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匡策不語,已是默認。 一部分隱衛真逐個開始搜身,而另一部分的人仍舊在搜查各處。后院有一處竹林,瞧著某處地面松軟,便有人開始掘地。又有幾個人用繩子捆了袖口和褲腿跳進池子里。枝椏顫動,落下細碎的葉子。隱衛已經黑風一閃從這一株樹上跳到另一株樹上。 就這樣直到日頭西沉還是一無所獲。 寧書就不由側首去看他,露出擔憂的神情??锊弑銓λp笑了一下,讓她勿憂慮。 丁縱領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前來。 “見過世子?!崩险弑闶且鹿蛐卸Y。 “免了?!笨锊咭呀浾酒饋碛H自扶他起來。 老者這才說:“毒是下在胭脂里的,應該已經用了月余?!?/br> “月余?!笨锊咧貜土艘槐?。 老者又說:“這毒的方子來自西疆,方子本就古怪,又是用量極少,普通的銀針并不能測其有毒。而這藥日日用著,便會破壞女子體內孕育結構,導致終身不孕。更會加速人的衰老,使人體質越來越差最終早亡?!?/br> “如何解?!笨锊邌?。 白發老者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此毒無解,所幸中毒不深,若悉心調理還是有一絲可能治愈不孕之癥的?!?/br> 匡策瞇著眼睛,默了片刻才轉身去看寧書。 她仍舊安安靜靜坐在那里,瞧見匡策的目光甚至輕笑了一下。 她越是這樣,匡策就越是心疼。 又有人拖來一個管事。 “回世子,小的是宋當齋的。這里是近一個月來王府所有人在小鋪當物件的單子?!彼麖澲?,將單子遞上去,自有人將其拿了,交到匡策手里。 匡策看了兩眼,就將她遞給了寧書。 府里的下人得了賞賜去當鋪換了銀子寄給家里的確是常事,可是這張單子上的三筆交易的物件卻格外的價值不菲。而且那三件東西,并不是寧書身邊的。 寧書就抬了抬眉眼,去看站在她身后的四個丫頭。 午秋雙眼木訥,面如死灰。 竟然真的是寧棋。聽到中毒已有月余的時候寧書便知道是寧棋做的了,畢竟月余前她還沒有嫁來王府,畢竟這也不是寧棋第一次想要毒死她了。 可是寧書心里發堵,她寧愿是林崢做的。 又有人遞上一份清單——寧棋和寧書的嫁妝單子。 午秋拿去宋當齋換巨額銀子的三件物件,正巧是寧棋嫁妝單子上列的。而打開寧棋的嫁妝箱子,這三件首飾的確不在了。 午秋忽然跪下,淚如雨下,哭訴:“奴婢實在沒有辦法,再得不來銀子爹爹就要把我那兩個meimei賣去青樓了?!?/br> 首秋、關關和在河她們不可思議地看著午秋。 “哪里有對不起你了,你就這樣害人!”首秋紅著眼睛指著午秋的手都在發抖。她幾乎和午秋同時去了寧家做事,這些年又同是伺候寧書,感情自是不一般。 “首秋?!睂帟雎曋浦沽怂?,心里悵然。寧書不由想起了蒲月她們幾個。在她們兩姐妹剛換了身子不久,寧棋就將原本身邊伺候的人換掉了。寧書也曾經想過要不要換了首秋和午秋,她甚至一度提拔關關和在河??墒侨兆泳昧?,首秋和午秋伺候的盡心,畢竟是做下人的,寧書就沒忍心讓她們像蒲月幾個那般受苦,沒想到…… 是啊,寧棋當然比她更清楚首秋和午秋的情況……和弱點。 “拉出去?!笨锊甙l話,已經有人將癱在地上的午秋拖了下去,她哭紅的眼睛帶著祈求地望著寧書,然而寧書坐在那兒并未看她。 心善的人,也是有底線的。 處置了午秋,匡策就去看寧棋。 對著匡策的冰冷的目光,寧棋挺了挺胸脯,說:“自古以來妾總是不能比正妻生得早!我這么做沒錯!” 竟是直接應下了。 蘇mama嚇得打顫,掐了寧棋一把,她已經跪了下去:“世子爺息怒,這事兒是阿棋糊涂了!她就是嘴硬,心里頭知道錯了!她……” 寧棋直接打斷她,哼道:“你究竟是誰奶娘!” 寧書苦笑,是啊,蘇mama本來就是她奶娘啊…… “很好?!笨锊弑持恢皇执蟛匠瘜幤蹇邕^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本世子當真是越來越覺得世子妃甚好,甚好!” “來人,把念奴樓收拾出來?!笨锊吆粗鴮幤?,“東跨院太小了,不適合養傷。你搬去念奴樓靜養吧?!?/br> 寧棋有些狐疑,念奴樓?她隱約知道這個地方,在后院一處桃林外,是一個裝飾豪華的二層小閣樓。她先前見著的時候還夸過那地兒瞧著就像個公主窩。 寧棋不知道念奴樓的來及,寧書也不知道??墒峭醺睦先藚s嚇白了臉,那地兒……別的不說,它鬧鬼??! 一直瞧著這陣勢的林崢目光變了又變,她的目光不停地在匡策和寧書兩個人身上轉。待看見他們兩人相望的一瞥時,心里忽得一滯,有著一瞬間的窒息感。 “木姑娘,這邊請?!庇腥藬r在林崢面前。 林崢抬頭去看,瞧見一雙黑亮異常的眸子,愣了一下,恭敬地喊出他的名字:“劉衡?!?/br> 名義上,隱衛的首領是丁縱,然而跟著匡策打仗多年的林崢知道面前這個不比女子高多少的瘦弱男人才是隱衛的真正的領袖。 “西疆起義不斷,世子令你去幾處勢頭太盛的土匪軍打斷消息?!眲⒑獾?,“西疆有一族名真媧,不比中原男女有別,木姑娘自可隨意施展身手?!?/br> 林崢心下懷疑,問:“什么時候?” “立刻?!眲⒑馄ばou不笑。 等夜色已深,和王妃回了王府時,整個王府已經恢復了平靜。待心腹將今日的事情稟了她,她立在那里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而西跨院那兒,寧書卻對首秋說:“嫁妝里頭,有幾處薄田,打理的卻不是我的人,你明兒就過去幫我打理吧。在外頭也好有個照應?!?/br> 寧書含著笑的模樣,讓首秋連心里的懷疑都壓了下去,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丫頭們退下了,寧書這才一邊拆云髻,一邊十分無奈地對匡策說:“今日這是做什么呢?這么大的陣勢是給誰看呢?明明你之前都已經查到了是誰做的,還要一會兒搜查一會兒老神醫一會兒宋當齋的,生怕沒人知道我被下了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把我捧上天呢!你這樣……” 寧書轉過身去,就看見匡策翹著二郎腿,笑著看自己。 “我就是要把你捧上天啊?!笨锊咝χ?,那笑呀,像個小孩子似的。 寧書卻不理他,自顧往床榻上走,小聲說了句:“母妃那兒,明兒可就要往你屋子塞人了?!?/br> 匡策嗤了一聲:“別拿你們世家的那一套想母妃?!?/br> “我沒那個意思?!睂帟D過身,皺眉看著他?!暗俏矣X得這事兒也蹊蹺,那毒既然是西疆的,我二姐怎么會有?!?/br> “不要cao心這些,我會處理?!笨锊邞醒笱蟮卣酒饋?,把寧書擁了起來往床上走。又說:“這安城太無聊,要不要跟我去邊疆玩玩?” 遇刺身亡 第54章 寧書給和王妃請安回來,就瞧著一個陌生的丫頭在自己院子里??瓷先ザ鄽q的模樣,樣子不算俏麗卻還端莊,少了絲下人的小心卑微,多了份樸實沉著。 遠遠見到寧書,她便迎了上去,行禮問好:“回世子妃,奴婢白霧,是世子爺指過來伺候您的?!?/br> “起吧?!睂帟挥苫仡^看了身后的人。站在她身后的除了一個關關,還有個十七八的丫頭,不笑的時候臉上很是嚴厲,笑起來就顯得格外機靈。她叫折枝——王妃剛剛賞給寧書管著院子里的一等大丫頭。 首秋和午秋一個被賤賣了出去,一個被派到外頭的莊子里管事,這寧書身邊陪嫁的丫頭也只剩下了關關和在河。王府自然安排了一干下人伺候著西跨院,不過終究不是寧書自己帶過來的。關關和在河她們兩個不過十四歲,要撐起一個院子來,的確不易。 折枝原本平淡的臉,立刻露出笑來,沖著白霧說:“白霧姐,沒想到世子爺把您給派來啦,原本折枝還想著若有什么忙不過來的去請jiejie幫忙呢,如此你來了就更好啦?!?/br> “你又過謙了,管院子這事兒白霧的確不如你?!卑嘴F緩緩說著,語氣十分篤定,瞧著不像謙虛的樣子。 寧書就有些好奇的去看她。府里的丫頭過了十九就該出府嫁人了,這白霧年紀已經過了卻仍舊留在府上。平時也沒見到她管事,可是匡策既然把她自該是有道理的。 似看出寧書心中所惑,白霧恭敬地說:“奴婢對管理院子的事情的確不擅長,但是會點拳腳功夫,也懂點醫理?!?/br> 寧書恍然。 也許這日子會越來越好了吧? 寧書每日一早給去和王妃請安,回了屋子便看看書,有時候來了興趣就跑到小廚房去自己做糕點??锊咧懒怂€有這一愛好,就令人給她格外修葺了一個小廚房??锊呤虑椴欢?,就總是留在寧書的屋子里陪著她,有時候兩個人各看各的書,靜靜得就過了一個下午。寧書每日臨睡前都會喝藥,之前的江宏給她開的調理方子,后來匡策不知道從那里請了老大夫重新給她配了藥。那方子江宏看了也連連點頭。 院子里一干事情都有折枝打理著,小丫頭們都怕她,沒有不聽話的。白霧總是不言不語默默做著自己的分內事兒,她的活兒不多,最主要的就是日日給寧書煮藥。按理說,論年紀和資歷,她都在折枝上頭,可她并不管院子里的事兒,但是院子里的一干奴仆在她面前從來不敢大意了。 原本不是這般的,只是有一次院子里有個老媽子手腳不干凈丟了另一個姑娘東西,折枝訓斥她,她還是為老不尊語氣不敬。原本在一旁坐著的白霧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一下子拽住那老媽子的手腕,微一用力就聽見骨頭“嘎嘣嘎嘣”碎裂的聲音。 “手腳不干凈的東西,活該卸了你的手腳?!卑嘴F話畢,那老媽子已經癱在地上,四肢都已經被卸了下來。于是,自此再無人敢得罪白霧。 日子流水般平靜地過去,只是寧書偶爾午夜夢回醒來時,看著匡策的側臉,會無奈地撫上自己的下腹。 · 十月的金秋時節,兩道消息傳回了安城:一是和王遇刺身亡,二是宋國來攻。 舉國嘩然。 和王還沒有被送回來的時候,朝廷開始徹查遇刺之事,種種矛頭都指向了太子。當今圣上一怒之下直接病倒了。 已經很久沒有遇到兩國交兵的戰事了,百姓開始畏懼,戰亂是個太可怕的東西。 寧書得了消息,手中讀了一半的書落在地上。她慌慌張張去找匡策,他卻不在府上。她又去了主屋,屋子里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和王妃一身喪服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上。沒有喪夫時的痛苦欲絕,但是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十歲。 “母妃?!?/br> 寧書喚她,她沒有反應。 寧書就走過去,又喊了她一聲。 和王妃這才抬起頭來看看寧書:“哦,你過來了。坐吧?!?/br> “母妃別太難過了……”除了這一句,寧書說不出其他的勸慰話語。 “嗯,我知道?!焙屯蹂惓5美潇o,“讓各個院子收拾東西吧,我是沒力氣了?!?/br> “收拾東西?我們要去哪兒?”寧書問。 和王妃就苦笑了一下,她握著寧書的手,說:“孩子,你嫁過來的好日子估計是到頭了?!?/br> 她雙手緊緊握著寧書,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有了不甘。她又說:“真的就不能再有孕了嗎?”那雙手冰涼冰涼的,讓寧書不由就打了個冷顫,整個人也開始發冷。 “來人!伺候本宮更衣!”和王妃站起來,她身子太虛,忍不住身子就是一晃。 寧書立刻去扶她,“母妃當心!” 和王妃換上最繁復的深色宮裝,整個人貴氣得讓人不能直視??赡敲嫒輩s是冷的,冰冷冰冷的。 “母妃這是要進宮?”寧書蹙眉,擔心著她,“要不要兒媳陪著您?” 和王妃擺擺手:“不,我要去迎你父王?!?/br> 當人把和王的棺柩抬回王府的時候,就看見一身深色宮裝的和王妃,站在大門口。盛裝的和王妃美艷不可方物,正如年輕時大紅嫁衣在身嫁給和王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