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皇帝看一眼,訝然。 “采女像?”他翻了翻,“都是此番選上來的么?” “正是?!?/br> 皇帝拿出幾張來看,目光在那些或笑或不笑的臉上掠過,眉梢微微揚起。 “善?!蔽磶?,他放下,道,“掖庭令不是說那邊缺宮人么,交與他便是?!?/br> “掖庭令?”余邕愕然,忙道,“陛下,這些像都是呈與陛下的。陛下日理萬機,政務cao勞,無暇幸掖庭。宗正與臣等商議,便作畫像,呈與陛下御覽,以待……” 皇帝聽了,看著他,笑笑:“以余黃門之見,朕連人都不必見,看著這些畫像便要定臨幸誰人,是么?” 余邕有些結舌:“臣并非此意……陛下!采女已入宮大半月,可陛下一人也未召幸……” “誰說朕采選是要召幸?!被实鄞驍?,淡淡道,“如朕所言,交與掖庭令,去吧?!?/br> 說罷,也不多言,徑自往殿外走去。 長安昨日才下過雨,宮苑中涼風陣陣,甚是怡人。 皇帝讓人設了的,張弓搭箭,未多時,“錚”一聲,利箭如流星,正中的上畫的獸目。 旁邊的眾人皆叫好。 皇帝拿起水碗喝一口水,覺得不過癮,對郎中令道,“今日在列可有善射之人?朕聽聞期門上回大比武,也比了射箭,優勝者是誰?喚來與朕比試!” 郎中令應下,忙去找人,未多時,領著一個年輕人過來?;实劭吹剿?,愣了愣,卻是王恒。 “拜見陛下!”王恒行禮,聲音瑯瑯。 “王郎官?!被实畚⑿?,“上回射箭,你得了優勝?” “稟陛下,正是!” 皇帝頷首,讓人給了王恒一把弓,“來,與朕比試?!?/br> 王恒應下,拿過弓。他雖然興奮,卻有些緊張,搭上箭時,箭頭微微顫動。 皇帝看出來,莞爾,自己也拿起弓,拈箭搭好,“若射中獸心,朕賞你一匹大宛良駒?!?/br> 王恒訝然,目光倏而一亮。 “射偏了,便去宮門守三夜?!被实垩a充一句。 王恒的神色僵了僵,忙集中精力,盯準前方。 “咻”地,王恒和皇帝的箭同時發出,出乎意料,皇帝的箭射到了虎臀上,而王恒的箭,卻是正中虎心! 皇帝露出詫異之色,再看看王恒,笑起來。 “告知太廄令,明日讓王郎官去挑馬?!彼麑π於鞣愿赖?。 徐恩唯唯應下。 “謝陛下賜馬!”王恒高興地行禮拜道。 “你掙來的,有甚可謝?!被实坌π?,讓侍衛收了弓。他從內侍手里接過汗巾,神色輕松,遞給王恒一條,“朕似乎有好幾日不曾見你,不在宮中么?” 王恒道:“正是。稟陛下,前幾日臣母親壽辰,臣告假去了弘農!” “哦?”皇帝頷首,“原來是戚夫人壽辰,去了許多人么” “正是!”王恒道,“三服內的親戚都到了!” 皇帝道:“戚夫人必定十分歡喜?!?/br> “母親確實歡喜?!蓖鹾阈ξ?,撓撓腦袋,“此番賀壽可謂雙喜,臣的二姊還定了婚事?!?/br> “嗯?”皇帝一愣,看著他,“二姊?王女史?” “正是!”王恒道,笑得燦爛。 ☆、第21章 詰問(上) 徽妍和李績見了面以后,敲定了再次進素縑的事。 她來長安以前,已經在陜縣打聽過一番價錢和存量。除了梁平,徽妍還問了許多處,凡有素縑的店家,她都一一打聽過。當今糧貴布賤,各家素縑的存量不多,價錢卻相差不大。而梁平和另外兩家的素縑,看著明顯比別處好?;斟矄柫诉@些素縑的出處,梁平說,這些素縑都是陜邑東北二十里的槐里出的。那里的婦人織縑成風,品質最優。 談的過程倒是順利,不過,李績仍然堅持自己出一半本錢??此麍远ǖ臉幼?,徽妍不由好奇。商人本性逐利,本錢多一錢少一錢都是大事,李績這般不守常理,徽妍總覺得不太對。 巧的是,回到家中的時候,王繆問徽妍,“上回,你兄長領來與你見面的那市井里的商戶,可是姓趙?” 徽妍道:“正是?!?/br> 王繆道:“他今日登門而來,說想見你?!?/br> 徽妍訝然:“見我?何事?” “不曾說?!蓖蹩姷?,“我讓家人回了你不在,他便離開了,不過留下了些物什?!彼f罷,將一只小匣子拿出來,徽妍看去,只見甚是精美,打開,里面都是些精細的首飾。 “這禮看著可不輕?!蓖蹩姲櫭?,“家人不會辦事,他登門送禮,若被人看見可是麻煩?!?/br> 徽妍沉吟,道,“長姊放心,我現在便去一趟,問個分曉便是?!闭f罷,徽妍吩咐備車,匆匆出了門。 時近午后,交道亭市仍是人來車往,趙弧的貨棧,則更是熱鬧。問得徽妍來到,趙弧連忙出來迎接。 與上回一樣,見到徽妍,他滿面笑容,畢恭畢敬,“女君親自降臨,小人竟未遠迎,還請恕罪!” 徽妍還了禮,微笑,“家人說,趙公要見我?” “正是?!壁w弧左右看了看,笑瞇瞇地對徽妍道,“此處喧囂,舍中有雅致安靜之處,還請女君入內詳談?!?/br> 徽妍頷首,與侍婢一道隨他入內。 貨棧之內,果然別有洞天。穿過兩道院門,外面的熱鬧被擋在了墻外,只見屋舍整潔,還有花木點綴。 趙弧請她在堂上坐下,讓仆人呈上各色待客之物。 “小人冒昧,今日登門求見女君,未得見,卻反勞女君過來,實失禮?!壁w弧道,“不瞞女君,小人登門,乃是為女君上回所說的素縑。女君,小人每匹出一千錢,女君手上的素縑,日后有多少小人要多少,女君看如何?” 徽妍詫異地看著他。 真乃咄咄怪事。一個李績,一個趙弧,兩人都似突然好像是錢財如糞土一般,著實教徽妍覺得不可思議。 “哦?”她說,“上回,趙公出價不過七百錢,如今卻多了三百錢,不知何故?” 趙弧笑道:“上回是小人未識寶物,女君的素縑乃上品,千錢一匹亦是值當?!?/br> 徽妍聽了,莞爾,沒有回答,卻讓侍婢將他送的小匣拿出來,放在案上,“趙公,此禮甚重,我受之有愧。至于素縑之事,我已應了別人,實愛莫能助,告辭?!闭f罷,向他頷首一禮,起身便要離開。 趙弧見狀,急忙道,“女君且慢!女君且慢!唉!女君若覺出價太低,小人再加二百錢,共一千二百錢,如何!” 徽妍回頭看他,似笑非笑,“想來,趙公是不愿我將素縑交與別人?!?/br> 趙弧臉色一變,少頃,訕訕笑了笑。 “女君果然聰穎?!彼?,“此事說來,全在女君所托的那胡人李績身上?!?/br> “哦?”聽他提到李績,徽妍有了些興趣,“如何?” “女君不知,那李績實jian詐!”趙弧臉色掏心掏肺,“小人從前好心將貨交與他販賣,不料,此人心懷鬼胎,竟將小人在西域的客人都搶走了!女君與他交易,可也須防著才是,販一次貨,成本便是幾萬,若讓人謀了去,豈非大不幸!倒不如將貨賣與小人,女君放心,女君是周公的親戚,小人斷不敢戲弄,出價只多不少。女君這般閨秀,何必要去cao心那路上得失,寢食不安。與小人交易,女君只消坐在家中,貨到得錢,豈不大善!” 徽妍看著他,心思百轉。 少頃,她頷首,“如此,多謝趙公一番好意。此事重大,我還須與家中商議?!?/br> 見徽妍不表態,趙弧也不好挽留,只得復又堆起笑容,客氣地將她送走。 徽妍聽趙弧說了一番話,免不得思索一番。 他說為她好,徽妍自然是不信的。而趙弧與李績之間的事,徽妍覺得他也并未說實話。 黃昏時,周浚到家,見徽妍一臉心事的模樣,詢問了原委,笑了笑。 “此事么,說怪也不怪?!彼f,意味深長,“徽妍,經商牟利,最要消息通達,總坐在家中是不成的?!?/br> 徽妍不解:“此話怎講?” “我聽聞,趙弧最大的買家在姑墨。就在李績到姑墨之時,他恰好也有貨到了,可趙弧此人,生意大了難免欺客,貨物品質不盡人意。李績的貨卻是好,那位姑墨的買家,最后要了李績的貨,趙弧便吃了大虧?!敝芸?粗斟?,“若你是趙弧,可會惱怒?可會趁李績還未做大,先下手挖掉這心???他在長安經營多年,與各市中的貨商都有交情,打個招呼,教眾人不賣貨給一個胡人,易如反掌?!?/br> 徽妍恍然了悟。怪不得李績會想進一百匹素縑之多,大約并不僅僅因為這素縑好賣,而是在各處貨棧里碰了趙弧的壁,進不到想要的貨。而趙弧知道他跟自己交易素縑,就打算花些錢,將自己這條路也封了。 王繆在一旁聽著,也明白了些門道。見徽妍不說話,她好奇地問周浚,“你怎知道這么許多?你怎知趙弧在姑墨買虧了,想治李績,還跟別人通謀?” 周??此谎郏骸澳阋詾槠綔柿钬┟咳兆鲂┦裁??做的就是查哪家進帳多少,該交多少稅錢。我若有心,什么不知曉?!?/br> 王繆想了想,對徽妍道,“如此,我以為,倒不如應了趙弧。不必費許多力氣,在家中便可收錢?!?/br> 徽妍搖頭:“長姊,販素縑不過一時之計,可與西域交易的物什,多了去了?!?/br> 王繆訝然:“你還要販別的?” “正是?!被斟⑿?,“故而我要的,是一隊可靠的商旅?!?/br> ********************* 第二日,徽妍寫了信給曹謙,將買素縑的事細細交代,讓家人快馬送回。而后,她想著昨日還有些細處未商議,想去再見一見李績,于是更衣梳妝,向王繆告知了一聲。 還未出門,卻聽家人來說,外頭來了人,說是大鴻臚府的,要見徽妍。 徽妍訝然,與王繆面面相覷。 “這……”王繆又是驚異又是覺得可笑,“大鴻臚府竟真的來召你了,他們怎知曉你在長安?” 徽妍也不明所以,忙走出去。 一輛漂亮的馬車停著,不算華麗,卻看著不凡,比尋常所見的馬車大,面上的黑漆锃亮照人。 來人卻不止一個。車旁跟著數人,身形高壯,腰佩長刀。一人身著尋常衣袍,侯在門前,見到徽妍,向她一禮,“小人奉大鴻臚之命,請女君往大鴻臚府一趟?!?/br> 徽妍看著他們,隱隱覺得此事不尋常,但看著那人身上的印綬,卻不敢推拒。 “未知何事?”她問。 “只說是要事,詳細緣由,小人也不知曉?!蹦侨苏Z氣謙恭,“府中催得緊,還請女君上車?!?/br> 徽妍看看他,只得向王繆交代了一聲,朝馬車走去。 旁人撩開車帷,徽妍登車而入,才進去,忽然看到里面的人,吃一驚! 未等她回神,皇帝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