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就在她起身之時,她突然感覺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氣息轉瞬即逝。她疑惑地看了看席間眾人反應,似乎都沒有察覺,便只能凝著眉轉身離開。 走了一段,她忽然聽到一聲低低的飄在空中的“小云”。 她登時寒毛倒豎,見周遭并無士兵,應該都去喝酒吃菜去了,便馬上化出倉仆劍,追著那聲音的方向飛去。 但追出兩步,她便想到,這降霄山有連山帝君親設的護山陣法保護,若非她身上有天庭御旨,也無法在降霄山來去自如。殷九玄的真身若是能輕易破陣而入,便也用不上那百萬妖軍攻山了。 如此,即便方才的聲音真是殷九玄的,只怕也只是個幻象虛影。 “調虎離山?難道……封??!”段云笙神色一重,立刻化出倉仆吩咐道,“倉仆,你先去帥營將此事告訴朱雀神君,讓他做好防備,再與晁奇匯合,去白日巡視之處仔細查找。我去追那虛影,看看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是,主人?!眰}仆得令,立刻回頭去帥營找朱雀。 而段云笙則接著去追那道聲音,即便只是一道虛影,在不知其意圖之前,她都不能輕易放過! 很快她就追至山林深處,在一密林中,突然失去了那若有若無的氣息。 她站在林木中間,凝神搜索四周。 忽然,一抹陰影從她身后悄無聲息地籠來,高大的虛幻身軀帶著絲絲涼意覆蓋在她的后背上,環住她的腰身。 他那蒼白的面孔自她身后擦著她的耳垂探到她的面旁,伸出鮮紅的舌舔過月光下她白膩的側臉:“好久不見,想我嗎?” 他的聲音如鬼魅一般飄入耳中。 “你來這里想做什么?”段云笙捏緊手指忍耐殺意,冷冷問道。 “我想要你啊?!币缶判p浮地呵氣,沒有體溫的氣息帶起她耳邊的發絲。 段云笙神色驟變,募的轉身,以掌為刃,一掌劈散這道虛影。 那虛影立時便如沙塵一般粉碎散開。 “呵呵,我們很快會見面的……”一陣風帶著一縷黑色的細沙捋過她的鬢邊,牽起一綹青絲,又隨著這聲音散去…… 段云笙見他如此輕易便退去,心中更覺不安,就怕封印有失,便立刻動身飛回營中,打算面稟朱雀,讓她親自去守護封印。 不過她剛飛到統帥帳前,就看到所有人都冷眼看著她,神色中似乎還頗有憤慨之意。 倉仆見了她,上前低聲回稟:“主人,出事了?!?/br> “是封???”段云笙急問。 倉仆搖頭:“是楚錦仙子被害身亡了?!?/br> “什么?”段云笙一怔,“那兇手是誰,難道是有jian細?” 有護山大陣,若無同行旨令,連殷九玄都等閑進不來,自然不可能是妖物潛入害人,那么便只能是這營造有妖族的jian細混在其中。 但倉仆卻又搖了搖頭,面色沉重:“不,兇手,是晁奇?!?/br> 第12章 突念往事 “兇手,是晁奇?!?/br> 倉仆的話,讓段云笙愕了一瞬,她眉心皺起,環視了一圈周遭不善的目光,沉聲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朱雀神君現在何處?” “朱雀神君在得知有殷九玄幻影闖入后就進降霄殿……” “怎么一回事?”倉仆還未說完,一個中年面相的男仙就上前一步,憤然看著段云笙,“還能是怎么回事?!窮奇本就是兇獸,兇惡無比,妖性難訓。哼,也許,這窮奇獸本就是假意投誠,來竊取我方軍機的!” “竊取軍機?星君可有證據?”段云笙毫不回避他的眼神,直視過去。 “證據?還要什么證據?”那星君陰陽怪氣地回道,“楚錦死后,元帥帳中,剛從天界送來的密旨就不見了,除了窮奇還有誰人會做這等事?還是說,扶霜元君寧可相信一只兇獸,也信不過我天族將士?” 見對方全然不肯就事論事冷靜討論,段云笙便也不想再做無謂的口舌之爭,問倉仆道:“晁奇現在何處?” 倉仆回答道:“還在主人的營帳之中?!?/br> “我的營帳?”段云笙略一思忖,便道,“我們回去看看?!?/br> 見段云笙不顧眾仙,顧自走了,那群仙人臉上的神情更是憤慨,但卻又不敢輕易上前阻止。畢竟這位扶霜元君雖不常在天界露面,但也可以說是兇名在外,況且這幾日她在戰場上“逞兇”殺妖的樣子還在眼前,也明白真要與她動起手來,在場的只怕都不是她的對手。 段云笙來到自己的營帳之前,一揭開帳簾,一股血腥味就撲鼻而來。 雖然楚錦仙子的尸首已被抬走妥善安置,但從現場的四處可見的抓痕和血跡來看,當時的情況應該是極其慘烈。 “你自己看?!狈讲拍莻€星君長袖一揮,楚錦仙子死亡后尸體的幻象便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這就是我們發現她時的樣子,惡獸豈有天良?窮奇獸暴戾恣睢,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段云笙看著幻象中楚錦仙子的死相,幾乎是被獸爪開腸破肚,也微微側開眼睛,不忍地闔目輕嘆了一聲。 她低沉問道:“可否能讓我看一看仙子的遺體上的傷口?” 在場的人都感覺到,自她看到楚錦仙子的死狀之后,身上的氣勢弱了不少,但卻都不明白她如此,并非心虛,而是嘆惜。 他們只當楚錦素日愛尋段云笙的麻煩,段云笙自然也討厭楚錦。卻不懂,對于段云笙這般常年孤寂的人而言,楚錦仙子連日來的小打小鬧,她根本不會放在心上,說有時候她看著楚錦和晁奇爭吵拌嘴,甚至會覺得身邊偶爾有點人聲也不錯。 除了一開始要晁奇佩戴紫金伏獸圈這件事,段云笙基本沒有將楚錦做的那些事放在心上過。即便是這件事,見晁奇自己沒計較,只是時常逗那楚錦仙子玩,便也就沒再太糾結了。 “看便看,免得你說我們冤枉了你的坐騎!”那星君橫眉瞪她,“來人,把楚錦仙子的尸首搬進來?!?/br> “不必?!倍卧企系?,“死者為大,不必再驚動遺體,仙子遺體現安置在何處?我過去?!?/br> 聽她這么說,那星君的臉色才稍稍好了一些,他本是元清帝君座下星神沐德星君,也算是看著楚錦長大的叔輩,如今見其慘死,心中自然憤憤難平。 “跟我來?!便宓滦蔷?。 段云笙點頭跟上。 楚錦仙子的仙體暫時被安置在她生前所住的營帳中,這營帳布置華美,擺設精致,恍若仙宮,與段云笙所住的只有一榻一桌的營帳真是有著天淵之別。 段云笙上前,動作輕柔的揭開蓋在楚錦身上的云緞,見她身上已換了干凈的仙裙,再看她的面龐蒼白卻依舊能看出往日飛揚神采,竟覺心頭沉重,低低呼吸了一口氣,才慢慢揭開覆蓋在傷口上的衣物,探了一探傷口上所留下的妖氣。 而后她就仔細地整理好了楚錦仙子的衣物,回身道:“的確是晁奇的妖氣?!?/br> 說罷,她又回了自己的營帳,站在被捆妖繩緊緊捆傅已然昏迷的晁奇之前。 紫金伏獸圈乃是獸類的天克之物,一旦反噬,只怕這晁奇此刻身上的獸骨也沒幾塊是好的了。 “怎么,你還不信?”沐德星君道。 “有紫金伏獸圈在,即便晁奇有意要傷楚錦仙子,只怕也是不易?!彼粗似嫔砩媳蛔辖鹑屠аK掐出的血痕,緩緩說道,“更何況……” 更何況她心里十分清楚,晁奇雖然性情惡劣,但只要事情與她有關,便極有分寸,絕不會在她即將面對殷九玄這樣關鍵的時候,做出這種事。 只是這話,她沒有說,一來是知道說也無用,二來更是了解這些仙人的偏見,她若這樣說,他們更會覺得她是有意偏袒晁奇,那只會對晁奇更為不利。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果然僅是如此,就有仙家先開始指著她怒問道。 “紫金伏獸圈本就有監視之用,請問可有事發時的畫面?!倍卧企蠁柕?。 方才指著她的仙人立刻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說著便對一直跟在身后始終沒有聲響,一臉膽小怕事模樣的黎聞靈君道:“靈君,你便給她看?!?/br> 黎聞靈君有些瑟瑟縮縮地點了點頭,才雙指捏訣調出畫面。 卻見晁奇雙眼猩紅,從人身化為獸性,咆哮呲牙猛然撲向楚錦,而那楚錦仙子見狀竟是一臉的吃驚,只吐出“你怎么……”三個字,便被晁奇開腸破肚,慘死于利爪之下。 畫面結束,段云笙問道:“為何只有這么一段?晁奇突然暴走,必有前因,請靈君調出這之前的畫面?!?/br> “這……”黎聞靈君為難地看向沐德星君。 沐德星君立刻道:“這紫金圈在窮奇掙扎之中有些損毀,只保留了這段畫面,況且紫金圈所留畫面并非仙力可以更改,有這一段還不夠說明楚錦正是被這惡獸所害嗎?” “紫金伏獸圈損毀?如此巧合竟然只保留了晁奇行兇的這一段畫面?”段云笙目光如劍,看向黎聞靈君,“聽說黎聞靈君善御獸,可有叫妖獸暫時喪失理智之法,更何況當日這紫金伏獸圈正是經靈君之手,戴到晁奇頸上的,若是……” “仙子這是何意?我我我我可冤枉??!”黎聞立刻手足無措地喊起來,“在在場的仙仙家都能作證,當當日,是楚楚楚楚……” “當日提出要給窮奇佩戴伏獸圈的并不是黎聞靈君!他難道能未卜先知,提前在紫金圈上動手腳?再說了,他這么做對他有什么好處?”沐德星君打斷道,“還是你想說,他是與楚錦聯合,故意害你?若真是如此,現在死在這惡獸爪下的就該是你,而不是楚錦!” “事情或與星君所說的丟失的密旨有關?!倍卧企系?,“晁奇一直昏迷在此,若真是他拿了密旨,密旨此刻應當還在這里,這說明另外有人拿走了密旨,而且此人應當是可以進出帥營之人?!?/br> 沐德星君聞言暴怒,認為段云笙這是在給死去的楚錦潑臟水,想暗示楚錦可以自由進出帥帳,能拿到密旨,嫁禍與她,便聲嘶力竭道:“她若正想借此嫁禍于你,怎么會挑個窮奇在的時候過來?更何況如你所言,若是楚錦拿走密旨,楚錦死在這兒,那我們方才過來之事就該發現密旨才是。楚錦她再如何也是名門之后,斷不可能做出此等有辱門風之事!” “星君,我并非此意?!倍卧企辖忉尩?,“但凡事總有因果,若不知前事,怎么能知道晁奇為何會突然暴怒傷人?窮奇乃上古妖獸,修為之高,星君心里想必清楚,豈會那么容易就喪失理智?更何況,楚錦仙子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在我營帳?那紫金圈為何就壞得如此巧合,別的畫面都毀了,偏只留下晁奇行兇一段?這哪一處不是疑點重重?” 段云笙停下看了眾仙一眼,繼續說道:“而且今晚殷九玄突然出現,只怕也與此時有關。此事如此蹊蹺,若晁奇他真是被有心人利用,豈不是叫楚錦仙子枉死?甚至是中了敵人的圈套?而且窮奇乃我一大助力,這幾日也算立下不少戰功,如今他突然重傷,與我方難道不是少了一大戰力?各位可曾想過,此事或是敵方陰謀?” 沐德星君面色一頓,但想起自小看大的楚錦死狀,還是痛聲道:“你也說了窮奇是妖獸,妖獸傷人何須因由?殷九玄一事,也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當時那么多仙家天將在場,怎么只有你感應到了殷九玄的氣息?還是扶霜元君認為,我們這些人不過都是些昏庸無能的廢物?況且即便事情真如你所說別有內情,但楚錦她卻真真切切是死在這惡獸爪下。你要查真相,本星君不管,但你要是想要為這兇獸開脫,本君絕不答應!” 段云笙聽他這么說,也沉下臉問道:“晁奇被紫金圈反噬,傷勢沉重,只怕一時間根本醒不過來。這事真相如何,也當等他清醒之后聽一聽他的證言。還是,星君連個辯白的機會也不給他?” 沐德星君,盯她一目,哼了一聲道:“你既說到這里,本君就把話挑明白了,我已派人將此事稟告元清帝君,不日便會有人將此惡獸押至天界受刑,來日你若真查出另有真兇,本君自會稟明帝君親自去捉。但這惡獸殺了楚錦已是不爭的事實,那就必須要用它的命來抵!” “這么說,星君是決意要置他于死地了?”段云笙環視了一圈身周眾仙道,“各位仙家呢?難道也是這樣的想的?” 那些仙人紛紛垂目不去看她,也有小聲議論的:“殺人者償命,是凡人都懂的道理,更何況是妖獸殺了天界上仙?” “是嗎?各位常在背后論我殺妖太過,甚至時常擺出一副悲憫眾生萬物平等之姿態,指責我殺戮太甚,有損仙德。敢問各位一句我所殺之妖,哪個不是惡貫滿盈?”段云笙道,“而今我不求各位以憐憫之心待他,只是此事分明疑點頗多,我只希望能查明真相。若晁奇真是被人設計,便還他個公道。各位卻連這樣的機會也不愿給他,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眾生平等嗎?” “你不必再說,此事就此決定?!便宓滦蔷锹暤?,“楚錦出身天族名門,父母都為天族戰死,本就是功臣之后,又是楚月娘娘親侄,如此身份,別說這窮奇獸殺了她,就是傷她一根手指,也已經是萬死難贖。如今本君沒有當場殺了它挫骨揚灰,已是格外恩典?!?/br> 段云笙聞言,不想再爭,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倉仆?!?/br> 說話間倉仆已化出劍身,握于她手中。 眾仙見她如此,俱是大驚:“扶霜元君,你想作甚!” “晁奇之事,我一定會查明真相給天界一個交代。若他真是故意行兇,我必親手誅之。但它此行本為助我而來,我絕不能在真相未明之前,讓他喪命于此?!倍卧企弦粍ε鼣嚓似嫔砩系淖辖鹑εc捆妖繩,扶起晁奇,“所以我今天必須帶走他!” “你敢!”眾仙一邊畏懼其兇煞的仙力而往后退,一邊呵斥道,“若你今日敢攜兇妖私逃,便是背叛天庭,你可想清楚后果!” “我若讓傾心助我之人枉死,我便是背叛了自己?!倍卧企蠐]出一道劍氣開道,帶著晁奇離去。 - 妖軍營帳之外,圓月高掛,一玄青人影立于最高處的妖帝帳外的斷崖之上,負手看著月光下的降霄山。 “她帶著窮奇走了?”他悠然閑問間,一步踏出那斷崖之外。夜風獵獵,吹起他的衣袍,而他卻依舊在這萬丈斷崖之上懸空漫步。 “是?!?/br> 他的背后漸漸隱出一個白衣人影,素白的衣衫不著半點裝飾,月光照過他俊逸的面龐,卻是那黎聞靈君。 只是此刻的黎聞靈君,身形姿態全無半點往常的懦弱之氣,反而有種強者的自信。只不過他面前之人氣勢實在太過霸道披靡,以至于他依舊稍顯勢弱。 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前面玄青人影的步履走在萬丈空中。 又聽前面之人道:“你做得不錯?!?/br> “也不全是屬下之能?!崩杪勅鐚嵎A道,“天界之人對那扶霜元君,就是那位云笙仙子,早就偏見頗深,加上此事涉及窮奇,比起真相,只怕那些神仙此刻更想要的是窮奇的命,甚至是想要那云笙仙子負罪受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