你等我,總有一天,我會讓他親口與你道歉,一定可以的,從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什么姜蘅了,就叫姜北?!?/br>
    驟然之間,有個熟悉至極又讓姜蘅畏懼到了骨子里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

    “乖兒子,這么說自己爹,可不孝順,會死的?!?/br>
    姜蘅渾身緊繃,僵硬轉頭,望向那個滿臉笑意的男人。

    那男人唉聲嘆氣道:“好不容易回趟家,就給自己長子一通埋怨,虧得我薄情寡義,鐵石心腸,不然就得直接道心炸裂,連跌數境了?!?/br>
    姜蘅搖晃起身,面如死灰。

    那人看著姜蘅,片刻之后,笑著點頭道:“笨是笨了點,畢竟隨你娘親,不過好歹還算是個人,也隨她,這其實是好事,傻人有傻福,很好。但是該有的家規還得有,今天我就不與你計較了,你長這么大,我這當爹的,沒教過你什么,也不好罵你什么,以后你就牢記一句話,父不慈子要孝,然后爭取兄友弟恭,誰都別讓我不省心?!?/br>
    腦子里一團糨糊的姜蘅,只能是木然點頭。

    姜尚真轉身離去,嘖嘖道:“怎么生出你這么個丑崽子,實在是多看一眼都糟心,你也太對不起爹娘了。以后再見到我,低頭說話?!?/br>
    姜蘅這才敢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淚水,恍若隔世,鬼門關走了一遭。

    那個男人今天這些話,興許被外人聽了去,只會憐憫他姜蘅的境遇,可事實上,比起以往男人所說言語,都算是好聽的話了。

    姜尚真離開了這座宅邸后,直接去往了神篆峰祖師堂,要恭迎老宗主出關,成功躋身飛升境。

    韋瀅無論是境界還是地位,其實都該在這祖師堂有一席之地,位置還肯定不會靠后,只是九弈峰太特殊,反而沒有座椅。

    祖上傳下來的死板規矩,沒道理可講。而“宗”字頭仙家,祖宗之法從來比天大。

    進了門,被姜蘅壞了點心情的姜尚真,情緒立即好轉幾分,就喜歡這些老王八蛋一臉吃了屎還不能說難吃的表情。

    見著了一個座椅靠近大門的女修士,駐顏有術,姿色是半點不差的,姜尚真立即湊近笑瞇瞇道:“劉師姐,這兒風多大,小心著涼,幾天沒見,瞧把你瘦的,心疼死我了,吃不起rou咋的,真沒錢找我啊。別坐這兒,走走走,我那位置靠前,你坐我腿上?!?/br>
    女子冷冷盯住他。

    姜尚真哀嘆一聲,臉上寫滿“情傷”二字,走了。

    在這祖師堂有座椅的所有人,都清楚天底下想要將姜尚真剝皮抽筋的,她肯定算一個。

    當然,大半椅子的主人,其實與她差不多。

    可惜姜尚真依舊活得好好的,每天好像扛著一座糞坑亂逛,他自個兒是開心了,可其他人都惡心啊。

    姜尚真落座后,癱坐在那邊,長呼出一口氣,道:“果然還是家里舒服啊,蹲坑都自在些?!?/br>
    一位坐在對面的掌律老祖冷聲道:“姜尚真,你給我把嘴巴放干凈點!”

    姜尚真愣了一下,嘴里繼續絮叨道:“你誰啊,我爹啊,你教我?要是我今兒認了你做爹,你就肯把那件仙兵送我,我立馬就在這里磕頭認。以后別說是怎么說話,怎么吃飯,你都可以管我一管。再說了,只要咱倆認了父子,你那寶貝女兒、乖孫女,還怎么喜歡我?一舉三得,我要是你,別說認兒子,認爹都答應!”

    那位掌律老祖開始閉目養神。

    不能撕破臉皮打打殺殺,罵又罵不過,還能如何。

    事實上,他其實與姜尚真撕破過臉皮一次了,是在那姜氏的云窟福地。


<u id="0bgj4"></u>
  • <wbr id="0bgj4"><source id="0bgj4"></source></wbr>
  • <sub id="0bgj4"></sub>

    <wbr id="0bgj4"></wbr>
      <wbr id="0bgj4"><legend id="0bgj4"></legend></wbr>

        <sup id="0bgj4"></sup>
        <wbr id="0bgj4"></wbr>
        <wbr id="0bgj4"></wbr>
        白嫩美女在线啪视频观看,国产色精品VR一区二区,岛国三级在线观看,久99视频精品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