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華珣因為還有事情要處理,要晚些才能過去。他囑咐妙懿:“睢園是父皇賜予我的園子,里面的人也都是我的,你過去之后,管園的蘇公公自會照應你。他是你我二人的奴才,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就是,我已經派人同他說明了,睢園里你愿意住哪就住哪,愿意怎樣收拾就怎樣收拾,一切聽憑你做主?!?/br> 囑咐一通之后,親自坐著轎子將她送到了宮門處。 宮人及帶刀侍衛早早的整裝在此處迎候二人,妙懿臨上車前,回眸望向華珣,小聲說道:“早些過去尋我?!?/br> 她說話時眸光流轉,欲語還休,當著眾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多說旁的;華珣伸出手,以袖遮掩,握住了她的手,含笑說道:“等我?!?/br> 香車轔轔開去,妙懿揭開車簾的一角回望,華珣的轎子剛剛撂下簾子,被宮人緩緩抬起,朝著與她相反的方向去了。 妙懿放下車簾,回頭剛好撞見懷珠正關切的望著她,大眼睛骨碌碌直轉,幾乎嚇了她一跳。 “死丫頭,做什么這么嚇唬我?” 妙懿笑罵道。 懷珠搖頭,“沒什么,就想看看小姐的魂掉沒掉?!?/br> 妙懿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伸手去擰她的臉;懷珠迅速往抱玉身后躲去,一邊躲,還一邊求饒,主仆三人笑鬧成一團。 等淑妃等人得到信的時候,妙懿早已經到睢園了,氣得淑妃直罵報信人:“沒用的東西,讓你們盯著文安殿都盯不住,現在人都走了你才說,讓我上哪抓人去!” 沈貴妃穩穩上坐,品著茶,也不說話,整座大殿就聽淑妃罵人的聲音嗡嗡回響。 她現在是被淑妃請來拿主意的,經過昨天的事,盼孫心切的淑妃娘娘都懵了,除了指天發誓一定要抓到兇手外,就是一個勁的追問太醫兒媳還能不能再懷小皇子了。 太醫院掌院等輪流為陳可人診脈,給出的答案都是云山霧罩,知乎者也。淑妃急得火上房,逼問了一通之后,最終得到的答案是:“需得好好調養,四皇子妃年紀還小,將來還是有希望的?!?/br> 御醫們說話一向不會一口說死,總會給自己留下一個還轉的余地。淑妃關心則亂,立即命御醫開了調養的方子,讓自己的親信一眼不錯的盯著抓藥煎藥,一直到盯著陳可人將藥喝下去才算完,日日皆是如此。 但此仇不報非君子,就算不是二皇子妃做到,她也難洗清嫌疑。最好趁此機會把二皇子也按趴下,讓他再不能翻身。 她早就看華珣不順眼了,不就是嫡子嗎?皇后都死了多少年了!不就是身有殘疾嗎?她的兒子剛加聰明伶俐,四肢又毫無殘缺,憑什么比不上他呢! “聽說二殿下將她送去了‘睢園’,這哪里去避風頭,根本就是去避暑?!?/br> 沈貴妃將茶盞撂在一旁小桌上,慢悠悠的開口道:“淑妃meimei也別惱,這事恐怕是陛下默認了的。眼見著太后急得病倒不起,留她在宮里豈不是勾起太后的傷心事?” “難道陛下也默認此事就這么算了?” “此事急不在一時。等先過了這個風頭再說?!?/br> 她就不信皇帝能聽任此事發展而不查下去,只是因為牽涉到太后,不能大張旗鼓的進行罷了。但是淑妃沒必要知道這些。 趁著淑妃還沒緩過味來,先讓她和二皇子結下仇怨再說。懷疑的種子一但種下,即便時隔許久依舊會生根發芽。 只要時機正確。 此時的妙懿尚不知自己正被人算計著,她正忙著逛自己的新花園——睢園。 此園占地極廣,且精美奢華非常,奇花異草遍地,許多名種千金難求,卻只能在此處開花——據說是因為此園水土極好的緣故。 蘇公公雖身為主管,卻親自擔任向導,為妙懿指引方向。 “這一處是‘小中南’,那一邊是‘集仙閣’,旁邊的是‘泛彩樓’……” 因為園子太大,不過走馬觀花看了一番罷了,待走到一處廊院時,蘇公公介紹說:“這里挨著‘粉園’,大宴席常擺在那里。上一回宴請沙羅國使者就在那里擺的宴。那一日來了許多沙羅舞女,跳的那舞也新鮮,比外面看的胡姬舞好看多了,別處都看不到?!?/br> 懷珠搶著道:“那次宴請我們娘娘也參加了,確實熱鬧極了!” “原來娘娘曾來過這里?!碧K公公感嘆,“那現在也算是故地重游了?!?/br> 妙懿望著廊下尚未撤去的彩燈,說道:“我有些累了,不知我宿在何處?” “不知娘娘喜歡哪一處?殿下偶爾來時就住在‘臨淵閣’,不知娘娘可要去那里?” “臨淵閣嗎?好名字?!泵钴参⑽⒁恍?,“就選一處離那里最近的院落好了?!?/br> 蘇公公答應著,立刻命人飛奔去報,讓人將臨淵閣旁的暖香塢收拾好,自己親自引妙懿等人過去不提。 ☆、第130章 暗室中,一切日光月光都透不進來,人的雙眼被無光的暗色所蒙蔽,什么都看不見。那是黑夜一般的沉寂。 “刺啦”一聲輕響過后,一束火把在眼前亮起,稍微驅散了黑暗和孤獨,將眼前照亮。 陰影中躲著一個男人的身影,火光半寐半明間,只見他身穿一身粗布白袍,再往臉上看去,持著火把的人幾乎喊叫出生,毛骨悚然的感覺在周身蔓延,待看清楚之時才發現那竟是一張惡鬼面具。 “放心,我不是鬼?!?/br> 隔著面具,那人桀桀怪笑,聲音卻比惡鬼還要瘆人。 舉著火把的人恭敬的道:“小的是來給大人報信的,此次的任務出了一些紕漏,已被人察覺,恐怕一段時間之內不能再行動?!?/br> 鬼面具緩緩朝他走了過來,忽而腳下一頓,似乎發出了一聲嗤笑,隨即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手硬如鐵鉤,握得他肩膀發麻,一股類似酸枝木腐爛的古怪味道迎面襲來。 鬼面具說:“很好,暫時沒你的事了?!?/br> …… 月光下,樹影搖搖,樹影之下是一座假山,一名小個子男子從假山下吃力的爬了出來。他站起來抖了抖藍布袍子上的塵土,左右看看無人,便貓著腰,剛要往宮墻底下的角門走去,猛然間被一人撲倒在地,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只見周圍火光閃耀,明晃晃的,連天都快要被照亮了。 “帶走!”羽林軍三下五除二的將地上的小太監綁了,提溜著就走。 眼看天光將要放亮之時,華珣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良辰走了進來,欠身稟道:“殿下,經過審問之后,那小太監說今日是他第二次見那個人,且每次見面對方都戴著惡鬼面具,看不見真容。羽林軍雖進入假山下的暗道查看,但那暗道竟然還有另外一個出口,因此讓那人逃走了,沒能抓住。還有,那小太監在被我們抓到之前就已中毒,審訊之時并無異樣,他熬不過刑,剛吐露來幾句便毒發身亡?!?/br> 良辰撩衣跪下,“老奴愧疚,未曾思慮周全,方至好不容易才抓住的人證輕易折損,還請殿下責罰?!?/br> 說罷,他重重磕了個頭。 華珣道:“我早料到事情不會折磨這么順利,也沒想過一次就能把人抓住。此事罪不在你,快起來吧?!?/br> 他隨手拉開抽屜,取出一塊通體沒有任何花紋的銅牌放在手里端詳。宮燈下,光滑似鏡面的銅牌上映出了一張模糊的臉,眉頭微蹙,隱有憂色。 “這一會伙人簡直膽大包天,不但策劃了中元節的刺殺行動,火燒冷宮,更可惡的是他們竟然對文安殿下手?!?/br> 他背靠在椅背上,長長嘆息了一聲,“同我們一樣,他們只在暗地里行動。他們的目標恐怕是整個皇室,所以一有機會就下手,能解決一個便解決一個。包括他們不明內情就對我和妙兒動手,連太后賜我的藥都被摻雜了東西,只因太醫院內有他們的人,順手就辦了此事,且神不知鬼不覺。而這樣的目的除了害人,也是為了讓我們互相猜忌,自相殘殺,一箭雙貂。太醫院,冷宮,甚至太后宮里都應該有這伙人的細作。若不是這回四皇子妃被提前誤傷,我們還無從下手查找線索?!?/br> “殿下打算將此事稟報給陛下嗎?” “今晚的動靜不小,父皇現在應該已經得到信了。等天亮我便去面圣,將此事稟明。這個黑鍋我是不會背的,也暫時背不起。這一伙人若不清除干凈,整個皇室都會永無寧日?!?/br> 良辰暗暗嘆氣,現在的他們還需步步為營。 “你去做一下善后,接下來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比A珣吩咐了一番,良辰一一記下,退了出去。 華珣從桌案前站起身,背著手走在窗戶前。推窗而望,清晨的日光分外清澈,帶著夏日清晨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墻角的朝顏花迎風吐蕊,枝頭雀鳥鳴聲清脆,歡欣鼓舞的迎接新的一日。誰又能想到在花根底下掩藏著另一個世界,那里暗無天日,星月之光照耀不進,更加聽不見鳥鳴,嗅不到花草的芬芳。有些人就被深埋在那樣的地方,妄想著死而復生,重振昔日榮光。 其實誰又不是如此呢? “曾經擁有過的東西,總會不甘心放手,因為你會覺得那是屬于自己的,是不是?” 他仰起頭,遙望著越來越明亮的太陽,緩緩張開了雙臂,淺金色的日光灑了他一頭一臉,清淡的笑意在他的唇角蔓延。 真暖,他想。 這是屬于他的世界。 陽光從太陽初升時的清淺到濃烈灼人,只需幾個時辰的功夫。一樹連著一樹的淡紫色紫薇花開得絢爛荼蘼,花繁葉茂,簇擁擁擠在一處,鬧嚷嚷迎著日光,樹下卻幾乎連一絲光都難透入。紫薇樹下,斑駁的光影映在一名仰躺在竹編涼榻上的女子光潔的面孔上,雖是素面懶裝扮,依舊膚光勝雪。 那名女子只穿一身淡綠色的輕薄紗衫躺在椅上,雙目微闔,睡得正香。皓腕從涼榻邊垂下,手中半松半握的抓著一只團扇,扇上繪著的魏紫牡丹倒栽著幾乎觸到了地上落花,惹得幾只粉蝶繞花翩躚,戀戀不舍的輕盈起舞。 夏風將花香散播到遠處,忽然不知從哪里引來了一只幾乎與團扇一般大小的黑翅鳳蝶。許是看厭了成片一模一樣的紫薇花,便直奔著團扇上的大朵艷麗牡丹沖了過去,煽動雙翅霸道的將一眾小小的粉蝶驚散,徑直落在了團扇上,意欲獨占美景。 妙懿忽然被驚醒,低頭見手中團扇墜地,一只鳳蝶棲在上面,無辜的翕和了兩下翅膀,她這才知道自己剛剛是睡著了。 她伸手拾起扇子,鳳蝶翩翩起飛,卻遲遲不肯離去,只是繞著她飛行。暖香塢內和風日暖,靜玉生香,妙懿只來了一日便愛上了。 她翻了個身,慵懶的趴在涼榻上,踢開腳上繡鞋,任憑白玉般光裸的雙腳沉浸在夏風中。一旁的水塘底部鋪著潔白的卵石,淡紫色的花瓣浮在清澈的水面,幾尾游魚在悠閑的甩著尾巴,又是一個漫長的午后。 她伸出了纖指,鳳蝶輕盈降落,她一只一只的抬起手指,又一根一根的落下,鳳蝶從她指尖的縫隙間飛來落去,仿佛在花葉間穿梭般靈敏,又似與她嬉戲一般。妙懿一邊把玩,一邊輕聲吟道:“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br> “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br> 妙懿側頭望去,見華珣已走到近前。她微微一笑,從涼榻上翻身坐起,驚喜的道:“殿下幾時到的?也不派人來告知一聲,妾好讓他們早早備下酒飯涼羹,為殿下接風?!?/br> 華珣望著她掌上的鳳蝶,笑道:“妙兒如此就好,連蝴蝶都為你傾倒,舍不得離開?!?/br> 妙懿想了想,說道:“妾著些日子常飲玫瑰香露,據說飲得多了,香味便會散逸出來,蝴蝶大概是因為聞了玫瑰露的味道才留下的?!?/br> “我看并非如此?!比A珣伸手將她圈在懷中,探鼻朝的她肩窩處嗅個不停,“妙兒天生便帶著香味,玫瑰露的味道哪里比得上?” 妙懿被他的呼吸弄得發癢,忙伸手去推他,見他不肯松開,便低聲求道:“怪癢的,殿下饒了妾吧?!?/br> 華珣又同她鬧了一會兒方才松了手,低頭瞧見她的一雙玉足暴露在外;妙懿見他一直盯著,忙將雙足收到了裙下,“妾已屏退了眾人,不會有人進來打擾的?!?/br> 她本來的意思是女子雖不該在室外暴露肌膚,尤其是雙腳,但這里既然是她說了算,沒人進來也就不會有人看見。 華珣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彎身握住她其中一只纖足,日光下看去,但見膚色晶瑩,白嫩無暇,仿如凝固的牛乳般細膩光滑。他眸色沉了沉,半晌沒說話。 妙懿不安的抽動了一下腳趾,他們二人雖名為夫妻,其實并未走到最后一步,她下意識的想要躲避過分的親密接觸。 她可以為他與沈貴妃一眾人等周旋,可以為他執行陰謀詭計,甚至設圈套,撒網釣魚等,但真的要進行最親密的接觸,她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田氏的叮嚀猶在耳畔:“你可以敬他,服從他,甚至一切為他著想。但切忌不要為他動情,情起則妒生,妒生則起怨,女人一但起心中有怨,就會失去心智,做出可怕的事情。而讓女人動情的方式有很多,最簡單直接的就是夫妻敦倫,并且令女子覺得愉悅。你記得,即便是最愉悅的時候,你也要時刻警醒著些,不可太過沉迷……” “那么男子呢?他們可會沉迷?”她問。 “他們的世界太大,想得太多,即便沉迷也不過是片刻之功。你慢慢就會發現,這世上狠毒的,最薄情的,往往不是女子,而是男子。女子天生生就一顆水做的心腸,遇熱即化;而男子卻是鐵石心腸,水沖不化,火烤不滅?!?/br> ——而她的男人就有一顆比鐵石還要堅硬的心,否則他絕不會走到今日。 她扭頭望向華珣,嫁給有一個這樣的男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呢? ☆、第131章 時光荏苒,睢園的美景轉眼從繁花滿眼到了秋果飄香,風中夾雜的香氣也從花香變為了果香。瓜熟落地,宮里很快傳來了消息:賢妃娘娘誕下了七皇子!母子平安。 被炎熱的夏日炙烤得無精打采的大明宮霎時復蘇,太后的病也恰在此時痊愈,人都說是沾了七殿下的福。其余劉常在和林貴人先后誕下十公主和十一公主,二人雖也得了無數賞賜,但因身份低微,則少人問津,只全權交由德妃照應。 妙懿得了信后,徑直到臨淵閣找丈夫商量,“妾可要回宮拜見賢母妃,恭賀一番?” 華珣看過信后,點點頭,“既如此,是該回去一趟的?!?/br> “不知可有什么要妾準備的?” “禮我已經備下了,不必憂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