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臘月里,赫家便來迎親,侯府出了不少嫁妝,雖不說十里紅妝,但一二里還是有的,把赫家那座小院子擺得滿滿當當的。 赫峰的宅子是他父母留下的,不大不小,兩進兩出,共十來間房,仆人有十來個,將家里內內外外都安排的妥妥當當,赫峰的弟弟叫赫游,十歲就入了書院,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因著要考童生,課業緊張,回來吃了哥哥的喜酒,只在家待了兩天就又回書院去了。 因著是新親,所以,謝嫮這個年都是跟著jiejie在赫家渡過的,不僅是她,還有謝韶也是,他們都成日里被困在侯府,也沒個正當理由出門,這回借著謝莘的婚事,他們倒是過足了癮。 赫峰也是豪爽好客,聽說小姨子和小舅子要來,就命人將主院兩側的上房給安排下來,將里頭重新布置的好好的,雖不比侯府奢華,但干凈整潔,雅致清爽,家里沒有大人管束,可讓謝嫮和謝韶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由,兩人住的都有些樂不思蜀了。反倒是謝莘,覺得很是不妥,催了好幾回,讓這兩個孩子回府,可是都被謝嫮和謝韶拒絕了,總是有志一同的說‘再住兩日’,可是兩日復兩日,眼看這都住了快一個月了,謝莘又喜又憂,反倒要赫峰來安慰她。 也虧得她這些日子新婚,日夜被赫峰這血氣方剛的漢子折騰的沒什么精神,也就不去管那兩匹脫了韁的野馬了,隨他們去了。 而謝嫮和謝韶之所以這回會賴在姐夫家里,一來是為了自由,二來也是為了兩人的秘密大計。 自從上回謝韶賺了第一桶金之后,兩兄妹就深感銀錢的重要性,這不,若是沒有上一回謝韶鋌而走險用五金賺了十萬兩雪花銀,謝靳如今的官位哪里能到手?他官位不到手,羅大人對他拋出了那樣的誘惑,他又如何能拒絕的那樣干脆?所以說,錢真的是個好東西,世人總說銅臭不堪,可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不看重金錢,靠喝風飲水就能活下去了? 別逗了! 所以,謝嫮趁著這回離開了侯府,就把謝韶拉出來一同商議出了一個大計,兩人要合伙開鋪子掙錢,謝嫮出錢出主意,謝韶則跑臺面上的事,兩兄妹一合計,決定先從酒樓開始做起,畢竟吃食投入不多,回錢快,做的就是人氣生意,這個想法和謝韶不謀而合,他從前就有過開酒樓的想法,只是沒有那個條件與基礎,酒樓只要開起來,每天要用的食材什么的倒費不了幾個錢,就是開起來這個過程比較難,一是因為選地,二是因為門面裝潢,這兩者都是費錢費工夫的,他從前哪里有銀錢去弄這些,可如今卻是不一樣了,他上回賺的,除去給了謝靳的三萬兩,他們兄妹此時還有七萬兩銀子,在朱雀街最繁華的地段租下了一棟三層高的樓,謝韶自小混跡市井,三教九流的人認識不少,并且很神奇的,每一個竟然都把他當做親生兄弟一般信任相處著,謝韶只招呼了幾回,就有人把上好的工匠推薦出來。酒樓裝潢的差不多了,謝韶又從外頭招攬了幾個廚子,據說都是城里大酒樓的大師傅,謝韶人豪爽,又出得起價格,掌勺師父倒是不怕找不到好的。 就這么忙活了近一個月,兄妹倆終于如愿將酒樓開了起來,取名叫做福源樓,總共花費一萬一千兩,其中房租和裝潢是大頭,其他就是伙計和廚子的薪資,福源樓的薪資一出手就是京城之最,但是所要求的伙計素質也是最高的,就連跑堂的都需要通曉文墨,識文斷句,廚師都是名家出身,每人都有幾十上百樣拿手好菜,有兩位甚至還是宮中退下的御廚,也被謝韶聘了過來,他這是有心把福源樓做成京城第一,口味第一,環境第一,人文第一,風雅第一,價格第一! 要做到這么多第一,非要謝韶這種常年混跡市井,又不乏資金,會來事,能辦事的人能夠做到,謝嫮也是第一回見識了謝韶的辦事能力,年紀雖然不大,可是朋友卻真的是很多,雖然都不是什么出身高貴的王侯將相子弟,可是看著就知道,都是那種肯為兄弟兩肋插刀,豪氣干云的人,事實也確實如此,只要謝韶一聲吩咐,多的是人上門來替他做事,頗有孟嘗之風。 而謝韶怎么做生意,謝嫮是不管的,她只是陪他選了地方,在開業前幫著布置酒樓的裝飾,叫謝韶驚奇的是,他這個meimei真不愧是夜夜苦讀的書呆子類型,年紀小小的,懂得還挺多,從裝飾到采購,每一條都辦的利利索索,甚至還會管賬,這才真叫謝韶刮目相看呢。要知道,開鋪子最重要的就是有個人管賬,可是謝韶臺面上的事情能夠做的很好,賬目上頭就是稀里糊涂的了,也沒那個耐性坐下來算賬,正好謝嫮能夠頂上這個缺,再沒有比親meimei更適合管賬的了。 這一番折騰,就是一個月過去了。 云氏就是再好的脾氣,也不能忍受兒女這么長時間在外頭瘋玩兒了,派了府里的馬車來了赫家,就把謝嫮和謝韶全都接了回去。 馬車抵達歸義侯府,謝韶先下車,然后掀開了車簾子,叉著謝嫮的胳膊把她抱了下來。正要進門,卻看見侯府正門里走出一行人來,是大公子謝仲和三公子謝晁,還有幾個書院里的學子,有說有笑的走出來,而在他們的后方,竟然還有一對讓謝嫮閃瞎眼的人,李臻和謝衡! 真是冤家路窄! 謝衡似乎也看到了謝嫮,臉上漾出甜笑,一派天真無邪的跑到了謝嫮面前,勾住了謝嫮的胳膊,用軟糯到黏牙的聲音說道: “五meimei,你回來啦。這些天可想死我了?!?/br> “……” 突如其來一陣雞皮疙瘩,謝嫮看著謝衡,不知道怎么回應她這虛假到極致的話語,還沒開口,就見謝衡把謝嫮拉到了李臻面前,以一副友愛姐妹的姿態對李臻介紹說道: “李家哥哥,這是我們侯府的五姑娘,那位是他哥哥,府里的二公子?!崩钫楹椭x韶,謝嫮都是見過的,就是謝衡不介紹他也認識,只如今被謝衡這么一介紹,讓旁人聽起來,就真像是親疏有別了,他素來溫和,雖然這回被人架上了架子,只掃了一眼謝衡,并沒有說什么。 謝衡的介紹,就連謝韶都不淡定了,看妖怪似的看著謝衡,倒也沒有當面發作,來到李臻面前,抱拳作禮:“春山兄,好久不見了?!?/br> 李臻也對謝韶回禮:“維楨兄,別來無恙?!鞭D頭看了一眼神情平靜的謝嫮,也對她點了點頭:“五姑娘好?!?/br> 謝嫮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心頭竟然掀不起半點漣漪,對他甜甜一笑,將雙手作福在腰間,對他行了個閨秀禮,落落大方的說道:“春山公子好?!?/br> 李臻見她神色如常,一張小臉越發明艷動人,在冬日陽光下更顯清雅標志,似乎有些涼意,小巧的鼻頭凍得有些發紅,別樣的嬌憨可愛,一雙眸子如黑曜石一般湛亮,又長又密的睫毛楚楚動人,隨著她眨眼上下翻飛,優美如蝶,整張小臉就變得如春日桃花般靈動粉嫩,心中覺得奇怪,從前也見過謝小五,并未發覺她生的這般靈動雅致,睿靈嬌美,一時竟有些看呆了。 謝衡將他的表情看在眼中,暗自咬了下唇,這才上前擋在了兩人中間,說道: “春山公子才學驚人,我適才彈了一曲,有不懂的地方正向他請教,五meimei可有什么琴藝上的事情要問春山公子嗎?他可厲害了,什么都懂?!?/br> 謝嫮看著謝衡,拼命忍著笑,她這護食的姿態有些似曾相識,貌似她小時候見到李臻就是這樣的,見不得旁的女人靠近他,見不得他的眼中有旁的女人。 謝嫮這一世可不想和這兩位再有什么牽扯,李臻喜歡謝衡那就讓他喜歡好了,反正她是再也不會掉入那流于表面的蜜罐之中,搞得自己糖沒吃著,反而泥足深陷,苦不堪言了。 天真無邪的笑了笑,對他們說道:“春山公子自然是厲害的,只可惜我對琴沒什么興趣,倒是喜歡繡花,春山公子會嗎?會的話倒是可以指點一下我?!?/br> 謝衡奇怪的看著謝嫮,既松了口氣,又覺得她太失禮于人,李臻倒是好脾氣,像是沒聽出謝嫮話里的諷刺來,從容說道: “繡花我倒不會,恐怕幫不了五姑娘了。維楨兄,下回咱們再一起飲茶論詩,今日便不再多留了?!?/br> “春山兄請?!?/br> 李臻原也不是謝韶請回府的客人,謝韶自然沒有多留的道理,見謝仲和謝晁送完了那些學子,他便也拉著謝嫮回了府,不再與大房,三房的人有多接觸。 他小爺心里可還憋著一股子氣呢,謝莘雖然嫁了,并且嫁的人還不錯,可是,這也不代表他愿意身邊的人被旁人算計,這回若不是他爹快刀斬亂麻,沒讓三房的孫氏得逞,要真把謝莘嫁給那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只怕他們二房今后就再也別想抬起頭來做人了。 一如謝靳說的,這筆賬,他們記下了,總有一天會討回來就是了。 ☆、第29章 街面偶遇 年后二月初九,春闈始,鄉試第二年舉行會試,也分三場,以初九為一試,十二為二試,十五為三試,經此三場,眾孝廉應試,這個月中,家中有舉子的人家都是緊張萬分,巴不得自家子弟出貢,家里有個貢士那可是祖上積德的,再參加殿試,只要不是時運不濟,最起碼也能是個同進士,那就光耀門楣了,若是再運氣好些,中了一甲,甭管什么名次,也是青史留名的。 此次春闈,謝家無人參加,雖然大公子謝仲也就讀于東陵書院,只可惜鄉試之時發揮失常,未入桂榜,還沒有資格參加會試,更別說連秀才都沒考中的二公子謝韶和三公子謝晁了。 故而,侯府這幾日并不用做什么應試的準備,得以過了個太平年。 轉眼就到了二月二青龍節,龍不抬頭我抬頭的日子。 謝嫮早早就被云氏喊了起來,到主院去和大家一同炒豆子,這豆子俗稱蝎子爪,鹽水泡過之后鍋里炒,豆皮炸裂后加糖上桌,說是吃了蝎子爪,一年不被蝎子蟄。 雖是侯府,但像這樣的儀式也是不會少的。 府里的事情大多由媳婦們親自做,謝嫮這種姑娘,最多就是幫著遞個手,然后享受一下勞動成果,誰也不會真的讓這些嬌滴滴的小姑娘動手的。 謝嫮吃過了蝎子爪,正要回房練字,卻被謝韶喊住了,謝嫮今天穿的是一身鵝黃色百褶如意散花裙,一回頭就像是那花枝上最嬌嫩的朵兒,純美的像是花間的精靈,連謝韶這個親哥哥都免不了生出驚訝的感覺,又不免有些擔心,這個妹子會不會生的太好,將來可怎么辦呀!像他們這種不得勢的二房,姑娘生的漂亮,也并非是什么好事。瞧謝莘就知道了。多的是癩蛤蟆想吃這種不得勢的天鵝rou。 “今兒曲陽街那邊有集市,熱鬧的很,你要不要去瞧瞧?” 謝韶說的曲陽街是國子監附院門前那條街,京城中有大半的書院全都聚集在曲陽街那塊兒,若是其他地方的集市,謝嫮倒是沒什么興趣,不過曲陽街的又另當別論,周圍又全是書院,集市中定然不乏好書,因此謝韶一說,謝嫮也就答應了。 和云氏說了一聲,云氏叮囑謝韶要帶好meimei,這才同意他們出門。 謝韶和謝嫮先轉道福源樓去看了看狀況,如今福源樓的掌柜是謝韶重金聘回來的老掌柜,有幾十年的酒樓管理經驗,原本他自己也經營酒樓,后來年紀大了,覺得不想再承擔風險,存夠了老本兒就把原來的酒樓關掉了,這回謝韶請他出山,也著實費了不少血本,老掌柜如今只負責酒樓中的管理,其他事情大多還是謝韶在忙,至于賬本什么的,掌柜的倒是不沾手,由謝韶特定的人員,每日晚上核對入冊,第二天再送去侯府給謝嫮過目。 酒樓的生意還是很不錯的,因著是新開,名聲什么的還未傳出去,不過,樓里不管是菜色還是裝潢,一致得到好評就是了。謝韶最近正在盤算著給福源樓弄點什么聲勢出來,好讓大家都記住這個地方。 看過了酒樓,謝韶如約帶著謝嫮去了曲陽街,原本清肅之地如今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這里的集市不像是西市那種叫賣式的,大家都是憑東西說話,因為這附近的書院多,讀過書的人見識總是高一些,自然懂得辨別物件,所以,也不需要攤販們刻意吹噓渲染,東西又好又新鮮的攤位總是不缺客人就是了。 謝嫮目標明確,都是逛的書攤,還別說,到底是曲陽街附近的,讓謝嫮也尋了幾本難得的孤本,謝韶看著謝嫮手里的書,又一次刷新了他對這個meimei的認識,書里全是時文,文縐縐的讓他看了就頭疼,要是他的話,他是寧可買些畫冊都不愿意買這些八股文的,可是他妹子是真喜歡,謝韶也只好盡一盡做哥哥的義務,乖乖的跟在后面付錢拿東西。 逛了大概有一個多時辰,這才逛了半條街道,謝韶委婉的提醒謝嫮要不要休息,誰知道姑娘她逛出了興致,根本舍不得放棄剩下的一半路程,堅持要走完,掃完才肯罷休,謝韶是苦不堪言,后悔出門沒帶個丫鬟小廝,以至于他這個妹子十分自覺地把他當小廝在用了。 突然眼尖掃了一眼,謝韶高興地簡直要跳起來,而事實上他也真的是跳了起來,把謝嫮的書本冊子往一條胳膊的腋下一夾,然后就揮舞另一條胳膊,大聲喊道: “燕綏兄!” 謝嫮聽謝韶突然開口喊那三個字,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就一個激棱站直了身子,緩緩回過頭去,果真看見一處字帖攤位前站著一個人,秀頎如松,色如春山般俊朗的沈翕,沈大公子。 他今日穿著一襲七寶楓葉滾銀邊長衫,端的是俊雅如墨,逸群卓爾,眉目如畫,玉質天成,通身的貴氣席卷而來,只站著就足以叫周身環境蓬蓽生輝,讓周圍人等皆黯然失色。 沈翕的臉上總是一副淡淡然的表情,與人說話也未見他會有過激烈之時,似乎這世間根本沒有值得讓他激動之事,也許這就是高處不勝寒,比起他今后的真正孤家寡人的身份,其實沈翕這個人本身也像是隔離著這個俗世般,清高桀驁的不似凡人??善褪沁@種清高桀驁,讓見過他的人都自動的變成了飛蛾,總是前仆后繼的撞上他的火光,沉迷于他那疏離中的那抹高潔,哪怕他和人說一句話,都會讓人感覺像是走了大運一般,為能和他說上兩句話而沾沾自喜好些時候。 謝韶喊過之后,沈翕也看到他們了,沒有出聲呼應,只一抬手就表示他看到他們了,謝韶如獲大赦,拉著還在選購書籍的謝嫮就往沈翕那兒走去,來到沈翕面前,謝韶真是沒架子,一副見了心中偶像的模樣,把謝嫮的書都放在一旁,雙手抱拳給沈翕作揖,謝嫮見他這樣,只覺得酸的牙疼,暗自批判了一下謝韶的不矜持,自己卻也跟著趕忙給沈翕行了個禮,軟糯的聲音就此傳出: “沈公子好?!?/br> “維楨兄,五姑娘有禮?!?/br> 沈翕對謝韶回禮,謝韶就喜氣洋洋的站到了他身邊與之攀談,沈翕不緊不慢的與他說話,目光卻是掃了一眼垂首站立一旁的謝嫮,她今日穿的是一襲鵝黃色的衣衫,她原本就白,再用嫩嫩的鵝黃色一襯托,只覺得就是上等的漢白玉也沒有她看起來瑩潤通透,小小年紀,就生出一種空谷幽蘭般的氣韻,叫人見了便覺清新脫俗,不過幾個月未見,那五官似乎又精巧妍麗了許多,一雙眉眼說不出的秀雅端方,突然心猿意馬,若是這雙眸子放肆的打量自己時又會是個什么感受。 謝韶只覺得遇見了沈翕,讓自己擺脫了車馬夫的命運,心中大喜,對沈翕就格外熱情,也是因著他最近入了商行,確實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沈翕請教,便就指著不遠處的書香茶樓說道: “相請不如偶遇,茫茫人海咱們都能遇見,這就是緣分,還請燕綏兄賞小弟一個面子,由我做東,去喝杯茶可好?” 謝嫮簡直想把謝韶這個愣頭青掐死,他這狗嫌人避的名聲也不知道收斂收斂,什么人都敢攀上幾句,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偷偷的看了一眼沈翕的神情,沒想到正對上他看來的一眼,心中大凜,將頭埋得更低,不敢再動一步,而事實上,天知道她現在有多忐忑,主子就在面前,其實若是跪著說話她還好受些,偏偏這么站著,還離得這么近,真是要嚇死人的節奏。謝嫮想起上一世,似乎御前就有一個宮女,主子就嫌她站的太近,氣息不好聞,就那么給拉出去杖斃了,這也是開了御前伺候宮女最冤枉死刑的先例。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多謝維楨兄了?!?/br> 沈翕這樣隨和的回答,不僅讓謝嫮驚呆了,就連謝韶也沒想到會這么順利,其實對于沈翕的高冷他早就聽說,并且見識過的,今次這么說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已經做好了讓沈翕拒絕的準備,可是真沒想到,這么一尊大佛,竟然突然開眼答應了他這泥胎凡夫的邀請,簡直喜出望外有沒有。 出言相邀的是自家倒霉哥哥,謝嫮縱然心底有一千個不情愿也是沒辦法不去的,硬著頭皮跟在他們身后,走入了書香茶樓,伙計立刻迎上,謝韶要雅間,可是不巧今日曲陽街上有集市,客人比平日里多了好幾倍,雅間早就被人占完了。 謝韶為難的看了看沈翕,原以為沈大公子會生氣,誰知他只是從容的說了一句:“無妨?!?/br> 這無妨的意思,就是說公子他不介意屈尊降貴和你們坐大廳里。 好吧,既然云端的謫仙都不介意,他們這些凡胎又怎么會介意呢,事實上,謝韶心里可是一萬個愿意的,畢竟這里是曲陽街,街上來往的都是才子佳人,讓人家看看,他謝韶也能和沈家大郎攀上關系,就算是陪襯,他也是甘之如飴,三生有幸的! 謝嫮看著謝韶臉上那膩歪的神情,怎會不知道這個哥哥心里在想什么,滿頭的黑線都無法表示謝嫮內心的無語。 今兒黃歷上一定寫著不宜出門!嗯,一定是這樣的! ☆、第30章 茶言觀色 謝紹先一步走上前,拉開了座椅,請沈翕入座,那狗腿的模樣讓謝嫮都覺得臉紅,沈翕坐下之后,謝韶也沒忘記招呼謝嫮入座,謝嫮看著沈翕對面的座位,有些期期艾艾,還是不怎么提得起勇氣和主子平起平坐,更別說還是對面而坐。 頗有些不自在,正巧茶樓伙計來問茶,謝韶猶豫半天也不能決定,謝嫮上前,接過了伙計手中的茶單,說道:“帶我去瞧瞧茶葉?!?/br> 書香茶樓買的是茶,只賣茶,賣好茶,因此從來是不懼客人親自挑選茶葉的,謝嫮也不是第一次提出要親自選茶葉的客人,伙計也是通文墨的,見這位姑娘年紀雖小,但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閨秀的風范,又生的那樣珠玉潤澤,清麗純美,如何敢怠慢,領了謝嫮就去了。 謝韶正在發愁要點什么茶來待客,他對茶之一事并不了解,要是選錯了茶,跌了品味,那可不是一件光彩的是,如今謝嫮接過這份差事,不管她點的茶是好是壞,于謝韶而言都是解圍。 對神情從容,光華內斂的沈翕笑了笑,說道:“燕綏兄有所不知,別看我那妹子年紀小,可是懂得卻不小,我對茶一竅不通,便讓她去選吧?!?/br> 沈翕勾唇一笑,仿若春山麗陽般,溫雅的聲音說道:“令妹很是多才?!?/br> 謝韶不好意思的摸頭一笑:“她呀,從小就是個書呆子,從識字開始,就是日夜抱著書堆的,我娘常說她,又不是考狀元,那樣苦讀做什么,偏生怎么勸她都不聽,小小年紀,才學比我好,懂的比我多,真叫我汗顏?!?/br> 聽著謝韶不遺余力夸獎自己的妹子,沈翕也不說話,就那么溫和的聽著,說到最后反倒是謝韶不怎么好意思了。 適時,謝嫮點茶歸來,身后跟著幾個拿著茶具的伙計,謝嫮讓他們把茶盤,茶罐,茶壺,蓋碗,茗杯,茶荷,水盂等物在桌面上鋪展開,然后由她親自展示茶藝。 起,合,轉,聞,熏這一系列賞心悅目的動作完成之后,三杯香茶被倒下茶壺,只見那茶湯橙黃,清澈,明亮為上,以紅,濁,暗色為次,葉底呈鮮活明亮的古銅色,夾帶紅褐。 謝嫮對兩人比了個‘請’的手勢,卻是不說話,就那樣退到一旁,謝韶請沈翕先請,沈翕也不推辭,便執起一杯,先聞后品,只覺茶水入口濃郁,綿軟,醇厚,不苦不澀,茶韻悠長,又有著果般的甘甜,叫人品后余味無窮,齒頰留香。 沈翕品過一口后,便知這茶的價值,訝異的向謝嫮看了看,只見她垂著眼瞼,姿態莊嚴的細致品味著手中的茶,這般虔誠的品,細微的嘗,整個兒有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圣潔,似乎本身就透著股甘香清甜,顏色清雅,妍麗嬌人,五官真的說不出的精致,每一個細微表情都那么動人,這樣的容貌多一分則太艷,少一分則寡淡,堪堪容色傾城,相宜的很。 三人品過茶湯之后,謝韶抿著嘴看向沈翕,只見沈翕一口一口飲盡茶湯,這算是給了泡茶之人最大的贊賞,這才放下手中的茶盅,對謝嫮微笑點頭: “好茶?!?/br> 謝韶可不會品茶,也喝不出茶葉的好壞,先前他妹子那些個動作看著倒是很漂亮,可真讓他說出個什么所以然來,他就不行了,他不說話也就是在等他們先開口,聽沈翕評價過后,他才訕笑著接下去說: “的確是好茶。連我這個不愛喝茶的人都覺得這茶好喝?!?/br> 沈翕對謝韶的話沒有作答,唇邊溢出淡淡的笑,霎時仿若竹林送風爽,梅間迤邐行,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再沒有比他更溫雅如玉的了。 謝嫮對于沈翕和謝韶笑了笑,尤其是飛快的看了一眼謝韶,然后又飛快的斂下目光,沒有說什么。 沈翕見她眉眼如畫,表情生動,原本垂眸喝茶的她美的就像是一副壁上畫,可那一抬眸的瞬間,瞥向謝韶時那靈動的表情才真叫絕了,就像是壁上畫中的小仙女突然蘇醒了一般,精靈懵懂中透著慧智狡黠,雖只一瞬,卻叫沈翕感嘆良久,破天荒的發出奇想,若是那抹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又將是何種感受呢。 謝韶沒發覺謝嫮的目光,還在那兒一味傻傻的和沈翕說著茶,沈翕也是好耐性,竟然就真的那么坐著聽謝韶那半吊子說話,謝嫮龜縮慣了,一點都沒有在主子面前出風頭的打算,反正她是不敢開口的,沈翕也不說話,整張桌子上,就只有謝韶一人在那兒口若懸河。 沈翕聽他說的興起,并不準備打斷他,一伸手準備去拿右手邊的茶,卻忽然想起先前已經喝完,眼光才瞥到溫在銅爐上的銀吊子,就見一道香影閃過,謝嫮早就站起了身,來到他身旁,替他斟了熱茶,那動作嫻熟如行云流水,好像給他斟茶倒水是她天生的技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