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終究和皇叔算不上熟,盡管上次同去行宮玩得也挺親近,可也就正是因為這種親近,讓她對段清晏頗有好感。 這種好感就直接導致,一開始便和皇叔討論這些會令陛下感到不好意思。 所以還是先去了清影湖,邊玩邊討論比較妥當,她最終這么決定。 。*。*。 車子走了一會兒,段清晏拿出一個棋盒。 他從容地在小案上擱好棋盤,玉砌般的手指拿起黑白棋子一粒粒擺了上去。 “陛下還記得之前那局棋么?” 段蘊湊上前一看,樂了,段清晏正擺著的那棋局,正是上次他們去行宮,路上被打斷的那局。 “真是沒想到皇叔還能記得這個?!彼@嘆道。 “一直都記得,總是想找個機會再和侄兒下完這局棋,可又有些擔心陛下早已忘了這事,那叔叔便是自討了個沒趣?!?/br> “哎呀,”段蘊一拍大腿,“朕也是這樣想的!本想找皇叔下完這棋的,可是覺得這么件小事,皇叔怕是沒放在心上,早已不記得了。并且、并且朕早就忘了那棋局最后是什么樣子,縱是想找皇叔切磋也沒有辦法了?!?/br> 她說話間,段清晏已擺好了整局棋,黑白二色的幾十粒棋子,段蘊細細看過去,竟漸漸喚醒了她忘得差不多的記憶,似乎與那時情況,分毫不差。 段蘊大感佩服,就著這局棋同段清晏下了一路。 段蘊其實是蠻喜歡下棋的,這也算是她為數不多的幾種高雅愛好中的一樁了。 可是偏偏陛下棋品不好,逢輸必悔棋。 安正則教育過她許多次,段蘊依然我行我素。 后來滿朝上下都知道皇帝陛下棋品不好,皇上一說“愛卿我們對弈一局”,那愛卿就立刻尿遁。 這要是贏了陛下吧,陛下便悔棋悔棋再悔棋,直到贏了他們; 若要是輸給陛下呢,陛下又嫌棄他們棋藝太差,連帶著看他們的眼神都不爽了起來,那樣子似乎在懷疑自己朝中是不是養了群白吃皇糧的飯桶。 眾位大臣:微臣真是冤??! 段蘊跟人下棋總是不能盡興,慢慢的,她便對這事情少了幾分興趣。 和段清晏下棋她能盡興,很大程度是因為—— 段清晏會和她一起悔棋。 大家都這樣不就好了嘛!段蘊悔棋悔得開心,最煩他們那群老古板了,下棋不就是圖個開心嘛,朕樂意悔棋就悔棋,做什么非要考慮些君子風度。 早知道陪皇上下棋,要訣就是和她一起愉快地悔棋,眾大臣就不尿遁了。 九王爺簡直是開啟了一個新世界,清塵默默把這條記下來,《論與陛下對弈的二三事》——銷量或許會很好。 便一路對弈到香山腳下,段蘊同段清晏暫時道了別,各自去更衣。 韓易貓著腰探進車廂內,將棋子一粒粒收好,片刻后他捧著棋盒鉆出來,嘟囔了一句,“王爺每次和屬下對弈,不是最不能忍受屬下悔棋的嗎?” “你大爺的,”段清晏輕輕沖他屁股上踢了一腳,笑罵道,“你是你,陛下是陛下,本王自然要區別對待。你還能和陛下比嗎?” 他每次看段蘊要悔棋,那纖細的眉尖輕輕皺起,目無旁人只死盯著那棋子的模樣,都覺得異??蓯?,讓人不忍拒絕。 這場景換成韓易盯著棋盤,無意識地嘟起嘴跟他說“屬下要悔棋”,段清晏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太可怕了,段清晏想著,又沖韓易的屁股踢了一腳,力道還比方才大些。 ☆、第21章 乘微風話嫡庶 皇家的畫舫在清影湖平靜的湖面上悠悠劃過,澄碧的天空倒映在水中,幾朵云影勾點出詩意。 段蘊和她皇叔頗享受地在畫舫上吹小風。 清風微微拂過二人,空氣中還帶著些湖面特有濕意,不是濡濕的不適感,倒有些潤澤的意味。 段清晏舒服地瞇了瞇眼睛,放松身子靠在一旁的錦團上,玉樹瓊姿,濁世公子,比之香山風景更稱得上是風景。 段蘊最喜美姿容,將皇叔從發絲看到指尖,目光還是忍不住流連。 “侄兒想說什么便說吧?!倍吻尻逃圃沼圃诊嬃丝诰?,唇角帶笑,卻沒有瞧她。 眼前的風景突然開口說了話,段蘊有些不太自在,她摸了摸鼻子,移開視線,“皇叔覺得朕想說些什么?” “約摸是夸贊下湖光山色?”段清晏似乎心情不錯,言語間甚是輕快。 “……皇叔所言,然?!?/br> 段清晏轉過頭來看她,一雙明眸漾起笑意,段蘊看得微微一怔。 “陛下專程將臣約來此處,眼下正無旁人,有什么話還不可說么?” 段蘊默默吞咽了口茶水,不自在的感覺更甚,她揮揮手將清塵與何棄療也趕到船尾。之后身側只留皇叔一人,才終于覺得空氣也清新了些。 “皇叔可是還知道些什么?”她問,雖然這畫舫上都是自己人,聲音還是不由自主地放低了。 “關于凰棠花?” “……是?!?/br> “陛下完全不用因為想問這個而大費周章?!倍吻尻剔D了轉杯子,攤了下手道,“微臣能說的都說了?!?/br> 段蘊對他的稱呼感到別扭,皺皺眉,“皇叔為何與朕如此生分……” “身為臣子,微臣能說的確實都說了,但是身為皇叔,或許還有些什么可以和侄兒說一說?!?/br> “這,有什么不一樣么?” “有,”段清晏對她點點頭,“和陛下說話,自然要句句確鑿無疑,稍有些不實之處,便是欺君??墒鞘迨迮c侄兒閑話,便不用這般顧慮了?!?/br> 段蘊絲毫不給面子,“不能確定的話,朕也不要聽?!?/br> 段清晏笑笑,偏過臉繼續看風景。 “那凰棠花香如此濃,怕是想要掩蓋些什么吧?!倍翁N低下頭,突然道。 段清晏聞言,即將送入口中的杯子放下了。 “還有那滿園的花敗,該是有人在泥土中做了什么手腳吧?!?/br> “侄兒……” “朕說這些,只是猜想?!倍翁N暫時沒理會他,接著道,“約皇叔來游湖,一方面是想與皇叔增進些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想聽聽看皇叔的猜想?!?/br> 段清晏笑得玩味,“陛下為何要與本王增進些感情?” “朕孤家寡人,也沒什么親近的親人,有時候想一想,還是蠻孤單的?!?/br> 段清晏的笑意收了收,“那為何不邀其余幾位皇兄同游?” 段蘊敷衍地說了句,“因為看九皇叔最順眼了?!?/br> “其實侄兒身邊,不是還有安正則么?安相也在陛下身邊多年了?!?/br> 段蘊不太想和他討論這些,無奈道,“皇叔能不能說一說凰棠花的事情?” 段清晏這才終于停了和她閑話,但于凰棠花上倒也沒有說出什么有建樹的話來。 “叔叔覺得,陛下說的有理?!?/br> 段蘊追問,“凰棠花之名,與‘荒唐’一詞諧音,可有什么關聯?” “凰棠有著很久的歷史,起初這名,是沒有什么特殊含義的??墒呛髞?,也被附上了些說法?!?/br> “莫非有故事?” 段清晏點頭,“數百年前,源州當地有個王爺,他一個小妾非常受寵。后來立世子時,王爺為了她的兒子,甚至到了寵妾滅妻,廢嫡立庶的地步?!?/br> 數百年前,禮法宗親的觀念比之大理國此時更甚。 段蘊大概是明白了,那王爺因為此事定然受人詬病良多。 “可這與凰棠花有什么干系?” “那位妾室最喜凰棠之艷,王爺便令人在王府周遭十里種滿了凰棠。此后,民眾就以‘荒唐’之名冠之這種花?!?/br> “這么說凰棠之前并不叫做凰棠?” “原先,是喚作棠凰的?!?/br> 段蘊對這故事滿意了,“皇叔說的這典故,當真是幫朕長了見識?!?/br> “算不得什么典故,”段清晏輕描淡寫道,“這事情都不見于史料,知道的人也不多,源州當地有些上了年紀的婦女,閑話時興許才會談及;或者,也只有通過些不入流的話本傳奇才能了解了?!?/br> “那皇叔是聽婦女們所說,還是話本上所見?” 過了半晌,段清晏答,“……野史話本?!?/br> 段蘊笑得眉眼彎彎,“原來皇叔也有這愛好,倒是與朕同道中人?!?/br> “……臣,不勝榮幸?!?/br> “安相和陳太師他們總覺得話本之類好物是誤人子弟,平日里不讓朕看。對民間話本的流傳也是多加限制。所以在源州能看到的話本,在明安大抵都是見不著的?!彼@么說著,似乎還有些傷感。 “叔叔還帶了幾本,都放在韓易那里?!?/br> 段蘊轉過臉,看向韓易的背影,雙目放光。 韓易似是察覺到什么,十分別扭地扭過頭,看到陛下的表情,頓時就不好了。 。*。*。 清影湖風景醉人,段清晏一路優哉游哉地喝著松醪酒,一小壺見底,畫舫也靠了岸。 王爺酒喝得稍多要小憩一會,便先行回了殿。 他走后一盞茶的時間過去,段蘊仍靠在停岸的畫舫上沒挪窩。 何棄療等她吩咐等了半天,半晌終于聽到陛下叫他。 小何公公連忙移到她跟前豎起耳朵。 “待你隨朕回宮后,朕便給你休個五天的假期?!?/br> “???”何棄療覺得神奇了,他又沒做什么好事。 “你別急著高興,”段蘊接著道,“給你休五天的假期,是想讓你去趟北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