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走!”寧琴又是喊了一聲,這一聲太高了音量,使得初夏和卯夏都在門外問發生了什么事兒。 寧書無奈,只得一咬牙走了。 寧書一走,寧琴又伏在桌子上嗚嗚哭起來,聽見腳步聲,哭著訓斥:“你們兩個不要再來吵我了!出去!” “那個人到底是誰?”寧書一出了寧琴的屋子被冷風一吹,腦海中就不斷浮現著寧琴絕望的樣子,那絕望的樣子她太眼熟了。雖然原因不懂,可是她寧書對這一種絕望的感覺感同身受。 寧琴抬頭看著苦著一張笑臉的寧書,就一下子笑了出來。 門重新被掩上,初夏和卯夏兩個丫鬟都是在外間守著。熄了燈,兩姐妹就在一張床上躺下來。 “那個人,你也見過?!睂幥佥p嘆了一聲,終于說了出來。 寧書心中驚訝,她見過? 寧琴黑黑的眼睛望著屋頂,繼續說:“父親被送回來的時候,我嚇壞了。我好怕就這樣失去父親了,我急著想沖進去看看他。卻不想被人攔著,一怒之下,我打了他一巴掌?!?/br> 寧書驚訝地張大了嘴。 “是的?!睂幥倏嘈?,“那個人啊,不是什么世家公子哥兒,也不是什么才子文士。而是一個小小的將士。指不定家里都是粗鄙的農戶,吃不飽穿不暖呢……”寧琴說著眼淚就順著眼角淌了下來。 寧書的手在身側摸了摸,最后握住了寧琴冰涼的手。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給她點溫暖。 “阿書你知道嗎?他的樣子總是在我腦海里轉來轉去。那些日子我好多次想要去看看父親,都是被他攔下來。有一次啊,下著大雨,我撐著傘站在門口非要進去。他呢,自然是被雨淋著,他都被雨水澆透了呀!可是就那么站在門口胳膊一橫不讓我進去……”寧琴慢慢陷入回憶里,“我都被自己的無理取鬧驚到了,到了后來我也不知道是真的想進去見父親,還是想見見他……” 寧書覺得有點荒唐,脫口而出:“就因為見過幾次就莫名其妙動了真心,meimei還真是不懂!” 寧琴就笑了,說:“有些人,就算是瞧見了那么一次,他也是與眾不同的?!?/br> 寧書剛想說這太荒唐了,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個身影,那到了嘴邊兒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他是大伯的手下?”寧書搖了搖頭,對這個人并沒有什么印象。 “若是便不用求meimei幫忙了?!睂幥倏嘈?,“他是和王長子的部下?!?/br> 寧書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寧琴說的是匡策。寧書有些結巴:“他,他不是常來府上嗎?” “誰?”寧琴說,“后來小世子爺搬出朱律院的時候,他也跟著撤走了?!?/br> 寧書咬了咬嘴唇,幸好熄了燈,寧琴又是有心事根本看不出來她的慌張。寧琴明明說的是那個將士,她怎么就不由自主說到了匡策呢!真是的! 寧書偷偷舒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一下,問寧琴:“他已經不在府上了,你要我怎么送信?難不成去王府嗎?” “自然不是?!睂幥俜次罩鴮帟氖郑骸熬退闶瞧饺绽锬愣紱]有緣由進王府,更何況如今寧家猶如被軟禁了一般?!?/br> “那要怎么做?” 寧琴抓著寧書的手就更緊了,說:“他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將士,卻是世子爺非常得力的幫手,世子爺也是極看中他的!世子爺近些日子時常來府上……” 寧琴一口一個世子爺,讓寧書的心都跟著亂了。 “我的大姐,你總該不會是想讓我去求世子爺幫忙吧!”寧書打斷寧琴的話。 半天等不來寧琴的解釋,寧書心下暗道一聲“糟了”,她這個大姐該不會是真的想要她去找匡策幫忙吧?這怎么可以! 寧琴坐起來,抓著寧書的兩只手,說:“這事兒只有兩個丫頭和你知道了!初夏和卯夏雖然對我忠心耿耿可是終究是兩個丫頭根本沒有資格跟世子爺說話!我母親病著,我不能讓她憂心。我原本想著尋寧棋幫忙,這是這段日子以來我和她的走動越來越少,姐妹情分也是越來越淡。我真是怕告訴了她她會直接告訴祖母!寧畫又是個凡事不愿粘身的精明鬼!我……” “你別說了!這個忙我幫不了!” 小將丁縱 一大早寧書從聽琴齋出來,她握著手里的折扇,心里沉甸甸的。 “許家人走了沒有?”她問身邊的關關。 關關低聲說:“走了的,昨兒就走了。老夫人說大姑娘是因為父母的事兒一時糊涂,這婚期還是照舊?!?/br> 寧書皺著眉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她也不想趟這淌回水??墒菬o論她是嫡女的時候還是庶女的時候,寧琴都對她不錯。更何況寧琴那個樣子,她看了也真的是不忍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寧琴平日里待人好,得了善報??锊邇扇蘸髞韺幐臅r候,身邊的那個常跟著的小廝沒有來,跟著的正是那個奪了寧琴芳心的小將士。 說來也巧,匡策原本次次來都是看望寧宗,而后來逐漸和寧老爺熟悉了,兩人交談甚歡,竟成了忘年之交。上一次匡策來寧府的時候正巧和寧老爺說到這一次邊疆打仗的事兒。寧老爺半生戎馬,如今年歲大了可仍舊有一份上陣殺敵的心,聽匡策說起打仗的事兒。那年邁的雙眼就放出了亮光。天色晚去,兩個人的話卻沒有談完,匡策講得嘴都干了,所以這次來就想偷個懶。邊關的時候,那小將一直跟著匡策,又是口才極佳。所以匡策就帶著他過來了。 卻說這小將名丁縱,小時候家鄉遭到戰火的洗禮,他一家人都不在了。他流浪了幾年等夠了年紀就參了軍。他在家里排行老六,自小就被喚著丁六。后來匡策見他不僅驍勇善戰,而且腦子靈活,就收到身邊用了。這丁縱也是匡策后來給他起的名字。 寧府的布局,比較奇怪,寧老爺所住的地方最為偏里。而匡策畢竟是外男,所以他每次去寧老爺那兒的時候都是要繞著寧家外圍,走那一條比較僻靜的繞宅小路。 這條筆直的青磚路兩旁栽著翠綠的玉蘭,走過的時候衣帶上都不禁要染上玉蘭的香氣。 匡策和丁縱在路的這一頭,寧書帶著關關在路的那一頭就相遇了。跟在寧書身后的關關懷里抱著一個大大的青色的花瓶,里面插滿了剛摘的新鮮荷花。 錯身的時候,寧書低眉,雙手相疊,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锊唿c頭回了一禮。然后兩個人就此擦肩而過。 “哎呀!小心!”關關忽然驚呼一聲。 瓷器摔碎的清脆聲和嘩啦啦的水聲也一同響了起來。 匡策向一側跨了一步,回頭看去,就見小侍女慌慌張張地道歉??锊叨愕眉皶r并未沾染一滴水,然而丁縱卻被花瓶里的水澆濕了,長衫的下擺濕了大片。 “怎么這么不小心,成什么樣子?!睂帟久驾p斥,關關慌忙跪下,連連喊著:“奴婢知錯,姑娘恕罪,世子爺恕罪?!?/br> “無礙?!笨锊呖戳艘谎鄱】v,“要不你先回府吧?!?/br> “不用不用!”丁縱隨手扯了扯濕皺的長衫衣擺,“這日頭足著呢,等咱們到了說不定都吹干了?!?/br> 匡策點頭。 眼看著這一主一仆當沒事兒一樣要走了。寧書悄悄拉了關關一把,關關急忙又說:“世子爺留步呀!” 匡策果然停下。 關關撓了撓頭,說:“奴婢瞧著不能一會兒就干呢,不如奴婢帶這位小將士去換身衣服?” “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煩了!”關關剛說完,丁縱就直接拒絕了,他又轉身對匡策說:“爺,咱們走吧。不礙事?!?/br> 匡策抱著胳膊一眼都沒有看關關,而是看著寧書。 寧書強作鎮靜地說:“世子爺是客,如今因為下人使得世子爺手下的人弄濕了衣裳,是我們的不是了。不遠處就是二哥的住處,讓我這蠢婢帶著他去換身衣服吧。世子爺若是著急先過去便是,待他換好了衣服再往前頭去了服侍世子爺?!?/br> 匡策神情莫測的笑了一下,道:“那便依三姑娘的意思罷?!睌[手阻下丁縱要拒絕的話:“你這樣去見寧大人著實不當,處理好了去尋我便是?!?/br> 匡策說完跟先往前頭去了。 丁縱覺得實在是多此一舉,不過畢竟是在寧府上,匡策又下了命令他只好跟關關去換衣服了。不過走了一會兒他越想越不對勁。他一個下人換衣服這種事,一個丫鬟領著就夠了。怎么寧家的三小姐也親自跟著?他這般想著就停下了腳步。 “我正好要去二哥那兒有些事,順路而已?!睂帟S意說著,心里卻沉甸甸的??锊卟辉谶@兒了,她倒是有空打量起丁縱來。不知道是不是寧書眼拙,她是一點沒看出來丁縱哪里好。 “你叫什么?跟在世子爺身邊多久了?”寧書斟酌著語句問。 丁縱摸不透寧書的心思,小心回答:“回三姑娘,在下丁縱,跟在世子爺身邊已經四年多了?!?/br> 寧書更想問他心里究竟有沒有寧琴,然而這話卻問不出口。拐過一片藤墻,左右無人,寧書就停下了腳步。丁縱默契地也停下,問:“三姑娘莫不是有什么吩咐?” 寧書心下掙扎起來,她這么做到底是對寧琴好不好?她心里清清楚楚嫁給許慕白,寧琴以后的日子自當是好的。也許她就應該假意送過了信,騙寧琴丁縱心里根本沒她??墒菍幥倏藜t的眼睛就不由浮現在寧書眼前。 “三姑娘?”丁縱見寧書不答話反而發呆起來,又換了她一聲?!笆雷訝斶€在前頭等著,三姑娘若是沒什么吩咐……” 寧書嘆了口氣,心里已經有了決定。她正視丁縱,說道:“吩咐倒是沒有,只是一位友人托我帶份禮物給你?!?/br> 寧書握折扇的手緊了緊,終于將折扇遞給丁縱。 丁縱疑惑地接過寧書遞來的折扇,還來不及打開,就聽寧書有些急躁地說:“我只是來二哥這里順路遇見了你而已,我也沒給過你任何東西?!?/br> 說罷,自己提裙就快步走了。 “奴婢帶公子去換衣服?!标P關笑嘻嘻的,就像什么事兒都沒發生一樣。 丁縱帶著疑惑跟著關關去換了一身長衫,然后他打開手里的折扇。明明是一把普通的折扇,究竟是何人贈的?丁縱對著陽光舉起折扇,然后他的眼睛逐漸瞇起來。 在這安城他是匡策身邊規規矩矩的手下,然而多年的軍旅生涯,這點小花樣還是逃不過他的眼睛的。 不就是在折扇夾層里藏了一封信嘛。 丁縱趕到匡策身邊侍奉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很久??锊弋敃r并沒有過問,甚至還跟寧老爺引薦了丁縱,夸他戰場上驍勇善戰,也善智謀。 果然贏得寧老爺吸引,問了丁縱好些話。 出了寧府,匡策伸出手擋在丁縱面前。 丁縱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間的慌亂,然后做出一副不解的神態望著匡策。 匡策若有所思地看了丁縱那一身新的長衫,道了句:“這衣裳,你穿著倒是合身?!?/br> 姐妹爭執 卻說關關領著丁縱去換衣服,寧書便一個人先走了。自然,也沒有去找她二哥。寧書沿著青磚小路走了一會兒,拐過一道月門,就看見寧棋一個人站在那里盯著她。 那眼睛里的惡毒竟是一丁點都沒有掩飾。 寧書就愣了一下。她們兩姐妹自打互穿了身子以來,這個寧棋可是處處謹慎小心。原本的她性子乖僻,并不是討人喜歡的樣子。然而這段日子,她先是處處表現得端莊得體,又是在暗處先模仿了嫡女的筆跡,后又處理掉了兩個貼身丫頭,甚至想要下毒害死真的嫡姐。等到了她和匡策的婚事定下后她大概是覺得已經萬無一失,便躲了起來不再應付寧家人,只等著出嫁,迎接自己美好未來。 若不是寧書真的見識過了,她還不知道自己這個庶妹是個這么謹慎和有心計的人。也正是因為她的謹慎,使得就算只有兩姐妹在一起的時候,這個假寧棋也保持著謹慎的作風。 所以,今兒個是怎么了? “剛剛我都看見了?!睂幤逭f出這話的時候,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寧書輕笑,“關關年紀小,總是毛手毛腳這次的確是莽撞了。等回去了我也要訓訓她才好?!睂帟绖倓倢⒄凵热o丁縱的時候地處偏僻,各個角度都是死角。寧棋能看見只能是關關把花瓶打破弄了丁縱一身的場景。 “哼!”寧棋冷哼,“你不要在這里跟我裝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寧書就微微偏著頭,側著眼睛瞧寧棋,緩聲問:“哦?三meimei可并不懂二jiejie的意思?!?/br> 寧棋上前兩步,靠近寧書,在她的耳邊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我告訴你!我已經完全取代了你!就算你說出真相也不會有人再信你!所以你就不要再動歪心思想要我的東西!” 寧棋這話,寧書就真的不懂了。 瞧著寧書有些懵懂的樣子,寧棋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忍下了給寧書一巴掌的沖動。冷笑著說:“別跟我裝糊涂!世子爺已經是我的未婚夫了,你就別動些下·賤的手腳去勾搭人!” 寧書猛地將寧棋向前推開,又向后了兩步。睜大了眼睛瞪著寧棋,憤憤道:“你休要血口噴人!” 因為激動,寧棋差點向后跌去,她一站穩就沖著寧書低吼:“怎么我冤枉你了?難道你不是打世子爺的主意?原先祥王世子在府上的時候,你就動歪心思!如今和王世子來了你也這樣!真是前一個秦丘榆后一個江遠晨!現在連兩個世子爺都想垂涎!” 寧書胸脯起伏,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冷眼瞧著寧棋:“不知道是誰當初對著匡元說出傾心久已,愿意為妾這樣的話。又是誰自小就跟自己的表哥兩情相悅!這些可都不是我做的?!?/br> “你胡說!”寧棋惱羞成怒,抬起手就朝寧書的臉打下去。 手腕卻被寧書牢牢抓住,寧書看著她,甚至輕笑了一下,道:“因果輪回,莫要以為現在安寧就一世太平,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