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這個老成的動作由一個娃娃臉男孩做出來,滑稽可笑,阮卿卿差點笑噴,總算忍得快,沒笑出來,不過,食物噎住喉嚨了。 在大廳里咳嗽是很不禮貌的,阮卿卿忙擱了餐盤去洗手間。 洗手間里兩個參加宴會的名媛在說笑,談話的內容就是她和黎俊柏,阮卿卿不想進去,長廊一頭是拐角,便走了過去,打算先避一避再回來。 “黎俊柏不肯跟卿卿訂婚?”拐角那邊也不安靜,有人在說悄悄話,是阮績民,阮卿卿的腳步不由自主放輕。 “這還用問,他說,成祥敢不顧他意愿公然塞給他一個未婚妻,他就敢緊接著當眾宣布取消婚約?!眿擅牡呐曕托α艘幌?,接著說:“卿卿長得真不錯,看起來也沉得住氣,剛才那么多人等著看她的笑話,我瞅著,她平靜的很,不是裝的?!?/br> 阮績民重重嘆了口氣,低聲說:“我走了,被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不得了?!?/br> “急什么,宴會剛開始,正熱鬧著,沒人走過來的?!彼撼堵暟橹铝系哪ゲ谅?,接著是含咂弄出來的口水啾啾聲。 阮卿卿心跳如擂鼓,急急往回走。 宴會一直到十二點方散,作為重要賓客,阮家三口也在最后時刻才告辭。 一家三口三輛車,阮卿卿還是坐老劉的奔馳,路上,阮卿卿悄悄記著路標建筑物,車子停下時,她對阮家大宅的地址也知道了。 敦陽大道的世紀名筑,本市有名的別墅豪宅區。 獨門獨院三層小樓,造型時尚,外觀色彩華麗,室內主體地面是大理石,門廳鋪著奢美的地毯,客廳擺著昂貴的棕色真皮沙發,紅木大理石臺面茶幾,墻壁上掛著精致的壁掛,整個風格豪華、富麗。 三輛車先后開進院子的,一家人同時走進屋里,進門后,徐鳳英在沙發上坐下,緊抿著嘴唇,眼里有著肅殺和算計。 “你黎伯伯非常喜歡你,他說,這次給地合作是彌補食言而肥,也是想讓你有機會和俊柏接觸,你準備一下,騰飛要派個工作小組進駐富通,你做為一員參加,黎俊柏是此次合作案的負責人?!彼f,竟是沒有放棄聯姻的打算。 “不行?!比钋淝涿摽诮械?,她只有初中畢業文憑,哪做得起什么企業的地產策劃案。 “你這是在跟媽說話嗎?”徐鳳英陰陰說,指身側沙發,“坐下?!?/br> 尖刀出鞘似的森冷,阮卿卿打了個寒顫。 “聽你媽慢慢分析,別犟?!比羁兠駝竦?,拉阮卿卿坐了下去。 極柔軟的沙發,無所支撐的綿蕩,阮卿卿一手搭上扶手,挺直背脊。 徐鳳英瞇著眼看她,突地尖叫,“你的手?”猛一下站了起來,粗暴地拉起阮卿卿的手。 那是一雙勞動人民的手,修剪得光禿禿的指甲,掌心布滿硬繭,粗糙磨礪,指關節屈起時還好,伸直時,一圈一圈的指皺,因為瘦,手背血管突突。 下午在伊蓮會所修飾過了,不然,更難看。 發現自己是冒牌貨了,阮卿卿深吸了口氣,準備走人。 “這幾年你都在干些什么?我打到你卡里的錢還不夠用嗎?你學人家勤工儉學?”徐鳳英雍容華貴的風儀盡失,失態地高喊,不等阮卿卿說話,拿出手機打電話,“曹青,馬上安排人過來給卿卿做美容護理,全套,重點一雙手?!?/br> 掛了電話,她胸膛起伏,喘著粗氣,“半個月,這半個月你哪也別去,呆家里,一直做護理,半個月后,準備跟工作小組進駐富通?!?/br> 這么明顯,還是沒看出自己不是她女兒嗎?阮卿卿眼眶有些紅,為正主感到悲哀。 “我會讓財務往你的銀行卡每月增加十萬,記住,不準再去做什么勤工儉學的活了?!彼е?,惡狠狠說:“我徐鳳英的女兒生來就是嬌生慣養享受生活的,用不著像那些窮癟三辛辛苦苦工作?!?/br> 后面那一句,幾乎是發瘋地從喉嚨底嘶喊出來,像在向天發誓保證,阮卿卿怔住,呆呆看她,不知為何,眼里淚水掉了下來。 “去休息一會,曹青一會就帶美容師過來了?!毙禅P英深吸了口氣,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眨眼的工夫就平靜了下來,聲音不再起伏。 “好?!比钋淝漭p點頭。 第4章 再次相逢 不知道住哪間房,也不需要問,阮卿卿剛走到樓梯口,就有一個臉龐潔凈收拾得很齊整的女傭模樣的女孩走過來。 “小姐要休息了?今晚泡什么鮮花浴還是牛奶???” “牛奶浴吧?!比钋淝潆S口說,站住不走,女傭略一遲疑,越過她上樓去了。 女傭上了三樓,進了一個房間。 三樓燈光明亮,起居廳落地輕紗窗飄曳,靠著落地飄窗處,擱著一架鋼琴,東面緊挨著起居廳南方一個房間,就是女傭進去的房間,北向還有三個房間,阮卿卿走了過去一個一個房間打開查看。 一間是健身房,各種體育器材。一間三面墻都是鏡子,是練舞房。一間書房,占了一整面墻的書柜,滿滿的書,透著紙張和油墨的清香。 整個三樓都是阮卿卿的天地。 臥室很大,陽臺直通,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外星火點點,樓下藤蘿薜荔、杜若蘅蕪,芬芳如戲文里古代小姐繡樓下的花園,室內吊燈明亮,華輝盛滿角落,飛揚的窗紗輕漾出亂了調的音符,寬大的臥床,床頭粉嬾的紗幔低垂,穿衣室里滿滿的幾百上千件衣服,燈光下,明麗奢華漫天飛舞。 女傭關了門出去了,阮卿卿脫了衣服沉進諾大的浴缸,柔膩的牛奶漫過全身,淚水,也同時濕了滿臉。 阮卿卿想起跟養父相依為命長大的那個家,想起養父。 低矮的泥坯院墻,老舊的嘎吱嘎吱響的木門,推開進去,約三平方的院子,地面是泥地,因年月久遠,凹凸不平,院子灶房和豬圈,南面兩間低矮的平房。 夏天家中永遠那樣悶熱,有一股餿餿的味道,豬圈發出來的,雖然養父很勤,天天洗豬圈,卻隔絕不了。 養父總是有些內疚地看她,在他眼里,女兒愛潔凈,自己卻不能給她清爽的環境,虧欠了她。 養父的葬禮上,阮卿卿沒哭,痛到極處,血液都凝結了。 鄉鄰說,老謝白養她了,當年撿她回來時,只有兩三個月大的孩子,老謝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抱著她,挨家挨戶懇求有孩子的婦人喂她幾口奶,當爹又當媽把她拉扯大,死了連哭一聲都沒。 只有三婆了解她,勸道:“你爸走的很平靜,你活得好好的,他在地下就更開心了?!?/br> 她活得再好也不好了,遲來的淚水渲瀉而出。 阮卿卿恨,恨為什么沒有早點來到這個家庭,有錢,她就能好好回報養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