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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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底同樣因斗篷人那自然流露出的高人一等而感到憤恨,但里斯特很清楚,斗篷人所說的話,并非威脅,而是實打實的事實。 身后的將士們或許不清楚大殿那黑洞洞的入口后藏著什么,早已見識過的里斯特卻很清楚,那些,本就不是該存在于這片大地上的生靈。 不。 那根本不是生靈,而是早已入土,本不該被喚醒的——亡靈。 “哈哈哈哈——七百年了,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粗噶尖銳的聲音,在人類全數撤走后,終于在這空曠的大殿之上炸響。 只吼出這么一句,斗篷人的身體就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急促地大口吸起氣來,干癟的心扉涌入空氣,發出破風箱般詭異可怖的聲響。 王座之上的諾拉斯,卻絲毫不為所動。 “亡靈,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br> 諾拉斯并不清楚對方和自己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天族對黑暗生靈也從沒有任何仁善之心,所以,話音一落,他便催動圣光權杖,打算讓那礙眼的黑暗生靈,徹底消泯于天地間。 無盡的光明之力如臂指使,化作利刃向斗篷人鋪天蓋地襲去,以至于在空曠的大殿中,卷起一股劇烈的金色颶風。 但令諾拉斯沒想到的是,那巨大的光之利刃,在觸碰到那亡靈前,竟然像是撞到了什么屏障,很快便被徹底打散,重新游離于空氣之中。 看到這一幕的諾拉斯,微微瞇起了眼睛。 但很快,他就移開了目光,因為那光之利刃雖然沒有傷到那亡靈,由它而起的颶風卻把那亡靈頭頂的斗篷掀翻了過去,露出了斗篷下那張干尸般丑陋的面孔—— 那讓諾拉斯感到惡心。 “怎么,你也覺得這張臉惡心?”發覺諾拉斯的動作,那亡靈用干癟的手指,摸了摸幾乎只覆著一層人皮的臉,一臉扭曲地看著諾拉斯。 不待諾拉斯回答,他的臉上驀地現出一個可怖的笑容,看向自己的雙手,神經質地繼續道:“我一開始,也覺得惡心,惡心得恨不能再死一次?!?/br> “但我不能死?!?/br> “因為如果我死了,就再沒有人知道,永遠高高在上仁慈寬厚的天族之主,究竟是怎樣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微微歪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放在普通人身上陽光燦爛明媚不已的動作,在這樣一具嘴角幾乎裂到眼下,布滿蛛網般血絲的眼珠幾乎快要從深陷眼眶中掉出來的干尸做來,卻詭異驚悚到令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我說的對嗎,‘父神’?” 第164章 秀爺霸氣側漏 “我說的對嗎,‘父神’?” 乍一聽到“父神”這個熟悉的稱呼,諾拉斯眸光微閃,似乎想起了什么,面上卻完全不為所動,仍舊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望著那亡靈的目光,也與死物無異。 “你是什么人?”半晌后,諾拉斯終于問道。 會以“父神”稱呼他的人,數量多到諾拉斯自己都數不清。 自身中詛咒那日起,諾拉斯的身體便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老下去,這對追求永生的諾拉斯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但好在,他對永生的研究早已不是一兩日,所以雖然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力量的流失,生命的流逝,諾拉斯卻還是在這近乎必死的境地中,找出了一條生路—— 奪舍。 所以在那之后,每過不到百年,諾拉斯便會在天族挑選一位資質頂尖的少年,為其冠上“天族少主”之名養在身邊。 這些少年,大多出自對諾拉斯忠心耿耿的天族貴族中,那些貴族對家族內被獻祭上來的少年們的最終命運,也都十分明了。 但即使如此,那些被諾拉斯親手創造出的天族貴族們,也依舊為他們的造物主,保守著這個秘密。 在他們看來,能夠為他們偉大的造物主出上一份力,是求都求不來的無上榮光,更何況能讓造物主使用自家后裔的血rou,對這些早已把諾拉斯視為信仰神明的天族貴族來說,更是無法拒絕的誘惑與殊榮。 所以,即使每不到一百年時間,天族之主便會換一具身體,卻仍舊保有“諾拉斯”之名,諾拉斯奪舍的秘密,在天族貴族們的一致緘默甚至遮掩中,也還是絲毫不為外人所知。 也就是說,除了天族高層外,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知曉,曾經被世人奉為“光明神”的諾拉斯,并非真的永生不死,甚至,如果不借助不斷奪舍來獲取年輕的rou體,新鮮的生命力,他幾乎隨時可能衰老而死。 天族大殿中,被一襲純黑斗篷裹住全身的亡靈,也曾是那萬千被愚弄欺瞞的無知生靈當中的一個。 但很顯然,除此之外,他還有另一個更加可悲的身份,以至于在聽到諾拉斯那沒有絲毫情緒的問題后,忍不住諷笑出聲,心底的恨意與戾氣,卻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住,幾乎沖天而起,七百年的怨恨不甘,幾乎從那布滿血絲的眼中流淌而出—— “諾拉斯,你可還記得‘瓦倫’這個名字?!” 諾拉斯聞言,眉頭微動,一直漫不經心的目光,終于重新落在那亡靈身上,眼底也現出一絲極淺的意外來。 但只是這樣微小的情緒波動,對瓦倫來說,已經夠了。 他幾乎迫不及待地嘶聲大笑,在諾拉斯幾乎以為他已經瘋了的時候,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卻戛然而止,而后,就見那亡靈霍地解開身上的斗篷,露出那具只裹著一層人皮的與骷髏無異的丑陋身體。 “當初,我聽父親說我被選為天族少主,即將成為‘光明神’之名的繼任者時,我是多么開心啊……”似乎陷入了久遠之前的回憶,那干尸的臉上,現出一絲病態的恍惚。 “所以,即使我見到的‘光明神’,只是一個與傳說截然相反,幾乎就要行將就木的老頭,我也還是忍耐了下來……我陪在他身邊,收斂一切驕傲,在五族大會面對那些外族時,任由他們欺凌侮辱,只因為‘天族少主’的身份?!?/br> “但直到死,我都不清楚,他為什么會對我下手,甚至迫不及待到等不到回到天族的地盤,在剛離開精靈族的領地就殺了我!” “如果不是后來遇到其他曾被他奪舍的尸骨,至今我還不知道該向誰復仇!” “你們這些——騙子??!” 深藏于心底七百年的質問終于在此刻噴薄而出,委屈和怨恨幾乎凝成實質,但對于亡靈來說,早已經沒有眼淚這種奢侈品,所以瓦倫只能用這無盡的恨意,召喚出成千上萬的亡靈軍團。 他會讓所有負過他的人,用無盡的時光向他懺悔! ——就像他親手血洗曾經把自己獻祭給諾拉斯的家族那樣! 沒有任何人知道,為了復仇,他在這七百年中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他曾親眼看著自己的靈魂,被硬生生從身體中抽離,那種靈魂都被撕裂的極致痛苦,讓他險些當場魂飛魄散。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死。 或許是天意,那些在諾拉斯奪舍后就迅速趕回神諭之城的天族們,絲毫沒有發現,在距離迷霧森林外不遠之處,有一個怨氣極重的地方—— 那是一個由人類親手造就的死亡之地。 而在察覺到瓦倫那殘缺不全的靈魂,無比虛弱的時候,死亡之地中那些沒有任何意識的龐大怨靈們,便迅速把他死死拖入了那處連光都無法透進一絲的萬人坑中。 他的靈魂被緊縛在那無數被坑殺的尸體深處,不見天日,意識一日比一日削弱。 那時,他幾乎忘了自己是誰。 身邊那些因各種原因被坑殺卻而不甘就此消散的怨靈們,總是在不??拊V哀嚎怨憤,也有不少積攢力量,想要殺出萬人坑施行報復的強大怨靈,但他們最終都失敗了,沒有任何人沖出那觸手可及光明的入口,只能終日盤桓在尸山怨靈之中。 瓦倫曾以為,自己終有一日,會像那些怨靈一樣,磨不過時間,最終消散在那不見天日的地底。 但就在某一天,他混沌模糊的思緒中,忽然感知到了兩個日月般熠熠生輝的靈魂。 那樣強大而又耀眼的靈魂,雖然曾經只有過數面之緣,卻硬生生把他從即將消散的境地中,喚醒了過來—— 那是艾澤拉斯的精靈之主,以及那個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精靈少年翡翠。 即使他們只是站在萬人坑的入口外,距離坑底十分遙遠,瓦倫卻還是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們的存在。 那時他以為,他馬上就會迎來真正的死亡。 身為曾經的光明生靈,沒有人比瓦倫更清楚,這坑底的怨氣已經濃郁到了何種程度,也十分清楚,能孕育出數量如此多的怨靈的地方,如果不及時處理,早晚會釀成大禍。 精靈身為光明陣營中實力頂尖的一員,在距離迷霧森林不遠處發現這樣一處黑暗聚集之地,根本不可能心慈手軟,所以瓦倫那時也以為,他再也不可能有逃脫的可能。 但后來的一切,卻偏偏向著最不可能發展的方向脫軌了。 龜縮在萬人坑最深處,瓦倫眼睜睜看著代表翡翠的月華般的光輝離開此地,緊接著,便從那太陽般耀目的屬于精靈王的靈魂光輝中,發覺到一股不帶有任何情緒的目光——精靈王發現了他。 瓦倫以為,自己終于可以解脫,但預料之中的凈化魔法并未如約而至,直到精靈王離開,瓦倫和坑中的怨靈都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他甚至以為,精靈王和翡翠的出現,不過是他在漫長精神折磨下產生的錯覺。 但很快,他就發現,那一切并非是錯覺—— 幾乎在精靈王離開的瞬間,瓦倫就發現,一直被怨靈緊縛于萬人坑底,只能任由它們蠶食的自己,竟然脫離了怨靈的桎梏,原本一直在削弱他魂力的黑暗之力,也再不會讓他感到冰冷刺痛,反而如同最滋補的養料,慢慢修復著他殘缺的靈魂。 瓦倫幾乎可以肯定,這些改變,都源自于那個只與他有過幾面之緣的精靈王。 他不知道精靈王是否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但他已經很清楚,他會活下去。 即使他已經從世上最純潔無垢的天族,墮落為只能靠尸靈怨氣存活下來的魔鬼,他也會好好活著。 畢竟,在能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會選擇死亡。 瓦倫明白,自己會活下來,完全是因為精靈王的幫助。 他不想知道精靈王為什么會幫他,他也不認為精靈王會需要自己的回報。 但曾經欺騙,傷害過他的那些人,在他不斷吸收萬人坑內源源不斷的亡靈之力時,卻一日比一日更加清晰起來。 在那些不夠強大,無法擺脫萬人坑束縛的無數日夜里,因為恨,他才能強迫自己一日比一日變得更加強大,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夠再次踏入這座寫滿欺騙謊言的城池,手刃那些背叛傷害過他的人! “諾拉斯,你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備了嗎?!” 隨著這聲嘶啞至極的聲音落下,整個神諭之城都開始發生劇烈震動。 已經撤離到天族宮殿外的人類大軍,震驚地看著不斷鼓動皸裂的大地,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從地底破土而出。 他們不由得屏住呼吸,迅速遠離那些有什么在翻滾的土地,幾乎在幾個呼吸的工夫后,他們就看到了那些究竟是什么—— 無數沾染著泥土的白骨從地底破土而出,有的身上還裹著襤褸的衣飾,有的還殘留著腐爛的rou體,有的則只余一副骨架。 他們紛紛從亡者的國度歸來,絲毫不理會那些目瞪口呆的人類,潮水般向天族宮殿深處奔襲而去。 但這只是個開始,很快,人類軍團便發現,那些在破城時曾戰死的尸體,也都相繼“復活”了過來。 但無論是天族還是人族的尸體,都與之前的白骨相同,完全視他們為無物,緊握著武器沖入天族王宮。 一時間,整個人族軍團的將士們面面相覷,竟都不敢對剛才看到的一幕發表任何評價。 軍團中的幾位將軍,倒是都望著天族王宮的方向,眉頭緊皺—— 之前命將士們撤出后,王可還留在里面??! 只可惜他們都拗不過非要親眼看著諾拉斯死的王,只能任由據說有法神“翡翠”庇護的王,獨自一人留在那詭異的天族王宮中。 亡靈軍團潮水般匯聚在天族大殿中,曾經被無數天族向往朝拜的光明神殿中,已經再不復往日的榮光,與其說是神殿,倒不如說是亡靈的舞臺。 但即使如此,端坐于王座之上的諾拉斯,眼底依舊沒有任何情緒,完全不為那密密麻麻幾乎由尸山堆積而成的亡靈枯骨所動容。 瓦倫這一生,最恨的就是諾拉斯這種高高在上,視任何人皆為螻蟻的模樣。 當年諾拉斯就是以這種神情,在他沒有絲毫防備的時候,輕易撕裂了他的靈魂,奪走了他的身體,而后,在他的身體徹底衰老后,如同扔垃圾般被扔出神諭之城。 所以,就算死,他也一定要親手把諾拉斯拖入地獄,讓這位傲慢的天族之主也嘗嘗,他最害怕的死亡的滋味! 瓦倫從未小看過諾拉斯的實力,所以,他也從不認為人海戰術能對諾拉斯造成什么損傷。 他是大陸上第一個從亡者國度回歸到此世的亡靈,幾百年的時間,人類國度數不清的戰爭所提供的大量尸體,也足夠他把亡靈的力量運用到爐火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