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你就三十歲了。mama從來不用老觀念看你，但是你這樣對一個男人無怨無悔地苦等下去，是不是太浪費自己的青春了？”mama犀利的話讓我再次無言以對。

    “我……我，可是我覺得……我可能無法再愛上別人了?！?/br>
    “那你想過，你這樣苦等下去，有一天他還是不選擇你的后果么？如果他和別人順理成章結了婚生了孩子，你怎么辦？你要做人家的二房？”mama的語氣開始變得激動起來。

    “mama，我不會，我沒有和他保持關系。是他一直對我癡情不悔?！蔽疫B忙說。

    “癡情不悔？孩子，一個男人對你要有真感情，就會像陳珂的男朋友馮毅對陳珂一樣，把一切安排妥妥當當、正大光明地迎娶你。但是你看看，都幾年了？他做到什么了？”mama問我。

    我只有沉默。我突然發現，所謂的愛情的確虛幻。我愛他愛到現在，除了guntang的情話讓我知道他愛我之外。的確，我拿不出一張有力的證明，來明確我和這個男人的關系。

    “你和今天那小伙子又怎么回事？那小伙兒和你六堂哥像，我不是不知道你和你六堂哥感情好……而且，我感覺出這小伙子對你有意思，你別否認。男女之間哪有什么朋友不朋友，中意你的男人才會靠近你。你這樣算什么？一邊愛慕著一個得不到的男人，一邊玩弄著一個喜歡你的男人嗎？劉勝男，做人不能這樣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別在城里混了幾年，就把城里人的那些惡習都學會了。你的原則呢？”mama又一次質問我。

    “mama……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也沒有您想的那么嚴重……”我試著解釋我和顧永源的關系?？墒?，我又反思，如果連mama都覺得我和他之間不清不楚，那我是否真的應該自我檢討一下自己呢？

    “做人切記不要左右搖擺，當斷的要斷，當爭取的要爭取。不要去聽男人的鬼話，一切關于未來的都是癡人說夢，抓住眼前。mama就和你說這么多，自己領悟吧。mama在你現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生下你開始教書了，你看看你，到現在還是一個人打拼，身邊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說到這里，mama原本凌厲的語氣突然柔軟下來，而且，還帶著一絲微微的哭腔。

    我突然明白mama為何會突然對我如此的嚴厲和失望，她在農村日日等、夜夜盼地期待著我能夠結婚生子有自己的小家，卻不曾想我會遭受那么大的打擊，以至于到現在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我這樣的情景，對于傳統的父母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我忍不住地抱住她，她生氣地推開我，我沒臉沒皮地貼了過去，像小時候那樣親了一下她的臉。她頓時沒蹦出，輕輕錘了下我的背，就又笑開了。

    見mama笑了，我的心好受了許多，我說：“mama，我懂你的意思了。您放心，明年年底之前，我一定把自己嫁掉，爭取三年抱兩，省得您殫精竭慮?！?/br>
    她這才忍不住“噗嗤”樂了起來，我抱著她，突然發覺她的身板比從前瘦了許多。以前的mama，一直是村里數一數二的能手?？墒侨缃?，我單只手摟著她都還有富余……mama真的老了。

    雖然嘴上哄著她，我的心情卻十分復雜。mama這么說，我才真的開始思考自己的終身大事來。無論我嘴上承不承認，的確，我再不談婚論嫁，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之后的幾天，我陪著mama跑東跑西地置辦年貨，因為有了車，我們去哪兒都方便了許多。于是，趁著年下，我帶著她和表姐一家人去了郊區的溫泉度假村玩了兩天。雖然我對表姐一家沒有多少的感情，但是這一切，為了mama我愿意去做。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真的很微妙，從前對我頤指氣使、給盡我臉色的表姐和表姐夫，如今當著mama的面對我別提有多親熱了，左一個小妹右一個小妹叫得格外地親熱，我也笑呵呵地應對著，心里卻是一千個別扭。

    大年三十這天，mama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了，燒煮燉炒，一大早滿屋就飄著各種食材的誘人香味。我迷迷糊糊起床，還以為自己回到了老家。

    mama催促著我把顧永源叫過來，但是我打了好幾遍電話，他每回都回應著，卻一直沒有出現。我心里一著急，趁著去樓下按mama吩咐買東西的空當，開著車跑到了他家。

    他一開門，我就發現他十分地不對勁。他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剛哭過。家里的空調很熱，他穿著背心短褲，說話的時候還帶著一點鼻音：“你怎么來了？”

    我不由分說地就進去把門關上了，脫掉了大衣，然后看了看房間里，發現他的床上扔著一張合影，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和他外婆在一起拍下的，照片還是黑白的，很小很斑駁，連影像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想外婆了？”我把那張小小的照片拿了起來，放在手里細細地端詳起來。

    “嗯?！彼偷偷貞艘宦?，然后坐在了床頭。

    “小源，去我家吧，我mama為了你，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呢?！蔽也幌胱寶夥兆兊贸林?，連忙輕松地說道。

    “你mama不喜歡我?！泵舾械乃蝗贿@樣說，讓我不由得一愣。

    “怎么可能，你怎么會這么想？”我十分詫異。

    “那天你們對話，我聽到了。我是一個孤兒，呵呵……”他突然變得無比的脆弱。

    怪不得那天他買飯買了那么長的時間，原來他早就回來了，并且聽到了我和mama的談話。

    “喂，小子，你今天怎么啦？這不像是你的風格啊，怎么一下變這么傷感了？”

    “勝男，你回去吧，晚上我就在這里，我哪兒也不去，我和外婆一起過?！彼终f。

    我一聽就一陣生氣，我走上去不由分說地把他拉了起來，我說：“顧永源你他媽是不是男人??？你一個人在這兒過什么過？大年三十這么好的日子你他媽能不能高興一點？你跟我走，去我家，我媽還等著我們呢?！?/br>
    我二話不說地把他拉到了門口，他又把手從我手中抽離，他十分低落地說：“我不去了，省得影響你們跨年的心情。你回去吧，別讓阿姨等急了?！?/br>
    我見他這樣，知道再和他來硬的也沒有用，于是不由得聲音軟了下來，我說：“驢頭，別這樣。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mama就是你mama。聽話，跟我一起回去?！?/br>
    他聽我這樣說，不由得愣愣地望著我，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走吧，別傷感了。外婆如果還在，也不希望你每年都這樣難過。你平時不是很開朗很樂觀么？加油，振作起來。今天我們一起過一個好年?！蔽覍λ麚]了揮手，然后用力錘了他一拳，對他使勁地笑道。

    他忍不住也笑了，他說：“其實，我只是不習慣和別人過年。每年過年，我都是和外婆一起過的?！?/br>
    我十分意外，我說：“那以前你外公還在的時候呢？你也一個人待著嗎？”

    “外公也從不過年，外公說人明明是自己懶惰還偏不承認，所以弄出一個又一個節日來讓自己偷懶。他從來不過節假日，他說孤獨是人的天性，讓我學會適應，呵呵?！鳖櫽涝纯嘈χf。

    的確，那個老人一生都對自己十分苛刻，所以他像天煞孤星一樣，一個人孤獨地來到這個世界，無兒無女，最后孤獨地離開這個世界……

    “今年，我讓你過一個不一樣的年，讓你知道什么樣的年才叫過年。走吧，收起你低落的心情。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蔽艺f完，沖著他眨了眨眼睛。

    他點了點頭，他說：“那你出門等我，我換身衣服?！?/br>
    我于是站在了門外，十分鐘后，當這小子穿著一身大紅的運動裝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其實，他哪里是不想過年呢，他分明對過年充滿了期待。只是長達二十幾年的孤獨，讓他的心不敢再對這俗世的熱鬧有任何的企盼。因為希望總是伴隨著深深的失望而來。

    “笑個p啊，我給你也準備了一套。諾，哆啦a夢的圖案，小藍，你看看喜不喜歡?！彼f完，突然從背后拿出一個袋子，然后遞給了我。

    我把衣服抖開，看到上面果然一個大大的哆啦a夢圖像，不由得哭笑不得。我說：“你這自己穿得這么紅紅火火，卻讓我穿一身哆啦a夢么？”

    他剛才還低落的心情轉眼又高亢起來，他得瑟地說：“你要是一身紅豈不是要嫁人了？我可不想你嫁人?！?/br>
    “去去，我再不嫁都成老姑娘了，這幾天都被我媽嚴重批評了一頓?！蔽艺f。

    “你不會成為老姑娘的?！彼槐菊浀卣f道。

    “為什么？”

    “因為……我是千年的?！彼麤]頭沒尾地蹦出這么一句，讓我不禁發愣，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第八十章 過年

    一路上我也沒琢磨明白他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一個勁問他，他各種回避，開著車橫沖直撞地開到了我家樓下。

    到了我家樓下，他再一次怯了場。他面有難色地說道：“我……我還是不去了吧？”

    我心里明白，這么多年都與孤獨相伴的他，其實對這種年俗的狂歡十分不知所措。

    我直視著他，柔聲說：“相信我，我和mama一定會讓你過一個很難忘的春節?！?/br>
    我們停好車，我拉著他上了樓。我打開房門，大聲喊了一句：“媽，我把小源叫過來了?！?/br>
    mama圍著圍裙笑呵呵地從廚房里走了出來，見到顧永源頓時臉上笑成了花，她說：“孩子，你來啦，快坐吧，你看阿姨這忙的，屋里都是油煙味?！?/br>
    顧永源有些局促地笑了笑，然后說：“阿姨，沒……沒關系，挺好的?！?/br>
    什么叫挺好的？這家伙面對長輩還真是詞窮，還好他面對的是我媽。我媽最擅長干的事，就是和人聊天打交道，再僵再尷尬的局面她都能成功扭轉。

    我們到家后，mama見顧永源似乎很不適應，干脆開始自自然然地吩咐我們干起活來。在mama的指揮下，我和顧永源一會兒擇菜，一會兒洗菜，一會兒洗碗，總之忙得不亦樂乎。

    但是恰恰因為這樣，顧永源不知不覺融入了這種氛圍里，一開始的局促感逐漸消失，慢慢的，他竟對這些事情特別地感興趣?？粗槺锏猛t幫mama捉著雞翅、看mama給雞抹頸時那種憨憨的樣子時，我差點兒沒笑過氣去。

    mama卻邊瞪我、邊悠閑地殺雞拔毛然后告訴顧永源，在我們老家，過年家家戶戶都要殺雞宰豬迎接新年……見顧永源聽得津津有味，mama便給他講我們老家過年的趣事，顧永源時不時像一個孩子一樣聽得大笑起來?？吹贸鰜?，他對那樣的生活十分地向往。

    后來，在mama的吩咐下，我和顧永源一起在門口貼起了春聯，貼完之后，我們終于停下來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休息，等待著除夕夜晚的靜靜光臨。

    我和顧永源大概是天生的冤家，連看電視這種事情都能因為意見不合而爭執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著嘴。后來mama出來，見我們兩如此幼稚，忍不住笑道：“行了你們兩，這么大了還沒臉沒皮的怎么?？爝^來洗手，我們準備開飯咯！”

    mama這么一喊，早就餓得不行的我們一瞬間都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爭先恐后地跑到廚房去洗手，然后拿著碗筷到了餐桌，等著mama忙好后一起吃飯。

    這種感覺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似乎一瞬間被人按了快退鍵，自己不再是快到三十的女人，而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可以繼續放肆地在mama的保護圈里盡情膩歪……而這種感覺，恰恰是顧永源的到來帶來的。他雖然身世飄零，但是身上卻永遠保持著一顆童心。所以他在再艱難的環境里都能快樂自我地活著。

    除去那一年的痛苦記憶，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在c城過年。我們三個人一起守著一大桌子豐盛的晚餐，一起看春晚，一起玩斗地主，一起放煙花，一起守歲，把這個除夕過得滿滿當當。

    凌晨的時候，我照例像往年一樣收到了曲歌的祝福短信。他的短信還是像從前那樣通篇都是美好又真摯的祝福，就像mama所說的那樣，他給我的永遠都是這樣五十度的溫情加上五十度的無情，不會多一點也不會少一點，能帶給我無窮的感動，卻無法給我帶來實質性的好處。

    我收到短信后連輸了三場牌局，顧永源和mama便意識到了是誰給我發來的短信。mama把我的手機拿了過去扔在身后的沙發上，然后淡淡地對我說：“專心玩牌，你看你都輸了這么多了?！?/br>
    作為母親，眼看著我和曲歌癡纏了這么多年無果，mama對他的忍耐力也已經到了極限了。她向來很少干涉我的事情，只是這一次，大概是因為我的年齡真的大了，饒是她再不心急，心里也為我十分心懸。

    我不敢多說什么，笑著吐了吐舌頭便繼續和他們玩了起來。mama和顧永源一直對話，mama說：“小顧啊，勝男有沒有說過你特別像她一個哥哥？”

    “沒有啊，她從來沒說她有哥哥，她說您就她這么一個女兒的啊?！鳖櫽涝词衷尞?。

    “她的堂哥，叫做劉思源，和你名字也很像，長相也特別像。小時候勝男和他感情特別好，現在這么多年了，每次她堂哥回去都要到我家去坐坐，問問勝男的情況?！眒ama淡淡地說道。

    “劉勝男，我怎么從沒聽你提起過呢？”顧永源聽mama這么說，便問我道。

    “告訴你你豈不是要以我哥自稱了？”

    “怪不得你第一次見我就一直盯著我看。你是不是從小暗戀你堂哥呢？”顧永源像平時那樣拿我開涮，說完才意識到我mama在現場，頓時囧得不行。

    “她小時候和她堂哥關系好，她堂哥也很照顧她，把她當親meimei一樣疼?！眒ama笑著回應道。

    這么一聊，話題漸漸便扯到了顧永源的家世上，顧永源很坦然地對mama說了他從小到大的經過，mama聽完，忍不住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說：“真是個身世坎坷的孩子?！?/br>
    年假就這樣在溫馨的氣氛中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整個過年期間，顧永源吃住都在我家，mama向來嘴硬心軟，對待顧永源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親和。我知道，她是在盡力給顧永源家的感覺。

    大年初六，陳珂和馮毅終于從馮毅的老家回來了?；貋砗蟮牡诙?，在mama的盛邀下，他們來我家吃了頓晚餐。

    陳珂迫不及待告訴了我她去馮毅老家的經歷，看她臉上美滋滋的表情我便知道這一趟一定是不虛此行。陳珂告訴我馮毅的老家雖然條件不好，但是馮毅的父母都吃苦能干而且在那邊承包了魚塘，現在每年收入也不少，在馮毅老家的鄉鎮上也算是大戶人家了。

    陳珂說，原本做好了極壞的準備，因為馮毅把他家的環境描述得極為惡劣。沒想到，回去后看到的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整潔干凈的院子，新蓋的平房，房間里嶄新的家具，溫和的二老，還有一位活潑可愛的大學生meimei。一切的一切，都比她設想的要好。

    聽說馮毅要帶城里的媳婦回來，父母早就在兩個月前把他們的臥室粉刷一新，并且在房間里添置了現代化的家具家電。知道城里人的如廁習慣，還貼心地弄了衛生間，安裝上了馬桶。

    看著陳珂臉上醉人的幸福感和滿臉的滿意神色，有那么一刻，我突然心里強烈地涌現出結婚的念頭。的確，對于中國女人來說，歸屬感是每一個女人都極其渴望的。有一個自己的家，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男人。

    陳珂在三十一歲這一年終于苦盡甘來得到了自己的幸福，并且獲得了皆大歡喜的結局?？墒俏?，依然孑然一身。

    陳珂說到最后，突然拉住我的手說：“勝男，從前我錯了。我一直覺得女人靠自己就能幸?！，F在我才明白，其實男人帶給你的幸福，才是最讓女人欣慰的幸福?！?/br>
    “幸福就好?？吹侥悻F在這樣，我也就安心了?！蔽倚χf道。

    “嗯，我從前也沒想過，我總是習慣性地把一切都往最壞的方向考慮?！彼f完，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心里一驚，緊接著看她的神情不禁一喜，我驚訝地問道：“你……你莫非……？”

    “嗯……”她低著頭紅著臉輕輕地應道。

    那一刻，我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種心情，比我自己懷上了孩子都要開心。

    “這是真的嗎？天啊……我都不敢相信……多久了？”我驚喜得語無倫次。

    “剛昨天測出來的，還沒去醫院檢查呢。不過，肚子有點微微地疼……”她說。

    “??？怎么回事？那你們怎么不去檢查一下？對了，之前的……馮毅知道嗎？”聽她說肚子疼，我忍不住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昨天去醫院了，醫生說月份太小還不能做b超。馮毅，他知道那件事的。我很早以前就告訴了他，他知道之后，還跑去把許維鈞攔著打了一頓。那之后，許維鈞就再也沒有聯系過我?！标愮骀偠ǖ卣f道，一邊不自覺地撫摸著肚子。

    “??？他真有種。他知道，那他介意嗎？”我問道。

    陳珂搖了搖頭，她說：“馮毅說，誰都有過去，他在乎的是我這個人，不是我的過去。況且，他覺得這不是我造成的，而是男人的過錯。他說他不會再讓我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了?！?/br>
    聽陳珂這么說，再看到她如今滿臉幸福的樣子，我突然意識到馮毅才是真正有擔當、有責任感的男人。那么曲歌……我是該理解他的種種無奈，還是埋怨命運的不公，抑或是，我應該覺得他就是個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