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雙澄考慮了一下,這才隨著她們走進大門。 在她們身后的院門隨之關閉。 緋色燈籠耀起朦朧光亮,沿蜿蜒石徑一路入內,一幅幅雅致幽景顯現于眼前。碧樹蔥蘢,斜影輕移,如玉清流繞亭而過,在月下浮光點爍,宛如夢境。 雙澄一邊走著,一邊望著遠近景致,不知不覺間已走至一處院落前。此時帶路的仆婦卻轉回身道:“娘子先在這兒等一會,主人會過來接娘子進內院?!?/br> “主人?”雙澄愣了愣,“端王不是已經離開汴梁了嗎?” “是這座宅子的主人?!逼蛬D只簡單地答了一句,便提著燈籠緩緩走入□□,很快便消失在房屋轉角處。 她頗為不解地回頭,正想詢問身后的男子,卻忽聽得一聲錚然,回音裊裊,卻是有人在寂靜中撥動了琴弦。 雙澄茫然四顧,可庭院深深,唯有瑣窗朱戶,玲瓏樓閣,卻望不到什么人影。 “這院子里住的就是主人?”她疑惑地發問,然而那男子還未回答,遠處樓閣中又傳來錚錚琴音。 起先只是零零落落不成曲調,漸漸的,就好似被阻遏的溪流越過山石,終成匯聚奔涌。一闋琴音起起落落,可不知為何,本因是悅耳動聽的曲聲卻總隱含幽厄,常常是在最流暢之時忽而停頓,顫抖,仿佛彈琴者正備受煎熬,以至于難以抑制心中萬分苦楚。 她為這琴聲所吸引,卻又覺心緒亦被其影響,回頭想要再問,卻驚覺身后已沒了那男子的蹤影。 甚至于,連一直靜候的蕙兒也不見人影。 唯有遠處幽徑間似有人影晃動,使得雙澄不由往那邊追了幾步,喊道:“你們要去哪里?!” 空寂的庭中回音縈繞,先前還錚錚淙淙的琴聲卻忽而一頓?!爸ㄑ健币宦?,對面樓閣中有人推開了窗子。 夜風襲來,晃曳著檐下素白燈籠,亦拂動了窗內那人的輕羅長衫。 他已非年少,眉目間依稀可見昔日俊美,只是眼神迷茫,在月下怔怔地望著雙澄。 雙澄被這目光望得心里發寒,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幾步,豈料這男子卻忽然緊握著窗欞,盯著她叫了一聲:“阿蓁!” 她驚了一下,朝兩旁望望又不見別人,便鼓起勇氣道:“你是這里的主人?我不叫阿蓁,是剛才有人將我帶進來的?!?/br> “阿蓁!”男子似乎完全沒聽到雙澄的解釋,臉上浮現出歡喜神色,朝著她欣然道,“你……真的來了?我等你許久,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 他神情癡怔,忘卻了所有似的只凝望著雙澄,還未等雙澄回話,又緊緊抓住窗欞,迫切地道:“你走近些,讓我再仔細看看你……那么多年沒見,我……真的,真的怕忘記了你?!?/br> 雙澄惶惑不安,眼前這男子顯然神智不清,她本想返身逃離,可是再望了他一眼,心間卻浮起了另一種奇怪的感覺。 盡管他面容消瘦,眼神怔滯,可是那五官輪廓卻讓她想到了另一人。 ——這個被困在琴樓中的男子,竟有著與九郎相似的俊眉秀目。 只不過九郎總是神情淡然,不驚塵煙。而他卻目光急切,好似在黑暗中壓制了許多年,如今才得見明月。 她強壓著心頭訝異,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抿了抿唇,道:“你……見過我?” 他從堅固的窗欞中竭力伸出手,唇邊帶著悲戚的笑?!笆俏?,我是趙鈞,阿蓁竟然將我忘記了嗎?” “趙鈞……”雙澄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若說原先還只是朦朧的猜測,那現在聽到了他的名字,疑慮更深了一層。她不由又朝前疾步走到樓下,揚起臉問道:“你可認識趙令嘉?” 他卻只是怔怔地望著雙澄,過了許久才道:“趙令嘉是誰?” “就是九郎?!彪p澄見他還是迷茫之狀,不由有些著急起來,“宮中的人都那么叫他,他的幼名叫阿容……” “宮中?”趙鈞喃喃重復一遍,眼中忽而流露出惶恐之色,“你是從宮中來的?他們是不是為難你了?還有你爹呢?你大哥呢?他們在哪里?!在哪里?!”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緊握著窗欞的雙手亦不住發顫。雙澄怕引來別人,急得踮起腳尖,道:“沒有,沒有人為難我!我也沒有什么大哥,你不要叫喊了!” 可是趙鈞卻依舊面露驚恐,將手奮力伸向雙澄的站立之處,隔著窗欞悲聲道:“阿蓁,過來!來我這里,我再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了你!” 雙澄抬頭望著他那滿是痛苦的眼睛,心中雖對其有幾分同情,可畢竟還是不敢伸出手去觸碰。 正在此時,卻又聽遠處有人低聲喟嘆:“這月下一見,只怕……這輩子都難以忘懷吧?” 第八十八章驚破南柯本一夢 雙澄驚覺回頭,但見小徑那端花叢掩映,有女子沐著月色靜靜站立。 “你是……”她驚愕地望著那個女子,覺得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女子并未回應,只是慢慢地走到了近前,抬頭望了一眼琴樓,又側過臉向雙澄道:“是不是看到他,就想到了你的九郎?” 檐下燈籠的光暈籠罩如紗,女子站在陰影處,面容雖還有幾分朦朧,卻比之前要清晰許多。雙澄怔怔地望著她,過了片刻才訝然道:“你是,你是當初在亳州的那個樂伎?!” “正是凌香?!彼难鄣赘‖F出淡淡笑意,眉間卻始終未曾舒展。 樓上的趙鈞還是焦急地呼喚著“阿蓁”的名字,凌香抬頭朝著他道:“太子,阿蓁在這里很是安全,沒有人再能將她帶走?!?/br> “讓我出去……我要與阿蓁在一起!”他緊抓窗欞,神情痛苦不已。凌香卻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隨即向雙澄道:“這里不是談話之處,我們另尋個地方?!闭f罷,轉身便想往石徑那端走去。 “等等!”雙澄震驚不已地追上幾步,“你剛才叫他太子?官家不是還沒有冊封太子嗎?他又是什么人?” 凌香挑眉看著她,道:“為何非要是現在的太子?你要想知道內情,隨我來便是?!?/br> 雙澄一怔,可還未及再度追問,凌香已施施然朝著燈火晦暗處走去。雙澄急于弄清其中緣由,便不由自主地朝著她追了過去。琴樓上的太子趙鈞眼見兩人離開,更是嘶聲叫喊。那叫聲凄厲悲苦,即便是雙澄聽了,也覺惶恐不安。 她本已追至凌香身邊,此時不由停下腳步回望。有數名黑衣人已沖上琴樓,將趙鈞強行拽離窗口。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把這個人關在這里?”她不忍再看趙鈞那絕望的樣子,朝著凌香追問。 凌香卻依舊神情淡漠地走著,過了片刻才低聲說了一句:“對于一個瘋子,還能怎樣寬容?” “可是……”雙澄還待說下去,凌香已轉入另一條小徑。此處樓閣幽寂,滿地落花,凌香顧自走上臺階,推開了一扇大門。 “請進來一敘?!绷柘愕吐曊f著,躬身行禮延請。雙澄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了這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