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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暮春之令在線閱讀 - 第44節

第44節

    “回去請罪么?”皇帝瞥了瞥她,一語道破。

    徽妍苦笑:“正是?!?/br>
    皇帝沒有反對,只道,“女史莫忘了先前所言,蒲那與從音初到長安,教導之事,旁人只怕難勝任?!?/br>
    徽妍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入宮做女史的事,忙道,“妾不敢忘?!?/br>
    回到蒲那和從音的宮室,徽妍對他們說自己要回弘農,過幾日便回來。此事在路上徽妍就與他們說過,蒲那和從音也不鬧,乖乖點頭。

    “你要快些回來?!逼涯钦f。

    “不許貪玩?!睆囊粢捕?。

    徽妍無奈,答應著,總覺得這兩個小童說的話與皇帝方才所言異曲同工。

    向宮人交代了事務,徽妍便乘了車,打算先到王繆家中一趟。不料才出宮門,車夫向宮衛報了徽妍名姓,她就被攔著?;斟犎?,往外一看,卻見周浚跑過來,兩相照面,他松了一口氣。

    “你到底回來了!”他擦擦汗,“你那信上的歸期怎不作數?害我等在家中盼了兩日!”

    徽妍哂然。自己的確曾致書家中告知歸期,但皇帝為了帶蒲那從音逛云陽街市,耽擱了時日。

    “姊夫,家中好么?”徽妍忙道,“母親、兄長、長姊可好?”

    “你兄長長姊都好,”周浚笑了笑,卻沒好氣,“至于大人好不好,你到我府中就知曉了?!?/br>
    “你府中?”徽妍訝然。

    “不然還在誰府中?”周浚瞪她一眼,“大人前日從弘農到了長安,等候你兩日了!”

    ☆、第41章

    徽妍跟著周?;氐礁械臅r候,天色早已經全黑了。

    庭中點著燭火,徽妍還才進門,看到堂上綽綽的人影,心中已經怯了幾分。

    周??粗凉M腹心事的模樣,苦笑一聲,沒好氣道,“早知道怕,先前的膽量又從何而來?去吧,好好賠罪,她是你母親,還能吃了你?”

    徽妍也只得這般想,跟著周浚到堂上去。

    果不其然,戚氏正在堂上,陳氏和王繆一左一右陪著她說話,看到徽妍進來,忽然打住。

    徽妍望向戚氏,深吸口氣,賠著笑上前,“母親……”

    “回來了?”戚氏打斷,看著她,面色冷冷。

    “稟告母親,我……我回來了?!被斟Φ?,碰到戚氏目光,聲音卻不覺地收下去。

    “回來就好?!逼菔侠湫?,“看你仍有命在,四肢齊全,老婦也不怕去了黃泉無顏見你父親?!闭f罷,從榻上起身,拂袖而去。

    眾人面色皆變。

    “母親!”徽妍急忙喚一聲,追著過去。

    王繆與陳氏亦快步趕上。

    “母親!”王繆一邊走一邊和氣地對戚氏道,“母親這是怎么了,方才在堂上還說徽妍怎這么久還未到,如今她到了,卻又生氣?”

    “是啊姑君!”陳氏亦勸道,“徽妍這不是回來了!千辛萬苦……”

    “她辛苦,老婦不辛苦!”戚氏道,“她是女史,飽讀經學,深明大義!我一個老婦,見識淺薄,每日cao心亦是活該!她此番去匈奴,是逼迫無奈么?她本是故意!先前說只去長安之時,老婦千叮萬囑,還托了張內侍,不想還是她智優才高,留一封家書便去了,連告辭都無!”說罷,她回頭瞪了徽妍一眼,“我怎不知曉,你是怕我礙著你報恩,你大善大義,連家也可不要!”

    徽妍聽著,又愧疚又著急,卻不敢辯駁。

    王繆和陳氏看了看她,只得一路勸慰。到了室中,王繆扶著戚氏坐下,沖徽妍使了使眼色。

    徽妍也想上前繼續賠罪,但戚氏還在絮絮叨叨地數落著,她全然不敢插嘴?;斟坏玫椭^聽她教訓,過了好一會,瞅著她終于說得有些累了,忙從侍婢手中接過一杯水,奉上去,“母親,飲些水……”

    戚氏瞪她一眼:“你就盼著老婦快快說完是么!方才那些話全當耳旁風!”

    徽妍被她說得啞口無言,眼睛紅紅的,未幾,眼淚落了下來。

    王繆在一旁看著,心中不忍,忙將徽妍扶起來,嘴上卻道,“好不容易回來,哭甚!母親這兩月牽掛你,寢食不安,埋怨你亦是應當。母親亦不曾冤枉你。想當年你陪嫁去匈奴之時,母親日思夜念,每每接到你來信,皆珍藏在箱籠之中,想你緊了便拿出來看,卻無不以淚洗面。今年初時,得知你要回來,母親歡喜得人都精神了,還唯恐你回來住得不舒服,讓兄長修葺房屋?;斟?,不是長姊說你,恩義難割,人之常情,可最疼惜你的還是家中骨rou,怎好說走就走,教母親傷心難過?”

    徽妍哭泣起來,哽咽難以自抑,伏拜在戚氏面前,“母親……母親息怒……”

    王繆的話亦勾起戚氏往日酸楚,眼圈一紅,淚光浮動。

    “都是從前之事,提它作甚……”她側過頭去,拭了拭眼淚,少頃,再回頭看,看著哭泣不止的徽妍,心終于軟下來,長嘆一口氣,讓她起來,拉過她的手。她流著淚道,“并非母親不肯成全你,只是千辛萬苦,我母女二人好不容易團聚,你怎忍心又走?朝廷的事,自有朝廷去cao心,匈奴那般險惡之地,你若有個萬一,母親往后該如何度日?”

    徽妍羞愧難當,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點頭,伏在她懷里。

    周浚在一旁看著,無奈地笑起來,“好了,都莫哭了。大人,徽妍一路奔波歸來,水米未進,大人再惱,也讓她先用了膳才是?!?/br>
    戚氏看他一眼,又看看懷里的徽妍,嘆口氣,臉色終于好轉,也不再教訓徽妍,讓王繆呈膳。

    正在此時,家人忽而來報,說門外來了宮使,說是奉朝廷之命來嘉獎徽妍。

    眾人聞言,皆是愕然。

    “嘉獎徽妍?”周浚望了望天色,“現在?”

    “正是!”家人忙道,“宮使已至門前,還拿著詔書!”

    眾人唬了一下,不敢怠慢,忙到前庭去。只見果然是官署來的車駕,一名小黃門笑瞇瞇地走進來,手里拿著帛書,見到周浚,行禮道,“周府丞,別來無恙?!?/br>
    周浚認得那位黃門,忙還禮,“原來是馬黃門,多日不見!”

    馬黃門又與戚氏等人見了禮,看到徽妍,笑道,“這位定然便是王女史。王女史此番立功匈奴,功勞殊異,陛下特令嘉獎,實可喜可賀!”說罷,將詔書展開,宣讀了一遍。

    徽妍與眾人伏地聽詔。只聽那詔書里,先是將徽妍赴匈奴救皇帝外甥的事表揚了一番,賜了玉帛金貝,除此之外,還給王家男子加民爵,女子賜繒帛,以彰教化之功。末了,又道,詔徽妍入宮為女史,以助教養公主兒女。

    馬黃門讓從人將賞賜之物呈上,只見魚貫十數人,賜物一份一份擺開,映得滿堂生輝。

    徽妍看她神色已經好轉,心中松一口氣,只覺這簡直是救命一般及時。再看向戚氏,只見她神色已然好轉,看著那些賜物,露出笑容。

    “母親,你看?!蓖蹩娫谄菔隙叺?,“這可都是徽妍得來的,徽妍此去匈奴,可是立了大功!”

    戚氏心中亦是寬慰,少頃,又看向徽妍。

    徽妍忙上前:“母親……”

    戚氏嗔她一眼,卻轉向馬黃門,道, “陛下要召小女入宮為女史?”

    宮使笑瞇瞇道:“正是。王子居次自幼為女史教導,宮中上下,再無人比女史更當得此任?!?/br>
    戚氏神色有些遲疑。

    徽妍知曉這是皇帝在給自己臺階,心頭鼓了鼓勇氣,小聲道,“母親,王子與居次皆我看著長大,學語認字,皆我教導而成。如今他二人年幼失怙恃,又初來中原,諸事難免不慣。由我教引,總是好些?!?/br>
    戚氏看著她,無奈地嘆口氣,向宮使一禮,“既是圣命,我等豈敢違逆。只是小女往匈奴兩月,家人牽掛多時,如今方才歸家團聚,總該先緩一緩才是?!?/br>
    宮使忙道:“此事夫人可安心,小人出來之時,未央令曾交代,女史如今非官署中人,不必匆忙。若家中還須安頓,遲數日再入宮,亦是無妨?!?/br>
    聽得這話,眾人皆放下心來,一道謝過宮使,送出門去。

    周浚笑道:“大人,徽妍如此得朝廷器重,亦是王氏門楣之光?!?/br>
    戚氏皺眉:“光耀門楣是男子之事,女子不好好嫁人為婦,光耀甚門楣?!闭f罷,又看向徽妍,冷下臉,“此事你必是一早便知,故意不說?!?/br>
    徽妍被戳破,窘然,只得賠笑,“母親,父親教導我等做事,有始有終才是大善。母親放心,我不入官署,待得王子居次萬事妥帖,我仍回弘農陪伴母親?!?/br>
    戚氏“哼”一聲,揮揮手,“爾等都大了,一個個都會說著甜言蜜語來糊弄老婦。什么女史不女史,功勞不功勞,奔波受苦,老婦看著都累!你速速嫁個夫婿是正經?!?/br>
    “姑君放心,姑君苦心,徽妍都知曉!”陳氏笑盈盈道,向徽妍使個眼色。

    徽妍也忙連聲答應,放下心來,笑容滿面地攙著戚氏回房去。

    ***************

    一家人終是團聚,戚氏氣出了,眾人又沾光得了賞賜,皆歡喜一堂。

    “呀,縈也有!”用膳后,王繆清點賜物,看到王縈名姓也在其中,又羨慕又嫉妒,“我若晚嫁幾年,這里面也該有我的!”

    “你若今日還未嫁,母親定然愁得門也不敢出了,無顏見人!”戚氏笑斥道。

    眾人皆笑。

    王繆亦淡淡笑了笑,卻瞅瞅周浚,不多言語。

    眾人七嘴八舌,問起徽妍此番去匈奴的事?;斟膊浑[瞞,一五一十,細細述說。

    “這么說,那位右日逐王,要當上單于了?”周浚問。

    “若無意外,當是他?!被斟?。

    戚氏搖頭:“依我所見,匈奴單于可并非甚好人。當年高祖皇帝都被他們圍過,每年也不知送去多少財物,直到武皇帝大戰數回,死了多少子弟才將他們趕走?!?/br>
    周浚笑道:“大人,如今匈奴早不比當年,你未聽徽妍說,這位右日逐王母親還是漢人?!?/br>
    陳氏想了想,遺憾道,“可惜此番出征,恒不得同往,不然殺敵封侯,可是大善?!?/br>
    “千萬莫去!上甚戰場,老婦寧可他一世做郎官!”戚氏立刻擺手。

    說到王恒,王繆說他上月曾回了府中一趟,可惜不能待久,還未用晚膳又回去了。

    “是了,我托人帶話入宮去,告知他母親到了長安之事。他回話說,過些日子興許能有大假,可回弘農一趟?!蓖蹩姷?。

    戚氏果然有了些興趣:“哦?可有確信?”

    “他在宮中有長官約束,豈可有甚確信?!蓖蹩娦π?,“不過他每次說回來,都大抵能回。母親,要不明日暫且莫回弘農,等兩日再說?!?/br>
    戚氏想了想,搖頭,“他既不定,便莫等了。他得了假,自己回去便是?!?/br>
    徽妍聽得這話,訝然,“母親明日便要回弘農?”

    “不然何時回?”戚氏道,“我與你長嫂都來了長安,家中只有你兄長和縈,一干小兒也無人帶,如今你也接到了,早早回去才是?!闭f罷,看著她,“宮中既不催你,便先回家住上半月。公主兒女如今都住在未央宮中,那可是天下最好的去處,有甚不放心?”

    徽妍訕訕,只得應下。

    夜里,徽妍先服侍戚氏睡了,又與王繆說了些話。

    她問了幾句徽妍此番去匈奴的事,未幾,忽而道,“是了,母親總讓我等去宣明里尋那位劉公子,說就是鯉城侯無疑??赡沔⒎蛉ゴ蚵?,那位鯉城侯的家人卻說,他前番不曾去過弘農,爾等可是弄錯了?”

    徽妍哂然。

    當然是弄錯了,是鯉城侯才怪!

    可嘴上卻不好說出實話,支支吾吾,“我也不知,他當時是這么說,興許回了長安之后又搬到何處去了……”

    王繆狐疑:“怎這般神出鬼沒,誰人會無事搬來搬去?!?/br>
    他比鬼神還厲害?;斟拐u著,忙將話題岔開,問她近來家中可有何事,外甥女們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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