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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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奴工隊長知道,他們今天不會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宮里。 修建禮殿、挖掘埋尸所用的石室時,心慈的簡姑娘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們不可露出異狀,只管聽從她的指揮,將琉璃鎮運回的白石裝進殿底及室門處,作為承重柱,撐起上面的地基。 不僅如此,簡姑娘還從初一手里接過一袋硨磲石,將它們一一塞入了石柱的頂端,或作飾物,或作楔子,各盡其用。 她們沒說什么,只吩咐牢記倆字:忌火。 地底忌火,只懸燈罩照亮。 隊長們并不知道,兩位姑娘在擺弄著什么,只是見到她們拿著矩尺、準繩反復測量墻壁,就隱隱知道事關重大。 他們未曾多話,由此也救了八千條性命。 禮殿金鐘轟鳴聲傳向蒼城上空時,囚在石牢里的冷雙成開始動作。她騙獄卒過來開門,將他擊暈,走出了牢房。 棧道口的守兵見著她,以為她如同往常一樣是過來做檢修之事,并未阻擋。 冷雙成走進暗沉沉的地棧,抽出了袖罩里蓄藏的菱花刀。刀身薄如蟬翼,鋒刃冷銳無比,持在掌中,如一塊冰片,端的是輕巧便利。 她掂了掂刀,心道果然是一把好利器,不曾砸倒程掌柜的金字招牌。 因菱花刀出自程掌柜之手,那日在伊闕的和談宴席上,程掌柜持刀挑戰喻雪,被斃,薄刀脫手飛向秋葉那側,然后度的一聲扎在木窗上。 她看準了薄刀的好處,特意從窗口掠下,順手取過,藏進袖中。 騎兵將奴工趕進石室后,轟然關閉了重門,將一片哀求聲阻斷在內。 他們沒有耐心等著奴工耗盡空氣斃命,先行離開了地棧,去禮殿外護衛,只留下為數不多的守兵。 守兵正百無聊賴地站在燈下,聽著殿上及室內的動靜,突然見到前方無聲無息走來一道纖瘦的人影。 “誰?” 冷雙成緩緩走到光亮下,向他們行禮,詢問可否取一柄鐵錘使用。 守兵無疑有他,擺手應允。 冷雙成持起鐵錘發力敲向石壁,震得轟隆一響。 守兵驚怒,喝止她的動作。 她并未停止敲擊,引得守兵全部聚攏了過來,才放下鐵錘,斂容說道:“奴工在石門后呼號,請軍爺放過他們,難道軍爺聽不到么?” 守兵面露不屑之色,暴露了長久以來,視奴工為草芥的本性。冷雙成一一掃過他們的臉,微微嘆道:“如此,我也是淪落到了暴桀一界。只是兵戰生亂世,亂世造煉獄,缺乏獻祭,又如何蕩除血腥?!?/br> 人間若是煉獄,藏著無盡殺戮,不妨以殺止殺。 冷雙成不再猶疑,持刀劈向了守兵,手起刀落,翻出大蓬血花。守兵驚呼不已,齊齊斃命于刀下。她砸破燈罩,點燃火把,用熱火熏烤石柱上的硨磲飾物、楔子,將外面包裹的石料燒開,引爆了藏在硨磲里的琉璃火。 琉璃火盡是海底燃油凝聚而成,在高溫中發揮了巨大的破壞作用。 轟的一聲,石門破開一個角。 她如法炮制,再熏烤另一角,將石門上半截全數炸掉,用鐵錘砸出一個大窟窿,從室內接出了奴工的隊長。 隊長們再取火把,聽從她的指令,一一站到承重柱下,聽著殿上的金牛號角嗚嗚吹響之時,齊數點燃了硨磲石。 冷雙成喚隊長們退向石室,自身站在最遠處,留在棧道內善后。 硨磲外的石料燒盡后,琉璃火遇熱爆炸,頓時發出連綿不斷的轟響。黃燦燦的光芒過后,石柱被炸塌,承受不住上面的重量,使得禮殿的整塊殿池都掉了下來。 直到此時,簡蒼精心算計的殿底深度、殿池方圓大小、殿上的石柱高度顯露出了威力。 殿池如同碎掉的石餅砸落了下來,太后及重臣來不及應對,齊齊下墜,跌落在棧道,雙腿因高墜而折斷。待殘活的人灰頭土臉爬出石坑時,禮殿搖晃了兩下,又紛紛砸落石柱石塊下來,將他們壓倒。最可怕的是,由于禮殿上下兩層均缺乏承重的柱子,導致最上面的穹窿頂失去依托,如一口悶鍋扣了下來,將底下的人重重砸死。 一大片石塊瓦礫嘩啦散落聲中,殿池外圍站立的兩撥人,都抬起眼睛看了看對面。 垂幔后,木迦南停止了誦讀,單手持禮,清楚宣了聲佛號。 僧侶們紛紛宣佛。 大門旁,玄衣身影兩手拉住花容失色的耶律家姐妹,冷森森地笑了起來:“蕭政果然猜得準,初一怎會安于室內,不生動亂?” 冷雙成踏著磚礫一步步走上了殘破的禮殿,站在斷臺上,將遼國太后及一眾重臣的尸骸踐踏在腳下。她的容顏溫清如昔,破開嘴角微笑時,就帶回令蕭拓熟悉的和雅感。 蕭拓不知那是不是假象。 他只知道,對面的女人,所做的一切都不簡單。 廢墟上的冷雙成壓袖行了一禮,風度翩翩:“見過小侯爺?!?/br> 耶律姐妹驀地睜大了眸子,齊齊看向身旁之人,驚呼道:“你是小侯爺?” 蕭拓放開兩手,將她們推得后退一步,使得她們遠離了豁開的坑口,對著遙遙站在對首的冷雙成冷笑:“世人皆分不清我與蕭政的區別,唯獨她總是一眼看得清楚?!?/br> 冷雙成端莊持禮不動,問道:“我與小侯爺避免不了兵戎相見,動手之前,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求小侯爺成全?!?/br> “說來聽聽?!?/br> “請小侯爺隨我退至禮殿外,若是動手,便可不染出家人的眼目?!?/br> “好?!?/br> 蕭拓干脆答道,喚奔進門的騎兵護送耶律姐妹先行離去,并安撫門外殘存的官員。 騎兵立時分成兩股,一股傳令全城戒備,一股下到廢墟里搜尋尸骸。 木迦南帶著僧侶走進廢墟,堵在石室之前,為室內滯留的奴工們張開了防護的臂膀。但凡有散兵摸索過來,想殺人泄憤,他便端起宣政院僉院的聲威,將那些人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