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沈翕這才將他托回了自己的臂彎之中,一手再扶著謝嫮平躺而下,便抱著睡著的孩子,靠坐在謝嫮的床頭一側,見謝嫮的眼睛終于忍不住上下合上,卻又像是不舍一般,瞇了一會兒就睜開來了。 沈翕在她光潔的臉頰上撫了撫,然后才躬下身子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輕聲在她耳旁說道: “睡一會兒,我抱著他呢?!?/br> 謝嫮聽著沈翕那叫人安心的聲音,用微弱的力氣點了點頭,然后才閉上雙眼,生產的疲累席卷而來,沒多會兒就像嬰孩一般,沉沉睡了過去。 沈翕抱著孩子坐在一旁,守著謝嫮,可是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好端端睡覺的孩子,突然哇的哭了出來,沈翕生怕吵了謝嫮睡覺,便掀開了床幔,走出去,乳母接手一看,原來是尿濕了,便將孩子抱去了碧紗櫥,給他從內到外換過了一身干凈的衣裳,沈翕全程就在一旁看著,倒叫李媽笑了去: “哎喲,替人接生了大半輩子,還從未見過哪家郎君如大公子這般愛惜妻兒呢,瞧這片刻都不離眼的模樣?!崩顙屨f完之后,其他幾個乳母也就跟著笑了起來,她們替女人接生,從來沒遇見過男人闖入產房的事情,其實,人們總說產房污穢,血光不吉利,可是她們見多了女人為男人生兒育女時的痛苦,知道女人生孩子,就跟走一遭陰曹地府是一樣的,有命喝湯,沒命身亡,男人們卻只顧著那一點似是而非的血光不吉利,就讓女人獨自受苦。 因此,她們見到這種愛惜妻兒的郎君,總免不了要夸贊一番的。 沈翕心情不錯,接過了乳母遞來的孩子,見他打了個秀氣的哈欠之后,就又歪著頭睡了過去,親自抱著他走出了碧紗櫥,又坐回了謝嫮身旁。 只覺得空虛了這么多年的心,終于被這一大一小填的滿滿當當。幾年前若是有人告訴他,那樣不堪的自己有一天也會擁有這樣的幸福,他一定不會相信??扇缃?,不過短短幾年的時間,他娶妻生子,這個妻子帶給了他如今這樣的喜悅。 其實他要的真的很簡單,一個溫馨而幸福的家,妻子可以不是高門大戶,但卻要與他志趣相投,而他也會盡自己一切所能,給她幸福,給她平安,給她獨一無二的愛戀。兩人心意相通,再生下一個麟兒,沈翕想,他這一生似乎已經是全了,不管他圖謀的是什么,將來結果如何,他所要的老天已經給了他,其他成敗就變得不那么重要起來,而從前那種功利心,如今也漸漸的轉化為對妻兒的保護之心,他今后要做的,就是護著妻兒,不讓他們遭受一點委屈傷害,他們會成為他的弱點,卻也會是他心中最寧靜的一塊凈土,他誓死守衛。 ***** 謝嫮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說出來都沒人相信,她竟然是生生被餓醒的。 肚子里高唱空城計,從來沒有覺得有一刻如這般饑腸轆轆,花意竹情許是伺候了她一晚上沒睡,這個時候正趴在床沿邊上打盹兒,謝嫮忍著腹餓,抬起了身,左右看了看,又側耳傾聽,沒聽到什么多余的人聲,也沒聽見孩子啼哭的聲音。 那小小的身子,她恨不得仍舊如懷孕之時般,將他一刻不停的放在自己身上,花意醒了過來,見她起身,趕忙爬起來扶她,竹情也驚醒。 謝嫮在二人扶持之下,靠在了軟墊之上,身下倒是不覺得有多痛了,只是覺得身子虛弱的很,花意給她端來了一杯茶,謝嫮喝之前問道: “孩子呢?” 竹情答道:“先前才吃了些奶,又把了尿,現下在碧紗櫥里睡覺呢?!?/br> 謝嫮點頭,接過了花意手里的茶杯,花意便就轉身往碧紗櫥走去,不一會兒就抱著孩子來到謝嫮面前,謝嫮給孩子騰了個地方,讓他躺在自己身側。 竹情見謝嫮笑得瞇了眼,便在旁輕聲說道: “小公子可乖了,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除非餓了和尿濕了才會大哭?!?/br> 幾人正說著話,沈翕就從外頭走進來,手里正端著一碗雞絲粥和一疊包子走進來。 謝嫮聞見了那誘人的香味,頓時來了精神,讓花意趕忙去接,沈翕卻對她們揮揮手,讓她們都出去,他親自伺候謝嫮就成。 花意竹情一出去,謝嫮就忍不住說道: “夫君怎知我餓了?這些可不夠我吃?!?/br> 謝嫮說著,就自己往后挪了挪,讓身子坐的更直一些,做好了吃東西的準備,只待沈翕的東西送到面前,她就迫不及待的拿了一只包子咬下一口,包子的香味在嘴里散開,謝嫮驚喜的瞇起了眼睛,吃著一個不夠,另一只手竟然還要去抓另一個,沈翕見她這副模樣,不禁失笑,又是一陣心疼,干脆坐在一旁趁著她吃包子的空擋給她嘴里喂粥喝,生怕她吃包子太干噎著了。 三下五除二,謝嫮就把一碗雞絲粥和一疊四個小包子吃下了肚,猶嫌不夠看著沈翕,還未說話,就被沈翕打斷,說道: “待會兒還有飯食,你才剛醒來,哪里就能吃那么多東西了。別回頭傷了脾胃,得不償失,飯總要一口一口慢慢吃的?!?/br> 肚子里有了那些墊吧,謝嫮倒也不是餓的不能忍受了。舔了舔唇,抿了抿她的饞嘴,這才接過沈翕遞來的干凈帕子,擦了擦手和臉。 “夫君今日怎的在家,先前醒來,我還以為你去官署了?!敝x嫮靠在軟墊之上,伸手摸著孩子頭頂的柔順胎發,對身穿一襲居家服裝的沈翕問道。 沈翕將她吃完的碗盤收到外頭去,邊走邊說: “娘子生產,總要跟官署告幾天假陪伴?!?/br> 謝嫮一聽,心上一喜,她身子底子不錯,睡了一覺又吃了東西,此時精神好的很。 “真的嗎?夫君告了幾天?” 沈翕從外頭走入,擦了擦手,說道:“五天,已經用掉兩天了,還剩三天?!?/br> 饒是只有三天,謝嫮也是高興的,沈翕見她笑得燦爛,不禁又抬手替她整理了一番凌亂的發絲,室內一片溫馨,沈翕干脆把孩子抱到了自己臂彎中,然后坐到謝嫮身旁,讓她枕著自己的另一條胳膊,謝嫮不是抬頭看看他們父子,內心安靜又平和,不過沒多會兒,她就又沉沉睡了過去。 ****** 謝嫮生下孩子的消息,第二天就傳回了謝家,沈翕在第一天就派人快馬加鞭去了保定,把這謝嫮生產的消息帶給了謝靳和云氏。 第三天是孩子的洗三禮,謝家送來了一些禮品,邢氏當天親自來了沈家看望謝嫮,雖說老太君已經明擺著表現出來不太喜歡謝嫮這個孫媳,不過,邢氏覺得這并不妨礙她來對謝嫮表示關心。 并且一點都不后悔,給了謝嫮這個面子,洗三禮當天,她親自前來……因為,她在滄瀾苑的內院里,看見了不少明黃色的禮盒,而當今世上,能夠用明黃色做禮盒的,除非是皇家內院,就算是一等王爵也是不能使用的。 從前邢氏只隱隱聽說過,皇后對謝嫮很是寵信,三番四次宣她入宮不說,每回還都賜下很多寶物,原本邢氏還不相信,覺得是世人傳的太夸張了,可是如今來到滄瀾苑一看,皇后似乎是真上了心的。 進入了內堂,花意和竹情便來迎接邢氏,她們倆是謝家的奴婢,因此謝家主母來訪,她們自當相迎。 邢氏隨著她們去到了謝嫮床前,正好趕上謝嫮在帳中喂奶,帳幔皆放下。 花意在一側傳話,告訴謝嫮老夫人來了,過了一會兒,謝嫮才命乳母將帳幔掀開一角,將孩子送去碧紗櫥睡覺,自己則整理完了衣物,叫竹情挽了帳幔,見到了邢氏。 邢氏雖等了片刻,面上倒是不見不耐,對謝嫮說道: “怎的是你親自喂奶?不曾找乳母嗎?” 竹情擠了帕子來給謝嫮擦拭汗珠,謝嫮自己動手,對邢氏回道:“找了乳母,都是晚上喂,白日里我就自己喂了?!?/br> 邢氏點點頭,語帶關懷的說道: “你到底年輕,有這個精力是好的,不過,可也別太累,以為自己底子好就受了累,將來月子里落下了毛病,可是沒法根治的?!?/br> 謝嫮溫順的點頭:“嗯,謝老夫人提點,我省得了?!?/br> “你爹娘如今還在保定,你身邊也沒個親娘,這些丫頭用著可還順手?若是缺人的話,我明日再給你派幾個手腳麻利的過來伺候吧,女人月子里可受不得半點苦累的?!?/br> 邢氏的話,讓謝嫮記起她出嫁前夕,邢氏想把她身邊的陪房都換成一水兒的嬌俏女子的事情,如今她這么說,雖不至于舊事重提,不過卻還是讓謝嫮有些不太舒服的。 見謝嫮坐在那里不動,邢氏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你別多心,就是伺候你,等你出了月子,再把人還給我也成的?!?/br> 她知道謝嫮這是想起了之前她送通房丫頭給她陪嫁的事情,心里雖然也有些異議,不過她也知道如今的謝家二房,并不是從前那樣好拿捏的了,不說謝嫮嫁到了沈家,就是謝靳和謝韶也是越來越出息了,分別在吏部和戶部混的風生水起。 那廂謝靳剛去了保定,謝韶就跟著也升了職,兩人的勢頭,自不能壓過謝邰這個準世子,不過,對上三房卻已經有了明顯的優勢,再不是幾年前,被三房壓得喘不過氣,差點就毀了姑娘的二房了。 雖然邢氏這么說了,不過謝嫮此時腦中可是完全被云氏的話洗腦,從前她對沈翕只有尊敬的心,所以,覺得他身邊就算是多幾個女人也沒什么,可是如今,卻不得不承認,云氏的話是十分有道理的。 女人只有在沒有對那個男人動情的情況下,才會容忍他身邊有其他女人,一旦動了真情,別說是女人了,就算是他偶爾瞥向其他女人的目光,那都是無法容忍的。 邢氏的話雖然說的好聽,不過,一旦她松口,讓她把人送進來了,那可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她可不想節外生枝。 便將云氏的教導貫徹始終,徹底的拒絕了邢氏,說道: “沈家伺候的人多了,若是再收謝家的,恐怕別人就該說閑話了。更何況,夫君對我很好,從來也不曾缺過伺候之人。謝嫮多謝老夫人?!?/br> 邢氏嘴角一僵,卻也沒有發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擺了擺手,說道: “罷了罷了。我也是怕你身邊沒人伺候,既然人手夠了,老太婆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就不強求了?!?/br> 謝嫮對邢氏笑了笑,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家常話,花意就進來傳話,說是二姑娘謝莘來了。 謝嫮已經好久沒見過謝莘了,聽見她來,趕忙讓花意請她進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謝莘就出現在了門口,身上穿的是一襲桃粉色的春意裙,梳著墜馬髻,全身上下倒是沒用什么首飾,就只腕間帶著兩只漢白玉的鐲子,謝嫮知道謝莘手里鐲子的意義,那是姐夫赫峰家的傳家寶,自從嫁給赫峰之后,謝莘就變得不那么愛美,首飾什么的也不見她常戴,只說赫家沒這么多規矩,其實謝嫮也知道,謝莘這是考慮姐夫的感受,盡量的減輕他的壓力。 雖然如此,不過謝嫮還是看得出來,jiejie謝莘在赫家過的很不錯,越來越珠圓玉潤的身形就能看出一二來了。 謝莘先前聽花意說老夫人也在這里,因此進來之后,先到了邢氏那里行禮,邢氏受了她的禮之后,也就站起身,對謝嫮說道: “你們姐兒倆聊聊,我去老太君院子里坐坐,待會兒就不來看你了,等到孩子滿月酒,我再上門看你們?!?/br> 邢氏原就不是謝嫮和謝莘的親生祖母,對她們,乃至于她們的孩兒并不是那樣親切,先前也就在謝嫮手里瞥了兩眼孩子,也不與謝嫮說起,謝嫮也不會把孩子硬是湊上去讓她瞧的。 如今邢氏說要走,姐妹倆自然心里高興,不過臺面上還是要挽留一番的。 邢氏去意已決,推辭了謝嫮的挽留,謝嫮便差了竹情親自送邢氏去老太君的院子里,以周全禮數。 邢氏離開之后,兩姐妹才得了清閑,能夠好好的說說話。 謝莘一來就要看孩子,謝嫮讓乳母把孩子從碧紗櫥里抱出來,孩子吃了兩天的奶,似乎已經飽滿了一些,雖然還是紅通通的,不過看著可比剛出生那時好看多了。 謝莘是生過孩子的,抱孩子有經驗,從入目手中接過孩子之后,竟然沒有驚醒他,依舊在謝莘的懷里睡的香甜。 “這孩子生的像你們兩人,眉眼像你,輪廓像妹夫,將來定也是個顛倒眾生的俏郎君?!?/br> 謝莘的話讓謝嫮差點笑出來,掩著唇對謝莘說道: “姐,你說什么呢,他才多大點兒啊,你就看出來了?” 謝莘一個勁的低頭看他,見他睡著,就沒用手去觸碰,怕兩人說話驚擾了他,謝莘看了一會兒之后,就又把孩子交給了乳母。 謝嫮在謝莘面前可是端不起架子的,坐了一會兒,人就歪到了軟墊之上,和謝莘聊起了家常。 “娘估計這兩天就能到了,你姐夫已經派人去城外守著了,爹爹估計一時回不來,總要等到孩子滿月的時候吧?!?/br> “嗯,爹爹如今也是一方長官,行走總是不便了。吏部有姐夫幫手,爹爹也能少擔憂一些?!?/br> 提起了相公,謝莘就是眉開眼笑的,說道:“你姐夫這個人啊,也是老實的。當初爹爹去保定,對他說舉薦他去做副司正,你姐夫竟然一口就拒絕了,后來還是韶兒和爹爹好說歹說,他才肯去的?!?/br> 謝嫮聽了也是發笑,說道:“姐夫是耿直的,想靠自己一步步往上爬,如今你們偏叫他走裙帶關系,他怎會不拒絕呢?!?/br> 謝莘橫了一眼謝嫮,說道:“你倒成了他的知己了。當初他也是這么說的,后來被我罵了一頓,他橫豎都是想往上爬,以什么途徑上去又有什么分別呢?他就是死腦筋,不過總算還肯聽得進旁人說話就是了?!?/br> “那是……”謝嫮歪著身子,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對謝莘說道:“姐夫旁人說的話不聽,總要聽jiejie你的才是啊?!?/br> 姐妹倆相視笑了出來。 謝莘每每看著這個meimei,都會想起當年她如何替她勸說父親不要把她嫁給羅大人,若不是meimei的勇敢和仗義直言,爹爹未必就有那么快做出反應,而她也未必就能嫁的如今這個舒心的不能再舒心的一等好相公。 “姐夫是真疼你的?!敝x嫮由衷的說道。 謝莘伸手在她額頭點了點,然后說道:“說的好像你相公不疼你似的,我先前從外頭走來,就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妹夫在自家府院里都這般小心,可見對你有多重視。再說你這住的,用的,穿的,吃的,哪一樣不是上上佳物?” 謝嫮一臉難為情,將被子拉起遮蓋起了臉,原來聽人夸獎自己的相公是這樣美妙的一件事情,怪不得謝莘每回聽她夸姐夫,都笑得花枝亂顫了。 “我原以為,妹夫今后會去翰林院,可沒想到你姐夫回去告訴我,說妹夫進了兵部,這也是奇聞了。新科狀元棄文從武,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這些事情,謝莘是聽赫峰談論的,也是好奇,這才對謝嫮問道。 謝嫮笑了笑,說道: “我哪里知道他怎么想的。那一日隨他入宮去了一回,回來之后,皇上就把他派去了兵部,要讓我選,我才不要他去兵部呢?!?/br> 謝莘見謝嫮額頭有汗珠,便抽了帕子給她擦拭,謝嫮也就躺著不動,讓jiejie替她忙活,繼續閑聊: “為何?兵部不好嗎?” 謝嫮搖頭,說道:“不是不好,而是不自由。兵部的事情最忌諱的就是外露,有時候做起事來,好幾天都不回來都是常有的,說是在官署里做事,不讓出入?!?/br> 謝莘不懂這些,聽了也只是點點頭,說道:“哦,那倒是和文職有些不同了。不過,這些也沒什么,只要他對你好,身邊沒有旁人,也就成了?!?/br> “……” 謝嫮覺得有些無語,這才知道原來jiejie早就和母親存了同樣的心思,自己的男人身邊沒有旁人,這就是她們母女三人要一起奮斗的目標了,若是從前,謝嫮一定隨意笑笑,可現在,卻是再贊成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