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約莫再過了一刻鐘的功夫,船行至對岸。 姜言峰直接抱著懷中的小嫩婦出了船艙,那賀晉見他如此,便氣的搶先一步上了岸。姜言峰上岸后,見他空手立著,正是覺著不對時,船夫便是一聲大喊:“且慢!艙里還有一人呢!” 這船夫也知這二人不是好人,只他一個年過五十的老頭子了,日日以接人渡江營生,并不想摻和這等是非,見艙里還昏睡著一個女子,便駭得趕緊大叫,就怕因此惹上禍事。 他這一嗓子喊出來,姜言峰總算憶起哪處不對了,皺眉對著賀晉道:“好歹是條人命,便勞賀兄下去將人帶上岸罷?!?/br> 賀晉黑著臉許久沒有動作,后還是姜言峰無奈,便將懷里的人兒小心放在地上,才又登上船把那丫頭弄出來。送到賀晉手邊,便道:“時辰不早,還是趕快離開為妙?!?/br> 他這話一出,賀晉便四下打量一回。 見不遠處好似真有船只行來,又看一眼兩個昏睡的女子,心中自是萬般不愿,只看面前之人堅決如此,他也只好強壓住火氣,硬.邦.邦地接過那丫頭。 只他并不似姜言峰那般抱著,則是一把抓住她的衣領,米需 米 小 說 言侖 土云就這般讓她半個身子著地上,一路拖行著。 姜言峰剛將地上的小人兒抱起來,側目便見他這般舉動,一時沒忍住嘖了一聲,嘆道:“好歹是個妙齡女子,你就這般粗.魯,竟不知憐香惜玉一詞如何寫了?” 賀晉哪里又還愿搭理他,徑自拖著人腳上走得飛快,姜言峰也知不好再多作停留,緊跟其后。二人出了渡口,再行幾步便見一輛黑帷馬車,徑直上去不提。 …… 馬車越行越偏僻,最后在一處別莊前停下,待大門緩緩打開后,馬車徑直駛入。 姜言峰抱著懷中小人兒就要回院,身后賀晉便是一陣低聲咒罵,他手指一松,那被拖行了一路的丫頭便滑到了地上。 姜言峰一聽見動靜,腳下便停住。憶起不久前在酒樓里時,這丫頭忠心護主,懷中的小人兒更是待她親近,倘若讓她在此出了意外,想必又要讓懷中小人兒傷心哭泣。 因此便喚來管家,道:“派人將她送至我院中,給她清洗一下?!狈讲乓宦吠闲兄?,這丫頭不光身上衣物臟了破了,只怕身上也磨傷不少,因又道,“一會子讓青童過來給她看看?!?/br> 青童是他兩個小藥童之一,如今尚不滿十歲。 管家自是點頭,忙喚來兩個丫頭將地上衣衫不堪的女子抬起來,尾隨姜言峰回了院子。 賀晉立在暗處氣的臉色發青,管家正欲上前問他夜間可要來點宵夜,怎料運氣不好,竟是一下觸了他的霉頭,由著他怒斥了兩句,見人已經轉身進去了,才敢摸摸鼻子訕訕離開。 …… 胭脂醒來時,已是翌日一早。 尚未睜開眼睛,她便覺出自個好似置身在暖洋里一般,昨兒還被江上的寒氣凍得僵硬的手腳,這個時間已經軟和下來。 她稍微動了動身子,便又覺出這榻軟的很,竟不似她以往睡的床榻,一時心里疑惑,強壓住困意睜開眼睛。這一看,她方才還紅潤的面色,頃刻間便變得煞白如紙。 “這、這是哪里……?” 胭脂趕忙爬坐起來,她手指緊緊攥住被角,將自個大半個身子裹進被子里,抬頭四下一看,便見這是一間格外干凈整潔的屋子,她身下的床榻是一張體積不小的架子床,光自那透雕月洞門上的木質看去,便知這榻價值不菲。 頂上懸掛著竹青色的煙羅帳,窗上糊著同色的軟煙羅,一旁的三足高幾上擺著一只高頸白底青花花瓶,瓶里插著時下才開的金桂,淡淡的清香味溢滿整間屋子。 再往外看則又是一個月洞門式的連壁置地大隔屏,月洞門供人進出,月洞門左右兩邊亦是用的透雕雕刻,門上掛著五光十色的珠簾。 即便如此,她還是能自珠簾縫隙間,看清那面是一間小型的書房,書櫥上滿是書籍,那一面窗子半支開,正露出幾縷淡金色的晨曦,斜照在書案之上。 胭脂整個人愣愣的回不了神,腦子里正是一團漿糊時,忽地門簾叮嚀脆響,之后進來一個男子,待一瞧見他的臉,她整個人便就一下僵住,才算慢慢憶起昨日之事。 原來,她還在這人手里,并未被世子爺救回去…… ☆、第六十章 胭脂僵住身子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步逼近自己,昨日如噩夢一般的回憶一幕幕在腦中回放,她駭得面色雪白,小身子抖如篩糠。 待到他靠近了榻前,才一聲驚叫,攥住被角一個勁兒地往床角縮,眼眶里瞬間蓄起水光,心下既惶恐又憎恨。 見此,姜言峰卻是心下一驚。 她這副柔弱膽怯小白兔的模樣,倒像是自個對她做了不恥之事一般,他這般一想,又是搖頭好笑,暗想自個既已將她擄走,可不就是行的那不恥之事。 只他并不后悔。 他笑著在榻上坐下,見她眼里驚懼更甚,不禁朝她伸手,溫和道:“莫怕,我不會傷害與你。相反,只要你肯,我必善待與你?!?/br> 胭脂搖頭,她將自個大半個身子裹進被子里,眼眶里忍了許久的淚珠終于滾了下來。 他一張面孔生得英俊白凈,此刻神態語氣又這般溫和,但她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昨日那一幕幕景象仍在腦中循環,曉得跟前之人并不如表面上這般溫和良善,就自他將自個帶進這樣一個陌生之地來看,她便不能相信他的話。 想到此處,她不禁有些崩潰地哭出來:“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將我帶至此地,還有我那丫頭,她不曾行過任何惡事,你又為何要將她打死,現今我與夫家斷開聯系,你又要我日后如何回去,如何見人?!” 昨日之事,她是有不對之處,不該擅自離開亭子。但當時情況,一是真如樓家婆子所道一般江邊寒氣太重,她身子受不住了;二則她當時想要如廁,這才沒得法子煩請了那兩名護衛陪她過去。 若是她當時就能知曉那處有禍患等著她,她便是在江邊凍死,也不會選擇離開。 這個人雖是將她自渾人手上救下,但眼下又將她拐到此處,行徑與那些人比較又有何不同? 昨日里她雖是被世子爺傷到了心,但自己終究都是他的人,肚子里還懷著他的親骨rou,她當時再是心寒也不曾想過要離開他??啥襁@番局面下,她又該如何逃脫?世子爺又可會派人尋她? “你那丫頭沒死?!币娝薜眠@般可憐,姜言峰總算解釋起來,“不過是被劈暈了,這個時間想必也快醒了?!?/br> 他這話一出,胭脂倒是一愣。 她抬手擦了面頰上的淚,忽地便冷靜下來,紅著眼睛直直看著他道:“我不管你是何人,還望你趕緊放了我走,我夫家乃大戶人家,不說平民百姓,就論一般的名門貴族也是不敢招惹。你若不想為此惹上禍端,還是趕快罷手,念在你救過我一回,我便不將你供出來?!?/br> 她小模樣既認真又嚴肅,一番話滿含警告勸誡之意,姜言峰聞言,卻是仍舊不以為意。 他站起身,盯著她那一雙雖是微微發紅,卻仍舊美得勾人的眸子看,她今日之所以會在此,原因便是因為這一雙眸子。昨日在酒樓時,他不過瞥眼看去,便撞上眼前這一雙美眸,當時他便升起了興致,直至眼下,這趣味竟是越發濃烈起來。 “你說的不錯?!彼嫔先匀粠?,“只你無故失蹤一夜,現下我便是放你回去了,你就不曾想過對方可還會再要你?” 他已經派人打聽得消息,知曉了對方是忠遠侯世子樓世煜的愛妾,昨夜在青江一帶搜尋了一夜。不光如此,便是昨夜載他幾人渡江的船夫也被押去問話,雖是如此,但他心下卻不覺慌亂,除非天底下他眼線滿布,不然他便有足夠的把握在此泰然自若。 “你、你無恥!”胭脂氣得渾身發抖,眼前一瞬間又是模糊起來,淚珠子拼命地往下掉,她恨得揚手就將枕頭砸過去,一個勁兒地搖頭念道,“我不信我不信,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我不信他會不要我……” “不過隨口一道,切莫往心里去?!苯苑逵行┖蠡?,覺得自己講錯了話,彎腰將腳邊的枕頭撿起來,放回原處。 胭脂淚眼婆娑,她一下揭開被子,來至榻邊也不管腳踏上擺放的是誰的鞋,趿拉上就要往外跑。 見她這樣一連串的舉動,姜言峰倒是一愣。 他不曾攔她,見她捧著大肚子腳步微快地跑出內室,心下亦不慌亂,只在她身后慢慢跟著。出了內室,便見她正這由兩個侍女攔住,手腳一味的胡亂掙扎,嘴里亦是喊著快放開她! “放開她?!苯苑褰?,對著兩個侍女道。 兩個侍女手上一松,胭脂頭也不回,一左一右推開二人,跌跌撞撞便往外跑。只她跑了幾步,不光腳下提不起力氣,停下來大口喘氣,便是眼前也是一陣眩暈,這處竟這樣大,原來也是深宅大院,她一個人手無縛雞之力,到底如何才能逃得出去! 胭脂有些愣怔。 恰在這時,姜言峰便漫步走至她身旁,見她面色十分蒼白,原本嬌紅的嘴唇此刻亦是血色盡失,念及她還懷著身孕,他心下不免就有些擔憂:“快回去歇著吧,我知你一時接受不了,但只要時日長了,萬事都能習以為常?!?/br> “你到底是何人!你將我帶至此地為了甚?我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女子,你便是為了色,可我如今還懷著身孕,你倒是圖的我什么!”她語調越說越高,最后更是激動的兩眼發紅,仰起玉面怒視他。 姜言峰聞言,未回答她的問話,而是直言道:“你就不曾想過昨日一事,若是我與好友不曾入那酒樓,不撞見你,眼下你的結局又該會如何?還能好端端地立在此處質問于我?” 姜言峰語氣雖是一貫的溫和,但話里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他并不認為自己有錯,他這人旁的好處沒有,生性就愛隨性而為,昨日將她帶回來,可道是一時興起,亦可道是對她一見傾心。雖是有些荒唐,但他二十來年難得碰上個有感覺的姑娘,故此即便是知曉對方有了身孕,他也能毫無顧忌地拐回來。 胭脂被他問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她有些后怕地縮了縮肩膀,抬起頭看著他道:“即便是如此,可你也不該將我擅自帶走,大可等我夫家來了,對他道明因由。我夫家是個講理的人,一旦知曉是你救了我,他定會給予你重賞,我也不會被你害的名聲掃地……” 話罷,眼淚又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她并不知世子爺將此事保密,只當樓家定是上上下下都知曉她失蹤一事,這事一旦傳了開,便是日后她真的回去了也是要抬不起頭臉,連帶著她肚里的孩子也要受人閑話。 思及此處,她便覺心都要碎了。 “你放我走吧,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苦要這般害我?”胭脂突地抓住他的手,哀聲求他,“只要你將我放了出去,我便守口如瓶,念在你曾救過我一回,我必會求我夫家不追究此事,求求你了……”胭脂扯著他的袖口,就差腿軟地跪在他腳下求他。 “也好?!苯苑搴龅馗目诘?,“不過你需陪伴在我身邊為期半月,半月后我才能放你離開?!?/br> “為何?”胭脂不解,她手上松開他的衣袖,退后兩步離他遠了一些。 姜言峰仍舊笑得溫良無害:“一是我心下不舍你這樣快就離開;二是予你時間再好好考慮考慮,跟著我并不會吃虧,你現下回去了也是只弊無利,況且你也并非真的很想回去。具體緣由我雖是不明,但基本也能猜中,定是迫于無奈;三則恰好可借此衡量一下你在你夫家心中的地位,看他到底是否將你擺在心上,是只尋了一日,還是兩日三日……亦或是更多?!?/br> 見她抿著嘴不吭聲,姜言峰便又道:“你先回房歇息,稍后我命人將你那丫頭帶來,只要你肯留下,日后你便是這處的女主子,無人敢怠慢你?!?/br> 眼見那哭了一早上的小婦人終于被侍女扶回房去,姜言峰不禁皺眉苦笑一下,暗道自己這可是自尋煩惱了?可這般一想,他心下又是搖頭,即便真是煩惱,那亦是自個尋來的,倒也樂意歡喜,并不覺得厭煩不喜。 之后,他便去賀晉屋里,二人自又要斗一番嘴。 胭脂剛在桌前坐下,望著桌上擺滿的飯食卻是無有半分胃口。 可如今自己并非是一個人,自己不吃,肚里的孩子還得吃。手上微顫地拿起粥匙,剛往嘴里塞了一勺米粥,耳邊就傳來腳步聲,她忙抬頭去看,便看見面色同樣不好的茗蘭走了進來。 她手上一抖,粥匙便一下落進了盛粥的彩陶碗內,發出一聲清脆的響音,顧不得手上被濺到幾滴,起身就朝她撲去,抱著她忍不住又是紅了眼圈:“茗蘭,咱們該怎么辦好……” 她這話滿含無可奈何之意,主仆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經過此事二人感情便似更深一些。 茗蘭倒是比她鎮定不少,二人抱在一起默默落了幾行淚,最后將她扶起來坐在凳上,茗蘭方低著聲音開口道:“姨娘打聽著對方是何人不曾?又為何要將咱們帶至此處?” 胭脂搖一搖頭,后才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些零星碎末告訴給她:“便是這般,我真不知該如何辦才好,你道我回去了還能如往日一般嗎?” 方才自己雖不曾接他那話,可無疑心里是信的,只不過不想承認罷了…… 茗蘭一時接不上話,她垂下頭,亦是沒有把握。 ☆、第六十一章 在這陌生之所,胭脂是食不好寢不好,不過幾日的功夫,原本豐腴的身子便瘦下來一圈兒。早先因著懷孕才圓潤起來的下巴,亦是一下尖了不少,唯獨一個圓.滾的大肚子挺著,竟比得原先更加顯大起來。 茗蘭日日在邊上服侍著,姨娘心里憂心忡忡,她又何嘗不是?只當下這別莊上封的鐵桶一般嚴實,進出都有人監視著,她二人不過是個弱女子,便是有心想要逃出去,又哪是真的就能逃出生天? “姨娘這般也是不行,多少還是吃上一些,便不為著自個,也該為著肚子里的小主子想上一想?!避m端了碗金絲燕窩在手上,又是連聲勸她。 這將她二人弄進別莊的姜少主,行徑雖是可憎,但對待姨娘還是不錯的。日日過來為其診脈,廚房里亦是每日送來人參燕窩,若不然,依照她這般貓兒一般的胃口,沒有這等好物續著,只怕早也要生了事兒。 聞言,胭脂便慢慢張開了嘴。 實際她也不愿如此,失了胃口便是失了胃口,再是強咽進去也是要吐出來的。她靠在床頭,肚子上搭著一床薄軟的衾被,整個身子是又軟又乏力,眉眼一個勁兒地低垂著,昔日靈動水亮的眸子,也是變得黯淡不少。 茗蘭見此,便又是忍不住嘆上一口氣。 胭脂把她這聲嘆息聽進耳中,她一下抬起眼簾,看著她道:“瞧他這幾日待我的態度,可見他并非是個心地歹毒之人,也不知他到底是圖的什么,我這樣一個懷著身孕的小婦人,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兒了,他將我關進這里到底是做甚?” “姨娘竟還不曾看懂他的心意?”茗蘭復又舀起一勺,慢慢喂入她口中,見她吞咽下去了,方在榻沿坐下來又道,“姜少主這是心悅姨娘,姨娘當真沒有半點兒察覺?” 胭脂叫她說的面頰微熱,她并非榆木,自然能夠覺出他的心意。只她早已心有所屬,不僅如此,她還懷著身孕,他便是真的喜歡自個,也不該這樣待她,將她關在這座宅子里,到底算個甚么? 她搖一搖頭,蹙起眉頭道:“他見我不足半月,說什么心悅,若這等就是心悅,那我寧可不要?!?/br>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耳邊就傳來珠簾碰撞的清脆聲,二人都是一驚,對視一眼,才相互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