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是了,我今日前來其實也是為了這件事。謝大人近年在朝廷頗有建樹,吾等亦看在眼中,將來前途自不可限量,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br> 謝靳神色不變,看著李瑜:“侯爺教誨,某自當聆聽?!?/br> 對于謝靳如此謙遜的態度,李瑜顯然也很滿意,點點頭就開說了。 “犬子心儀令嬡五姑娘,只怕如今京城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說實話,我與他的祖母是不贊同這場婚事的,故雖他莽撞上門提親,卻沒有替他準備三書六聘,也是說明了一番我們的態度,并不是說令嬡不好,而是我們都覺得不太合適。這些話本不該與謝大人說起,但我今日既然前來,自是希望把一切話都說的明明白白才好?!?/br> 謝靳的笑容稍稍冷了兩分,卻也沒有做出生氣的樣子,而是搓著手,說道:“這席話,即便侯爺不說,某也是知道的,斷不敢叫小女高攀侯府大公子?!?/br> “不不不?!崩铊ご驍嗔酥x靳的話,繼續說道:“謝大人誤會了,我的話還未說完?!?/br> 謝靳做了個‘請’的手勢,便不再多言,靜心聆聽起來,只聽李瑜又道: “我說這些,并不是來否認犬子提親之事,事實上,犬子回家之后,因為家里長輩不同意這件事,多番惱火,以至于茶飯不思,日日飲酒,混混度日,我看在眼中,痛在心里,想著,莫不如就如了他的愿罷?!?/br> 聽到這里,謝靳的眼中閃過意思光亮,看著李瑜,不動聲色的問道:“侯爺的意思是……” 李瑜自然見到謝靳眼里的光亮,卻是斂下了目光,撫過美須,不再賣關子,直接說道: “我的意思是,我不忍見犬子心傷,欲同意此事,不過……卻不是做正妻,而是做側室,若是謝大人也同意,靜安侯府明日便派人來下文定,送聘禮?!?/br> 謝靳看著李瑜的神色終究大變,眉頭微蹙,咬了咬下顎,果斷說道:“恕謝某不同意。說是側室,不就等同于妾嗎?謝某人雖不才,卻也不愿掌心中疼愛的女兒與人做妾,侯爺此事不必多言,斷不能夠的?!?/br> 聽見謝靳的嚴詞拒絕,李瑜也沒有生氣,而是深吸一口氣,從上首的位置上站起來,負手踱步,沉著聲音說道: “謝大人不必急著拒絕,本候聽說上個月五姑娘遭遇綁架,被尋到之時,是在城中的一座花樓之中,一個良家女子,如何會被綁去花樓?在花樓里又經歷了什么,這些事試問誰可以替五姑娘說清道明?若是沒有發生那件事,既然犬子喜歡,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迎娶五姑娘入府做正房夫人也沒什么,只可惜,五姑娘名聲不在,又如何能做我靜安侯府的嫡妻主母?” 謝靳眉峰徹底蹙了起來,卻也是反應迅速,說道: “不知道侯爺從什么地方聽來這無稽之談的流言,謝某怎么不知道我的女兒曾被人綁架?侯爺說的話好生奇怪,謝某不才,倒要敢問侯爺,這番損害女子名節之言,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李瑜冷笑一聲:“從何處聽來?自然是有府上之人相告了。我當然也知道五姑娘仍是完璧,不過終究名聲是受了損,謝大人請放心,即便是做側室,我們李家也絕對不會虧待她就是了?!?/br> 謝靳也跟著立起了身,低頭沉吟片刻后,才對李瑜比了個‘請’的手勢,說道: “此事不必再議,先不說我的女兒名聲沒有受損,即便受損,也不會做人家的妾侍,靜安侯府再如何顯赫,謝某高攀不起,侯爺回去便叫大公子歇了這份心,就算他今后用八抬大轎來抬我的女兒,我謝靳也看不上他,侯爺請回吧?!?/br> 李瑜徹底黑下面孔:“謝靳,你可知道你今日這番話說出來會有什么后果?只要我把你女兒被綁架那件事說出去,你以為她還能保全名聲?” 謝靳也不遑多讓,說道:“侯爺盡管去說,但侯爺說了之后,別忘了找出證據來,否則,謝靳一樣可以上告朝廷,告侯爺一個污蔑之罪!請!” “……”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李瑜的確沒有再留下的理由了。 原本他就看不上謝家,奈何兒子在家里尋死覓活,還說出了什么非她不娶的混賬話來,后來他從老太太那里聽說了謝嫮被綁架的事,左右一衡量,便想著來搏一搏,若是謝靳怕了,那是最好,娶個側室進門,將來兒子照樣可以娶個門當戶對,能夠幫到他的顯赫正妻,沒什么影響,只是沒想到,謝靳的脾氣這么硬,是算準了他沒有證據。哼,自己是個什么身份,也敢與他拿喬,不知所謂的東西! ☆、第58章 謝嫮聽謝靳說完這件事就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她在謝韶的怒罵聲中,把前兩日謝衡出府,由靜安侯府的馬車送回來的事情說給了父親和哥哥聽。 這件事明顯就是謝衡在從中作梗,她因為不想讓李臻娶她,所以就私自告訴了靜安侯府老夫人她被綁架的事情,靜安侯老夫人是受過貞節牌坊的,對女子失貞之事尤為看重,謝衡就是看中了老夫人這一點才去求見她,說了這事兒,原是想壞了謝嫮的婚事,可是沒想到饋酢酩存了私心,竟然想借這件事來威脅謝靳,讓他同意謝嫮以側室的身份嫁進李家。畢竟李臻這些日子在靜安侯府鬧得厲害,饋酢酩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若是今生娶不到謝嫮,他這輩子定然容不下其他女人,干脆把人弄進府里,不管什么身份,也算是全了兒子的念想。 李瑜原本的如意算盤打的很好,只是沒想到謝靳會拒絕的這樣徹底干脆。 謝靳和謝韶在那里商議對策,謝嫮就兀自坐在一旁,垂眸暗想,若是說之前她隱忍是因為事情還未水落石出,但現在,到底是誰在內里挑事已經很分明了。 揚起一抹冷笑,正好被謝韶看到,不禁問道:“阿瞳,你在笑什么?” 謝嫮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冷冷說道:“我在笑……既然有些人費盡心機都想嫁入李家,那咱們就幫她一把?!?/br> 謝韶不懂:“什么意思?你是說,幫衡姐兒嫁入李家?李家雖然混賬,可是也是京城里數得上號的世家,費那心思,憑什么呀!” 謝嫮但笑不語,瞧了一眼謝靳,謝靳立刻明白了過來,說道: “她既然想讓咱們阿瞳嫁過去當妾,那咱們也就讓她嫁過去當妾好了。難不成她一個庶出的,還想當那主母不成?” 謝嫮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父女倆可算是想到一處去了。 **** 在李瑜到謝府逼婚事件的第三天,關于謝嫮被綁架的傳言還未流出,就率先流出了謝府三姑娘謝衡夜宿白馬寺,幽會情郎一事,而那個情郎不是別人,正是靜安侯府世子李臻。 據說這個消息是謝家三姑娘的貼身侍婢口中說出來的,從時間到地點,說的事無巨細,就連當天謝三姑娘穿的是什么衣服,戴的是什么首飾,也全都傳的惟妙惟肖,半點不似作假。 流言這種東西,自古就是雙刃劍,是最不費成本的重傷,當然了沒有證據的流言都屬于空xue來風,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但若是確有其事的話,那人民群眾的力量可是不容小覷的。 也虧得謝韶常年混跡市井,市井里多的是他拜把兄弟,吆喝一嗓子,不過就是散播幾句流言,還真難不倒他們就是了。 外頭的消息越傳越烈,謝嫮在府里倒是過的悠然自得,看看書,彈彈琴,畫畫花鳥,日子恬淡又舒心。 竹情焦急的聲音自院子里響起: “三姑娘,您不能進去。三姑娘!” 謝嫮聽見竹情在外頭報家門,唇角漾起一抹笑來,立在書案后頭淡定自若的把最后一筆畫完,謝衡不精通傳闖了進來,見謝嫮這悠閑樣,氣就不打一處來。 謝嫮只抬眼瞥了瞥她,勾唇說道:“三jiejie來的這樣急,不知所為何事???” 謝衡冷哼一聲,來到謝嫮的書案前站定,說道:“哼,別跟我裝糊涂,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br> 謝嫮沒有看她,還是醉心于自己的畫作之上,唇瓣露出微笑,一身居家常服也擋不住她光彩奪人的美麗。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三jiejie說的是什么事。不過,看三jiejie這般動怒,想來也不是什么好事了。莫不是三jiejie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被人捅出來難堪了吧?” “謝嫮!”謝衡怒不可遏,一張漂亮的臉蛋上滿是陰狠,全然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反而像是被附身的厲鬼,難看又討厭。 “那日竹林之事只有你看見了,如今謠言滿天飛,不是你說的又是誰說的?你這般害我,又是存的什么心?” 謝嫮聽謝衡終于說到了正題,終于肯放下手里的彩墨筆,抬起頭來和謝衡正視,說道: “那要問三jiejie,在靜安侯面前污蔑我的名聲又是存的什么心了?” 謝衡眉心一動,眼珠子轉了兩轉,這才露出嫌惡的冷笑,說道:“哼,終于說出你的心聲了。在我面前表現的對李臻毫無興趣的模樣,原來都是假的,你還做著美夢想嫁進李家是不是?若非如此,你又何必在意靜安侯府的人如何看你呢?” 謝嫮冷冷瞧著她,呼出一口氣,說道:“三jiejie說得對,我的確在意,我怎么能容忍我心愛的李郎被你惦記呢?你知道上回咱們竹林分開之后,我再見李郎他對我說什么嗎?” 謝衡陰沉著一張臉,看著謝嫮,謝嫮淡然一笑,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說道: “他說你是個賤貨,明明他已經跟你說了他不喜歡你,可是你卻還偏偏要纏著他,趁他喝醉了,做出那等不要顏面的勾引之事,以為這樣他就會要你,簡直是荒謬至極,李郎說,他今生今世都不會娶你,就算你倒貼,他也不會要你!” “你胡說!” 謝衡大吼一聲,伸手就把謝嫮桌角上的洗筆缸掃到了地上,帶著墨色的水撒了一地。 竹情在外頭聽見這巨響,趕緊帶著玉錦進來,先確定謝嫮沒有什么事,這才和玉錦蹲下來去清理破碎了的缸子。 謝衡見竹情正好蹲在她的面前,正好火沒處撒,想要讓謝嫮難堪,就抬起一腳,揣在了竹情身上,把竹情踹的跌倒在地,一下子竄起來,想換手,卻又怕謝嫮難做,最終還是沒下去手。 謝衡得意的看著謝嫮,只見謝嫮將手里的彩筆一拋,彩筆落在她剛剛畫好的畫上,謝嫮來到竹情面前,看了看她的傷勢,這才轉身看向謝衡,說道: “怎么?就這些話你就受不了了?還有更難聽的呢。我念在咱們是姐妹的份上,實在說不出口?!?/br> 謝衡獰笑:“哼,我才不信你的話?!?/br> 謝嫮無所謂的聳肩:“信不信的,你去問一問李郎就知道了,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應當還是愿意見一見你的吧?!?/br> 謝衡大驚,瞪著謝嫮,仿佛見了鬼一般,謝嫮也不在意,嘴角噙著似真似假的微笑,看的謝衡實在分不清她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咬著下唇,憤然離去。 竹情看著謝衡離去的背影,對謝嫮問道:“姑娘,你剛才說的是真的?你和李公子……” 謝嫮失笑,在竹情頭上敲了一記,說道:“剛才干嘛不還手?她這回是踢你一腳,你若不還手,下回她就能捅你一刀?!?/br> 竹情委屈的說:“可是,三姑娘也是主子,我若是還了手,不是給姑娘找麻煩嗎?” “她是你哪門子主子?你是我的人,你被任何人打了,只要是對方無理,你盡管還手去,我要是連身邊的人都護不住,那還談什么其他的?” 竹情聽謝嫮這么說了,先是一愣,然后才吶吶的點頭:“是,奴婢記下了?!?/br> 不管姑娘說的這話是真是假,聽在竹情耳中都是感激的,就算今后姑娘有哪里護不住她,她也要自己護住自己才行。 謝嫮看她的樣子就知道,這丫頭根本沒聽進去,不由的嘆了口氣。 抬眼看了看謝衡離去的方向,勾起了唇角。 謝衡到底只是個養在別人名下的庶出姑娘,要她出主意做事的時候,倒是有人供她驅使,可真輪到她受了委屈,也沒人替她出頭,只能自己找上門來。 而謝嫮先前之所以會對她說那些話,也就是想看看,謝衡為了李臻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如果她就此放棄了,那說明她對李臻的感情也不過爾爾,算是李臻逃過一劫,不用娶這樣一個毒婦回家,可若是謝衡不放棄,那她就要為靜安侯府滿門點蠟了,有這樣一個媳婦在,李家還能有什么好日子過呢。 就謝嫮個人而言,她當然是希望謝衡是后者了。若是她過早的放棄了李臻,那她今后可真就要少很多樂子了。 **** 而謝衡果然沒有令謝嫮失望! 就在她從謝嫮這里出去后又十來天的功夫,正值盛夏當暑,一切都是悶悶的時候,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就這么傳來了。 謝家三姑娘竟然自動請纓給靜安侯府大公子李臻做妾! 那謝衡真是對李臻至死不渝啊。竟然不惜借著流言,干脆就承認了這件事,殺了個李家措手不及,畢竟李家當初在聽見那流言時,也不過是一笑而過,認為這對于李臻,并不是什么丑事,畢竟竹林幽會,對于男子來說,最多是一樁風流韻事,可對于女子來說那才是名節大事,所以李家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攙和到這個流言中去,他們想著,這是謝衡自己的事,她的名節受損,那就讓她自己頭疼去,李家犯不著為了她去澄清,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謝衡是鐵了心要嫁給李臻,竟然不惜做妾也要嫁給他。 李家想拒絕,李臻也不同意,可是卻耐不住謝衡的豁出去,謝衡干脆就說出了在竹林一夜,她和李臻已經肌膚相親的事。 聽到這里,謝嫮不禁在心里由衷的對謝衡做出了評價: 好么,姑娘真是條漢子! ☆、第59章 謝家連著兩個姑娘,嫁的都是出人意表的。謝莘那是無奈,也就算了,可是謝衡這個就實在有點叫人惋惜了。 是她自毀名節,一定上趕著要嫁的,哪怕做妾都在所不惜。這一舉動實在是叫謝家長輩難以釋懷。 謝衡從小養在大夫人名下,大夫人自問對她十分照顧,幾乎就是按照大房嫡女的身份供養的,到了如今適婚年紀,不指望她嫁一個多么顯赫的世家吧,最起碼得要是正房夫人吧,她倒好,任性到了家,若是被人強迫,那大夫人可能還會憐惜她,替她去周旋周旋,可一聽是那姑娘自己愿意的,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住了,大夫人對她氣急,就連嫁妝都沒多給準備,八抬也就夠了,用大夫人的氣話來說,你嫁去做妾,嫁妝多了不合適。 確實不合適。一個庶女,又是嫁做的妾侍,哪里就能大肆cao辦了呢。 而這些還不是主要的,更叫謝家想不到的是,新郎李臻頭回納妾,似乎情緒上有些不穩定,從謝府側門迎親都是叫的他那嫡親弟弟李凌來的,據說新郎官兒本人實在不愿意納這個妾侍,迫于家里長輩做主,硬是被押著拜了堂,送進洞房的時候,都是被架著進去的。 而因為謝衡是做妾,因此,謝家并沒有人出席她的婚禮,也就派了兩個婆子四個丫鬟陪嫁,原本謝鈺是想要去送嫁的,卻被孫氏和她姨娘攔著,說謝鈺是不是也要跟謝衡學著去給人做妾,愣是壓著沒讓她去。 謝衡這回是徹底的把謝家得罪了個死,將來就是想回娘家都要看看家里人的臉色,看看大夫人原諒她沒有。 也是瞞悲慘的。 不過謝嫮可沒那么好的心情去同情謝衡做妾,更遑論,她上一輩子就是做的妾,也算是殊途同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