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見她如此,沈謙之不由的輕笑了一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一面理好自己的衣衫,一面接過碗向外間走去。 須臾,他又端著一碗姜茶進來了,“晾過了的,不燙了?!?/br> “多謝大人……”孟妱輕聲道,確實不燙口了,她捧著不一會子便喝完了。只是瞧著蓋在身上的錦被,已濕了大片,她起身拿起木架上的外衣,正要披上。 沈謙之問道:“做什么去?” 孟妱立在原地,杏眸落在里側的棉被上,道:“我去教玉翠換一條錦被來?!?/br> 見沈謙之緘默不語,她便朝外走去,方移蓮步,便聽見身后的人聲音沉沉說道:“不必去了?!?/br> 話音甫落,見沈謙之從里間拎著那條濕了的棉被走出來,將它放進了木柜中,踅回身來停在孟妱身旁,“睡罷?!?/br> 孟妱唇角翕動,卻不知如何開口,他們向來是同榻不同被的,這一張錦被……要怎么睡? 才喝過一碗姜茶,她此時卻又覺喉中發干,忍不住咽了咽,半晌,才跟了進去。 瞧著榻上僅剩的一床錦被,她無措起來,頓了頓,越過了那錦被單著身子躺進了里側。 少時,沈謙之熄了榻旁的最后一盞銀燈,孟妱眼前登時黑了下來,在她還未全然適應漆黑的光線時,身側傳來一股熱氣,她被攏在了一床被子里。 “若是覺得冷,就靠過來些?!?/br> 孟妱深抿了抿唇,吸了一口氣,微微朝沈謙之挪了挪。 彼時,沈謙之見她良久不動作,便自往里躺去了。隔著薄薄的一層里衣,二人就這么肌膚相觸。 若是換作平日,他只是避之不及,今日,卻沒有躲她。 青紗帳內,一片靜寂。孟妱急促的氣息,顯得格外突出。 “還冷么?”沈謙之低啞著嗓音問了一句,伸手將她攬住了。 誠然,她不是冷,只是過于緊張,以至于聽見問話,連回答都混忘了。 她柔軟的身子,此刻正在他的懷中,使了使力,他將她抱的更緊了些。 既要作真正的夫妻,這些事,早晚是要做的。 已下了決心的沈謙之,緩緩將結實的手臂松開了些,使她能夠聽清他的話,喉結滾了滾,聲音沙啞道:“……要嗎?” 第14章 不是李縈。 在成婚前,王府已有專門的嬤嬤前來教過她,況又有那次的經歷,她自然知道他在說什么。 孟妱耳垂燙紅,朱唇鮮艷欲滴,只覺周身溫度驟升,心內一顫,她如鶯啼般低聲道:“大人……我是懷儀?!?/br> 上回,她身上穿著李縈的衣裳??蛇@次,她想讓他知道,她是孟妱,不是李縈。 沈謙之怔了一瞬,心內閃過一絲訝異,卻還是耐心認真的回道:“我知道?!?/br> 就在他有所動作時,孟妱倏然緊閉上了眼,上次的疼……她還記得。平日溫潤儒雅的沈大人,好似變了個人一般,極盡索求又莽撞無度。 纖長的眼睫在銀色月光下若隱若現,她黛眉輕蹙的模樣,將沈謙之的神思亦拉回了那日。 事后,他的回憶雖已有些模糊,可當時她雙頰上掛著的淚珠,足以證明,他定是沒教她好受。 或許,他原就是那般惡劣之人。 撐在孟妱身側的雙手漸漸握起,指骨發白,她緩緩睜開了眼,杏眸正好對上眼前晦暗不明的墨眸,她不由低聲問道:“大人……?” 沈謙之終是翻身躺回了榻上,長舒了一口氣,雙指緩緩揉著眉心。 孟妱也跟著悄悄緩了一口氣,雖覺有一絲放松下來,卻仍沒遮過心底掠過的一瞬失落。 她清楚的知道,要忘記一個深愛之人,有多么難。而如今,李縈已經不在了,他們之間只消再多一些時間,便好。 “大人,我有些倦了,不如,我們先睡罷?!彼那睦砗靡律?,先出言緩解道。 “嗯?!?/br> 他沉沉的回了一句。 * 十一月二十一日,壽安宮。 孟妱坐在紫玉珊瑚屏榻旁的案幾前,靜默的抄寫著經文。 “姑姑瞧瞧,能不能作數?”工工整整的謄寫完一頁,孟妱端起給一旁的掌事秦姑姑看。 秦姑姑俯身往近湊了湊,笑道:“郡主的字,是越發進益了,竟頗有幾分男兒氣概?!?/br> “是么?來哀家也瞧瞧?!碧笠宦?,眉眼間笑開了,秦嬤嬤忙雙手托著,將紙呈了過去。 太后看過,連連頷首,“是不錯,”她將宣紙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轉問道:“沈母可還好?” 孟妱起身行禮道:“多謝娘娘掛心,母親身子康健?!?/br> “那你呢?沈謙之近日待你如何?”太后的臉色漸漸變了,慈愛的面龐上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愁慮。這才是她今日真正想問的,雖說上回皇帝已允了沈謙之的和離之求,可今日見這丫頭,卻不像知道此事的模樣兒。 她猶記得,三年前,就在此處。 孟妱跪于殿中,頭一次用郡主的身份,求她去向皇帝說情,此生唯這一次,求皇帝賜婚她與承英殿大學士沈謙之。 她只當是他們已情投意合,只是那沈謙之抹不開面兒來求婚事罷了。 可成婚當日,她便覺出不對,即便到后來,每次歡喜之人,總是這一個。 太后不由輕嘆了一聲,這丫頭倒真和她爹一般,一樣的情種! 見太后問了話,一旁的秦姑姑揮了揮手,將眾人屏退,跟著合上了門。 孟妱登時小臉兒紅到耳根,捏著手指,回道:“夫君……近日待懷儀甚好?!?/br> “他沒與你提——”話說到一半,太后又將剩下的那一半咽回去了,心內冷笑了一聲,沈謙之這小子,是愈發大膽了,竟敢在皇帝跟前出爾反爾。 不過,她到底是高興的。這丫頭的心一味的在他身上,若真要和離,她又該如何承受? “哀家是說,你們也成婚三年了,是該要個孩子了?;实垡舱媸遣幌裨?,待哀家與他說說,日后少將沈謙之往外派去了?!碧筠D了話,笑著說道。 孟妱忙跪地垂眸回道:“懷儀惶恐,陛下日理萬機,原不該為這些小事思慮的?!?/br> 太后聞言,緩緩的笑開了,“你怕什么,他且疼你著呢?!?/br> 話音方落,便聽見秦姑姑在門外稟道:“回太后娘娘,溫貴妃來請安了?!?/br> 太后抬了抬手,示意孟妱起身,緩緩道:“讓她進來罷?!?/br> 少時,一位身著湘紅色遍地金妝花對襟長裙的婦人款款步入殿內,鬢間插著金鑲玉鳳凰展翅步搖,方一走近,便笑道:“母后又疼誰呢?也該疼疼臣妾才是?!?/br> 說罷,她緩緩拜了下去。 太后一面抬手命秦姑姑給她賜座,一面接著道:“只是你耳尖,有什么好的,也不能落下你去?!?/br> 孟妱進宮中的次數比不上那些真正的皇親,見這位溫貴妃的次數也少之又少,卻還是認得的,只因她是溫承奕的姑母、二皇子的生母。 “見過貴妃娘娘?!泵蠆勂鹕硇卸Y道。 溫貴妃忙示意她起身,道:“臣妾只當是有何事逗的您這般歡喜,原是懷儀郡主在這兒?!?/br> “也是她的一片孝心,今日特地入宮來瞧瞧哀家?!碧筮@廂說著,一宮女端進一碗紫參野雞湯來,秦姑姑接過正要與太后喂食。 溫貴妃忙起身道:“姑姑還是讓本宮來罷?!?/br> 秦姑姑頓了一瞬,見太后點了點頭,她才將湯盅交到溫貴妃手里。 喂了幾口后,太后便道:“行了,端下去罷。哀家才用罷膳不多時,這雞湯有些膩了?!?/br> 溫貴妃立時放下了湯盅,拿起一旁托盤中的帕子,雙手呈給太后。 鳳眸一掃,瞧見了幾上的雪浪紙,她緩緩拿起端詳,“不僅郡主孝順,沈大人也這般有心,還替母后抄了經書來?!?/br> 秦姑姑不禁抿嘴笑了笑,良久,斂了住笑意道:“回娘娘,這是郡主寫的?!?/br> 孟妱聞言,緩緩垂下眸子,臉頰上多了一絲紅暈。 溫貴妃愣了一瞬,方笑道:“本宮還不知,郡主這字寫的,倒勝男兒了?!?/br> 此時,倚在榻上的太后,忽而將目光移了過來,不疾不徐的問道:“貴妃還能識得沈大人的字跡?” 此話一出,溫貴妃美艷玉顏上的笑僵住了,手中的紙也被握皺了一角。 “稟太后娘娘,承英殿大學士沈謙之請見?!睂m女在殿外報道。 “這會子正是下朝的時辰,估摸著沈大人是知道郡主在這里了,來管母后要人了?!甭勓?,溫貴妃暗自松了一口氣,轉道。 “教他進來罷?!碧笳Z氣淡淡,將人傳了進來。想起上回沈謙之在奉天殿中所求之事,她并不大能高興的起來,以至于沈謙之入了殿中,她也并未賜座,只讓他站在原地。 “臣沈謙之,恭請太后金安?!鄙蛑t一身靛青色官袍立于殿內,向榻上之人行禮道。 孟妱垂眸坐在一旁的案幾前,聞聲,悄悄抬了抬眼,朝他望了過去。近幾日,沈謙之都會留宿暖香苑,只有昨日,他有政事要忙,只匆匆坐了坐,便回棲云院去了。 她知道他這幾日都不大清閑,是以未將她今日要進宮之事告訴他。 臣婦與后宮之間,原該避諱的。 沈謙之此時垂首作揖,她瞧不清他的臉色。此時來壽安宮,他莫不是……來尋她興師問罪的? 如此想著,孟妱不由蹙起黛眉,面色不安起來。 太后的眼神正好瞥向孟妱這邊,見她如此神色,只得輕嘆了一聲,淡淡道:“你坐罷?!?/br> 有人心疼著,她這個老太婆也拿他沒法子。 沈謙之緩緩落座后,溫貴妃的眼神頓了一瞬,旋即向太后道:“這一對璧人坐在這兒,真是賞心悅目呢?!?/br> 太后面色淡然,輕轉了轉手中的佛珠,未置可否。 須臾,一宮女緩緩從殿外進來,走至溫貴妃身旁,附耳與她低語了兩句。 溫貴妃微微把目光轉向太后,后者正漫不經心的品著幾上的茶,她忙呵斥宮女道:“放肆!在太后娘娘面前也敢這般沒規沒矩!” 貴妃鳳眼怒睜,驚的那小宮女忙叩頭請罪道:“太后娘娘贖罪,貴妃娘娘贖罪!” 太后徐徐放下了茶盞,道:“你瞧瞧,你又嚇唬她作什么?”說著,轉對地上跪著的小宮女道:“你有什么事,若能說便說罷,若是什么悄悄話,便退下等你主子回宮了再去說罷?!?/br> 太后話雖如此說,她哪里有膽子真壓著不說,連忙回道:“是方才平陽侯傳信進宮,說為太后娘娘壽辰所修建的溫泉已修整完畢,請貴妃娘娘前去檢視檢視?!?/br> 溫貴妃亦跟著跪了下去,恭謹的回道:“原是臣妾做主,想在母后壽辰時給您一個驚喜,便悄悄拖兄長去做了,臣妾知罪?!?/br> 太后緩緩笑了笑,命秦姑姑將溫貴妃扶起,道:“你既是一片孝心,又何罪之有?只是哀家年事已高,這次壽宴早已與皇帝說了,不外出去,只在宮中略辦一辦便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