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做人吶,骨頭還是硬點好,這樣才有骨氣嘛?!辩娒魅谛炼硪贿叺目找巫由献?,雙眼直視著前方。 “我還以為老師會跟我說骨頭太硬容易吃虧,做人還是謙遜點的好,那樣比較不礙人眼?!彼矊W著他高深的模樣對著前方看去。 “言歸正傳,你應該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么?!?/br> “那么,鐘老師你是已經完全掌握了我的信息,對我放心了么?” “年輕人有自信是件好事,但太過自信也會轉變成為一個缺點?!彼D過頭,雙手合十至于腿間,身子微微移向辛二那一側,“我知道你是梁行誨的徒弟,也知道你有在無國界醫療小組訓練的經驗,成績還很不錯。但你要知道張遠鐸身體的情況,并不是你以前碰到過的那種病例,它很罕見也沒有治療實例。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里了解到關于這種病癥的情況,我想我們可以一起探討研究一番,試著找出個突破口來醫治他?!?/br> “鐘老師是想把張遠鐸當成是個實驗者,為你的治療記錄添上一筆濃重的色彩?”她一挑眉,曲解他話里的意思。 “辛二,話可不是這么說的。我們的本質,不就是想要治好他?當然,我會提供出這幾年來關于張遠鐸病癥發展的一系列病例記錄,也會拿出關于我對這種脈象了解的相關資料跟我自己得出的實踐經驗,我希望你可以幫助我?!?/br> 辛二靜靜望著他,歪了歪腦袋懶洋洋靠在椅背上。一陣風后背后吹過,吹起她略長的劉海遮擋住了她那剎那間越發閃亮起來的雙眼,她沉默了幾秒,問他,“老師是真心想治好張遠鐸的么?” “當然,不然我就不會努力了這么久還未放棄,也不會尋著一絲可能就找上你這樣年輕的晚輩請求合作。相對比我的身份,遠鐸這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當然不希望他年紀輕輕就一輩子無望?!?/br> “啊還真是個為病人著想的好醫生呢……那好吧?!蹦撬哪昵澳阌忠€得李泰民站不起!她伸手把前額的劉海往后一擼,露出飽滿的額頭,微瞇起眼直視頭頂的太陽,感覺是那樣的刺眼又火熱?!澳芨娎蠋熀献?,可能會是我畢生最難忘的一次經歷了呢……” 于此之后,張夫人蘭欣瑜再沒有積極地往急診部跑,因為辛二已經臨時轉到了住院部專門照顧張遠鐸,跟鐘明全一起仔細探討著病情發展和分析。相對于鐘明全,蘭欣瑜心里更傾向辛二多一點。自從知道鐘明全隱瞞了她兒子的身體實情,她把這個事情鬧到了家里,連老太爺都驚動了才知道只有自己是那個被隱瞞的人。就連她的丈夫,也早早就知道了這個事情。 對于家里表示出的態度,她很寒心。老太爺竟然說出這也是為了遠兒好,怕給遠兒壓力,也因為怕她知道了這個事情再過度責備自己甚至與影響到遠兒的治療,所以才未告知。難道說,欺騙隱瞞了他們這么久,就一點錯都沒有么?作為母親,她就連保護自己兒子的能力都沒有?她就這么不值得被信任?像現在這樣被真相打個措手不及,就是為了他們好? 還有,老太爺最后的那一句,才是讓她對張家人失去信任的關鍵。老太爺說,“張家待遠兒如寶如珠,從未虧欠過他分毫,媳婦又有什么好怨言的?!?/br> 所以,現在她連埋怨惱怒幾句的話都不能說,是么?她活該自己沒有察覺事實真相,活該被隱瞞?張家對她的兒子的好,就只有表現在那些勢力的物質享受上,而沒有人倫親情?呵呵…… 現在的她,駐守在兒子病房,寸步不離的照料著他的身活起居,時不時向辛二詢問情況。于辛二,她也是探查過一番的。她有著相當豐富的臨床經驗和高明的醫術,也是她第一時間告訴了她兒子的身體真實狀況,她打從心里更愿意信任辛二這個外人而不是張家的那些所謂親人以及張家派來的鐘明全。 辛二承認,鐘明全這個人醫術確實是很有實力的。他在專心醫治一個人的時候,也真的是在全心盡力。只是這里面參雜多少利益的水分,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反正她是一點不相信他說的那套說辭,如果他是真的想要治好張遠鐸,她又怎么會在張遠鐸的身體里發現些有趣的東西呢? 現在的辛二,并不知道他的這個手段就是曾經用在李泰民身上害他耽誤治療腿的時間,害她師傅被人陷害污蔑的原因?,F在,鐘明全又一次故技重施,可惜碰到了專攻這一手的辛二,結果會如何? 要玩兒是吧,老東西你能跟一個開外掛的治愈系醫生玩兒?那就看看最后是誰給誰下套子使絆咯。 而相較于辛二這邊暗地里的較勁。胡冰澤在江氏的地位隨著與李泰民所在的辛越集團的談判日漸深入而水漲船高。 而張家背地里伸在江氏的觸手,也因為項目的進展順利而開始了大幅度的行動。江氏只要拿下這個項目,就能及時解決補上在房地產這塊缺失掉缺口,也就有了充足的資金來運轉流通紐帶,把目前僵直的局面打破,從被動轉為主動。 而這第一步,就是從徹查雙子星開始。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如既往的,早上辛二按例給張遠鐸檢查完身體后就打算去樓下小食堂找點好吃的填肚子。住院部的小食堂是專門為特區病房患者設置的,可想而知里面廚師水準肯定不是外面大眾食堂可比啦。最近,辛二就迷上了小食堂最新推出的松花糕跟西米粥,好吃又養胃。 “辛醫生?!睆堖h鐸坐起身靠在床頭,壓了壓被角低聲喚她。 他沒有抬頭,從辛二的角度看去他低斂著眼眉一顫一顫著濃密著睫毛投射下一片虛影,看不清表情,卻能看清他緊抿的嘴角,透露出一絲緊迫的感覺,仿佛剛剛喊她的那一聲是她的幻覺一樣。她站定在原地,等著他下一句。 “那天……很抱歉。沒有搞清楚事實就對你一頓胡言亂語,對不起?!?/br> “沒有關系啊,已經過去了,理解就好?!?/br>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也看得出張遠鐸本質是個干凈、澄澈的大男孩,他在張家就是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被過度,或者說故意圈養保護著成長,在溺愛、縱容下也始終保持著一顆純真、善良的心,已是難能可貴。像他這樣的男生,第一次的愛戀碰壁大概是人生中初次的挫折,有那樣的表現已經算是不錯了,而且他也沒給他們造成嚴重后果,她能理解的。 “我……我的身體,是不是已經沒有救了?趁著我媽還沒來,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實情?!彼ブ蛔?,猛然地抬頭盯著她,黝黑的眼仁里充斥著彷徨與無助,希冀與渴望。 “我和鐘老師在這里給你治療研究的時候,并沒有隱瞞絲毫你身體狀況的丁點訊息?!毖酝庵?,所有他該知道的,他能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了。 “不,我的意思是,那什么奇特脈象給我身體造成的影響,如果沒有……我還能活多久?”說出最后幾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他還那么年輕,從沒想過,有這一天死亡離自己是那么接近。 他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但只要保護得當是無大礙的,可突然有一天被告知他身患奇癥,還無法可醫。他覺得這真是上天給他開得最大的玩笑! 人生第一次,他覺得活著是這么的可悲。有錢有勢有權又如何?母親天天以淚洗面還強撐笑臉陪伴,他連想安慰一句的話都說得那么的蒼白無力。喜歡的女生,又看不上他,嫌棄他病怏怏的身體……他得到了許多人渴望得到的全部,卻得不到普通人那再平凡、健康不過的體魄,他跟他們比又強在哪兒? “鐘老師在盡力為你的身體如何治療想辦法,你應該有些信心的?!?/br> 窗外,一顆高大的榕樹上,樹杈上飛來立了好幾只麻雀,嘰嘰喳喳歡樂地叫喚著。她想,她趕不上新鮮出爐的松花糕了。 “聽說,鐘伯伯一開始就知道這事了,但他卻隱瞞了……”他蒼白近乎透明的指尖緊緊揪著雪白的床被,眼神晦澀痛苦?!罢f實話,從小到大,在我的記憶里幾乎都是伴隨著他身上的藥香過來的。我一直以為的,那樣親切可信的人,到頭來卻對我撒了個彌天大謊,說不失落那是騙人的?!?/br> “你這情況是天生的,照理來說你活不到這個年紀的,能有現在,都虧了鐘老師的。所以你還是想開些的好,鉆牛角尖對你的而言不會有好處?!?/br> “那么你呢?”他忽然轉變銳利的視線對上她平靜溫和的大眼,企圖在她向來悠悠然、無所畏懼的晶亮眼眸里發現些什么。 “我啊……誰知道對你們來說是好還是壞呢……”她低低喃語了一句,忽而雙掌一拍撐進白大褂寬大的口袋中,咧嘴一笑,“我要去買樓下的松花糕了!不然就搶不到了!” 張遠鐸怔怔地看著她風一般跑掉消失的身影,久久注視著門口的方向收不回神思…… 最近醫院里的氣氛有一種風雨欲來的低壓感,就連常跑急診找茬的外科都開始夾著尾巴乖乖做人了,醫院大廳門口賣黃牛號的老朋友也都消失得一個不剩,管理層隔三差五大會小會不斷,院里各部的人事調動也頻繁的讓人人心惶惶,想著誰是下一個要被動的“釘子”。 “哎,那個穿西裝的禿頭是哪位?”辛二嘴里叼著顆棒棒糖,搭了下身邊路過的醫生問道。 那個醫生面無表情的瞄了一眼,躲過辛二搭過來的手,死氣沉沉地說了句“某某制藥的供應商負責人?!本退偎俪烽_了。 “……”她是病毒么?會感染么?躲什么呀!還跑這么快!辛二滴溜著炯炯有神的大眼,沒好氣地把嘴里兒童病房那順來的糖果咬得“咔嚓咔嚓”響。 “看看,說什么來什么吧!昨天的器械商呢,今天就是制藥了。你們猜明天是什么?”急診辦公室正休息的幾只散貓圍在一起嘀咕著八卦。 “管它什么,你知道外科新來的那個主任被撤了么?”小貓二號捧著水杯,呼呼舔著茶杯。 “這么快?我還以為就只有其他部門的幾個副級被撤了,怎么那主任上面的人沒了?不是說來頭很大嗎?這一下就嗝屁了也太沒勁兒了!”小貓三號還閑外科現在不夠亂,壞心眼地說道。 “最近醫院動靜是挺大的喲,連你們都能閑下來了,不容易啊?!毙炼问滞兄掳徒蚪蛴形兜乜粗麄兞?,突然冒出一句,嚇得幾只小貓休閑的零嘴、水杯都差點拿翻了。 “哎喲,祖宗喲,您什么時候來的?一點聲都沒有要嚇誰??!” “辛醫生,你不是在住院部么,怎么過來了也不說一聲?” “我滴心肝兒喲~不行,辛醫生你要請我們吃大餐壓壓驚!” “行啊,可是你們剛剛說的都什么情況呢,我怎么去了幾天住院部就跟外界隔離了似得,什么消息都不靈通啦?!彼直垡簧?,撩起他們手里的吃食丟自己嘴里啃得滿嘴香。 “其實具體的我們也不知道,反正最近查得挺嚴的,什么亂七八糟的說法都有,我們也是道聽途說隨便八卦八卦啦?!?/br> “對,反正亂他們的,我們只要做好自己本職工作就是了。好事輪不上咱們,壞事也落不到我們頭上。但求問心無愧就是?!?/br> “行啊,我看這整個院里,也就咱急診的人看得夠明白的?!毙炼粲兴嫉匦π?,“誒,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啦,下次再聊哈?!?/br> “哎……你說了要請的大餐!別忘記!”小貓們死磕上這頓大餐了,臨了也不忘提醒。 “安拉安拉,定位子到時候喊我結賬!”她揮一揮手,豪氣道。 “耶~” “有大餐安慰營養不良的我們了!”貓爪子紛紛舉起歡呼,與醫院其他地方的凝重氛圍形成了鮮明對比。 等到辛二回到張遠鐸病房的隔壁,臨時的治療室時,里面如她所料的空無一人。 要開始了么?張家比她想的還要心急呢??墒请p子星畢竟是鐘明全大半輩子打拼的天下,里面的人脈、渠道,有這么容易一舉拿下、攻克? 當然,她也是不看好鐘明全的。憑借張家如今的地位權勢,小小一個鐘氏,到底是不夠看的?,F在,就看他們狗咬狗能撕咬到哪種程度啦。 至于其他,辛二一點不關心其中的各種細節,醫院里會變成怎么樣她也并不關心。一家醫院的管理者來來去去不論是誰都一樣,干活的永遠都是跑在一線的醫生、護士,病人心里記得也只有能夠救治他們于苦難的醫生、護士,誰會去記得醫院的領導人是誰呢。 在她看來,醫院亂了才好。只有真正心存醫德、品質高尚的醫護人員,才會在這樣的亂境中凸顯出其本質,與那些渾水摸魚的垃圾徹底區分開來。 政策要改善,那也得從基層人員開始。管理者的調度,只能在一個時期內引導人們循著一個方向走,是好是壞,時間和大眾會給出答案。 “嘀嘀嘀……”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把辛二從發愣中喚醒。她一看來電,漂亮的眼角往上一挑,按下接聽鍵。 “鐘明全今天應該不會去醫院了?!彪娫捘翘?,李泰民站在辛越總裁辦公室,眺望著腳下寬廣的都市叢林,用著比前一分鐘訓斥下屬冷冽到有多徹骨現在就有多溫柔似水的聲音,喚著辛二。 “我知道呀。醫院里現在雞飛狗跳的,他估計有得忙咯?!毙炼纹さ鼗氐?,整個人縮在沙發上,懶洋洋的。 “你看好戲就成,別摻合,我會擔心?!?/br> “呀,我難道就這么笨?能看到他忙的焦頭爛額,被張家打壓,我樂見其成。但趁人之危這樣無恥的事,我還是不會做的?!?/br> “那就好?!崩钐┟衤犞龐舌恋穆曇?,微微勾起嘴角。 “你打電話來,就是跟我說這個的?”喲,泰民歐巴的聲音感覺起來情緒不錯嘛? “嗯?!?/br> “沒別的了?”她又問了一次。 “沒了?!?/br> “好吧,反正你不說,我差不多也該猜到了。哼,那我就不多此一舉啦。江氏那邊,祝你馬到成功咯?!毙?,她可是有線報的好么! “謝謝?!钡图兊哪幸?,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歡喜,發出低低的樂音,把女人的耳朵震得微紅。 “什么嘛!我掛了!忙你的去?!本退銢]有被人看到,辛二也覺得臉上燥得很。多丟人吶,就這么聽人家笑笑,就紅了臉…… “好,最近會比較沒有空,別等我電話了?!?/br> “人家才沒有等你電話,我掛了!”說著,某二貨已經羞得無地自容,利索地按下了掛斷鍵。 聽到話筒那頭傳來嘟嘟嘟的鳴音,李泰民無奈,卻笑得一臉欣悅滿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正當雙子星內部被爆出上層管理者勾結外商私扣醫院經費,使用正在研究未投入正規市場的藥品等一系列問題時,全京城各地也陸續爆出了各種違規醫院的非法勾當。一時間,網絡、電視、報紙新聞,關于此種消息皆是鋪天蓋地襲來。 出現了這種現象,對于廣大市民而言絕對是一種不小的打擊??床【歪t,是常識,然而當他們對醫院、醫生產生了嚴重懷疑時,來醫院就成為了一種令人擔心受怕的經歷。害怕治病不成反被黑心醫院給整了,害怕醫生只管收錢卻拖延治病時間等等,彼此間的道德底線都在不斷地刷下限。 于此同時,社會上又爆出了曾經火紅一時的東區房地產項目被罷停止工程的內/幕,說是地質結構未達環境土地監管局審批。江氏集團作為主要開發商,又被扒背負高息債務,包括與信用公司和投資企業融資的高額款項,建筑公司工程款、材料拖欠等等,政府官方通道的關閉,訴訟案件壓身,都在第一時間把江氏推上了風浪尖口。 現在,不論辛二走到哪里,都能聽到人們在談論著這些時訊。她放下手里今天的晨報,上面大大的關于江氏集團字樣的標題占據了不小的首頁份額。微微嘆了一口氣,這幾日發生的事令她心里頗為沉重。她拿著關于張遠鐸最新出爐的檢查報告,踱步敲響了他病房門。 張遠鐸的母親蘭欣瑜,這幾天因為過度照顧他身體也吃不消,被勸回了家休息。她進來后,在他手邊也看到了剛剛她才放下的那份晨報,他盯著某處沉思著,辛二抿了抿嘴沒有作聲。那份報紙上,除了報道了江氏之外,另外大篇幅報道則是關于張家的新聞。張遠鐸作為張家的孩子,看了這樣的新聞,心里估計也不會好受到哪兒去。 “辛醫生,你還是這么準時就過來了?!?/br> “說過好幾次了,喊我辛二就行?!彼^一邊的椅子坐在床邊,把報告放在腿上,雙手交疊壓在上面,“你跟佛爺也是朋友,跟我不用客氣?!?/br> “你和……krity認識很久了么?”說道方秋濃,張遠鐸臉上浮起溫柔之色,一掃方才滿臉的郁色。 “昂,差不多在初中的時候就認識了?!被貞浧甬敃r初次見面,辛二不由笑了起來。 “真好,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可以訴說彼此的心事秘密,可以分享生活之中的樂事?!彼砂桶偷爻冻鲆粋€苦澀的笑容,“哪像我,到最后能說幾句話的對象也就只有醫生你了?!?/br> “張……我叫你小鐸吧?!毙炼娝绱?,改了口叫道,“如果,你的身體治好了,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的身體,還能好么?”他似乎有些認命地自嘲,轉頭望向窗外。 最近氣候溫度逐漸上溫了,溫暖的氣溫催使著自然萬物開始蓬勃生長。住院部外院區的花園,也開始一片綠意盎然,光禿禿的大樹也開始抽出了一片片嫩綠的新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