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柏凌抱著速寫本涂涂畫畫,不再吭聲,他是沒有姑娘那么傷春悲秋。 柏晴又道:“我現在都預感有人當著我的面告訴我,我不是柏家的小孩了?!彼行┖ε挛站o了柏沐的手。 “就算告訴我我是撿來的,我也接受?!卑劂遢p聲說,“我討厭被瞞著?!?/br> 柏晴:“你說,阿澤知道他mama是那樣死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呢?他的爸爸,從來沒愛過他的mama?!?/br> 柏沐歪著頭說:“沒什么感覺?!?/br> 柏晴:“你真冷血?!?/br> 柏沐:“因為這樣的事,也有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br> 聽了這一句,柏晴突然就噤聲了。 他們不再說話,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真相的到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互勾結的證據 陶思非緩步走在靜謐的小道上,周圍都是綠化,隱約可見不遠處立著一幢有些年代的老舊別墅,在斑駁的樹影里,顯得別有味道,可他的心情卻沒有步調那么平穩緩和…… 叩響門扉,開門的是意料中人,陶思非擺正身姿叫了一聲:“官大哥?!?/br> 面前的男人滿身疲態,但對來人卻并不覺得驚訝。 陶思非掃視著周圍,二十幾年了,改革開放后大肆拆建的京城早已脫去了它原有的模樣,可唯有這里——這一塊地皮,仿佛與時代脫了軌,除了歲月留下的痕跡,一切都沒變,“不請我進去坐坐么?”他看向官林運。 對方似乎在他看似懷舊的目光中有所動容,轉身留了門,后者毫不猶豫地尾隨而入。一入內,撲面而來的童年記憶,更是讓陶思非心情起伏。 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還是那個調皮搗蛋的孩子,被官林運到來這里學畫畫,同樣一前一后地穿過門廳,去拜見那位年輕的藝術家…… 可是,那個原本掛滿畫作的房間,現在空空如也,唯留畫室中央,一塊被幕布遮掩的畫板,以及畫板前距離恰當的高腳凳。 空蕩蕩的房間讓陶思非不安起來,他想走上前去撤掉那塊幕布,不料被官林運一把拽?。骸澳阕鍪裁??” “畫呢?”陶思非瞪著官林運質問,“夏驍川的畫去哪兒了?” 官林運一臉平靜地看著他,道:“燒了?!?/br> 陶思非不敢置信地搖頭:“不可能,是不是你藏起來了?” 官林運:“你來這里,就是為了這個嗎?” 陶思非笑了笑:“當然,還是要跟您敘敘舊的?!?/br> 官林運松開他,負手而立:“我沒想到,當年好心培養你,讓你跟驍川學畫,卻是養虎成患?!?/br> 陶思非嘴角浮起一個譏誚的笑容:“好心培養我?官林運,你捫心自問,你到底是為了培養我,還是為你們官家當年的冤孽贖罪?” 官林運眼皮一跳:“當年……” 陶思非無禮地打斷:“說什么都沒有意義?!?/br> 官林運:“……” 陶思非又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畫室,反問:“你說我是虎,那你對夏驍川來說,又算是什么東西?”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惫倭诌\轉過身,“我知道和秦興聯手的人是你,海納集團背后的人也是你,掀起輿論狂潮,讓所有人開始議論夏驍川的人,也是你……如果你要為你的父輩報仇,那么你已經成功了,但你的目的是夏驍川的畫作,我告訴你,想都別想?!?/br> “官伯伯,您是不是誤會我們了……”就在這時,門廊深處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官林運瞥了陶思非一眼,見他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就明白了。 “抱歉,我看見門沒關,就擅自進來了?!鼻孛显σ饕鞯芈柫寺柤?,“官伯伯,陶大哥向您打聽夏驍川的畫,并不是想‘獨占’它們?!薄蔼氄肌倍挚桃饧又?,仿佛在暗指什么。 官林運:“那你們想做什么?公開作品讓人們繼續議論么?” 秦孟元:“這不是挺好,正好讓大家都欣賞一下夏驍川的才華?!?/br> 官林運:“你們也調查了許多,難道不知道夏家的家訓?” 秦孟元笑道:“官伯伯,現在都什么時代了,連秦始皇的兵馬俑都出土了,當年它們陪葬的時候,可也沒想過重見天日呀!這對咱們中國來說有多大的意義,您不是不知道……更何況,夏驍川的畫,您也沒有私下保管的權利吧!” 官林運皺起眉頭:“我說了,那些畫已經不在了?!?/br> 秦孟元像是聽了個笑話:“您那么愛夏驍川,我不信你舍得將他的畫燒掉?!?/br> 官林運看向秦孟元:“如果我沒權利,那你說誰有權利?” 秦孟元:“國家法律有規定,已逝藝術家作品如果沒有他的子女、伴侶繼承,就應該上交國家,由□□進行管理與保存?!?/br> 隨著秦孟元的視線看去,只見門廳深處又走出來幾個人,除了兩個西裝革履,其它人看上去像是保鏢。 秦孟元道:“官伯伯,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穿灰色西裝的,是文物事業管理局的副局長,趙叔叔?!彼D了頓,有介紹另一位,“他身邊的那位是東城律師事務所的金牌律師王先生,對藝術品古董相關的遺產繼承法案非常熟悉。您也別擔心,要有什么證據能證明你有夏驍川畫作的管理權,就盡管告訴我們,如果確實有冒犯的,我給您道歉?!?/br> 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官林運臉色發青地看向陶思非,陶思非卻沒有看他,而是看著王律師,問:“王律師,我這兒找到幾個可能是夏驍川子女的孩子,有什么方法可以證明,他們是否是夏家的后代?” 王律師:“最權威的就是做dna鑒定?!?/br> 陶思非:“但是夏驍川已經去世了?!?/br> “那沒有關系,聽說這里是夏先生生前的居所?!蓖趼蓭熆聪蚬倭诌\,道,“只要這里還能找到他的頭發、指甲,或是血跡——我聽陶先生說,他當年作畫時曾嘔過血,若那幅染有血跡的畫作還在,那是再好不過的了?!?/br> 官林運氣得渾身顫抖:“夏驍川沒有孩子!” “哦?”陶思非打了個手勢,突然那幾個保鏢身后出現了兩個人,真是剛從機場趕過來的柏家姐弟,“可是我怎么聽說,這兩個孩子是夏驍川和柏紫怡所生的?” 官林運一面訝異地看著柏晴和柏沐,一面質問陶思非:“你聽誰說的?” 陶思非聳聳肩:“當然是那些記者?!?/br> 官林運怒斥:“簡直胡說八道!” 陶思非不理會他的暴跳如雷,反而問柏晴與柏沐:“你們肯定很好奇,或許也已經在懷疑自己的身世了吧?” 柏晴白著一張小臉,點了一下頭。 陶思非繼續道:“可是,柏家人卻一直瞞著你們和‘柏長青’的存在,你們知道是為什么嗎?” 柏晴沒有回答,小小的身軀緊張地繃著,但眼睛卻是盯著官林運,一點不肯放松:“官叔叔,如果你知道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們,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官林運板著臉問:“你們兩個怎么會突然回國來,你們家里人都不知道嗎?” 柏晴搖搖頭:“他們什么都不說,對這個事情也諱莫如深,但是,我們差不多都已經猜到真相了,再瞞著,有什么意義呢?” “真相?”官林運冷哼一聲,“誰告訴你們,那就是真相?” 柏晴瞪大眼睛,眼中閃出一絲光芒:“那……” 官林運皺起眉頭:“這件事跟你們毫無關系,你們兩個也別多想,趕緊回去吧?!?/br> 陶思非立即道:“他說謊,他也在瞞著你們!” 柏晴也是一臉不信的表情。 官林運深深地嘆了口氣,顯得有些疲憊,可他又有什么資格說穿這件事呢?他并不是柏家人!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內室傳出來:“林運……”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那一個方向,只見一個白發花花的老人坐著輪椅從那里緩緩滑出來,顫顫悠悠地說:“告訴他們又有何妨?你不說,他們也會想盡別的辦法去知道?!?/br> “官騰龍……!”陶思非瞪著輪椅上的老人,連名帶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內心翻騰不已。 明明已經年近花甲,可那一雙眼睛卻仍像是兇猛野獸的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這樣的人,何以良善?陶家祖輩,就是毀在這個老妖怪的手里! “你不用瞪我?!惫衮v龍瞥了一眼陶思非,道,“那個年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求生是人的本能,你要怪,只能去怪命運?!?/br> 陶思非:“……” 唯有在場的柏晴,還懂禮貌地叫了一聲:“官爺爺……” “誒……”老人聽到這句招呼,瞬間卸了殺氣,笑瞇瞇地對柏晴招了招手,“過來,讓爺爺看看?!?/br> 柏晴從小就愛去官鴻澤家里玩,官騰龍沒有女兒,更別提孫女,所以非常疼愛柏晴,柏晴也不防他,在她印象里,官騰龍只是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 官騰龍拉著柏晴的手,說:“乖囡囡,別怕,你爸,你媽,還有你哥哥,都是真的?!?/br> 眾人:“……”這老頭的意思,敢情柏沐是假的? 柏晴抿起了嘴,不安地晃動著眼神,但接下來,讓她最害怕的一幕發生了。 只聽官騰龍把視線緩緩移到了柏沐的身上,從容不迫道:“為什么柏家人要瞞著他們倆‘柏長青’的存在,就是因為,他!” 老人淡淡一笑,眼中浮起一絲不屑:“因為他的存在,就是當年我們為爭奪夏氏藏畫而相互勾結的證據?!狈路鹂吹磺?,又滿是嘲諷的語氣,“他的存在,也是柏長青‘背叛’夏驍川的證據?!?/br> 眾人都懵了,邊上的柏沐看似漠然,但發顫的手指卻出賣了他此刻的真實情緒,柏晴忍不住問:“官爺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還要從柏家那小子帶夏驍川回國開始說起?!崩先擞挠牡纴?,“夏驍川回國時,其實聽轟動的,因為夏家的名氣很大,夏家后繼有人,界內也都很看好。但他和柏長青的關系卻是瞞著所有人,畢竟在那個年代,同性戀幾乎是犯罪一般的存在……”官騰龍說到此處,臉上也帶著一股嫌惡,仿佛表達出了那時民眾對同性戀的態度。 “當年,國內掌權的還是那位穆姓者,對方聽聞夏驍川在京,也親自前來請他教習穆家小姐畫畫,但夏驍川性格古板,又嚴守家訓,不愿意與政客有糾葛,就拒絕了。柏家小子為緩和關系,親自代替他前去,戲劇化的是,穆家那妮子一下子就迷上了比她大十來歲的柏長青,而且還非他不嫁……當年的穆家,所在之位等同帝王,多少名門望族巴不得能與他們家結親,可偏偏柏小爺不愿意。但他不愿意,不代表柏家不愿意,柏君儒反復勸說,都沒有什么結果,便開始尋思著,拆散他們倆……” 官騰龍頓了頓,咳嗽了兩聲,官林運見狀,立即到室內去取茶杯,續上熱開水,塞到老頭的手里,他才繼續說下去。 “就在那時,夏子丹突然找上門來,說,夏家藏畫并沒有被焚毀,她希望夏驍川能回去繼承……”官騰龍喝了口茶,“但是,夏子丹有一個條件,她想撮合夏驍川和宋熙在一起?!?/br> 有人不明白,問:“宋熙是誰?” 這件事在場的只有秦孟元有所調查,這會兒便立即接上,解釋道:“她是夏驍川的母親宋月的侄女,也是夏驍川的表妹?!?/br> 王律師“咦”了一聲:“既然是表妹,怎么還要撮合他們在一起?解放后《婚姻法》規定,近親是不可以結婚的?!?/br> 秦孟元聳聳肩,表示不知道。 只聽官騰龍哼了一聲,道:“什么近親不近親,夏家這種脫離法制遺世獨立的家族,怎么會去理會這些東西?他們反而覺得近親結婚才更能將家族中的好基因繼承下來……因為,夏子欽和宋月,也是表兄妹?!?/br> ☆、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百六十章 水之木為長青 眾人還一臉呆滯地沉浸在夏家人特立獨行的想法之時,官騰龍又說道:“夏子丹告訴了夏驍川藏畫地址,又給宋熙寫了一封信,取得藏畫的條件,就是夏驍川和宋熙的結合?!?/br> 反應最快的秦孟元立即道:“夏驍川沒有同意?” “不錯,因為他愛柏長青,所以,他放棄了夏家藏畫的繼承權?!惫衮v龍想起那件事,仍然覺得不能理解,這在當時猶如背宗棄祖般大逆不道的行為,卻是出于兩個同性之間的愛。 他們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比如柏長青聽從長兄安排娶穆家小姐,而夏驍川也可以和宋熙偽婚以取得夏家藏畫,那之后,他們仍然可以相愛,那時就沒有人阻止他們,可偏偏他們選擇了一條絕路,既不能被社會認可,亦無法被家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