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郡主,麻煩您,將太子殿下交給沈大人罷,還請同他說一聲,是我司治交的人?!?/br> 孟妱曾在馮英德身旁見過一次此人,方才才急著要跑,如今見他這一番行徑,卻是怔在了原處,張了張口,還要說什么,卻見他走折身跑了。 孟妱來不及再想許多,牽著魏陵正要走,卻又瞧見了他身上的黃袍,實在太過明顯。她想起方才在寮房里放著的僧衣,忙領著魏陵折返回去,將衣裳換了。 方一出門,便見一個穿著她衣裳的女子走了進來,孟妱知她是沈謙之事先安排的人。 那女子快步上前,同孟妱道:“郡主,大人讓屬下將郡主送去后山上的齊云峰去?!?/br> 聞言,孟妱未有一絲遲疑,忙帶著魏陵跟著那女子去了。 出了庭院,孟妱這才發現,外面早已亂成了一片,不知從何處出來的一些黑衣人,已同院中的巡防營士兵打成了一團。 護在他們身前的女子手中拿著兩把長劍,不斷的揮向眼前的人,孟妱不敢亂看,只兩手緊緊的護著被她攬在懷里的魏陵。 “郡主小心!”身前的女子忽而回頭向她喊了一句,孟妱抬眼一瞧,便見一個黑衣人朝他們撲了過來。 孟妱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將魏陵忙拉向她身后,伸手狠狠的向前推了一把,把那人推倒在地。孟妱這才發覺,他已被女子砍傷了,見他強忍著要去拿手邊的劍,孟妱一腳將劍踢開,將他按倒在地上,她一手死死壓著那人,向魏陵掃了一眼,朝他喊道:“拿劍!” “jiejie……”魏陵顫著聲音低喃了一句,咬了咬牙,還是快速蹲下身子拿起了劍。 他的手一直止不住的在顫抖,這并非他第一次拿劍,宮里教習刀槍的師父,已教過他很多次了,可這卻是他第一次拿著劍,對著一個活生生的人。 孟妱察覺出他的猶豫,他們身前的女子還在拼命抵擋著來人,她朝魏陵大聲道:“阿陵,快!” “??!”魏陵驟然大喊了一聲,抬手向地上的人刺去。 彼時,沈謙之與溫承奕正帶人與黑衣人廝殺在了一處,溫承奕抬腳狠狠踹開朝他飛撲過來的人,而后向沈謙之道:“嘉容,將山中的巡防營將士傳回來吧,怕是招架不住了!” 沈謙之一手持劍刺殺了身前的人,片刻的喘息之機,他抬眼掃了一周,而后對溫承奕道:“不可,他們能藏在這寺廟里的人,到底有限,若一旦將山中的人扯了回來,那五萬人若真的來了,便再也擋不住了?!?/br> 話音方落,又有一批人闖入他們的視線,沈謙之與溫承奕對視了一眼,便又提起劍狠狠劈了過去。 * 齊云峰上的小院兒里,有一間破舊的小屋,瞧起來像是廢棄了的禪房。 那位穿著宮裝的女子正閉著眼躺在破舊的木板上,此時她身上的宮裝已讓污泥與血跡染的瞧不出本來的顏色了。 孟妱從自己的衣裳上找了幾處干凈的地方,用劍割了下來,走去女子身側,按沈謙之從前教她的法子,將她能找到的女子身上的傷口都包扎了一番。 鬢間有幾縷發絲垂下,她只伸手胡亂抹了一把,便頹喪的坐在了地上,她抱著雙膝,只歇了一會子,便聽見陣陣低低的啜泣聲。 她回眸望過去,魏陵蜷縮在一個供香的桌案下,一面落著淚,一面狠狠的咬著自己的唇,不許自己發出聲來。 孟妱緩緩的從地上撐起來,艱難的邁著步子走了過去,她坐在案旁,低低對他道:“別怕,jiejie就在這里?!?/br> “我……我殺了人……我殺了人……”他雙目空洞,怔怔望著眼前的那一小片地方。 聽見他這般,孟妱忙低聲同他道:“不,阿綾,你只是在保護自己?!?/br> 魏陵怔怔的搖了搖頭,眉間擰的更深了,他將頭埋入胳膊中,含糊道:“不,他們都是因我而死的,若不是我……今日便不會發生這些,都是我殺了他們……” 魏陵驀然抬起頭,從案底爬了出來,滿是臟污的兩只小手探著拿起了丟在一旁的劍,他驟然站起身來,“該死的人是我才對,我要去救他們?!?/br> 孟妱這才聽出,魏陵口中的那個人,是馮英德。 從她第一次見他,便從他口中聽到了這個人。 他是這個宮中,唯一無依無靠之人?;蛟S,這便是馮英德會選他的原因,一個無所依靠的傀儡幼子。 孟妱忙起身攔住了他,“殺了那些人的兇手,是馮英德,不是你!” “我不許你這么說馮大人!”聽見孟妱的話,他情緒驟然激動起來,提起長劍直指向孟妱。 孟妱低首瞧著劍鋒,眼神中并無懼意,只緩緩開口同他道:“你不是……早便懷疑他了么?” 聞言,魏陵舉著劍的手微微顫了起來,他咬緊了牙,不肯說話。 “你若不懷疑他,又怎會去查那些被撤換了的宮女?你若真覺著他才是那個好人,而沈謙之是那個惡人,那你又為何在祭天禮之前將神位有異的消息傳給我,你……不也知道我會告訴沈謙之么?”孟妱一雙秀眸毫不回避的瞧著他,眼中卻滿是溫和。 魏陵頓在了原處,“當啷”一聲,他手中的劍墜落在地上,孟妱忙上前將他抱住了,她低聲撫慰道:“如今,一切都還來得及?!?/br> 只要那個人還在,一切便都來得及。 整整一日,九嶷山上的黑霧已漸漸散盡了,可山中陣陣的廝殺聲卻不絕于耳。 魏陵靠在孟妱身側,一日滴水未盡,他已覺身上毫無氣力,卻還是低低的開口問道:“jiejie,都這個時候了,你說……我們還能活著回宮么?還會有人來救我們么?” 這一刻,他并不是懼怕死亡。而是,他覺著自己從未如此清醒過。 他還有許多想要做的事沒有去做,他還想要同jiejie一同活下去。 聞言,孟妱淺淺笑了笑,“會的?!?/br> 這一刻,她竟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信心,她知道,那個人會活著,也會來救她。 有一個人,愛她如生命。 第89章 大結局(下) 全文完。 初春的夜里,殘破小屋四下都透著寒風,潮濕又冰冷。 孟妱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在一旁受了重傷的女子身上,而她則抱著魏陵坐在枯草垛上。 這一夜,除了昏迷著的女子,她與魏陵皆醒著一夜。 “jiejie……外面的聲音好像變小了?!蔽毫旰龆谒龖阎刑椎?。 孟妱用力睜了睜眼,向外頭瞧去,窗子外看著已泛起白來,天似乎亮了,而細細聽去,外面確實已聽不見什么打斗的聲音了。 她摟著魏陵,遲疑了良久,同他低聲道:“你且別出聲,只在這里待著,我去瞧瞧?!?/br> 魏陵咬了咬牙,重重的點了點頭,伸手拿起一旁的劍,雙手緊緊握住,道:“jiejie你去,我在你身后保護你?!?/br> 這一瞬,她不禁淺淺勾了勾唇,輕撫了撫他的臉,柔聲道:“好?!?/br> 孟妱壓著步子,徐徐走向門首,透過破敗的窗子向外瞧去,忽而,有幾個穿著鎧甲的人闖入她們的視線。 那些裝束,她并不熟悉,分不清是敵是友,孟妱連忙回身帶著魏陵藏回了香案下。 少時,那幾人“砰”的一聲踹開了搖搖欲墜的門,孟妱驚捂住魏陵的嘴,目光不時瞧向不遠處的草垛,方才情急之下,她慌亂的將枯草蓋在了女子身上。 進來的幾人,似乎也疲憊至極,腳步甚是散漫遲緩。 其中一人猛地把刀擲在地上,道:“亂成這般,那小太子說不定早就死了,如何還讓我們找?!” 另一粗壯的聲音呵道:“閉嘴,若是真能尋到那太子,保不準還能讓老子活命!” “這是能有人的地兒么?”第三個聲音開口問道。 孟妱見有一人的腳步漸進,此時,一旁的魏陵已緊緊握住了劍,下一瞬,便聽見有人道:“頭兒!你看,這有血!” 見幾個人都走了過去,孟妱欲拉著魏陵先跑,可方一跑出門,便見還有一個人守在門前,那人一把將孟妱抓住,便舉起刀來。 她一時慌亂,便只下意識的將魏陵護在懷中,緊緊閉著眼。 須臾,耳邊傳出一聲悶哼,她再睜眼時,便見那人倒在了地上。她抬眸時,一個穿著銀甲的男子緩緩向她走來。 接著,從屋內沖出的幾人,一一被他身后的弓箭手射倒在地。 孟妱只怔怔的摟著魏陵,眼看著沈謙之一步步朝她走來。 待她被人狠狠的擁入懷中,身前傳來他炙熱的體溫時,她才緩緩笑了開來,“你來了?!?/br> 她的一聲低語,像是將沈謙之的心狠狠揉搓了一把似的,他不住的將她按向懷里,卻仍覺著不夠,他張了張口,卻只發出低啞的聲音:“懷儀,以后都不會了,再也不會了?!?/br> * 景德十五年初春,首輔馮英德在九嶷山太子祭天大典上犯上作亂,在太傅沈謙之、巡防營、紀淮軍以及鎮南軍的協同下一舉鎮壓。 因懷儀郡主護太子有功,特升公主封號,賜皇家魏姓。 立夏之日,太傅沈謙之在大殿之上跪向皇帝求旨——尚公主。 皇帝當場并未應允,生是任沈謙之磨了數日,才勉強松了口。連太后都不禁調笑道:“懷儀那丫頭也有意,你早晚是要將她嫁出去的,又何必這一趟一趟給他閉門羹吃?” 皇帝哼笑了一聲,皺著眉將藥碗交到了姜貫手中,才徐徐開口道:“朕的女兒,豈能再讓他那么輕易便娶走了?!?/br> 太后不禁掩面笑道:“誰說是娶走了?人家不是都說了,是尚公主,與丫頭同住公主府。日后不必向婆母請安問好,也不必屈從丈夫,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委屈不得她的?!?/br> 聽著,皇帝的眉頭雖還緊皺著,但嘴角卻有壓不住的笑意。 禮部擬定的黃道吉日正在一月后,指婚納彩后,日子便近了。 九嶷山歸來之后,沈謙之便命人將玉翠從濧州接了回來。 成親的前兩日,公主府中,玉翠站在孟妱身后,一面替她細細梳著發,一面低聲笑道:“明日,殿下便要入宮待嫁了?!?/br> 按照周朝的規制,駙馬需先至壽康宮中與太后行禮,后與奉天殿內與皇帝行禮,后與寶華殿外行三跪九叩之禮迎公主出宮。 孟妱聞言,低垂眼眸,仿若回到了她初次出嫁前的情景。 在那之前,她甚至沒有同沈謙之說過幾句話。只有一場荒誕的情.事,和她滿腔的期待。 如今回想起來,仍如一場夢一般。 可那到底是不令人愉快的回憶,想著想著,孟妱的臉色便黯了下來。這時,門外忽而想起丫鬟的聲音。 “稟殿下,衛將軍求見,說有事要尋玉翠姑姑?!?/br> 孟妱遲疑了一瞬,朝玉翠擺了擺手,不多時,玉翠便回來了。 她瞧著玉翠臉上異樣的神情,不禁問道:“可是……他出什么事了?” 玉翠頓了頓,起了幾分使壞的心思,同孟妱道:“是啊,殿下快親去瞧瞧罷?!?/br> 孟妱聞言,果然驚住了,忙穿起一旁搭著的外衣,便向外走去了。待行至正殿中,她隱隱瞧見屏風后男子的身形,可不就是沈謙之。她即刻便反應過來,是玉翠在捉弄她,正要回去時,聽見了沈謙之沉沉的聲音:“懷儀?!?/br> 孟妱步子頓了一瞬,并未回過頭去,只同他道:“太后娘娘已同我說了,禮成之前,不可相見,不吉利的?!?/br> “所以……只隔著屏風,聽聽你的聲音?!?/br> 他現下仍會回想起親自送她出京城的那一日,他當真以為,他們二人之間,只是一場孽緣,再無交集的可能。 而如今,上天待他著實不薄。 她還在他身邊,今后,更會一直在他身側。人越是在這般圓滿之時,越是覺著如夢一般。 他生怕再次醒來,又回到了過去。 聽他如此說,孟妱終是頓住了步子,緩緩退至屏風旁,月光映下來,正好將他頎長的身影映照在地上,而一旁,則是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