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淼心頭一松，慢慢咀嚼著，飯菜的香味在嘴里蔓延開了，可還沒咀嚼幾口，一股嘔意猛地從喉頭躥了上來，趙淼咬牙拼命想要抑制下來，卻沒有多大作用。

    “嘔——”熟悉的生硬又響了起來，趙淼剛剛才放進嘴里的東西又被她吐了個干干凈凈。

    “沒事吧？”姜天文在一旁看著也心疼，忙拿紙巾替她擦了擦嘴邊的穢物。

    “沒事?！壁w淼搖了搖頭，聲音帶了幾分嘶啞，她就偏不信這個邪，又舀起一勺往嘴里喂去，可結果沒有半分改變，不到十秒，依舊吐得一干二凈！

    趙淼一連試了好幾次，都是這樣！

    這么來來回回地折騰，臉色也變得越發難看，癱坐在床上，她從來不知道吃飯竟然是這么困難的一件事情！

    ☆、一百三十九、我會保護孩子！

    趙淼這一吐就停不下來，整整一周，沒能吞得下半粒米半棵菜，最后只能靠醫院開的葡萄糖注射液勉強維持下去。

    由于營養不足的緣故，趙淼整個人猛地消瘦下去，就只有凸出的肚子高高挺起，看起來頗為嚇人。

    “來，再嘗點吧?！苯煳倪@幾天也是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公事，只能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趙淼身上，就盼著她能多吃一點。

    “不行，我吃不下去?！壁w淼苦著臉搖頭，她也是難受，不是當事人根本就沒法理解那股子痛苦，好像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只要把食物一放到嘴里身體就會自動地產生排斥反應！

    “再試試好不好？”姜天文溫聲勸道，一番話說的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就當是為了孩子，說不定它這會兒正餓得哇哇哭呢！”

    仿佛是真的想出了這樣的畫面，趙淼狠狠地咬了咬牙，點頭說道，“我吃！”

    “對啊，說不定奇跡就出現了呢！”姜天文哄著趙淼，盛了半勺的飯往她嘴里送，滿臉的期待神情，哪怕是吃下這一口也是好的??！

    可惜，傳說中的奇跡哪里是那么容易出現的呢？

    趙淼才剛剛吞進嘴里，又“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姜天文忙拿起旁邊的小盂盆接住，這么多天來，每次都是這樣，趙淼根本吃不了多少東西，反而吐得越發厲害。

    “這孩子也太能折騰了！”姜天文輕輕拍著趙淼的背，苦笑著說道，之前他還說這倆孩子乖巧，哪里知道這一鬧騰起來就這么厲害？

    “胡說什么呢！”趙淼已經變得虛弱，卻還是笑著拍了拍姜天文的肩膀，“要是讓孩子聽見這話，以后可不會和你好?！?/br>
    “那可不行，”姜天文笑著說道，眼底卻深藏著幾分陰郁，“我可是這倆混小子的父親！哪能和我不好？”

    與此同時，醫院值班室。

    “王醫生，我兒媳婦到底是怎么回事？”姜老爺子拄著拐杖，神色嚴肅地問道，這都多少天了，好好的一個人都成什么樣子了，醫院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這就是一般的孕吐，過段時間說不定會好些?！蓖踽t生也是無奈憋屈，趙淼的身體沒有任何異樣，就只是單純的孕吐。

    孕吐算什么問題？偏偏趙淼這孕吐也太嚴重了，整個人都劇烈消瘦下去，看著都讓人心驚，家屬還隔三差五地找來，再這樣下去，醫生都快精神分裂了！現在只能寄希望情況能繼續好轉，否則的話······

    “還得再過段時間？”姜老爺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地，眼神一怒，“再過段時間我兒媳婦人都沒了，還要你們干什么！”

    姜老爺子也是話糙理不糙，可不是嘛，就照著趙淼這個情形下去，挨不到生產，整個人就垮了，到時候再說什么都是虛的。

    畢竟是從戰火紛飛的年代過來的，姜老爺子渾身的戾氣一發，這些個醫生又有幾個是受得了這股氣勢的？“這樣吧，等會兒我們就再做一個全身檢查，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br>
    按道理說，孕婦最好是不要做太多檢查，以免輻射什么的會對孩子造成影響，可趙淼畢竟情況特殊，現在也顧慮不了那么多了。

    “行吧?！苯蠣斪右彩敲靼走@個道理，答應了一聲才轉身出去，身后跟著薄桀傲和青黛兩個人。

    “丫頭，你也是學醫的，”走到半路，姜老爺子忽然停下來轉頭看向青黛，“你怎么看？”

    這些天，家里為了趙淼都忙翻天了，倒是頭一回有人問到了青黛頭上，畢竟在大家眼里，她尚且年輕，就算天資傲人也經驗不足。

    青黛還沒來得及說話，薄桀傲就站在了前頭，將青黛護得牢牢實實地，眼神中充斥著幾分懷疑，“爺爺，你想干什么？”

    “你這小子！”姜老爺子怒罵一聲，“你以為我能干什么，壓著青黛給趙淼治療嗎？”就算他老頭子相信青黛，老二也不放心把趙淼和孩子交給青黛這么年輕的小丫頭！

    看著姜老爺子眼底nongnong的擔憂，青黛不由得低聲嘆息，說出了實話，“如果二伯母一直持續這樣……這孩子必須得拿掉！”

    不是她心狠，再這么下去，只會把趙淼的身子給拖垮，母親保不住，孩子更是沒希望！

    聞言，姜老爺子身子一僵！他是知道青黛的醫術，但仍舊不敢相信，那是兩條活生生的生命，他們怎么可能那么輕易舍棄？

    可惜，不過才五天，醫生的一席話徹底地打破了他殘存的希望。

    “什么？”姜天文愕然失聲，“你是說……這孩子保不住了嗎？”

    說出這話的時候，姜天文渾身都在發抖，他才剛剛擁有的希望這么快就要被重新剝奪了嗎？

    “百分之八十，”醫生頓了頓，繼續解釋道，“現在趙淼的情況沒有半點好轉，身體太差，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孩子在母體里吸收了母親的營養，可是趙淼補充不進去，也就意味著最后的結果是母親和孩子一同······”即便沒有說完，大家也清楚其中的意思了。

    “我們現在就是希望家屬能有個心理準備，要是情況一直沒有好轉，你們就得考慮這個問題了?！壁w淼現在就是用一個人的身體承擔著三個人的營養負擔，可偏偏她還只能出不能進，就像是油盡燈枯的孤燈一般，哪能不出事呢？

    即便青黛之前已經給姜老爺子打過預防針，他心頭仍舊是一涼，半晌，才嘆息般地看向姜天文，“老二，這是你的孩子和妻子，你自己做決定吧?！?/br>
    姜天文埋頭，這無疑是個非常艱難的抉擇！他和趙淼都不再年輕，說不定這就是他們最后一次擁有孩子的機會，卻沒想到上天居然給他開了一個這么大的玩笑，二選一，孩子還是母親？

    房間里一片安靜，眾人都沒有出聲，等待著姜天文最后的決定，無論如何抉擇，留給大家的都是無窮的傷痛。

    時間一點點過去，寂靜中只有大家淺淺的呼吸聲。

    “······準備流產手術吧！”明明簡短的一句話，姜天文卻像是從牙縫里給逼出來一般，無端讓人有幾分心酸，仿佛就在這一霎那，他一下子老了數十歲！

    “行，不過這事你們也得給病人說清楚?！贬t生點點頭，眸色中帶了幾分感慨，他還記得之前姜天文欣喜若狂的樣子，現在卻……

    姜天文的聲音帶了幾分干癟喑啞，“我知道?！?/br>
    大家都預料到趙淼的反抗，卻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么猛烈！

    醞釀了大半天，姜天文才艱難地將這事說了出來。

    趙淼卻是一下子僵在原地，半晌才出聲問道，“等等，你說什么？”她剛才一定是幻聽了吧！不然怎么會聽到姜天文讓她把孩子打掉呢？

    “趙淼，就按醫生說的做吧，”姜天文也是心如刀絞，這可能是他這一生唯一的孩子了，“你的身體根本就撐不住，再這樣下去，連你自己也得拖垮了?！?/br>
    “誰說的！”趙淼猛地一把推開了姜天文，眼神中帶著幾分決然，“我一定能守住自己的孩子。

    她的手死死地護住小腹，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里面孩子的呼吸，和她是一個頻率······現在卻要她親手毀掉它們？不可能！

    瞧見趙淼這幅模樣，姜天文狠狠地抹了一把臉，聲音嘶啞地勸道，“你聽我的，只要你現在好好的，以后我們還會有孩子?！?/br>
    趙淼的淚忽然滴落下來，大滴大滴地，暈染了整個床鋪……

    他們還會有孩子？怎么可能！他們的年紀越來越大，這孩子已經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不，不可能，”趙淼搖頭，眼神格外堅定，“我會守住它們，決不可能讓任何一個人傷害它們！”

    這一刻，饒是像趙淼這樣尖酸刻薄的人也不由得萌發了nongnong的母愛，她所有的力氣都是用來保護肚子里的這兩個孩子，和她息息相關的生命。

    “你別這樣，”姜天文走近，努力忍住心中的酸澀，將奮力掙扎的趙淼摟緊懷里，“如果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br>
    “沒事的，”趙淼拼命搖頭，“我可以承受得了！”

    其實，趙淼的身體她自己再清楚不過了，已經是外強內干，可是即便這樣，她也不會以放棄自己孩子為代價來保全自己的生命！

    “可是你現在每天只能靠葡萄糖注射液來維持！”姜天文狠狠咬牙地指出現狀，他也不想放棄孩子，可是沒辦法！要是現在不做決定，大人和孩子兩個都沒法保??！

    “再等等，好不好？”趙淼哀求地看向姜天文，雙手交叉放在腹部，仿佛這樣就有了足夠的安全感。

    “趙淼，拿掉孩子吧！”說出這話的時候，姜天文心如刀絞，可是沒有時間了，再等下去月份也大了，趙淼和孩子更是危險。

    聞言，趙淼渾身一顫！猛地一把推開姜天文，眼神堅決若鐵，“我不會讓你們傷害我的孩子，絕對不可能！”

    “你出去，快出去！”抬首間，趙淼看向姜天文的眼神都摻雜了幾分懷疑，腳步踉蹌地推著姜天文，猛力想要將他推出門外。

    姜天文顧及著趙淼的身體，不敢怎么反抗，只能順著她往外走去。

    “碰——”地一聲響起，趙淼狠狠地關上了門！

    “放心吧，寶寶，mama會保護你們的?！壁w淼低頭，眼神轉暖地看向她高高凸起的肚子。

    沒有人清楚這個孩子對趙淼的意義！

    懷孕之后，一天一天，趙淼可以感覺到肚子里那個小豆芽在緩緩成長，和著她的呼吸，仿佛成為了她身體的一部分，可是再過幾個月，它就會脫離她的身體，成為一個獨立的生命，和她血脈相連，息息相關，現在卻讓她親手扼殺了這個孩子，怎么可能？

    大家都沒有想到趙淼竟然會堅決到這個地步，即便是舍去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整整一個下午，趙淼就這么把自己鎖在了病房里，牢牢地護住自己的肚子，不讓任何人進去，虎視眈眈地盯著外面，生怕有人會突然闖進去。

    “王怡，要不你去勸勸趙淼吧?！睙o奈之下，大家只能讓她試試，畢竟這樣僵持著也不是個辦法。

    “行?！蓖踱c頭答應下來，她雖然也不喜歡趙淼的性子，但同為母親，瞧見她現在這幅樣子也覺得可憐地很，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趙淼，把門打開，好不好？”王怡走上前，輕輕敲了敲門，聲音溫柔淺淡，“我們談一談？”

    里面的趙淼卻沒有半點動靜，像是什么都沒聽見一樣，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這樣不休息，孩子也會難受的，”王怡繼續勸道，“我可以守著你，絕對不會讓別人傷害你和孩子的，你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睡上一覺?！?/br>
    仿佛是被觸動了什么機關，沉寂了一下午的趙淼終于動了動，眼神迷茫地看向門口。

    王怡并不再多說，只是淺笑著看向她，仿佛在無聲地支持著她。

    半晌，趙淼的眸光才變得清明，起身打開門，讓王怡走了進去。

    姜老爺子他們站在外面，雖然聽不見王怡雖然說了些什么，不過瞧著趙淼的神情漸漸松緩，大家也松了口氣，即便趙淼不能立刻答應，至少可以一點點軟化她的態度。

    等到趙淼躺在床上，緩緩睡熟，王怡才起身離開。

    “怎么樣？”姜天文一瞧見王怡走出來，趕緊走上前問道，表情焦急。

    王怡嘆了口氣，回首望了望趙淼，“不行，根本就沒法提人工流產的事情，一提她就急，只能先緩著她，慢慢圖之?！?/br>
    姜天文怔忪了半分，“我知道，麻煩你了，嫂子?！?/br>
    “沒事?！蓖踱χ鴵u頭。

    “行了，你們先回去吧?！苯蠣斪幼谝慌院鋈怀雎?，這幾天大家也好一頓折騰，每個人都是一臉的憔悴，正好趁這會兒好好休息一下。

    “爸，您先回去吧，我們在這兒守著就行?！苯煳溱s緊勸道，姜老爺子年紀畢竟大了，論是誰守在這兒都比姜老爺子合適。

    “怎么，覺得我是老骨頭了？什么都干不了？”姜老爺子眉頭一皺，眼神一瞪！

    姜天武苦笑，“爸，我怎么會怎么想呢？我是為您的身體著想······”

    “行了，”姜老爺子擺擺手，“你們趕緊回去收拾一下，看看都成什么樣子了，等你們過來我就回去休息?！?/br>
    姜老爺子都這么說了，他們還能怎么著？只能抓緊時間速去速回。

    等他們都離開了，病房外就剩下了姜老爺子和青黛兩個人。

    “青黛，還真是讓你說中了，這孩子還真是沒法保住?！弊呓》?，姜老爺子看著已經熟睡的趙淼，不由得低嘆一聲，當初有這么孩子的時候多開心，現在就有多難過。

    “爺爺······”瞧著姜老爺子蒼老的模樣，青黛心頭一酸，不由得上前扶住他，“會好的，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奔幢闶窃俅蟮膫?，經過時間的磨練也會慢慢地消逝，最后剩下一道淺淺的傷痕。

    “希望真是這樣吧?！壁w淼這事折騰著姜家的每一個人，饒是姜老爺子，也不由得感慨萬千，臉上的皺紋都加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