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五房子嗣全無,五太太體弱,極少出門。 再說張家的五位老爺。除了大老爺張顯榆襲了爵位之外,二老爺張顯楊是個撒手掌柜的,并不管事。聽說從前也很是風光過一陣子,但后來得罪了官場上的人,便干脆打消了上升的念頭,如今不過在禮部掛個虛職,大多數時候閑賦在家。三老爺張顯林為工部員外郎。四老爺張顯槿早年花錢捐了份閑差,平日幫家里打點些鋪面生意,家里家外的都有幾分體面。五老爺張顯櫸最愛和道士們湊在一處擺弄丹藥,娶了五夫人之后更覺已盡了責任,連家都少回,干脆住在道觀里,張家定期送衣物吃食過去,每月捐的香油錢也是成箱子搬的。另外,家中上下人等很少提及五房的事。 妙懿覺得除了二太太經常明里暗里刻薄姑母外,張家表面上還算融洽。因她就住在三房,讓懷珠稍稍打聽了一下就得知了原因。 “那位二太太和咱們家姑太太確實有些過節。自從大太太生病之后,家事就由二太太cao持,可后來不知怎么的,二太太也忽然病了一場,這管家大權就由老太太做主,交給了咱們姑太太;之后二太太病好了,但管家的權利卻一直留在了姑太太手里。有傳言說是因為二老爺的事,也不知是鬧虧空還是得罪了什么人,具體的都是外面的事,后宅也沒人說得清?!?/br> 妙懿了然。二老爺不爭氣,連累得二太太也丟了權。在羞惱之下,二太太又無法怨怪老太太,自然將氣都撒在了最終得利的姑母身上。想到這里,她囑咐道:“這都是姑母的家事,咱們是外人,咱們心里有數即可,萬不可與人議論?!?/br> 懷珠忙道:“這是自然的?!?/br> 主仆倆正說著,只見門簾子一挑,丫鬟海棠走了進來。她手里捧著疊得整整齊齊的幾件衣服,笑盈盈的道:“小姐的衣服都洗好了?!?/br> 懷珠隨手一翻,一眼就瞧見中間夾著的一件雪綢素面小襖上破了一個一寸多長的口子,伸手一把將衣服拎起來,蹙眉質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第4章 閑游園巧遇鴛鴦偶 海棠一怔,有些慌張的擺手道:“不關我的事,都是臘梅jiejie洗的?!彼臼莵頁尮诘?,卻沒想到惹了一身sao,心中暗罵臘梅無能。她偷瞄了妙懿一眼,見她正在看自己,連忙又道:“早上噴壺壞了,花還沒澆呢,婢子這就去花房借一個去?!闭f著,趕忙溜了。 “怎的這般沒規矩!”懷珠氣得發怔,想罵卻又忍住了,直到確定左右無人時才小聲沖妙懿抱怨道:“臘梅干活不牢靠,粗手大腳的,一看從前就是做粗活的。這綢子緞子的本就是嬌貴東西,哪里禁得住這般揉搓?還有海棠,叫十次有八次不見人影,說澆花,那窗根底下的薔薇都打蔫了,也沒見她拎一次水壺。露臉領功的事兒就拼命往前鉆,一看事情不好,溜得比耗子都快,被鬼攆似的,也不知姑太太怎的就撥了這么兩個人來伺候您?!?/br> 妙懿從懷珠手里接過衣服,仔細瞧了瞧,道:“不打緊,我正嫌這衣裳太素,想在上面繡些什么呢。昨日鸞jiejie送來的描金石榴花樣子就很新巧,等我繡上去蓋住那口子便是了。你也別聲張,去床頭把樟木箱子里的針線取來,還有咱們路上買的繡線,也一并拿過來?!?/br> 見懷珠仍愣在那里,她緩了緩口氣,耐心的道:“來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說的?出了門就不能有任何抱怨。咱們如今和大房的關系雖算不上僵,但也談不上和睦,姑母肯收留咱們已數勉強。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京城,我本就沒指望著過得舒服,只想著能有個容身之所便不錯了。咱們不是已經算過利弊了嗎?住店或者賃房子住不安全不說,且傳出去也不好聽。沒有長輩在,我一個女子領著你們幾個,終究是不方便。再說姑母事忙,顧不到這些小事也是有的,算不得什么。況且她們也不是完全不得用之人。臘梅性子雖有些粗枝大葉,但肯干活,不躲懶;海棠要伶俐些,雖總往外跑,不過對府里的消息卻很靈通。我不是她們的正經主子,能如此已經算不錯了。如今寄人籬下,能省的便都省了吧,可別忘了咱們來這里的目的?!?/br> 一語未了,那個叫臘梅的丫鬟正好進來送午飯,主仆二人便換了話題。懷珠面色雖有些不好,卻也沒發作,冷著臉將衣服收到了柜子里。妙懿飯罷,覺得有些口渴,和顏悅色的囑咐臘梅煮些茶來,將她支了出去。懷珠走到妙懿榻前的腳踏上坐下,壓低了聲音道:“剛忘了說,關于李公子的事,哥哥讓我給小姐稍帶個話的?!?/br> 妙懿聞言,不由精神一震。待要細問時,卻忽聽門口有人道:“侄小姐在家嗎?婢子是夏荷?!?/br> 懷珠忙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打了簾子,將人讓進了里屋。夏荷笑吟吟的沖妙懿施了一禮,道:“今兒大公子回來了,太太讓我來跟小姐說一聲,午后有親戚們來家里做客,順便為大公子接風。因是臨時請的,故此通知的晚了些,不過都是些常來往的,倒也不打緊。太太說老太太那邊現在沒人,叫小姐早些過去陪一陪,好歹府里的小姐們晌午散學就快到家了?!?/br> 妙懿看了一眼桌子上紫檀木底的西洋鐘,表針已快要指到正中間了,忙道:“我這就準備?!?/br> 換過了衣服,妙懿照例先去見過了梁氏。梁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覺得她頭上的絹花不夠精致,便命人取來一支宮制堆紗花,花心是金絲加瑪瑙珠子的,十分精巧。梁氏親手為她插在了發髻上,又理了理她的衣服,方才慈愛的道:“我膝下沒有女兒,可見到你,就覺得跟我自己親生的一般。我的兒,你平日若無事,也別悶在屋子里,多去和你那些jiejiemeimei一處玩玩。老太太年歲大了,喜歡熱鬧,更難得的是覺得你投緣。你來的這幾日,老太太送這送那的,顯見著是十分心疼你。我平時忙,難得過去一趟。好孩子,我知道你大方,不怕生,平時就多過去走動走動。咱們家親戚多,常常有年青女孩子來家做客,平郡比不得京城,女孩兒的見識氣度多有不同,你也該趁機多認識些人,長長見識。女孩兒若是見識短,今后就會吃虧,等你以后嫁了人,做了當家奶奶也就明白了?!?/br> 自打那日她見老太太似乎十分喜歡妙懿的模樣,心下便隱隱生出個念頭來。若侄女能得老太太的喜歡也不錯。就拿她二嫂馮氏來說吧,天生是個拈酸嘴碎的性子,本來也不是很得老太太待見,但她生的兩個女兒卻能時時圍在老太太身邊奉承,看在她們的面子上,老太太也不至于為難了馮氏,甚至還讓她當過幾天家。恨只恨她自己的肚皮不爭氣,生不出兒子不說,甚至連女兒也沒蹦出一個來,真正連個在老太太面前替她逗開心、說好話的小輩都沒有。如今看來,她這個侄女也不是完全沒用處。 梁氏看妙懿的眼神愈發柔和了起來。 妙懿含羞道:“我年紀小,還想多陪母親幾年呢,姑母可別打趣我?!?/br> 梁氏笑了笑,心知不能急于一時,便沒再說下去。 張家大公子歸家,張太君命人為其設宴接風,伯爵府里立刻就熱鬧了起來。妙懿帶著懷珠熟門熟路的趕去了松濤齋,待進了屋子才發現三小姐妍鶯和四小姐妍燕已經到了,另有赤金、丹桂、碧水、紫煙、墨丘等幾個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圍繞左右,以及伺候三、四小姐上學的丫鬟乳母等人,黑壓壓的站了一地。張太君見是妙懿,便立刻笑著招手道:“懿姐兒來了?!?/br> 妙懿向張太君行了禮,走到妍鶯姐妹旁的椅子上坐下。妍鶯脆生生的道:“梁jiejie怎么才來,祖母剛還問起你呢?!?/br> 張家幾個姐妹,數她口齒最利落。 妙懿含笑道:“看來我倒是趕巧了?!?/br> 一語未了,就見妍鳳和妍鸞一前一后從門外走了進來。眾人見禮落座之后,妙懿小聲對坐在身旁的妍鸞道:“多謝鸞jiejie送我的花樣子,著實新巧好看呢?!?/br> 妍鸞有些害羞的擺了擺手,道:“都是我瞎畫的,算不得什么?!边呎f著,還下意識的偷瞄了妍鳳一眼。 妍鳳聽見了,略揚著下巴對她道:“梁meimei夸你呢,二meimei也該謝過梁meimei的?!庇謱γ钴驳溃骸岸eimei成日里只喜歡躲在房里畫畫,也不愛見人,我都說過好幾回了也不改?!?/br> 妍鸞面上微窘,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了頭,手里不停的扭著帕子。妙懿笑道:“術業有專攻,可見鸞jiejie畫藝出眾,也是多年勤奮苦練得來的。只是伏案作畫時間長了,容易傷眼睛,多出來和姐妹們走動走動也好疏散些?!?/br> 妍鳳接茬道:“好話說了有一籮筐,好勸歹勸的也沒用。二meimei為了畫好一幅畫,能一連在屋里悶上三日不出門,有時候連飯都忘了吃,做功課可沒見她這樣用功過。若將這些功夫用在讀書上,meimei也不會被夫子說憊懶了?!?/br> 妍鸞臉漲得通紅,妙懿暗地里搖頭,這對姐妹雖是一個娘生的,這性子可是天差地別。 妍鶯見狀忙道:“大jiejie私底下教訓二jiejie也就罷了,可當著梁家jiejie的面也這樣說,豈不是讓二jiejie臊得慌?” 妍鳳淡淡掃了她一眼,忽而冷笑道:“梁meimei是三嫂的堂侄女,哪里算得上是外人?我勸三meimei把那點子小心思收一收,當著眾人的面論起遠近親疏來,怕是好說不好聽?!?/br> 妍鶯一怔,倏然紅了眼圈,輕聲道:“我知道大jiejie素來嫌棄我是姨娘生的,可到底我也是從小養在太太跟前的,還請大jiejie給我留兩分顏面?!?/br> 妍鳳把臉一沉,道:“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么,少來歪曲我的意思?!?/br> “好了?!睆執粩[手:“說什么嫌棄不嫌棄的,都是一家子姊妹,不許拌嘴兒。鶯姐兒過來,把那佛經找出一段來念給我聽聽?!?/br> 妍鶯瞄了妍鳳一眼,施施然站起身走到張太君身邊,接過赤金遞來的佛經,念了起來。張太君又笑著朝妙懿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坐下。 妍鳳見沒人理會自己,只覺得心口憋了一股子氣沒處發泄,忍耐著坐了一會便借口更衣出去了。 妙懿若有所思的望著她的背影,心道:“張家四位小姐的樣貌數妍鶯長得最好,又會做人,老太太更偏愛些也正常;但妍鳳身為張家的嫡長女,地位擺在那里呢,可惜脾氣直了些,容易吃暗虧。妍鶯看來是常利用她在老太太面前襯托自己的懂事乖巧,倒是很有意思的一對姐妹。不過,在這座伯爵府里,就張家姐妹的身份來說,再張揚一些又如何呢?至少她們上有父母庇護,下有姊妹陪伴,偶爾斗斗嘴,使些個心眼兒,不過是安穩平靜的日子里的一兩分調劑罷了?!?/br> 妙懿有些惘然,正好妍鶯念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一句時,卻見有丫鬟進來報說:“親戚太太小姐們都到了?!?/br> 張太君喜道:“還不快些請進來?!?/br> 說話間走進來幾位年輕小姐。為首的一位年約十四五歲,身段窈窕,穿一件窄袖銀紅撒金滾邊緞面對襟小襖,柳葉黃的馬面裙,臂垂湖色長巾,胸前佩一枚黃澄澄的赤金鎖兒。往面上瞧,只見她生得一張圓潤的鵝蛋形,重眉大眼,瓊鼻豐唇,明明是最敦厚溫柔的五官,偏偏眼角眉梢處卻透著一絲精明。唯一遺憾的是她的膚色不甚白皙,是油潤的黃。妙懿正暗自琢磨此人的身份時,卻只聽妍鶯嬌聲道:“幾日沒見,顧家jiejie眼見著又白了些呢?!?/br> “鶯meimei不是哄我吧?”那女子難掩喜色的伸手摸了摸臉頰,“因我現在正用一個古方子抹臉,大夫千叮嚀萬囑咐的,不許抹胭脂,我今日都沒敢往臉上擦粉?!?/br> 語氣中滿是遺憾。 妍鶯笑道:“還能騙你不成?你若不信,問問四meimei不就知道了?!?/br> 妍燕聽jiejie如此說,忙把口中的花生糕兩口咽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卻不敢怠慢的大聲道:“三jiejie說得是?!?/br> 女子撫面而笑。 這時,又從外面走進來一位三十來歲的婦人,圓臉大眼,身材微微發福,穿豆青色博古圖團花紋褙子,淺青色裙子,滿面是笑的一邊往里走一邊嗔道:“蓉姐兒,還不先給老太太請安?沒大沒小的,都叫我給叫慣壞了?!?/br> 張太君早將撲過來撒嬌的女子摟在了懷中,摸臉揉背的道:“在這里就和在你們自己家是一樣的,不必拘著?!闭f著,一疊聲的命人重新端上了新鮮的瓜果糕餅、香茗待客。 顧夫人無奈又寵溺的道:“老太太疼她,她豈會不知?這孩子每日口里頭都要念叨老太太好幾回,總說這邊好玩,家里頭沒意思,吵著要來看望老太太,怎么勸也不聽,好不懂事?!?/br> 張太君更歡喜了:“來了就不許想家了。廚下備了你喜歡吃的菜,呆會要多吃些?!?/br> 顧淑蓉撒嬌的道:“老太太這里的飯菜最香了,前次我受邀去豫國公府做客,他們家吃的東西都比不上咱們家的好呢?!?/br> 妙懿此時已大概猜到了來者母女的身份。張太君娘家就姓顧,聽說最喜歡的一位娘家侄孫女的閨名就喚作顧淑蓉。顧家母女也常過來小住,府里甚至還保留著她們的院子。妙懿早就對這位小姐的大名如雷貫耳,偶爾聽張家小姐們提起她來,空氣中都飄著淡淡的酸味,足以證明此言非虛。 顧淑蓉一味的撒嬌做癡,見張太君歡喜,顧夫人也附和道:“小孩子家雖不會吃,嘴卻是最刁的,不好吃的都糊弄不住她”。 一席話將張太君聽得直樂,又讓地上站著的三位低眉順目的顧家庶女也坐下吃茶。乍看還沒什么,留神一打量,妙懿便能發現此三人穿著打扮都不甚耐品,與顧淑蓉一比,不是衣服顏色老氣,就是首飾樣式流俗,只是別人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了,妙懿身為旁觀者,雖覺不妥,但到底與她無關,只是對顧家又多了些疑問。 與此同時,顧淑蓉也同樣留意到了坐在張太君另一邊的妙懿,笑容頓時消減了兩分。 妙懿感覺落在身上的目光有些刺人,抬眼卻見顧淑蓉含笑指著她道:“這一位jiejie我怎么沒見過?” “說起來,梁meimei比顧大meimei還要小幾個月呢?!卞P不知何時從外面回來了,微揚著頭,看都不看顧淑蓉一眼,徑自走到張太君身邊,十分親熱的拉過妙懿的手替顧淑蓉解說道:“這位是三嬸娘的堂侄女,前些日子來家里頭做客的。因你不在,自然不認得。你也和我一樣,稱呼梁meimei便是了?!?/br> 同時又給妙懿介紹道:“這一位是祖母的侄孫女,姓顧,你就叫顧大jiejie吧?!?/br> 梁妙懿忙起身福禮道:“見過顧家jiejie?!?/br> 顧淑蓉看了一眼妍鳳一眼,抿了抿嘴,回了禮。 妍鳳又一一介紹了顧家的另幾位庶女,閨名分別叫顧淑菲,顧淑蕓和顧淑萍。 年長之人沒有不喜歡正值青春年華的美貌后輩的,張太君見孫女們個個都嘴甜貌美,哪能不愛?不由全都攬到身畔,道:“你們幾個jiejiemeimei日后可都要和睦相處才是?!北娕χ鴳?,上房內一團和氣。 陪著張太君說了一會話,妙懿只覺得顧淑蓉有些神思不定,不時往門外瞧去,似乎在等什么人。這時,紫煙從外面走了進來,張太君關切的道:“蓉姐兒的屋子可曾收拾好了?行李都搬進去了?” 紫煙笑道:“老太太放心,屋子早就打掃好了,東西正在搬著呢?!崩咸磉叺难诀呤前凑瘴逍衅鸬拿?,除了大丫鬟赤金外,這位紫煙姑娘也是極得力的,顯見著張太君對這位侄孫女十分重視,竟要身邊的得意大丫鬟親自給安排收拾住處。 顧淑蓉忽然道:“我常用的東西都帶過來了,只是有一兩件是我極心愛的,須得看著些,免得讓他們笨手笨腳的給砸壞了?!?/br> 紫煙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眼花了。 妍燕奇道:“jiejie帶了什么好東西來,也給我瞧……”話還沒講完,她就感覺到袖子被人拽了一把,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不迭的住了嘴。 妍鳳細眉一挑,道:“顧meimei也太見外的,來家里做客也要帶上許多東西。其實想要什么只消吩咐一聲就是了,否則傳揚出去,讓人家以為張家虧待了客人就不好了?!?/br> 顧淑蓉略有些嫌棄的道:“不帶怎么行?我用不慣別人的東西?!?/br> 妍鳳暗地里咬牙冷笑,想說:“你穿的戴的吃的玩的哪一樣用的不是我們家的錢?”可到底是顧忌著有張太君在場,不好說出口。 顧夫人忙打圓場,嗔著顧淑蓉道:“你這孩子就是矯情,什么好東西非要巴巴的趕去收拾,還不老實坐了,別攪擾了老太太興致?!?/br> 顧淑蓉急得直跺腳,道:“母親,真的有貴重的東西我不放心?!边呎f邊朝著母親打眼色。 顧夫人見女兒如此神情,以為真有什么不便說出口的急事要做,躊躇了一下便對張太君道:“老太太,要不您就讓蓉姐兒過去瞧瞧,省得留她在這里鬧得您不安生?!?/br> 張太君點頭,又恐她勞累,命丫頭們小心跟著伺候。顧淑蓉如蒙大赦,匆匆走了。 一時二、四、五太太以及幾位親眷太太也都到了,說戲臺子已經準備好了,請大家都過去,于是眾人又結伴來到了花園中的戲樓,上到二層,按輩依次落了座。從這里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對面水榭上的戲臺,上面紅氈毯鋪地,檐下四周掛著燈籠,周圍雕梁畫棟,十分闊敞。 有小丫鬟捧上了戲單子,眾人輪流點戲。妙懿因是客,推辭不過,遂隨意點了“牡丹亭夢”中的兩折。開戲半日,臺上咿咿呀呀唱得熱鬧,妙懿并無心思聽戲,不過略坐了一會兒便借口更衣帶著懷珠出去了。 主仆二人三轉兩轉便來到后園深處。聽著鼓樂聲在身后逐漸遠去,妙懿這才放緩了腳步,抬眼見左右遍植樹木,碧森森的枝葉在半空聚攏,搭出一條林蔭小道。雖是午后陽光正烈的時候,走在里面卻十分涼爽。見四下無人,她這才放心問道:“懷珠,你快說說你哥哥得了什么消息?!?/br> 懷珠道:“梁管家今早回來,幫哥哥遞了話給我。說那日得知咱們已經順利進了伯爵府,他們立刻就退了客棧的房間,找人賃了一間房子住下了。先去李家親戚給的地址看了一次,卻發現那房子早就被賣給一個北方來的商人了。向他打聽原主人的消息,只聽說似乎已經不在京城了,但又不十分確定。不過據說李家還有鋪子在這邊,可能李公子并未離開也未可知,只是鋪面的位置還需再留心打聽?!?/br> 說到這里,她笑嘻嘻的道:“還是小姐的法子好,留哥哥他們在外面打聽消息,比來回進出伯爵府要方便多了。聽說在京城里開個鋪子都要和皇親國戚沾上邊,否則就別想開張,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想必李家的日子應該過得不差?!?/br> 妙懿咬了咬唇,心下微涼。她還是將此事想得過于簡單了。在京城,她是人生地不熟,即便伯爵府家大業大,姑母也根本不可能幫她找李家人,唯有靠幾個可靠的家人慢慢打聽消息??墒侨撕CC?,又到哪里去尋呢? 莫非他們真的沒有緣分嗎?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袖子,觸手是一塊硬物,約有小半個手掌大小。那是一塊璞玉,是李公子從不離身之物。臨行那一日,他特意派人偷偷送來給她的,上還刻著他的名字,敬儒…… 她只覺得面頰發燙,忙用手掩了。雖說已有了婚約,但她畢竟還是未出閣的女子,怎可呼喚男子名諱?當年李家出了些糾紛,要暫時避到外地去,李公子曾當著她父母的面發下誓言,說定會守約娶她為妻。如此一走,便杳無音信。不久之后,父親又去世了,家里一片混亂,她也曾偷偷企盼著他能在此時出現??裳垡娭罴覜]有下落,大房咄咄逼人,要不是她一直堅持著要守約,母親本還想著要放棄李家,為她另覓良緣的……母親還在怨李家的不管不問。 無論如何,她還是想親口問一問他,是否忘記了彼此從前的約定。 她從未忘記過。 正當她想著和母親約定的最后期限時,忽聽頭頂方向傳來了一個尖細的女聲叫道:“佑哥哥,你別走!” 主仆二人均嚇了一大跳,猛的頓住腳步循聲望去。卻見在她們左側的林蔭道旁矗立著一座小山丘,約有兩人半高,丘上遍植翠竹,有籬笆為欄,一個身著月白衫子的男子正大步流星的朝著小丘盡頭的竹亭走去,亭子一側就是石頭砌的臺階。眼看著他邁步就要下去,就見一個嬌小的紅色身影似蝴蝶一般奔了過來,一把扯住那名男子的袖子,哀哀的道:“佑哥哥,你怎么不聽我說完就走了?” 恰好那女子轉過了臉來,妙懿看到她的面孔時,不禁一驚。 ☆、第5章 無心驚夢庶女有心 妙懿拉著已經呆住了的懷珠迅速躲到了樹木的陰影之下,剛好躲過了那一男一女的視線。只聽得那男子不耐的道:“蓉meimei若有什么體己話可以和家里的姊妹們說。咱們雖是親戚,但畢竟都年歲大了,且男女有別,若被人看見了恐有損meimei的閨譽?!?/br> “佑哥哥,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讓你嫌棄了?”那女子仰頭望向男子,聲音哀切。 陽光下,銀紅撒金襖兒和柳葉黃馬面裙顏色鮮潔,金鎖錚光耀目,妙懿看得真切,不是顧淑蓉又是誰?只是那名男子又是張家的什么親戚呢?” 只聽顧淑蓉哀怨的道:“佑哥哥,你別不理我。要是你不喜歡,那我就什么都不說了??晌疫@一年為你繡的荷包,做的鞋子,你一次也沒用過、穿過,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我,我這心里頭難受……”話音里已經帶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