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玉寶音選的扎營地很有講究,北靠江水,東西兩邊都是高地。 元亨站在東面的高地上,居高臨下底瞧著宿營地中的這一場戰役,對玉寶音道:“你可知朕為何喜歡和你在一起?就是因著痛快呢!” 別問他為什么在這里,反正等到玉寶音發現他的時候,她已經打垮了江邊的守軍,棄船上岸了。 也不知身在北梁的蕭般若該有多著急,對于元亨的任性,玉寶音只能翻一翻眼睛,道:“你倒是痛快了,若不是要護衛你,我才不在這高處站著呢!” ☆、85| 玉寶音對元亨有一肚子的怨氣,怨他有福不享偏找罪受,還怨他礙事。 可怨完了又想想,覺得他也挺不容易。 皇室的宗親所剩無幾,外戚又是既有名又撐權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也虧得他想得開,若不然和蕭家的關系指不定會成什么樣子。 其實他就是想不開又有什么辦法呢,蕭家的人還算正義,若不然他不過是一個被架空了的皇帝。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元家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比秦家的好念,不過是念經的人不一樣,其結局也是兩樣的。 玉寶音命人打掃戰場,又重新扎營,折騰好了這些,天已放亮。 這便命一半人睡覺一半人警戒,雖說經此一役,赫連凈土再不會叫人前來偷襲,但打仗就是打仗,時刻都不能掉以輕心。 玉寶音叫元亨去休息。 元亨卻道:“朕長這么大,從沒有白天睡覺的經歷,睡不著?!?/br> 說完,還指了指她的大帳。 那眼神,帶著慣有的傲慢。 他應該是好心,可從他的話里玉寶音沒有聽出來好意,聽完了還只覺有氣沒處撒。 玉寶音干脆也不理他,心想著,愛睡不睡,不睡的是傻瓜。 轉身就進了大帳,和衣而躺。 她這一覺睡了有多久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一睜開眼睛,便瞧見元享就趴在她的行軍榻旁,睡的呼呼的。 玉寶音真想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忍了忍,躡手躡腳地從行軍榻上爬起。 才爬了一半兒,就見元亨抬起了頭,還是半瞇著眼睛,滿臉都是被打擾的戾氣。 他嚷嚷著道:“誰讓你把朕吵醒的!” 玉寶音只覺啼笑皆非,回了他一句:“誰叫你趴在我的榻上睡著的?!?/br> 睡迷糊了的元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句話不怎么對,他努力將眼睛睜大,眨了又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你這人就一點好處,便是極具感召力。若和你一塊吃飯,瞧你大口大口地往下咽,朕就會不由自主多吃一碗。剛剛朕來,本是要叫你,聽你睡得呼呼作響,睡意就被你勾了上來?!?/br> 這話聽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是夸人的,好在玉寶音從不會奢求能從元亨那里聽到悅耳的話語。 她才懶得和他爭,越過他,去桌案邊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這茶可能是今早上沏的,也可能是昨天晚上沏的,變味兒倒不至于,但肯定是涼的。 玉寶音還沒有喝到嘴,就聽一旁的元亨又嚷嚷了起來:“涼茶傷身,更何況你一個女子,怎么可以貪涼呢!可不要為了一時的爽快,就犯下大錯,等到你上了年紀,就該有淌不完的淚,到時追悔莫及!” 玉寶音端茶的手頓了一下,而后將茶水一飲而盡。 她沒去瞧元亨,就大步走了出去。 她才不會說帳內的氣氛怪異極了,元亨是說過她要再小幾歲或者他再大個幾歲,他就給她當爹的話語??烧f歸說,又不能成真。 那元亨好像是當真了似的,啰啰嗦嗦,這也管那也管,管得寬的程度直逼她娘,甚至比她娘貼她還要緊,好嚇人哩! 玉寶音站在帳外,一不小心就胡思亂想了,她還想起了在長安時的事情,想起他親她的那一下,莫名就煩躁的緊。 有些感情在弄不清楚的時候,總是叫人的心忽上忽下,一刻也得不到安寧。 所謂無風不起波瀾,元亨的存在感刷得太勤,玉寶音心里的那一池清水,也漸漸蕩起了漣漪。 只是當局者迷。 *** 赫連凈土曾經作為旁觀者,目睹了玉寶音和秦寒的那場攻心戰役。 與其說秦寒敗給了玉寶音,不如說秦寒敗給了自大的性情。 于是乎,赫連凈土吸取了秦寒的教訓,絲毫都不敢看低玉寶音。 可是,鄭重以對的結果竟是這樣的…… 他只覺無法接受。 赫連凈土倒是有掐死赫連鈺的心,可掐死他能有什么用呢? 就算掐死他,那一萬大軍也是再也回不來了。 難道說他自己還是輕敵了? 明知那丫頭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他怎敢讓赫連鈺那個蠢貨帶著大軍去偷襲! 他是把赫連鈺當成赫連上在用了…這才是讓他最傷心的事情。 赫連上啊赫連上,他若不是那么的有野心,這個局面該有多好呢! 赫連凈土只覺好心痛,也不知是在心疼自己的一萬大軍,還是因著想起了赫連上才心疼的。 他下意識捂住了心口。 跪著的赫連鈺哭道:“祖父,你罵我吧,就是打我一頓也行,千萬別氣壞了身體?!?/br> 殊不知,有一種憤怒是無法言喻。 赫連凈土對他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 赫連鈺還想說點什么,赫連凈土又朝他擺了擺手,眼里的煩躁已經滿溢?!?/br> 赫連鈺領會了他祖父讓他快滾的意思,盡管有太多的不甘心,也只能按耐下去。 南朝皇宮。 一身龍袍的秦冠立在萬朝宮門邊,他已無法走出萬朝宮的大門,只因他是個沒有任何權力的皇帝。 起初他還有玉璽,后來就因著要用玉璽的次數太多,玉璽就成了赫連凈土的。 玉璽被拿走的時候,秦冠只稍稍反抗了一下,便裝作自己是個好哄的,只聽赫連凈土說了三言兩語,便心甘情愿地讓他拿走了玉璽。 年僅十歲的秦冠,又不是第一次遇見逼宮這種事情。 他給人的感覺一向不是個蠢的,他不敢裝作什么都不懂,只能拿捏著火候讓自己過得不至于太差,還能稍稍探得一些外間的消息。 譬如,他知道赫連凈土調兵去討伐赫連上,便因此猜想到他的表姐也快來了。 不知道她還生不生自己的氣,她給他的那么多封信,就如石沉大海,想來她也是個有氣性的。 秦冠站在萬朝宮內,心已經不知道飛到了哪里去。 這個時候,從遠處走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是御膳房的太監。 這是給秦冠送晚膳來了。 吃飽了等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秦冠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到了內里。 那太監將膳食擺滿了整整一桌,將筷子遞給秦冠時,一不小心打翻了秦冠面前的湯碗,濺了秦冠一手背。 幸好,湯碗中是清熱的溫綠豆湯。 他一面收拾一面請罪,給秦冠擦拭著手背時,低不可聞地道:“太子爺,昨夜寶音公主大敗赫連鈺,如今城中的守軍只有四萬人矣?!?/br> 秦冠一聽,頓時心頭一跳,一時心喜一時慌張。喜的是他的表姐果真來了,而慌的是城中的守軍太少,赫連凈圖會不會狗急跳墻,也學秦寒那樣綁上城樓。 他是不知道,赫連上的娘已經在城樓上吃了一天的風。 就連玉寶音也是剛剛知曉。 ☆、86|于 這可比要綁秦冠上城樓,更加的惹人生氣。 怪不得她爹的記事本里說,有些人打起仗來真是沒有一點兒的節cao可言,原本她還以為赫連凈土是個君子,誰知竟也和秦寒是一丘之貉。 玉寶音翻身上馬,想要去城樓邊溜一圈,瞧一瞧具體的情形,才能想出解決的辦法。 她才騎上追星,還沒出了營地,也不知元亨打哪兒沖了出來,拽住了追星的尾巴。 追星是認得元亨的,具體怎么認識的,玉寶音也說不清,反正那個吃貨,只要一瞧見元亨,就會低著頭湊上去,左拱拱右拱拱求吃的。有奶便是娘,人都是這樣,更何況是匹馬呢! 追星本能地踢了踢后蹄,本來是煩躁的,但是一瞧見元亨,立馬轉變了情緒。 對于自己的坐騎這么聽元亨的話,玉寶音假裝不在意,只是問他:“你攔我做甚?” 元亨拍了拍追星,也不知從哪兒抖出了一個小袋子,掏了把麥子喂給它,以示獎勵。 然后才對著追星背上的玉寶音道:“你就不怕有陷阱?” 玉寶音才不會說她的人生中最大的陷阱就是他,而是調轉了馬頭,道:“你看好了營地,我去去就回?!?/br> 元亨哪里會輕易讓她走,又攔在了追星的前面,道:“誰知道你會不會一沖動又干出來代替別人被綁在城樓上的事情!朕是不在意你要做什么,可這軍中不像以往,除了你一個主帥,沒有旁的人可以代替你?!?/br> 玉寶音差點脫口而出“你難道不是人”,可她知道和元亨是計較不來的。 她道:“我說了去去就回,便肯定能回?!币粋€皇帝,羅嗦起來別說不像皇帝了,簡直就不像個男人。 當不當皇帝還真無所謂,是不是男人就是個大問題了。 元亨又不是看不懂玉寶音眼中的藐視,有心和她生氣,又一想,自打他認識那丫頭,她什么時候不藐視過他。唉喲,這是被藐視著鬧心著,鬧著鬧著就習慣了。 這世上敢明擺出一副“我就是看不慣你”的表情,除了她也就沒有旁的人了。 只此一人,元亨就是再小氣也是要容下的,以此來證明,他并不是一個容不下一人的皇帝。 大中已經牽來了元亨的馬,待玉寶音發現之時,元亨已經翻身騎在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