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蕭景的第一反應:是小丫頭吧?看衣服挺像的??瓷硎?,還有動作……那叫一個麻利,關鍵是還很英氣,舉手投足都頗有氣勢,怎么都不像是一個小丫頭該有的。 蕭景心想,說不定這就是個小子,為了方便,扮成丫頭來此探聽消息。 他覺得自己瞬間就理解了高原公主的心思,讓個孩子過來,不僅不容易被人懷疑,哪怕就是被發現了,也好化解。 蕭景意識到已經到了他惹人討厭的最好時機,等到那孩子從墻上跳了下來,他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 玉寶音明明記得她落腳的這塊地方陽光充沛,怎么才一下下的功夫,頭頂上就罩滿了烏云。 她下意識抬頭去看。 正對上蕭景探過去的眼睛。 眼前的孩子額頭廣闊飽滿,眉毛濃黑茂密,眼睛大又深邃,重要的是眼神,銳利的可以直逼人心。竟比蕭般若都要英氣。 蕭般若是蕭景的兒子,雖說今年不過十歲,卻已經名動長安,誰都知道蕭家的小公子是小小年紀就氣吐凌云。 眼前的孩子,居然比的過蕭般若,蕭景頓時覺得大為驚奇。 不過,瞧清楚了這孩子的樣貌,蕭景認為自己猜的很對,篤定了“他”是個小子。 他虎著臉道:“你可是男人?”是男人還穿著丫頭的衣服,太丟人! 玉寶音怔怔地看著蕭景飽含著嫌棄的眼睛,好半天才回過神,而后將眼睛瞪的滾圓。 這是驚嚇過后的后遺癥。 蕭景見眼前的孩子半天沒有言語,以為“他”是在心虛,又訓斥道:“你可是男人?”是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才行。 還在建康的時候,玉寶音最討厭的就是她外祖父的新妃子“夸”她長得像她爹。 女兒像爹,本是世間常有的事情。關鍵是那新妃子的后半截話是“長得跟瑞王一樣的有男子氣概”。 她又不傻,自是知道那不是一句夸人的話語。 玉寶音來了脾氣,眼睛一斜,道了一句:“你可是男人?” 蕭景氣笑了,但是“他”一開口,他就聽出來了,眼前的確實是個丫頭無疑,說話脆生生的,堪比小夜鶯。就算小子的嗓音再細,也沒有這樣的。 他有些汗顏,自己居然看走了眼??墒沁@丫頭長得也太像小子了,不說那身手了,單只說長相,也不是說她長得粗糙,而是氣概,男子漢身上的氣概……那丫頭不說話的時候,簡直霸氣極了。 既然真的是個丫頭,蕭景下意識后退了兩步,比先前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道:“這里可不是隨便玩的地方,快快回家找你娘去?!?/br> 他的本意就是如此,僅僅是想要破壞高遠公主的“計劃”而已。 別說過來的是個孩子,即便是大人,他也沒有要與之為難的意思。 蕭景話畢,指了指院墻,意思是讓她怎么來的怎么回去。 玉寶音沒有動,倔強地看著他,又問:“你可是男人?” 蕭景有些發窘。俗話說,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他不就是看走了眼嘛,這小丫頭還來了勁。 他道:“小丫頭胡說八道,快快回家找你娘去?!?/br> 可玉寶音還是不依不饒:“你可是男人?” 蕭景只好道:“你看我難道和你爹不一樣嗎?”說著,還正了正自己的衣襟,扶了扶冠。 玉寶音心說,你和我爹可差遠了。嘴上說的話就更不客氣了,“我娘說了有的男人看起來很像男人,實際上卻是閹人?!蓖nD一下,補充道:“閹人可不是男人?!?/br> 她說的沒有錯啊,蕭景竟無言以對,可就是覺得胸口好悶。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他比她高了幾許,明明是她在仰視他,卻偏偏讓他感覺被俯視的是自己。若是蕭般若敢這么看他,那小子一定死定了。 蕭景缺乏跟小丫頭打交道的經歷,他向來不茍言笑,自己身邊、還有蕭般若身邊伺候的丫頭,一見他就緊張的不敢言語。 哪有像眼前這丫頭一般敢挑釁他的。 人兇就兇在氣勢,兇的境界是不怒而威。 蕭景板了臉,硬是激發出了在戰場上練就的一身戾氣。 皇帝身上的氣勢她都不會害怕,更何況是一個將軍。 玉寶音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誰,也沒覺得他可怕到哪里去。 天生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自以為已經出了氣,“切”了一聲,打他身邊繞過,隨便選了個方向,徑直而去。 她可是來辦正事的,才沒那個閑情逸致和人慪氣。 太幼稚了! 蕭景想說:你回來,你回來。 可接下來他還要說什么,難道說“你得怕我才行”? 他覺得自己辦了一件傻事,傻的很徹底。 他和一個小丫頭較什么勁? 他的腦袋是不是有??? 一定是昨天吹多了江風,人都給吹出了毛病。 蕭景再也沒了去練功的興致,一轉身回了房里,還在心里惡狠狠地想著,那丫頭一定會被旁人抓住的。只因她勇氣一百,智謀為零。 蕭景猜的很對,第二個受害者是白喚。 ☆、第6章 佳婿難再得 要說蕭景和玉寶音的相遇,還能算的上是蕭景守株待到了玉寶音這只“兔”。 那么,白喚就更絕了,一不小心他成了“兔”。 白喚是怎么碰見玉寶音的呢? 這不是午睡醒了,想起了他午睡前讓侍從去打聽東院的情形,一直不見人回轉,他就有些心急,準備自己出來溜達溜達,看能不能像上午那般打聽點可用的消息,或者看一看戲。 一想起上午的事情,白喚的心情就很不錯。他起了個大早,本來是有心求見南朝的高遠公主。 誰知道才出門,就看見平王甩著臉進了廂房里。稍一打聽,原來是平王在高遠公主那兒碰了壁。 不止沒見著公主真容,就是送去的禮怎么抬去的又怎么原封不動地給抬了回來。 白喚可還記得昨天平王在渡口是怎么擠兌自己的,不就是個王爺嘛,手底下的人不多,卻總喜歡拿王爺的身份壓人一頭。 嘖嘖,嘚瑟的人總是最先碰壁。 白喚搖著扇子樂了一上午,莫名覺得高遠公主就是他的福音。 試想,平王去了連公主長什么樣都沒看見,他要是一去,直接拿下…… 嘿嘿,保準平王氣的嘔血,氣死了才有意思哩。 白喚想著美事,走路的步伐也格外的輕松,下了木樓,一轉身上了長廊,瞧著廊外盛開的薔薇,自言自語道:“要不要采摘些鮮花,讓人給高遠公主送去?女人嘛,都是喜歡花花草草的?!?/br> 就是這時,忽見花叢中探出了一個小腦袋,滿臉不耐的神情,埋怨他道:“你這人走路怎么沒有一點兒聲音!” 兩個人四目一對,立時驚喜。 白喚喜的是,咦,這丫頭說話不是北方口音,莫不是高遠公主派來的。 玉寶音喜的則是,眼前這人挺瘦,也挺高。她雖不太清楚俶爾說的桃花眼具體長什么樣,但眼前這人的眼睛倒是挺好看的,眼尾略微上翹,眼睛里頭就似帶了一汪水,看起來像是個不太會發脾氣的,這八成就是俶爾她們常說的溫柔了。 玉寶音已經瞎轉悠了挺長時間,估摸著她娘已經發現了她不在房里。想現在回去,又覺得自己不能白來一趟,這就越發的后悔昨日沒能看見那一個王爺和兩個將軍的長相。 她正蹲在小花園里戳著薔薇花,數落著自己的時候,就聽見了這人的話語。聽那意思他是想巴結她娘,心情不忿的她,本是出來使壞的,一瞧見這人的長相,她便知道自己今天沒有白翻墻。 她偏著頭問:“你是白喚?” 白喚點了點頭,不知怎地,老是有一種這丫頭是來找茬的錯覺。 他細想一番,從昨到今他也沒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再者一個小丫頭就算是來找茬的,又能將他怎么樣呢!遂道:“你是……” 玉寶音:“我是我,我是來找你的?!?/br> 白喚言:“那你從何而來,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玉寶音指了指東院,又偏著頭道:“我就是想來看看你?!?/br> 白喚忍不住狂喜,心想這小丫頭果然是高遠公主派來的。 但凡喜歡多想的人,沿著一個念頭,能幻想出百種可能來。 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白喚就“推測”出了無數的后續事情,都是美好的不能再美好的場景。有花前月下,還有人氣急斃命。 如此一來,他自然要十分十分的善待高遠公主“派來”的小福音了。 白喚本是想招手讓她上廊上說話,為了表示自己對人很親近,他一掀衣擺,自己跳下了長廊,踩壞了薔薇花叢邊上的紅花幾許。 他言語很輕柔地道:“你是高遠公主身邊的人?” 是啊,是啊,我是她女兒。玉寶音覺得他是有話還沒有說完,只點了點頭,不肯言語。 白喚忍不住搓了搓手,還下意識克制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想問的問題實在是太多,要是一口氣問出來,恐怕會嚇到她。 他想了想,從身上解下了荷包,遞給玉寶音,“來,賞你的?!?/br>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是白喚的初衷。 可是玉寶音沒有接,只是瞪大了眼睛將他望定,然后伸了伸頭,瞧清了荷包里裝的不過是幾塊碎銀子,“切”了一聲,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荷包,也道:“來,賞你的?!?/br> 還特別補充了一句:“我荷包里裝的可是金豆子?!?/br> 說的是南朝礦山多如牛毛,白喚今日算是見識了。 可這也太諷刺了,他居然被一個小丫頭給鄙視了。 白喚覺得自己有些氣不順,一收手將荷包藏在了袖子里,這一回解下了自己的佩玉,還怕她有眼無珠:“這個可是上好的白玉,唯有翡翠可以比肩?!?/br> 他可打量過了,她的身上并不曾掛有任何玉飾。 誰知,她還是搖了搖頭,且毫不猶豫。 白喚又道:“這個可是你半袋金豆換不來的?!?/br> “我知,你這是闐羊脂玉?!笨捎駥氁粽f是這么說的,擺明了還是沒興趣。 白喚悶哼了一聲:“你倒是個識貨的?!闭f著又將執玉的手往前一送。 玉寶音避讓開了,如實道:“白玉翡翠做的飾物,我外祖母過世之前,給了我十抬,說是要給我做嫁妝的?!?/br>